以決心之名 [上]
聖火火苗的光輝越來越盛,微紅的光輝在棲谷萊瑟內氤氳升騰。
音姽拔出佩劍,站在棲谷谷口,看著那些震驚憤怒的棲谷居民。
「冰牙!我們以禮相待,你們卻做出這樣的事情!」司焰的身體顫抖著,聲音裡都是怒火。
音姽低頭,「我很抱歉……」
「抱歉?!」司焰冷笑,「如果沒有貢品,我們就拿不到火苗,棲谷就會消亡,一句抱歉就夠了?!」
音姽也笑,「司焰閣下,你有多少貢品可供使用呢?」她看看棲谷中的其他人,「貴谷之內的女孩子已經不剩多少了吧?還是,您想讓我們冰牙替您到別的棲谷去買?」
司焰表情一滯,說不出話來。
「您難道期待獸神王良心發現?」音姽語帶嘲諷,「萊瑟根本支持不了多久,要不是臨近冰障海,是冒險者的集結地,這個棲谷,早就消亡了!您應該下定決心才是啊……是想讓谷內所有人出賣女兒而活著,還是奮起反抗,尋求出路。」
司焰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奮起反抗?難道……」
音姽笑笑,「沒錯。我冰牙已經與翼獸一族結盟了。」
「反叛者!」司焰驚道。
音姽平靜地點點頭,「對。是這個稱呼……」她走上幾步,開口,「您也知道吧。憑你區區一個棲谷的實力,不可能與我冰牙對抗。是要我強行佔領,還是與我合作,您看選哪個?」
司焰抬眸,看了看冰牙的族人。冰原上唯一的獠牙,除了四方獸神之外,根本沒有人能與他們對抗。他回頭,看看自己的族人。所有人都是猶豫不決,忐忑不安的。
「想好了麼?」音姽笑問。
司焰的額上微微起了薄汗,在這個冰原棲谷之內,算是很奇特的情況了。他嘴唇微啟,剛要說什麼,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音姽,你就這麼討厭我?」
音姽的表情忽變,驚退了一步,握緊了長劍,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本來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突然閃出了七色的光輝,光輝中,漸漸出現了人形。
音姽的眉頭緊皺,握劍的手愈發的緊。
光輝褪盡,站在那裡的,是一個約莫三十的男子。金紅的眼睛裡,帶著明亮的笑意。亞麻色的長發披在肩頭,散落在風裡。那種優雅而雍容的樣子,讓人不自覺地感到尊貴。
「幻鱗假身。」音姽看著那人,開口。
那男子微微一笑,開口道,「你就準備這麼跟我說話?獸神將,音姽?」
音姽的表情嚴肅無比,她沉默了一會兒,收起長劍,單膝跪下。
那男子的嘴角笑意更濃,「我本以為和颯連結盟的你,不到最後絕對不會暴露身份,沒想到連一貫沉著的你也這麼急躁……」
音姽抬頭,笑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
那男子的臉色有了一絲驚異,看著音姽的眼神裡帶著玩味。
「剛才是獸神將音姽對您行的最後一次禮,」音姽平靜地看著他,慢慢說出最後一個字,「王。」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那優雅俊秀的男子,竟然是那橫徵暴斂、窮兵黷武的王?而且,一直身在焰都的王竟然會出現在邊境棲谷萊瑟,這絕對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這時,音姽毫不猶豫地執劍攻上。
那個男子依然笑著,輕輕抬手。
劍鋒被他用單手封住。
音姽愣住了,看著他手上漸漸滴下的血液。
「你不是假身!」她迅速退開,驚道。
那男子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鮮血,「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是幻鱗假身吧,音姽?」
音姽的臉色有些蒼白,「不可能。你根本不能離開焰都!」
那男子笑望著她,「從前是。」
音姽的深吸一口氣,「冰為我刃,風為我魂!永夜嚴寒,為我獠牙!」
她手中的劍散出了白色的寒氣,環繞在劍鋒周圍。迫人的殺氣,一觸即發。
「雖然失去了自己的幻獸,獸神將就是獸神將,果然不容小覷……」那男子不以為然地笑著,「不過,光有蠻力,是沒用的。」
他伸手,打一個響指。
瞬間,棲谷內紅色的光輝全部消失。所有的作物都開始枯萎,溫暖被一下子抽盡,冰原上的冷風無情地灌入。
「火苗!」司焰驚恐地叫喊起來。
音姽怒視著那男子,「你竟然熄滅火苗!」
那男子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殘酷。谷內沒有佩戴火種的人,紛紛被嚴寒侵襲,身體較弱的人,開始倒下,身上籠上了薄霜。
「只要我願意,火苗隨時可以復燃……不過……」那男子悠然地開口。
音姽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司焰幾步衝了過去,跪了下來,「陛下,求求您寬恕我們吧。我們什麼都願意做,請讓火苗復燃吧。」
那男子伸手,扶起那老邁的司焰。
「當然,既然是獸神大陸的子民,就可以得到聖火的庇佑。」男子笑得溫柔,「只是,那些反叛者……」
司焰顫抖著,回答,「我明白!萊瑟願意為您除去叛逆者!」
他話音一落,棲谷內所有的人,無論老幼,都拿起了能夠作為武器的東西,將冰牙包圍了起來。
音姽咬牙,「卑鄙……」
男子搖了搖頭,「不是我卑鄙,是你太幼稚了。沒有人能反抗『焰主』,『焰主』是聖火的主人,是獸神大陸的一切,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忘記了這一切,選擇背叛的你,早就該做好準備了吧。怎麼樣?要斬嗎?這些可都是『無辜』的民眾哦~」
音姽的眉皺得緊緊的,面前的,是根本沒有任何戰鬥力的普通民眾。她的心情,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悲痛。不想得到拯救的人,才是最可悲的吧……
她閉上眼睛,手漸漸鬆開,長劍隨之落地。
冰牙族人紛紛放下兵器。那一刻,深重的無奈和不甘蔓延在空氣中,壓得人無法呼吸。
男子笑了笑,走到了音姽面前。
「這樣才對……」他笑著,湊近了她的臉,聲音變得陰寒無比,「告訴我吧,那個孩子,在哪裡?」
音姽側開頭,閉口不語。
「音姽……即使那孩子活著,也無法改變什麼。」男子繼續用那耳語的音量說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阻止我。」
音姽抬眸看著他,「收手吧,熾夜!」
一種深沉的溫柔漸漸在他眼底浮起,「音姽……太遲了……」
他退開幾步,抬手,手臂上,有七彩的鱗片脫出,飛向了空中。「即使你不說,我也能抓到他……」
音姽看著那些消失在風雪中的七色鱗片,在那一刻感覺到了寒冷。
……
……
暴風雪尚未過去,冰障海上,風聲淒厲。
李欣裹緊身上的毯子,看著趕車的汛昕。
察覺到她的眼神,汛昕轉頭,「做什麼?」
「沒什麼,我不打擾你反省。」李欣伸手拍拍他的肩,說道。
汛昕愣一下,「反省?」
李欣點點頭,抬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天空,「我啊,其實有被害妄想症,總覺得別人對我好是有目的的。這樣想著,就會看不見很多東西。其實,目的什麼的,是很幼稚的說法吧……」
「跟我說這些干什麼?」汛昕說道。
李欣笑了笑,「我正在反省啊。早三天我都不會跟你這麼講話!……我正在嘗試變得坦率一點!……這樣一來,也許,我就不會那麼討厭自己……」
「……」汛昕冷哼一下,繼續趕車,不搭理她。
「不用無視我。」李欣雙手托著下巴,「我知道你也在反省。」
「我有什麼要反省的?!」汛昕皺眉,大聲喊。
李欣笑望著他,「我說過吧,我們是同一類人。總覺得,如果是你的話,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汛昕有些怔忡。她說的沒錯,他在反省。他不曾真正相信冰牙,直到離開棲谷前的那一刻……他一直都是這樣,認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這樣的念頭,其實幼稚得可笑。他的所作所為,到底正確在哪裡?傷害其他人後,他又得到了什麼?與鬥神決裂時的情景歷歷在目。鬥神最後的那句話,總是時不時迴蕩在耳邊:我們……可能不適合做朋友吧……
鬥神,他唯一的,可以被稱為朋友的存在。他怎麼會不知道,鬥神是何等坦誠而正直的男子,然而,他卻那麼輕易就背棄了那種信賴。為了達到目的,他連自己的朋友都利用。他有多卑劣,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更坦率地活著,也許,就不會那麼討厭自己。在他的心底,是不是也這樣吶喊著呢?
這時,另一輛馬車趕了上來。音就大聲喊道,「前面就是暴風雪的範圍,我們過不去的!先找地方躲避吧!」
李欣看看前方灰白的天空。冰牙本來就是為了躲避這場暴風雪才進入棲谷萊瑟的,顯然,光憑他們根本無力穿過。火種的時限還很長,後面也不見追兵,找地方暫避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眾人立刻達成了共識,讓駕車的獸改道。
突然,車後傳來了銳器破空的聲音。
七彩的鱗片,在風雪中飛速而來。眾人不禁驚訝。
「幻獸鱗!」李欣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