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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日子,我有嘗試做一些人類雌性的行為,比如做飯。
可惜我做飯的起因是荒誕故事,過程是恐怖故事,結局是悲劇故事,蘇仲景很努力地想將悲劇扭轉成喜劇,可是悲劇多幾次,他的腸胃終於撐不住了,鬧得我超沒臉,躲角落裡郁悶。最後他想了又想,跑過來說:“人類中,‘賢’其實是‘閑’事的‘閑’,閑著沒事干的妻子才是好妻子,努力閑惠,做閑妻,什麼家務都別干才是對的。”
我給他繞得直撓頭:“小倩不是這樣說的。”
蘇仲景痛心疾首道:“所以她不閑惠,你可千萬別學她。”
我覺得他可能是安慰我,不過安慰得很中聽,於是依了。
我不做家務的生活井井有條,房間不會變成命案現場,黑山的妖怪不會被騷擾,大家都很快樂。
有時候我會和蘇仲景去人類的城鎮裡玩,看花燈,看龍舟,逛廟會,看大戲什麼的。蘇仲景蒙著面紗,不喜歡惹是生非,我這輩子惹的事夠多,不差少惹幾件,每次進城都變成又瘦又矮,高顴骨扁鼻梁厚嘴巴,滿臉麻子,看上去就尖酸刻薄沒人要的婦人,免得被周大郎那樣的家伙纏上。
黑山富饒,我貪吃。蘇仲景年幼時也錦衣玉食過,很懂得吃喝之道,去很好吃的攤子,幫我選出最好吃的美食。偶爾遇上些不知事的紈绔,見他貌醜,冷嘲熱諷,蘇仲景卻不太在意。我總是黑著臉衝過去,又想起不惹事的承諾,再黑著臉衝回來。
街上鑼鼓震天,報喜聲傳,是城東張家二郎中了舉人,鮮衣怒馬,意氣風發,老父熱淚盈眶,大擺流水宴,慶賀家門出貴人。鄰人紛紛恭賀,未出閨的小娘子們羞答答地瞧,只誇二郎是文曲星下凡,俊俏好兒郎。酒攤旁邊,有讀書人好生羨幕,議論紛紛,然後看一眼我眼前堆的盤子,再看一眼蘇仲景的書生打扮,忍不住竊笑:“哪來裝腔作勢的醜八怪和鄉下婆娘?以為披上長袍就能裝讀書人嗎?”
蘇仲景覺得他們不對,想開口與他們商討幾句聖賢書,奈何風吹面紗,露出真面目。
讀書人個個表情就像見了鬼,嚇得跳起,直往後退,繼而紛紛鄙夷,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更別提說話了。
蘇仲景低下頭,有些落寞。
我也替他難過。
無論妖怪們多喜歡他,也改變不了他是人類的事實。我曾聽見他在夢裡與友人高談論闊,引古據今地爭論時事,也曾看見他在夢裡,含淚呼喚死去的爹娘。可惜夢想只能做夢實現,他藏在心裡。
我望著高頭大馬帶著新科舉人穿過街道,人人誇好,心裡有些不甘。若我的郎君不是被大火毀去容貌,肯定比這醜八怪舉人英俊一千倍,若人類不是以貌取人,斷了他的求學之路,他的才華會比這白痴舉人高一萬倍!
區區相貌之別,割開了天與地。
為何那麼蠢的舉人會被誇獎?我那麼好的男人要被嘲笑?!
蘇仲景善良,能忍受同類嘲笑,在山裡安分過日子。
我脾氣不好,為他不甘!
我玩空心思想辦法給他治療臉上的傷痕,可惜他的傷痕過於陳舊,極難痊愈,大部分的妖怪自愈能力都很強,也不太在乎美醜,沒有研究治療燙傷的必要。天界倒是有靈丹妙藥,但偷仙藥是重罪,而且有重兵把守,很難偷。
有沒有不去天界,就能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呢?
在我想得山窮水盡,在城鎮亂轉的時候,聽見有人類小媳婦在哭哭啼啼:“要是我當初不嫁給他就好了。”她母親在勸:“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聽見兩人的對話,靈光閃過,我忽然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我急匆匆跑去問蘇仲景:“如果可以重新開始,你想不想自己的臉平安無事,家人全部回來,快快活活過日子?”
蘇仲景正在燒飯,忙得頭也沒回道:“想,自然想。”
我再次確認:“真想? ”
蘇仲景被我勾起傷心事,猶豫道:“誰不想念家人?我也只能是想想了。”
“嘿嘿。”我笑了兩聲,跑了。
我決定給他一個天底下最大的驚喜!
我要去阻止當年那場火災,讓他不會受傷,也不會家破人亡了!他會繼續念書,會中舉,會做官,而且是個好官。雖然我不太喜歡在城裡生活,不過為了他,也可以勉強自己做個官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