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苗苑常說,我們家里人寵女婿,那是出了名了的!可是上回結婚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也沒什么感覺,可是正月這幾天大拜年陳默這次終于深切的感受到了。
陳默家一直人丁單薄,陳正平一脈傳到他這一代已經是只有遠親沒有近戚,倒是韋若祺還有點兄弟姐妹,可是住得遠一年也不見得會碰一次面,日子久了自然生疏。所以從小陳默對過年都沒有太大的感觸,就更別說拜年。
所以大年初一晚上,陳默看著苗家人整理拜年的禮品就徹底的被震驚了,那簡直……如山如海,陳默終于明白苗江為什么需要借一輛車。年初二大清早,苗苑樂陶陶的帶著陳默下鄉去,陳默這是第一年新女婿上門,在苗苑家鄉算是個很重要的時刻。苗苑一路念叨著說等下你不要怕,就跟著我叫人,我叫什么你就叫什么,你放心,一切有我在!大家人都很好的,不會難為你,給你紅包就拿著。
于是七大姑八大姨,到最后陳默自己都不知道一天走了多少家。人倒是都挺好的,極熱情,拉著說長短。苗苑把陳默護在身邊,紅著臉說你們不要欺負我老公,他很害羞,不太會說話的。大家哄然大笑。趕上了飯點就被留下吃飯,席間有人開白酒,苗苑便拉著姑爹撒嬌,替陳默喝了一杯啤酒居然也讓他這么混過去了,原本陳默還準備著繼續橫著回家的。
晚飯是在苗苑的外婆家吃的,苗江與何月笛已經先到了一步。苗苑的外婆外公俱在,都是八十多歲的人了。外婆的腿腳不靈便,耳朵也不好使,所以特別愛絮叨,可是心寬體胖笑瞇瞇的極為慈祥。是那種會拉著小輩兒的手坐在床邊上嘮叨半小時,然后偷偷摸摸從床里面拉出一個銹斑斑的小鐵盒子從里面掏出糖來喂給你,還堅持說一般人我不給他吃的老人家。
陳默沒別的優點,但是勝在耐力驚人,一幫子孫子孫女孫媳婦孫女婿都被嘮叨得鳥獸散了,只有他還渾不當事,表情特專注聽得特認真,苗外婆感動的眼淚汪汪的,吃飯時硬生生拉著陳默貼自己身邊坐,連帶著苗苑都撈到了個上座。
苗苑沖陳默眨眨眼,心道,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
陳默失笑。
如此一來,有老太君保著心愛的外孫女婿,陳默又一次逃過了被灌酒的命運。
晚上回去是苗江開的車,苗苑偎著陳默坐在后面,頗為體貼的給陳默捏著肩膀說:“累了吧!”
陳默搖了搖頭說:“還好!”
親戚多是多了一些,勝在不算難纏,沒有那種仿佛要喝到不死不休的酒桌文化,這讓陳默感覺挺好。苗苑像一只小耗子那樣扒拉著數紅包,笑得賊兮兮的,何月笛輕輕哼了一聲,苗苑連忙異常狗腿的說:“媽,我正給您數著呢!”
何月笛回頭白她一眼,笑道:“合著你還真想全卷走啊!”
苗苑嘀咕著:“那外婆……”
“外婆那輩兒的你收著,剩下的給我。”
苗苑抱著她媽的脖子親一口,說:“行,成交了!”
何月笛隨手一彈,曲指彈在苗苑腦門上,她輕哂:“沒大沒小。”
苗苑嘿嘿笑,又窩回到陳默懷里去。
陳默一直很困惑,像這樣沒大沒小的事件在他面前反復的出現,有時候他看著這對母女好像搶錢似的討價還價;看著苗苑大呼小叫的教育她老爹怎么做飯;看著何月笛在家好像橫草不拈,卻是一個家的女主人對大事小情都盡在掌握;也看著苗江仿佛不經意的一攬,就能讓老婆瞬間平靜。
這是一個與他的概念中有偏差的家庭,這一家三口中無論是丈夫、妻子還是女兒的形象都不是那么鮮明,好像那只是三個人,他們彼此膩著,在一起,彼此信任,彼此坦然。他們覺得生氣時就發火,感覺不平就反駁,他們也會吵架,可是轉眼又合好。他們彼此坦蕩,會把最丟人現眼的事情相互說,就像苗苑津津樂道的,一家人哪來的是非對錯。
這樣的家庭情感讓陳默覺得很羨慕,可是他不喜歡看著苗苑與她的家人在一起,那樣的親密感讓陳默感覺自己像一個外人。
陳默不自覺的把苗苑攬得更緊。
陳默的年假不太多,年初五就要回去值班,就這也是因為新婚的身份得到的特別照顧。苗苑雖然心有不快,可工作就是工作她也知道陳默的無奈,只是這么一來拜年的繁忙程度大增。陳默是新女婿,按風俗什么遠親近戚都得一一走到。
苗苑領著陳默每天雄糾糾氣昂昂的出門,氣若游絲的回屋,自我打氣說快搞定了快搞定了,也就第一年這么麻煩,往后只要挑個日子一起吃頓飯就好,不必這么一家家的跑。
最后一家走完,苗苑抱著陳默的脖子在街上喊,說我們成功啦!
那種興奮的心情陳默無法感同身受,可是那種興奮的樣子讓陳默感覺很是可愛,這人間的煙火,世間的冷暖,你說不清緣由。或者就是在這些看似無聊無趣的客套虛禮與走親訪友中,維系著這些他不曾經歷過的暖意。曾經,陳默很不喜歡陌生人,可是這些天他見了無數的陌生人,與無數陌生人吃飯卻也不覺得多么別扭,或者這就是所謂的親情。
陳默與苗苑新婚之后的第一個春節就這樣匆匆走向尾聲,臨走時苗江塞給他們無數年貨特產,什么咸雞咸鴨竹筍筍干應有盡有,好在陳默是壯勞力,力量非等閑凡人可比,頑強的沒讓苗爹給壓趴下。
回程急,坐得是飛機,陳默當天晚上就要去值班,急匆匆把苗苑送回家也來不及幫著收拾一下就往部隊趕。
苗苑獨自一人坐在客廳里清點她爹給的特產,夕陽落幕時有一種特別的清冷。剛剛從最火爆的走親訪友中跳出來,陡然面對這樣的環境讓苗苑很不能適應。她兀自琢磨了一會兒,收拾出一只咸雞一只咸鵝外加一大包筍干,整整齊齊的找了個漂亮的紙袋裝好。
還在正月,都沒出假期,既然回來了似乎也很應該去公公家看看,順便捎點家鄉特產,也算是來自苗家的禮物。苗苑自己這么盤算著,扛著東西興致勃勃的出門去。
天冷,正月里出租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苗苑走了一路也沒打到車,一張小臉讓北風吹得發紫。
按下門鈴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這是第一次,她身邊沒有陳默,苗苑驀然間覺得心里有些沒底。
大過年的吳姐回了老家,是韋若祺親自開的門,剛開門時看著她倒也不見驚訝,可是銳利的視線往苗苑身后一掃,頓時就變了顏色。
“陳默呢?”韋若祺說。
“他去值班了,他今天要值班。”苗苑見韋若祺攔在門口不動,一時錯愕不知道是進是退,遲疑了三秒鐘,她連忙把手里的禮物舉起來,笑道:“我們今天剛回來,給你們帶了點年貨。”
“剛回來,挺好啊,你讓陳默把假都休在你們家了,合著我們這邊就不用上門了是吧?”韋若祺說話一貫的冷冰冰夾槍帶棒,就著苗苑手里看了看:“什么東西?”
苗苑蹲在玄關處把東西掏出來給她看:“有雞,還有鵝,鵝是自己腌的,我爸說帶給你們嘗嘗,還有筍……”
“什么啊?”韋若祺抬腳撥了撥:“這東西誰吃啊?還真是什么都往我家里拎。”
苗苑垂著頭,眼前剎時一片模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那什么,我就過來送一下,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說完,話音兒還沒落下,苗苑已經轉身退出了門,她聽到韋若祺在叫她,可是她反手關上防盜門,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苗苑一直撐到走出小區才讓眼淚流下來,可是她覺得很奇怪。
那種心里犯堵,莫名其妙的悲傷、委屈與失望的感覺陌生而熟悉,恍然間讓她有一種沖動,想要告訴所有人她的遭遇,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肯定與同情,雖然她知道那是最無聊的期待。
正月里的西安四處車水馬龍,苗苑獨自一人走在街頭最喧鬧的地方,眼角濕潤。
真奇怪,苗苑心想,我本來以為我已經不會為了這種事而難過了。
苗苑回家挑了一只最肥的咸雞大刀闊斧的一剁兩半,用淘米水洗了又洗,加了黃酒和姜片扔到鍋里煮。
這些雞是苗江親自去鄉下買來的,都是吃蟲子長大的草雞,新鮮肥嫩,肉質細膩,堪堪長到四斤左右的時候宰殺了用粗鹽腌,腌透風干,每一只都是均勻的兩斤多。煮了不多時,就有那種咸鮮的味道從廚房里飄出來,那熟悉的香味模糊了數千公里讓苗苑恍然間以為自己還在家。
苗苑坐在客廳里愣了很久,最后她擦了擦眼淚,把煮好的咸雞剁成均勻的小塊用一個保鮮盒裝起來,出發去找陳默。
是的,苗苑心想,我已經結婚啦!
我的家不再是千里之外的江南,也不是這里那里的某一個房子,我的丈夫一丈之內的地方那才是家。
陳默聽到哨位上說嫂子來見,心里莫名的一緊,他有古怪的直覺,從苗苑興沖沖的向他報告要給家里送年貨起他就覺得不對頭,而現在他很后悔,其實不應該讓苗苑單獨去的。
苗苑提著一個小包袱站在哨崗門口等待,月色很淡,星光也淡,淡淡的天光下那雙熟悉的眼睛溫柔的看向他,嘴角揚起,笑容甜美,陳默慢慢放下了心。
“你怎么來了?”陳默問。
“想你了!”苗苑笑得很甜:“能進去嗎?”
“還在吃飯!”
苗苑連忙把手里的小包袱揚一揚:“剛好啊,我給你們加個菜!”
陳默笑得有些軟,拉著苗苑的手帶她進門。
新年伊始,隊長夫人蒞臨那是大事,嫂子蒞臨時還帶著菜,那更是大事兒,小伙子們極為興奮。苗苑那一盒雞肉轉眼間轉遍了整個食堂,當然大部分人沒分到。
苗苑沒料到會是這么個情況,頓時大窘,她結結巴巴的解釋說:“明……明天,我讓陳默再多帶點兒過來。”
真可惜啊!
她開始懊悔起送給韋若祺一雞一鵝外加一大包筍干,雖說雞和鵝切出來也就夠他們塞個牙縫的,可是那么多筍干泡發了,還是能讓大家吃一頓的吧。
也不知是誰領得頭,小伙子們齊聲高呼:謝謝嫂子!
那山呼海嘯似的一聲嫂子瞬間填滿了苗苑空蕩蕩的心,她自覺受之有愧,臉上燒得發燙。
飯后,陳默領著苗苑參觀駐地,他指著遠處人間咖啡廳的窗戶說我以前就在這里看你。苗苑在一瞬間有不可置信的幸福感,她站在那里看了又看,只看到最模糊最淡的一點光斑。
“你……你能看到我?”苗苑的聲音微微發抖。
“是的,我能認出來。”
苗苑緊緊的抓住了陳默的手,眼睛里濕乎乎的。
今天的苗苑有些過分的沉寂,陳默能感覺出來,他一向都有超人的敏感,只是過去的很多時候,他對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深究的欲望。他們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陳默對此沒有好奇心,那些正常的人煩惱他常常無法感同身受。
可是這一次,陳默覺得他想要問清楚。
天色已黑,陳默拉著苗苑送她去車站坐車,平時像小鳥那樣總是興致勃勃的直撲騰的小姑娘今天安安靜靜的走在他身邊。
陳默說:“你有心事。”
“嗯!”苗苑很老氣橫秋的點頭說:“不過我會自己解決的。”
陳默停了下來,苗苑堪堪轉過頭,眼前一黑,已經被陳默包了起來。
07式武警制服的冬季大衣質地密實,苗苑整個人都被陳默嚴嚴實實的封在懷里,溫暖而厚實的手掌貼合著她臉頰揚起的弧度,如此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度不少,仿佛彼此相嵌的吻,熾熱而纏綿,連這樣的冬夜無孔不入的寒氣都被陳默的氣息驅逐的一干二凈。
苗苑一時缺氧,被放開時仍然帶著一絲摸不著頭腦的暈眩,然而熟悉的聲音沉甸甸的壓下來:“我不要你自己解決,我要你告訴我。”
苗苑愣了一會兒,慢慢轉過身抱住陳默的腰,她的聲音很輕,三言兩語就說完了整件事。
陳默一徑的沉默著。
苗苑不無懊惱的扯住陳默的衣角,探出頭來看著他:“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這么難受,其實你媽一直都這樣我都知道的,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難受了。”
陳默溫柔的撥了撥她的劉海,輕聲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苗苑的眼神有些黯然:“我覺得,我以后很難會喜歡你媽媽了。當然,那是你媽,你想干什么我都不攔你,可是我覺得我很難會……喜歡她了。”
“嗯……”陳默微微點頭。
“不過你放心啦!”苗苑急忙分辯:“我不會跟她吵架的,我不會為難你的……”
陳默慢慢的眨著眼睛,他的神色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只有一線貓爪似的冷月映在瞳孔里,苗苑有些心慌,陳默按住她的小腦袋扣進懷里。
“沒關系,我知道了。”陳默說。
苗苑稍稍放松了些,悶聲道:“其實你爸挺好的,我喜歡他。”
“我知道。”
“陳默你不生氣吧!”
“不會,以后你想干什么都告訴我,我都不會生氣。”
苗苑抬起一只眼睛偷偷看他,笑了:“真的啊!”
陳默想了想,卻問:“你明天真打算請全隊人吃飯嗎?”
苗苑頓時懊惱:“你們隊里有多少人!?”
“好幾百吧。”陳默握起苗苑的手放進大衣口袋里,向著車站的亮光走。
“這個……”苗苑急了:“怎么會這么多……”
陳默笑了:“你以為呢?”
“我可以請他們吃別的不?”
“軍中無戲言的。”
苗苑欲哭無淚。
站臺上空蕩蕩的,昏黃的燈光像是一團迷蒙的霧,苗苑還在糾結著明天請吃飯的大問題,公交車晃晃悠悠的從遠處開過來。
陳默把苗苑推上車,笑道:“明天把雞都煮了吧!”
苗苑垮下臉:不會吧!
陳默笑著揮手,公交車晃晃悠悠的又開回夜色里。
天很冷,一個人的黑夜,讓陳默都感覺到一絲淡漠的涼。
那是一個從小富足的女孩,不是金錢,是感情。她自小就擁有很多愛很多關懷,所以她從不吝嗇于付出也不執著于得到,因為她不缺。
陳默想這很好,這又不太好。
他在想是否會有那樣的女孩,她自得其樂,有滿腔的柔情卻只為他,即使被無心忽略也不覺得委屈難過。
陳默笑了笑,知道那是無知的妄想。
他養了一朵玫瑰,夏天時最嬌艷欲滴的那一朵,那么香,那么脆弱,因為沒有被傷害過,因為她是那么的富足,還可以肆無忌憚的信任與給予。她從不固執于是也從無堅韌,她不太在乎錢財與名望,也就常常忘記人們的身份。她不會因為韋若祺是他的母親就更遷就一些,也不會因為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只是他手下幾百個士兵中的一個就覺得能夠理所當然的忽略。
她有那么多的缺點,與她的優點一樣的多。
然而陳默覺得這很好。
他喜歡這樣不完美的人,他喜歡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他喜歡能把一切都告訴自己的妻子,喜歡需要自己的女人,他不迷戀神秘感,不喜歡那種不可捉摸不可控制的伴侶。
甚至,他不知道是否所有的男人都會如他這么想,他甚至不希望苗苑心里住下太多人。所以苗苑不喜歡他母親就不喜歡吧,只要她們能相安無事就好。
反正他娶一個老婆回家,也不是為了幫自己孝敬爹媽用的。
第二天苗苑給陳默送去了剩下的全部三只雞兩只鵝,雖然全隊官兵每人一塊肉是不現實了一點,但是食堂的兄弟們研究了半天,切小塊混大鍋燉了湯,也算是讓大家都嘗了點味。
又過了幾天,陳默終于值完所有的夜班,帶上苗苑回了一次家。
苗苑張望了陽臺與所有的窗口,沒找到自家那一雞一鵝,估摸著大概是被扔掉了,心里十分惋惜。陳默家的飯桌氣氛一向沉寂,食不言寢不語,苗苑雖然一開始不太習慣,可是后來想想炒氣氛也不是她的份內事,也就釋然了。只是韋若祺還在氣頭上,臉色比往常來得更差。
苗苑發現心態真是很玄妙的東西,當你決定不再為某人傷心委屈不再對她抱有希望的時候,她的喜怒也就不再能對你造成任何傷害。這是苗苑生平第一次被迫與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親近,這也是她第一次朦朧的明白了一些道理,歸根到底,能傷到自己的人,也只有你自己。
苗苑一向覺得自己軟弱,喜歡看人臉色,也樂于討好人,總希望自己身邊要一團和氣其樂融融的才過得下去。可是真正事到臨頭,卻又發現也沒什么大不了,之前挺不住,大概也只是因為之前都還能避開。苗苑有些慶幸,因為無論是錢財、權勢甚至一個笑臉,她不需要從韋若祺手里討什么。
只要陳默還是她的,她也就不介意偶爾安靜這幾個小時跟這個女人吃頓飯,陪陳默完成一點心意;如果陳默不再是她的,那么什么關系都沒有了,更沒什么好操心的。
苗苑一直不相信自己也會有狠心的時候,現在才發現其實人人都有冷漠的本事,只是缺點理由。
韋若祺不是生悶氣的人,她心里有火總是要發出來,所以吃完飯之后就開始數落陳默與苗苑這年過得有多失厚道,新婚第一年,年節里重要日子都在娘家過了,商量都不商量一聲,這算什么道理。
苗苑有些詫異:“我二十九就跟你們說過我要回家啊,然后陳默走的時候沒跟您說過嗎?”
“陳默那叫商量嗎?韋若祺怒了:“臨上火車打個電話說要走了,我有反對的余地嗎?”
苗苑眨了一下眼睛:“那您為什么要反對呢!”
韋若祺愣了,發現今天的苗苑話有點多,居然開始頂嘴了,不由得口氣就重了:“年夜飯你就讓我兒子一個人回來,這事我也就算了。但是要我說,你著什么急趕什么火車啊,我兒子沒錢給你嗎?大過年的你不會買張機票飛回去……就為省那百來塊錢,小眉小眼的。但是陳默總共就五天假,全耗在你家了,我這里一天沒來,你還覺得有理了是吧?”
苗苑想了想,沒說話,陳默一手按住苗苑,視線一轉,落到陳正平身上,陳正平嘆了口氣,拉住老婆說:“算了,我們住得近,隨時想見就能見。那邊一年就回這一次,路又遠,你就算把年假都給他們又怎么了?”
“這話怎么說的,過年能跟平時比嗎?一年能過幾個年呢?結果把我們全撂下了,像話嘛?什么平時不平時的,平時我不在乎,我要的是過年……”
“媽,你是認真的嗎?”陳默忽然說。
陳正平連忙瞪了陳默一眼,按住老婆不讓她再說下去,韋若祺原本就是話趕話,說出口了自己也知道失言,卻更加的惱怒。
“你說你們……”陳正平左右看看,聲音又沉又無奈:“若祺你那個脾氣是要收一收,人家閨女也是獨生的,就這么一個,平時見不著,過年還撈不上,換你,你能樂意嗎?”
苗苑鼻子一酸,眼眶紅了紅。
“不過呢,你們小倆口也欠考慮,早點回來又怎么了,你看現在拖得年假都過了才兩手空空的上門,我們是做家長的,不和小輩兒計較,但是做人行事,真的不能這樣。”陳正平各打五十大板。
苗苑張口欲言,陳默手指一收,整個的握住了她的手背,苗苑忽然心軟,心里軟得一塌糊涂。她轉頭看了看陳默,心想算了真的,說出來又得吵,吵輸吵贏陳默都得鬧心,反正陳正平算是個她能認可的公公,被他說幾句她也不介意。
于是,她笑了笑說道:“我們老家那邊就時新送土特產,咸雞咸鵝什么的,媽也不喜歡。不過我跟我爸說了,等新茶上季給我寄兩斤,我們那兒的茶特有名,我家有親戚種這個,保證是沒有化肥農藥的。你就當換個口味嘗嘗鮮。”
陳正平徐徐笑了,樂呵呵的說好。
雖是一場風波,但好在兩邊都給面子,這讓陳正平有了一種大家長的滿足感,至少表面看來一家人也算和樂,他是在官場混久了的,不會妄想扒開面子把里子都漂漂白。
就這,就不錯了。
晚上回去的路上,陳默拉著苗苑的手,輕聲說對不起。苗苑轉身看向他,手掌貼到陳默臉頰上,笑著說沒事,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你是我的呀,我自己都舍不得欺負,怎么能給別人欺負。
陳默愣了一會兒,說走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