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天有不測的風云,人間有變幻的煙火,有時候人會有某種預感,心神不寧的意識到某些事情正在發生,只是人們也會有某種惰性,蒙上眼睛回避希望它們不存在。
起初陳默以為他的不安來自于家庭,可是該鬧的都鬧過了,該撕破的也都撕破了,所有粉飾的太平都打碎了,最壞的也就已經過去了,未來還能怎么樣呢?也不過就是那兩個女人老死不相往來了。可是后來,陳默忽然意識到讓他不安的不是韋若祺也不是苗苑,是方進,方進已經快兩個月沒給他打過電話了。
方進一向很羅嗦,扯著什么仨瓜倆棗的都想匯報,跟他打電話比給自己親媽都勤。陳默記得上次他們通話是苗苑剛懷孕那陣,方進和苗苑在電話里著實扯了一通有關閨女小子的問題,那么現在……這么長時間過去了,發生了什么?
陳默不打算讓自己想下去,因為,不會好。可是那天當陸臻在電話用某種不同往常的嘎然沙啞的嗓音說道:“是我,陸臻。”
陳默直接打斷了他:“方進怎么了?”
陸臻愣了一會兒,笑了:“心有靈犀啊!牛!今兒剛開禁我就找你幫忙了,別說兄弟們辦事繞了你。”
“嚴重嗎?”
“還行吧,其實還好,醫生說預后還好,可以正常生活。”
陳默慢慢的哦了一聲。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樣,我們本來打算實在不行就送他去國關當教官,嚴頭跟那邊也都聯絡好了,他們當然也很高興。但是方進他那個……擰勁兒上來了硬要退,當然,也怪我不好,最近注意力都在隊長這邊,沒管他。嚴頭那脾氣你也知道,他現在焦頭爛額給個火星都能炸,一怒之下就把文件給批了。”
“那現在呢?”陳默問。
“等我知道的時候手續已經到總參情報部了,追不回來了。”陸臻嘆氣。
“隊長怎么了?”
“還行吧,隊長這里一切有我。”
“我能幫什么?”
“幫忙管著方進,我們都很擔心他,但是我和他爹媽沒一個鎮得住他……”
“沒問題。”陳默說,這不是幫忙,這本來就是他要做的。
“別說沒問題!別現在就說沒問題。”陸臻很嚴肅的打斷他:“你現在要還單身隨你怎么說,我都不稀得給你打這個電話,直接把人給你送過去了,方小侯也不會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可是你現在結婚了,有老婆,老婆還懷孕了。你等會兒和苗苗好好商量一下,態度誠懇點好好說。別張口就是什么爺們的交情女人靠邊站,你行也行不行也得行。別回頭方進沒事,你們家拆伙了,我也不是沒見過這號囧事。”
“知道,我明白了。”陳默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去問到底怎么了,損失有多大。有些事無論好壞他都再也插不上手了,知道得越多,也就只能越難受。
苗苑起初聽說方進受傷了要住她們家里來,心里自然是有些別扭的。這日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怎么好像小倆口要過點沒人打擾的安生日子就這么難?
可是再一想那是方小叔啊,那個結婚時給她買了一萬塊錢大鉆戒(雖然最后也沒拿著)的方小叔啊!
不久前還聽著他在電話神氣活現呢,要當干爹得生小子,現在忽然就說受傷了,苗苑就覺得也挺心疼的。再看看陳默一臉的難過,苗苑心里知道,這事兒吧,擺在那兒了,你行也行不行也得行啊!所以,還不如索性推個順水人情呢。
這人情既然做了,索性就給到足,方進來的那天苗苑專門和店里打了聲招呼陪著陳默一起去火車站接人,雖然陳默沒要求,可是苗苑看得出來,陳默喜歡這樣。兩個人肩并著肩站在火車站外的廣場上等著,苗苑發現陳默拳頭握緊垂在身側,她偏過頭把陳默的手拿起來,把指頭一根根掰直,陳默垂頭看著她笑了笑。
因傷退役,聽起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苗苑正尋思著怎么受傷了還擠火車,方進已經隨著人流從出站口擠了出來。五月的天氣,不冷不熱的,方進穿著荒漠色的數碼迷彩夾克,下身松垮垮的套了一條水磨藍的牛仔褲配沙漠靴,一個碩大的行軍包單手背在背上,正在興奮的向陳默揮手。
“默默!!”方進從水泄不通的人群中神奇的分開通途沖殺到陳默面前,他先緊緊的擁抱了陳默,再擁抱苗苑,最后把兩個人都抱進懷里:“我想死你們了!”
苗苑笑著說:“方小叔你看起來不是挺好的嘛!”
方進神氣活現的:“那是,難道你當爺廢了?”
陳默狠狠的瞪了這兩人一眼,說:“閉嘴,回家!”
陳默轉身在前面領路,方進和苗苑面面相覷,偷偷的吐了一下舌頭。
方進小心翼翼的提問:“苗苗嫂,默默心情不好?”
苗苑小心翼翼的回答:“方小叔,好像是的。”
陳默這一路上都黑著臉,方進一路都賠著笑,苗苑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后決定她還是不趟這灘混水了,于是氣溫直降,跌破冰點。
一進門,陳默就對苗苑說你先去上班,我和方進有事要談。苗苑眨巴眨巴眼睛,見陳默一張臉已經寒到結冰,再看看方進也沒有什么求救的意思,只能給方小叔送去了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笑瞇瞇的打了個圓場說那我晚上早點回來,我們做點好吃的給方小叔接風。她把接風兩個字念得特別重,只希望陳默還記得方進是客人。
方進等苗苑出門,隨手就把背包扔到地上,大咧咧的往里走……
“為什么?”陳默問。
“什么為什么啊……”
方進沒來得及回頭,身后風聲凜利,陳默已經一腳踹過來,方進反射式的閃開,膝蓋頂上去擋了一下。陳默伸手扯住方進的衣領把他頂到墻上:“為什么?”
方進垂下眼簾避開陳默的視線,慢慢掰著陳默的手指掙脫開,他伸出右手抓起一張椅子平舉,幾秒鐘后,手臂開始顫抖。
“爆發力還有點,耐力沒了,槍都拿不穩了我還玩兒什么?”方進脫了外套,翻起右邊短袖給陳默看,原本肌肉扎實的肩膀上傷痕交錯,好像醫生也很無奈,勉強把一堆破布拼綴起來,卻縫得針腳紛亂,接縫處是尚未真正愈合的新生皮肉。
陳默伸手碰了碰,指尖蜷起。
“點兒背,真的,三筆寫一個寸字,讓爺撞上了。”方進垂頭喪氣地拉椅子坐下:“破片太密,這塊兒又沒防彈衣擋著,一下割深就這樣了。我就想那算什么事兒?難不成將來爺出任務還讓新兵蛋子護著我??沒這個理兒,對吧,所以算啦,咱就別賴著嘛,別害人害已。再說了,其實我之前就有點不太想干了,你走了我一直不習慣……當然,小花他槍法也很好,可他不是你,你不在我身后,我這心里就是沒底。本來吧,還仗著爺自個英明神武,可你看現在我自個都不怎么著了,你走了,小花也不干了,隊長傷了……”
方進自顧自的說,卻一直沒聽見陳默出聲,心里發虛偷偷一抬頭,愣了。陳默就在他身前筆直的站著,臉上似乎是沒有什么表情的,可是眼眶里閃著光。
“默默?”方進一下就慌了:“那個,那個那個,我不是在抱怨你……”
陳默扳過方進的肩把他抱得很死:“對不起。”
“什么呀……”方進右手握拳在陳默后背上用力敲了敲:“你,你別這樣,你別難受,啊……我就看不得你們這樣。”
“去國關不好嗎?”陳默幾乎是有些傷感的看著他。
“沒什么好的,煩著呢!”方進很受不了陳默那眼神,連忙揮揮手,大大咧咧的攬上陳默的脖子往里間走,他從茶幾上拿了個蘋果,隨手在衣服上蹭蹭,一口咬下去,眼睛一亮:“很甜嘛!”
陳默無奈:“苗苗買的。”
“苗苗嫂就是會過日子。”方進一拍大腿,試圖轉移話題。
陳默顯然不會中他這個計,咬死追問:“為什么不肯去國關?”
方進嘴里叼著個蘋果,盤腿坐到地毯上,視線斜斜的挑起來與陳默對視,堅持了幾分鐘之后毫無懸念的落敗,他慢慢啃著蘋果說:“你看吧,我們隊那些新來的,算起來在各軍區都是能進特大的水平。就這,在我手里訓起來,我還覺得他們都挺笨的。可國關那兒全是學員兵啊,那不就更操行了嘛,多沒意思啊。陳默,真的,你別替我難受,別聽陸臻那小子瞎得得,他就以為我在堵氣,我在鬧是吧?哪有啊,他以為爺是他啊?我是這么想的:老子十八歲特招,一天沒浪費,從披上那身皮的那天起,子彈管夠,槍撒開用,身邊的兄弟個頂個的牛,干的任務全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這十二年,我覺得爽啊,夠了!當兵,在咱們中國當兵當到爺這份上,也算是沒有什么遺憾了吧!為國盡忠,老子能干的都干了!沒遺憾,真的!現在身體不行了,正好回頭給爹媽盡孝去。當然我據觀察著吧,我們家老爺子還有我媽,那蹦噠得比我還歡實呢,所以現階段我先把自個收拾好了,就當是盡孝了。”
方進越說越興奮,眉飛色舞的。陳默一聲不吭的聽著,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淡淡的沉寂著,方進于是說著說著心里又開始發虛,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陳默:“哎?你不會像臻兒那樣也想攔著我吧?”
陳默掃了他一眼:“今后有什么打算。”
方進頓時笑開了花:“我就知道,默默,我就知道!就算誰他媽都覺得老子瘋了,你也能理解我。”
陳默無奈的拍了拍方進的腦袋,他說:“我不理解你。”
方進迅速的泄氣。
“不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攔你。”陳默看著他,忽然笑了。
方進立馬又歡騰起來,指天劃地的:“其實爺也沒什么大打算,我就想啊,我也老大不小了對吧,五年之內,找個老婆,生個娃。然后你看啊,我們以前老說保衛祖國保衛祖國的,是,咱出任務的時候哪兒都走過,可那看不到什么,我就尋思著我將來得把咱們這個國家都走一遍,看看老子辛苦十二年都保了點兒啥……”
陳默低頭想了想,問道:“現在隊里怎么樣了?”
呃……方進臉上一僵,他口中吹得光輝燦爛的宏圖大計嘎然停止,像一個氣球吹到了頂點忽然爆開,所有歡快的氣氛被炸得蕩然無存,只剩下一些疲憊的膠皮四下散落。
僵了一會兒,方進說:“嚴頭,頭兒暫時回來先鎮著,具體事務黃二隊在管。咱們自己隊里有肖哥和老宋管著,就是你們狙擊組現在沒人,暫時領頭的是衛禮煌,你走了之后正式入隊的,不過那人你見過,就那個名字跟國軍特像的那個……跟咱們一起干過六十大慶的安保,基本就這樣了。其實這次我特佩服的就是小花,我們以前都覺得這小子處起來有點油,好爭個什么,不夠實在。可這次,這么大個黑鍋他一個人背了。”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兒唄!”方進有些憤憤的:“出事故了,上面就不高興,你跟他們說客觀難度,你說這仗多難多難,他們不會管的,坐在那里說話的那幫子人,他們上回拿槍都是猴年馬月了。他們以為自己門兒清,其實他們狗屁不懂的。而且,老將軍不在位了么,嚴頭又斗不過他們。就是可惜了小花,剛剛回國啊,我操,他還不如晚倆月回來,就趕不上這一茬兒了。
陳默沉寂了一會兒,問道:“最后怎么處理的?”
“按義務兵退出現役。”方進咬牙切齒的。
陳默挑起眉毛,臉上變色。
按義務兵退出現役。這比開除軍藉要好一點,比上軍事法庭受刑坐牢要好一點,可是……一世武勛,風去云散。
陳默倒是終于想通了為什么陸臻認定方進堅持轉業是在堵氣,這的確太像方進會干出來的事。他看到方進唬著臉,那表情很蕭殺,他于是想了想問道:“你錢包呢?”
“什么錢包?”方進莫名其妙,從褲袋里抓出一大把皺巴巴的紙幣、憑證、車票還有各種證件。
陳默在那堆破爛里扒拉一陣,把身份證先挑出來,七七八八的垃圾扔掉,剩下那些錢抹平了數了數,居然有2500多塊,他把自己的錢包拿出來清空,換上方進的東西,最后數了兩百塊錢裝進去。
“默默。”方進哀號:“你這給得也太少了。”
“轉業津貼和撫恤金什么時候下來?”陳默不理他。
“不知道,反正就原來那張卡。哎,陳默,200塊錢真的太少了,你看這又不比在隊里,滿大街都是花錢的地兒啊。”
“所以不能多給你。”
方進淚流滿面:“你怎么比我媽管得還緊。”
廢話!陳默心想如果你媽靠得住也就不會托給我了。當然陳默也知道他這種只進不出型的理財方式實在不見得有多高明,可是總好過花錢如流水,見啥都想買。好在苗苑真是個會過日子的主,陳默很慶幸。他一邊給苗苑打電話通知她晚上多買點菜早點兒回來,一邊看著方進在客廳里東摸西找,他又拿了一個蘋果在啃,這次因為沒人看著,他連蹭都沒蹭。
無論方進基于什么理由選擇轉業,可現實終究就是這樣了。陳默不是陸臻,他不喜歡糾結那些理由、原因與過程,他只尊重結果。只要這結果是方進樂意的,他自己的決定,陳默都覺得沒什么必要去難為他。
陳默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指點別人怎么生活的人。
有陳默那話放著,苗苑放量大采購,東西還沒買齊她就意識到今天光靠她這么個孕婦是運不回家了。不過怕什么呢?苗苑瀟灑的打了個電話回去:請來個壯勞力!
結果兩個壯勞力一起到了。
苗苑左看看右看看,一個修長英挺,一個精悍強壯,這兩人往她身邊那么一站。活活!那感覺,簡直跟明星似的。
她驕傲的挽著陳默的胳膊,指使陳默掏錢,指揮方進背貨,買個菜而已,活生生在菜場買出了萬丈豪情。方進不是會客氣的人,他跟陳默尤其不客氣。雖然來之前被爹媽和陸臻都教育過,說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兄弟現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別看他當年跟你好得穿一條褲子,可是現在人有老婆了,老婆知道是什么不?老婆來了,你這兄弟就得靠邊兒站!
方進當時點頭不迭的說好好好,可一回頭把這些話全賣給了苗苑。他憤憤不平的揮著手說:“你看看,苗苗嫂,他們怎么能這么想你。”
苗苑嘴角抽搐著笑道:“是啊,是啊,他們怎么能這么想我。”
苗苑一邊心頭滴著血,一邊被逗得直樂,方小叔還是那么的讓人哭笑不得啊!
原本苗苑估摸著今天晚上菜得剩,可是那倆男人豁開了搶飯吃,連盆子底都幫她舔得干干凈凈。最后還有兩個菜連湯帶水的還剩下點,方進居然拿了個勺子轉輪盤賭,陳默不幸中招,被迫清盤。
苗苑看得冷汗連連,你們至于么……
方進哈哈大笑,好吃嘛。
家里多了個人總是要熱鬧點兒,家里多了個方進那就不是熱鬧一點點。起初苗苑還矜持著,可是聊著聊著就聊開了腔,這兩個自來熟到一起就是好,彗星撞地球似的,兩雙大眼睛眨得那個閃亮,氣氛那個熱烈。
苗苑直到晚上睡覺時還窩在陳默懷里笑個不停:“陳默,方小叔真的太有勁兒了。”
陳默笑著摸了摸苗苑的頭發,他能看出方進在盡力的取悅苗苑,他也能看懂苗苑在盡力的討好方進。其實那兩個人萍水相逢,會這樣只是因為他,當陳默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就變得很柔軟。
第二天,陳默請了半天假陪方進去醫院辦手續,各種醫療關系醫保問題都要從北京轉過來,跑上跑下的折騰了一上午。中午吃飯時方進又搶著結賬,陳默雙手抱胸就這么看著他,說你現在把錢花光了,我也不會再給你點兒。
方進眨巴一下眼睛,把錢包又放回兜里,三秒鐘后他忽然一把攬上陳默的脖子說真好。陳默正忙著給錢,隨口問什么真好?方進美滋滋的說咱們兄弟倆又湊一塊兒了,真好!
在接下來的時段里,方進詳細的暢想了一下未來。
比如說,他準備也在西安城里安個家,娶個像苗苗嫂那么漂亮的老婆,生個像隊長那么威風的兒子。然后,他和陳默兩家人,就像親兄弟那么處著,兩個兒子也要像親兄弟那么處著……生活有滋有味有奔頭。
陳默聽著方進海吹胡侃,轉眼間已經細數三十年,低頭失笑,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
下午方進討了苗苑“人間創意”的店址,說是要去給苗苗嫂捧個場,陳默回到隊里給方媽媽與陸臻打了個電話,報一聲平安放心,只是臨了沒忍住,他還是問了:“隊里……現在會有問題嗎?”
陸臻唔了一聲,沉默半晌后問道:“方進說的?”
“嗯。”
“他怎么說的來著,是不是特憤怒。咱們讓人給黑了?誰誰誰特看我們不爽什么的?”
陳默含糊應聲。
陸臻忽然笑了:“得,憑方小侯那個腦子也只能理解到這一步了。”
“那到底……”
“這么跟你說吧,最近上面在換屆,時候到了嘛,一代新人換舊將,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嚴頭那個脾氣你知道,吃不得半點虧的主,你得說他說一百句好話,才能給他一個字批評。夏明朗名氣太大,又是嚴頭的嫡系,麒麟上下鐵板一塊。是利器,可是擱誰手里都不舒服。所以,早晚的事兒,總得抓住點什么,好把這塊鐵板打開,再拼起來。”
陸臻的聲音頓了頓,語速忽然加快:“所以剛好就這一次,好操作嘛,在定性上一偏就過去了,指揮官失誤造成重大傷亡事故。其實他們這次是沖著隊長來的,誰都沒想到小花會出面,也沒誰想到他能平得下來。其實我有勸過他,只是……只是他后來也說服我了……”
“你別內疚。”陳默忽然說。
陸臻哦了一聲,半晌沒說話。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是相信隊長,他不是為你。”因為我們都相信隊長,勝過自己。
“他媽的。”陸臻抽了抽鼻子:“夏明朗給你們吃什么藥,一個兩個都這話。”
“隊長現在怎么樣?”
“會好的!”陸臻咬緊牙。
“我找時間過去看看?”
“不用。”陸臻很堅定的打斷了他:“隊長這里一切有我。”
陳默沉吟了一會兒:“那徐知著呢?”
“休息,暫時住在我一個朋友那兒,我那朋友老出國,房子挺大的空著,所以生活方面應該沒什么問題。別的嘛,你也知道小花那人,他自己比誰都想得透,勸他什么都沒用,只有靠時間了。不過你放心,幾大軍工老子都有人,等過了這陣我再想辦法,小花那么愛槍,我得讓他一直能摸到。”
“行,有需要隨時找我。”
陸臻隔著遙遠的距離輕輕嘆了一聲說:“默爺……”
“嗯?”
“有你們在真好。”
陳默一瞬間感覺到眼眶里有點辣,其實他不能做什么,其實陸臻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可是,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困境,在我這樣的焦慮,在你這樣無力的時候,知道還有你們在真好。
戰友!
陳默掛了電話站在窗邊看出去,操場的士兵們正在熱火朝天的操練著。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從第一次受訓到正式入隊,從他死磕上夏明朗比槍法時對方無奈的表情,到方進探頭探腦的看著他說,陳默你一句話說三個字以上會死么?
有很多東西,擁有的時候都不覺得,有了對比之后才明白。所以直到離開之后陳默才意識到,曾經的那個地方,那里所有的人,給過他怎樣的包容與尊重,他們都寬容他,真正喜歡他。
陳默還記得他離開的那天,隊里人在野外跑越野,他背著全部的行李從車上跳下去加入他們。最后全隊上下近百號人陪著他跑了一整天,從深山送到國道,整整一百公里。
那是陳默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流淚。
什么是兄弟,一起扛過槍,一起打過仗,一起流過血,一起亡過命,最后……也能一起面對時光的摧磨與命運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