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多米達

　　「嗨～安，好久不見。」

　　「雷？怎麼不去那裡？」沖貝拉那裡揚揚下巴。

　　「那裡，」嘆口氣，扒扒被揉亂的頭髮，「現在不適宜人類居住。」

　　「噗～」安噴笑出聲，指指不遠處的椅子，「到那裡坐坐吧，我給你整理一下。」

　　兩人坐定，安多米達從手袋裡拿出鏡子讓雷古勒斯自己捧著，然後拿出梳子給他梳頭髮。又理了理領結和禮服，末了，端詳一下，帶著點兒吃驚：「雷還是挺帥的麼～」

　　雷古勒斯微有得意：「謝謝。」覷著安多米達的臉色，小心地道：「安……」

　　「嗯？」

　　「你有心事吧？」

　　「怎麼會？看到貝拉幸福，我很高興。」安多米達掩飾地皺皺眉。

　　「我說的是你不是貝拉，」聳聳肩，「你知道的，我年紀最小，大人們通常會以為小孩子聽不懂他們的對話而當我們不存在，實際上——我聽得懂。」

　　安多米達帶著點兒驚疑地看向雷古勒斯：「雷？」

　　「其實——我媽很關心你。」

　　「那麼，」安多米達努力讓自己不要對小堂弟發脾氣，這不是他的錯，「我又被說什麼了？性情古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因為我沒人要耽誤了妹妹的訂婚禮。」

　　「你一點兒都不老。」雷古勒斯搖搖頭，這位姐姐還不到20，老什麼老？

　　嘆了口氣，安多米達摸摸雷古勒斯的腦袋：「哎呀，你還小，什麼都不懂。」

　　「如果，我說我看出來你不想嫁個斯萊特林丈夫，你還覺得我什麼都不懂嗎？」

　　看到安多米達瞪大了眼，雷古勒斯知道，自己現在再說話安多米達就會稍微更認真一點兒去聽了。他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對別人的生活指手劃腳，但是，與生養自己的家庭斷絕關係，實在不是件好事。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夫妻吵架了，你也得有個跑出去訴苦的地方啊，有什麼地方比娘家更合適呢？不能回娘家，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絕非幸事。好歹是自己堂姐，總要幫她想到一點。誰也不能保證，即使相愛的人，一輩子也不會吵一次架。有時候恩愛夫妻是逼出來的，沒有退路，只能生活在一起。悲劇啊！再說了，吵不吵架回不回娘家是一回事，有沒有娘家可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不能否認舅舅舅媽是在真心為你打算。」

　　了無新意的說法，可憐的孩子，腦子裡被父母灌輸的東西給佔據了，就不會跳出來看問題：「嫁個斯萊特林就是真心為我打算？他們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布萊克家的面子？！」安多米達說得尖銳，看到雷古勒斯驚訝的表情，深吸了口氣，再次提醒自己，這孩子太天真，不要嚇壞了他。正要出言撫慰，然後想個藉口哄走他，自己呆一會兒。

　　「我就是個斯萊特林，看來這輩子是娶不到好老婆了……」呃，不得不說，在長輩們的考慮裡，為了安多米達幸福和為了布萊克家的面子，這兩方面的因素都有。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呃，雷，那個，你知道的……」說錯話的堂姐手忙腳亂了，「那個，我不是說你不好，我是說，斯萊特林也不全都是壞人……」

　　無辜地看著堂姐，安多米達嘆氣了：「我只是不希望被別人控制我的生活。」

　　「你有喜歡的人了？」雷古勒斯鼓起腮幫子，安多米達抬手就戳了兩下，雷古勒斯瞪圓了眼睛。

　　「還沒有，周圍都是蒼蠅，讓我怎麼喜歡？但是，我要為自己爭取到這個權利，」認真地看著小堂弟，「雷，你要記住，自己想不想做是一回事，有沒有權利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雷古勒斯同意這個觀點，認真地點點頭，又問了：「如果，我是說如果，到時候家裡反對你要怎麼辦？」

　　「大不了，被除名。」安多米達咬咬嘴唇，下了決心。

　　「然後呢？」

　　「過我的生活，一定要幸福，哪怕是嫁個麻瓜呢。」安多米達笑了。

　　「能幸福嗎？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沒了現在的家，你會覺得幸福？」

　　安多米達頓了頓：「被除名我會難過，但是和不喜歡的人一起生活，我肯定會不幸福。而且，被除名並不代表不幸福。」

　　「是麼？」疑問，記不清原著了，但是仍然有這麼個印象——安多米達最後挺慘的，「還有，嫁給麻瓜的人也不一定會幸福的。」遠的有岡特家的傻女兒，近的有斯內普的倒霉媽。再補充一句：「那個麻瓜也會很慘的。如果有巫師跟你發生了衝突，你那個麻瓜丈夫一定是最容易倒霉的。你不會不知道現在的形勢吧？」

　　「我沒說一定要嫁麻瓜的，我還不認識什麼麻瓜呢，我只是打個比方。再說，被除名……也不會是太糟吧？」安多米達開始舉例說明。

　　「又是普魯維特家的莫莉表姐？」雷古勒斯仰天淚長流。你說別人也就罷了，幹嘛說她呀？

　　「即使拋棄了小姐的身份、錦衣美食，她仍然過得很幸福！」安多米達很是嚮往。

　　你殺了我算了，她那樣也叫好？

　　「她覺得幸福，是有代價的，這代價不是止是優渥的生活，還包括子女的幸福。即使是貴族家庭，也不能保證長子以外的每個孩子都前程無憂，但是卻能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提供一切可能促進其發展的條件。」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說這些。」

　　「她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了，我在學校裡聽人炫耀過，嫁給格蘭芬多會很幸福。」

　　「不是嗎？一個溫暖的家。」

　　「據說他們的目標是多生幾個孩子。」

　　「那多熱鬧？」

　　「養得活嗎？給得起他們良好的教育麼？以韋斯萊先生的收入能培養幾個孩子？他們可能會沒錢買自己的魔杖和課本而被迫用二手貨、被嘲笑寒酸、交不到朋友——除非遇到一個和他們同樣沒過過正常日子的人。這樣，是為人父母該做的事情嗎？」

　　「沒有責任感！他們以為生個孩子是生頭豬啊？喂了豬食長膘就行！沒要過奢侈的生活，但也不能是如此淒慘吧？」雷古勒斯挺憤怒的。韋斯萊家又不是那種天生的一級貧民，那也就罷了，明明可以過小康的生活，偏偏還不知計劃要生一堆孩子，嘖嘖，前兩個還好，後面的，人格都快扭曲了，自卑又敏感偏偏還帶著點兒自高自大，天知道他們哪來的優越感，挺讓人討厭的。樂天的父母，有時候也挺欠抽的。

　　安多米達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堂弟，這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能想到的事情嗎？

　　「雷，你怎麼想這麼多？」

　　「是你想得太少，」雷古勒斯頂了回去，「你想好以後要怎麼做了麼？」

　　「莫莉說，她和亞瑟挺得鄧不利多照顧的……」

　　「所以，善心人鄧不利多也會大發善心的照顧你？」

　　安多米達聽雷古勒斯這麼一說，不由得點點頭。

　　「那你以後就只好依賴他了，」雷古勒斯撇撇嘴，「換湯不換藥，從一個籠子裡跳到另一個籠子裡，跳得心甘情願，這算什麼？換的那一個還不如現在呢！至少在現在的這個籠子裡你可以撒嬌耍賴，而另一個，哼！敢這麼做麼你？不過是把人生從父母手裡搶過來送到另一個人的手裡。在父母手裡還有轉圜的餘地，可以譴責他們不顧親情。別人，誰會寵你呢？」

　　「我受夠了『為你好』名目下的專制。」安多米達低語。

　　「離開了這裡，別人逼迫算計你的時候，連這層遮羞布都會懶得提的。」

　　「雷古勒斯‧阿克圖盧斯‧布萊克！」

　　「安多米達‧布萊克！」雷古勒斯做著最後的嘗試，十三歲的年齡，能做的只有勸說了吧？如果這樣都不行，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生活不是床頭故事、王子公主，它還有柴米油鹽、養家餬口。所有的故事之所以浪漫，是因為它沒向你展現全部的事實，就像開屏的孔雀，正面很美。我猜，莫莉一定沒告訴你，自從生了第二個孩子後，她就要開始為家庭開支發愁了。如果她還要再生第三個孩子，連發愁都解決不了這樣的問題，除非去打劫古靈閣！這就是愛的代價，要命的是付賬的不僅僅是自己，連孩子都要為此受影響。這些，你都想過沒有？不負責任的父母才是以愛為名地耽誤孩子。」聳聳肩，望向人群。

　　安多米達順著雷古勒斯的目光望去，那裡有個準媽媽，已經從奶嘴尿布考慮到孩子長大後的投資年金了。而目前智商無限逼近於零的準爸爸則開始語無倫次地念叨，是個女兒要嫁什麼樣的丈夫，是個兒子要討什麼樣的老婆才能幸福了。

　　豁然開朗。從「不被控制的幸福生活」的美夢中醒來。安多米達震驚地看著雷古勒斯，再次問出口：「你怎麼會想這麼多？」

　　「凡事需要提前計劃，才不至於手忙腳亂。意外太多，計劃都不一定頂用，何況不計劃呢？未來的人生要遇到很多事情，不能總指望別人。」

　　安多米達看著尚顯稚氣的雷古勒斯，仔細打量了一下一向安靜靦腆到沒個性的小傢伙，倒是有點兒明白了，心裡轉了一圈兒主意，看來雷古勒斯是知道他自己的處境了，所以想得太多了，順帶得也想到了自己。是個好心的弟弟呢，不由得笑笑：「哎呀，你還是個小孩子，不要想那麼多，有什麼不開心的就要說出來。哪怕是抗議一下呢，大家都不會介意的。」

　　「開始覺得家人不是那麼壞了？還能容忍抗議？」雷古勒斯打趣安多米達。

　　「我是說你！」安多米達假裝生氣了，「不要老憋在心裡，要像我這樣說出來。看，我說出來了，不就有人——當然那個人是你——來開導了麼？說實話，你說得挺有道理的。但是，你不是一個人，不是還有大家麼？不要想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事情。」

　　「說出來麼？」

　　「是啊，要讓別人知道才行呢。」

　　「是啊～」雷古勒斯眼神飄忽，安多米達看他這樣，以為自己的勸說見效了，笑笑，靜靜地坐在一邊陪他。這個少年老成的堂弟，以前老覺得他不像個小孩子，心思太重了，不像西里斯那樣坦白可愛，現在才想起來，這也是有原因的。想到這裡，禁不住摸摸那柔軟的發絲，看著雷古勒斯的側臉，心說……以前倒沒注意到，他認真想事情的時候，還真有點兒成年人的樣子。

　　不過也難怪啊，他的身份……不由得不成熟呢，早點懂事，對他來說也不是件壞事。

　　雷古勒斯想的卻是別的事情，對於自己來說，最大的難題和秘密，就是自己的來歷，以及要改變原來人生軌跡了。這一點，說出來也沒人能幫自己，搞個不好還會惹禍……有些時候再難再苦，還是放在心裡比較好，一時痛快了，指不定會有什麼天降橫禍。 不要希望有個仙人教母，不是誰都有灰姑娘的運氣的。

　　那一年，雷古勒斯還不是雷古勒斯，在他還是趙青的時候，一向成績優異。高考那一年，父親去世了，當年的高考題，很給面子地沒出刁鑽作文，題目是——《我的父親》，捧著試卷，不由自已，淚流滿面。一邊抽噎著一邊寫完了卷子，發自肺腑。哭過一場，心情好了許多，之前不敢在媽媽面前哭，怕她擔心，終於能發洩出來了。接下來的考試，趙青考得極其順暢。

　　不幸卻發生了，新聞報導了當年N多學生都寫出自己爹死娘嫁人之類的悲情家庭倫理劇，這絕對不正常！經實地走訪，有不少學生撒了謊，為了打動閱卷官，他們編造了自己的淒慘身世。於是，凡是走這類路線的考生作文分都打得極低。

　　趙青做了池魚。原本以他的成績，考上Q大或者P大是足夠的，但是一篇作文在高考中的份量實在是太大了，最終他上了另一所重點大學。於是產生了另外一個問題，這是一個凡事認名牌的時代，大學也一樣。Q大、P大，考上者有重重獎金獎勵，地方的、街道的、父母單位的……其他的學校就只能得些紀念品了。原本以為能得了獎金交學費，以緩解拮据的經濟狀況的，現在還要母親拚命工作供自己上學，趙青幾乎崩潰。

　　「雷？你怎麼了？」安多米達伸手碰了碰雷古勒斯。

　　「呃？」臉上一陣冰涼，摸摸，濕了，「沒什麼，安，就算不喜歡斯萊特林，還有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哪怕是個格蘭芬多呢。即使是嫁給了波特家，族譜上還有那位有勇氣的長輩的名字的。」說完跑到一邊收拾情緒去了。真丟臉，啊，居然當著人家的面哭了。

　　嗚嗚～

　　事後，雷古勒斯反思自己，實在是被壓抑得太久了，所以才會在那種環境和話題下流淚，不算什麼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堅強的人也有權利去流淚。

　　安慰完自己，又回頭細想當天和安多米達的對話，覺得沒有什麼大漏洞。只要在她的思想上開個小口，她自己就會想得更多。包括要嫁什麼樣的人，過怎樣的生活，權衡利弊，規劃生活，即使跟隨布萊克家生疏，也不至於跑到對立面去。

　　拍拍手，對自己很滿意。明天就要結束新年假期返校了，要養足精神才行，睡覺去也。到底是哭過了一場，胸中塊壘疏散了不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