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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執位Ⅱ五 幢影(天師執位系列)》第17章
番外:接下來的故事

  清晨,聶行風准備好早餐,去臥室叫張玄起床,發現他已經醒了,靠在床頭看電視,當看到螢幕上播放的是經濟新聞時,聶行風眉頭皺了起來。

  就算張玄被隕石砸到頭,他都絕不會看經濟節目,而且很明顯,他不是在看,而是對著螢幕發愣,一副神遊太虛狀。

  最近張玄總有些心不在焉,確切地說,自從離開佛羅倫斯後他就不對勁,聶行風一直沒問,不過現在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跟張玄好好談談了。

  走到床邊坐下,關了電視,他問:「你在幹什麽?」

  「看電視。」張玄的頭發因爲睡姿不好折騰成草窩狀,眼睛眨眨,看他。

  「在看什麽?」

  「看……」瞅瞅聶行風臉色,張玄把敷衍的話咽了回去。

  他當然不會笨到以爲聶行風沒看出他有心事,不過對方沒問,他也就一直裝糊塗,但現在看來似乎蒙混不過去了,靈異第六感告訴他,招財貓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你能不能別帶出這麽強的總裁氣場?我是你的情人,不是談判對手,你這樣子問話,會給我很大壓力耶。」張玄抿抿嘴說。

  裝可憐?聶行風冷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哪會那麽容易被蒙騙過去。

  「需要我去換套衣服嗎?」他不動聲色問。

  張玄打量一下聶行風的衣著,西裝褲加白襯衫,深藍色領帶,發型也梳理得很整齊,這種正統裝束的確給人一種壓迫性的氣勢,不過要說換衣服嘛,他摸摸下巴嘻嘻笑。

  「董事長,其實你什麽都不穿最性感。」

  聶行風沒說話,周圍氣壓繼續降低,張玄心裏發毛,小聲問:「不說可以嗎?」

  「不可以。」

  對視三十秒,張玄終于撐不住了,舉手投降:「其實也沒什麽啦,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什麽事?」張玄的個性聶行風很了解,他是把煩惱當球踢的人,所以聶行風想不出有什麽事能將這麽灑脫的人困住。

  「我一直在想……」張玄伸出右手,在聶行風面前晃晃:「那天究竟是我先松開了手?還是李享主動松的手?我記得我沒松手,但李享不可能主動松手,沒人想死的對不對?我越想越覺得是自己松手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明明當時……總之,董事長你得相信我……」

  「停停停!」聶行風擺手阻住張玄的啰啰嗦嗦:「你想告訴我什麽?」

  「我沒有殺他!」

  彼此沈默三十秒,聶行風深吸一口氣,問:「你這些天一直神不守舍,就是在想那個變態?」

  「不是想變態,是想那天到底是誰先松的手!」

  釉藍到炫目的眼瞳,帶著某種執著,一瞬間聶行風突然明白了張玄的心思。張玄不會在乎李享的生死,更不會在乎有沒有殺他,他在乎的其實是自己的想法,不想讓自己認爲他曾有放棄別人生命的舉動。

  握住張玄的雙肩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想從那份灑脫不羁中看到另一個真實的他,不希望張玄有任何改變,即便是爲了自己。

  張玄被看得莫名其妙,「你……沒事吧?」

  話音剛落,雙肩就被握住用力搖,他被搖得暈頭轉向,大叫:「頭暈了頭暈了,董事長你搞什麽?」

  「搖醒你!誰讓你沒事幹整天胡思亂想,管他是誰先松的手,那種人死有余辜!」

  「可是你總說……」

  「聽我說下去!」

  張玄立刻乖乖閉嘴,眨眼看聶行風,聽他說:「松手的是李享。那個混蛋,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所以甯可先松手,讓你無法解釋,他在用這種變態的方式來離間我們。」

  「你肯定?」

  「別人不敢說,如果是李享,絕對有可能,你現在不就中套了嗎?再說,就算是你先松的手又怎樣?如果當初被打針的是你,易地而處,我也絕對會松手!」

  一道響雷打下來,張玄徹底暈了,喃喃問:「你的生命珍貴論?」

  「我不是神!」聶行風冷笑。

  他沒偉大到看到喜歡的人遭受傷害,還能原諒罪魁禍首的程度,甚至會想即使李享還活著,也一定要讓他再死一次。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就將張玄蠱惑,聶行風看出李享不簡單,他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到人心深處的弱點,制造出一個又一個影鬼,這樣的人,絕不可以留!

  張玄咬咬下唇,突然揪住聶行風往旁邊一甩,跟著就勢壓住,居高臨下,大吼:「太過分了,你既然一直是這樣想的,爲什麽不早說?」

  「我怎麽知道你會爲這種小事鑽牛角尖,你平時比鋼管還粗的神經呢?」如果知道張玄是爲了這個煩惱,他早說了。

  張玄眼簾垂下,嘟囔:「我只是有點怕。」

  「什麽?」

  「我說我會怕!」

  怕太多太多的東西。

  怕你會失望,怕你會因爲我的冷血生氣,怕因此失去你,再也找不回來,或者,找回來後,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你。

  聶行風怔住了,看著張玄緩緩低下頭,將唇輕壓在自己唇上,小心翼翼的磨蹭,似乎希望通過這個小動作,讓自己明白那種怕的感情有多強烈。

  「你這傻瓜。」他歎息,伸手攬住張玄的腰,令彼此更加的靠近。

  「董事長,都是因爲你,我悶了好幾天,你得補償我。」張玄伸舌在他唇上慢慢舔動,小聲說。

  好氣又好笑,聶行風歎氣,點頭。

  張玄藍眸裏潋起一抹水波,開始解聶行風的襯衫扣子,急不可耐的舉動表露了他的心思,聶行風擡手掐住他的手腕。

  「董事長,讓我抱一次吧?」略帶鼻音的詢問,是某種魔力宣泄時的诠釋,像央求,更像是挑逗。

  想起這幾天張玄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聶行風心有些軟,松開手,道:「別太過火,我下午要開會。」

  「董事長,愛死你了!」張玄在說話的同時已扯開了聶行風的領帶。

  早知道哀兵之計這麽管用,以前他就不總跟招財貓硬碰硬了,導致每次都輸得那麽慘。貓是要順毛摸的,這招今後一定要多加利用,張玄在品嘗甜美早餐的同時在心裏記下了這個很重要的秘訣。

  真正的早餐是在兩小時後,張玄美滋滋地靠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奶油蛋糕,桌上還擺著一杯紅茶,這就是他的早點。

  「奶油熱量很高,吃這麽多你就不怕增脂肪。」聶行風換了件新襯衫,走過來坐在他身旁說。

  那蛋糕是張玄請甜點屋的師傅幫自己特制的,上面塗的奶油比例占了蛋糕的一半以上,光是看那雙層奶油,聶行風就已經沒了胃口。

  「多做運動就不會胖了。」張玄一臉笑眯眯地湊過去,小聲問:「董事長,我的技術怎麽樣呀?」

  「差。」余下的就不必多說了,聶行風覺得沒說「很差」已經是給他留面子了。

  張玄當然不會被打擊到,興致勃勃說:「這種事需要多練習的,熟能生巧,董事長放心,下次包你滿意。」

  免了,他可不想被當成小白鼠來訓練。

  「一歐元一次,一歐元兩次,一歐元三次,OK,這顆翡翠白菜頭爲小離所得。」

  隔壁房間傳來拍賣聲,兩人轉頭去看,落地窗的那一邊,霍離從桌上取走剛標下的一塊玉雕,返回沙發上坐下,桌上還堆了其他不少物件,件件流光溢彩,看起來價值不菲,小蝙蝠站在桌子上,手裏拿著一個小銅錘叫賣。

  「拍賣會又開始了。」聶行風很無奈地說。

  他們回來不久,霍離一行也跟著回來了,果然,有羿在,錢這個問題很好解決,而且自從回來後,聶家就開始流行新的娛樂——拍賣,商品中古董金飾不等,以娛樂爲主,大多一、兩歐元就能標下,拍賣商——羿,參加者——霍離、小白、若葉,當然若葉純粹是被逼著參加的。

  每當看到羿擺在桌上的各種金飾器皿,聶行風就爲敖劍默哀一下,很想知道小蝙蝠這次去做客,到底從敖劍那裏順手牽了多少東西回來。

  「這兩副銀匙據說是慈禧太後生前用過的,名人專用限量版,非常具保存紀念價值,兩歐元起價,開始。」

  小銅錘敲下,霍離立刻兩眼亮晶晶,問小白:「正好一對,我們買下吧?」

  小白擺擺貓耳朵,完全不起勁地說:「我討厭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那就當古董收藏好啦。」

  銀匙順利拍賣掉,羿又從地上拿來一幅油畫,聽它介紹說那是文藝複興時代提香的作品,張玄覺得事情有些大條了。雖然他不介意自家式神在敖劍那蹭點油水,但凡事適可而止,太過分挑釁,對他們沒好處。

  他打了個響指,讓羿暫停拍賣,把它叫過來,問:「你的寶貝囊好像沒那麽大吧?到底從那邊搜刮了多少東西回來?」

  「不知道耶。」羿咬咬小爪子,望天:「我爲了多拿,特意又做了個寶貝囊,500GB的,能裝很多呢。」

  「噗……」張玄被剛喝進口的紅茶嗆到了,「你的表達方式還真前衛。」

  「這樣說比較容易溝通嘛。」羿自诩:「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去搞網上拍賣啦,東西太多,長空又不捧場,總是小離和小白買,很沒趣。」

  「你還想上網拍賣?」

  張玄頭一次發現他養的式神比他更不懂得什麽是節制。這些東西嚴格地說,好像都是贓物耶,在家裏玩玩也就罷了,上網明目張膽地拍賣,被白目逮住的話,就等著吃官司吧。

  「馬上把東西都收回你的寶貝囊,不許再玩!」

  被訓斥,羿腦袋立刻耷拉下來,不過看看張玄臉色,不敢頂嘴,掏出一罐果酒,飛到牆角搞自閉去了。

  聶行風在旁邊看著想笑,走過去問羿:「聽說你跟若葉絕交了?」

  跟張玄相比,羿更怕聶行風,老老實實回答:「已經和好啦,長空答應做我的寵物,我就原諒了他。」

  張玄再次被紅茶嗆到,轉頭看隔壁正平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若葉,打死他也不相信若葉肯當羿的寵物。

  聶行風也很吃驚,好笑地問:「你確定?」

  「當然,他有默認!」羿肯定地用力點頭。

  聶行風看了張玄一眼,兩人都無語了。

  門鈴聲響起,霍離跑去開門,很快大家就聽到一聲尖叫傳來,隨即門砰的一聲又關上了。

  不知出了什麽事,張玄急忙跑過去,就見小狐狸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另一個房間,拿了塊裝飾用桌布,蓋在了放滿古董的桌上,看到他慌慌張張的樣子,小白很不屑地嘟囔。

  「笨狐狸,用法術不是更快?」

  「是誰?」張玄皺眉問。

  霍離用力搖頭,示意他千萬別去開門。

  「有什麽好怕的,就算來的是鬼,還有你大哥罩著呢。」張玄走過去,開門,凝視三秒,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轉頭看聶行風。

  「我甯可來的是鬼。」

  拿這幫家夥沒辦法,聶行風親自過去打開了門,門外敖劍面帶微笑看著他,「行風,你家還真難進。」

  原來是苦主登門,難怪大家反應強烈。聶行風眼神掠向敖劍身後,他身後站著洛陽,還有一個意料不到的人——喬。喬的表情很僵硬,在看到他後,似乎笑了笑,那種只能稱爲肌肉痙攣的微笑讓喬看起來有些怪異。

  「請進。」聶行風不動聲色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敖劍走進別墅,把隨行的幾名保镖留在了外面。聶行風請他們在客廳落坐,霍離很快把茶點端上,喬猶豫了一下,走到聶行風身旁坐下。

  「沒想到公爵這麽快就回來了。」聶行風隨口寒暄。

  敖劍品了口咖啡,說:「那邊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給底下人做就好,說起來我還是比較喜歡這裏的氣候,所以就回來了。」

  「公爵做事真是雷厲風行。」聶行風一語雙關。

  雖然離開了意大利,但聶行風一直都有關注那邊各方面的動向,政界和黑道似乎都有很大波動,不過最近貌似平靜了許多,看來跟這位伯爾吉亞家族的家主不無關系。

  敖劍似乎沒聽出聶行風的言外之意,說:「小問題要及時處理,才不會釀成大禍患。」

  「公爵一回來就到我這裏來,是有什麽急事嗎?」不想再跟他打啞謎,聶行風直接進入主題。

  「有個很大的問題,只有你能解決,所以我就來了。」

  聶行風眉頭微微皺起,直覺感到敖劍所謂的問題跟現在坐在自己身旁的喬有關。

  果然,敖劍指指喬:「我弟弟很想見你,一刻都等不及,我只好帶他過來了。」

  「見我?」聶行風轉頭看喬。

  半個多月不見,喬的精神看起來更糟糕,身體瘦了一大圈,以致于給人一種衣服挂在身上的感覺,曾被削亂的頭發完全沒有打理,眼圈周圍有些烏青,眼神發直,很明顯精神狀態有問題。

  聶行風看向喬的腿,他的雙手放在膝上,由于太過用力,指甲透著明顯的青色,他在緊張,連呼吸都顯得很不平穩。

  「公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聶行風不動聲色地說。

  「喬的外傷還沒完全恢複,不過他不肯繼續接受治療,不肯跟人交談,更不肯正常進食,甚至當被靠近時,有突發性暴力傾向,我的診所有兩名醫生被他打得躺在床上爬不起來。」洛陽在旁邊解釋道:「他只有在聽到你的名字時會安靜下來,我想可能是當時你對他的救助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所以帶他來見你。」

  「他這種狀態也能打人?」張玄很奇怪。

  「喬的槍法拳術都稱得上一流,越是這種狀態爆發力就越強,因爲他怕被傷害,所以會本能地使出所有力量。」

  聶行風發現在聽到洛陽的解釋時,喬的眼神黯了黯,給他一種異常悲傷的感覺。

  「那就是說他現在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會引爆?」張玄大叫:「那你還把他送過來?你們應該送他去精神病院,派一大群醫生護士看著他。」

  「那種封閉療法治標不治本,只會讓他的精神狀況越來越糟糕,糟糕到永久性精神失常,所以我們帶他來,希望聶先生能幫他解開心結。」

  「我們在他面前這樣說好嗎?」聶行風不太贊同洛陽的直接。

  「他不會聽到的,當一個人無法承受太大打擊時,他會把自己隔絕在一個獨立空間,只聽自己想聽到的話。」

  「簡單地說,就是搞自閉啦,我們家倒是有人對這個很有研究。」掃了一眼羿,張玄調侃:「不過話說回來,我們爲什麽要幫你們?喬好像是你們伯爾吉亞家族的人吧?有什麽問題你們自己內部解決,別扯到我家董事長身上。」

  洛陽一笑,對聶行風說:「現在只有你能幫喬,如果連你都放棄的話,依他現在的狀態不可能撐很久。對身爲醫生的我來說,不管他曾犯過什麽錯,是什麽樣的人,生命都是最寶貴的,我想聶先生你一定也這麽想吧?」

  見聶行風沈吟不語,張玄突然有些生氣。

  在某些方面,洛陽其實跟敖劍很像,他一語中的地說到了聶行風在意的地方,以一種柔和的方式強迫對方接受自己提出的條件,張玄其實不介意幫忙,但討厭這種被操縱的感覺。

  「想讓我們幫忙也可以啦,不如先談一下照顧標准吧,把喬住院的花費轉到我這裏來,再加上日常食住消費,我考慮接收。」他抛出條件。

  洛陽轉頭看敖劍,後者不語,只稍微側側頭,對面擺著羿的拍賣桌,剛才霍離桌布蓋得太匆忙,綢質柔滑,有一大半順著桌沿落下,露出桌上擺置的各種器皿。

  「那些東西看起來似乎很眼熟。」敖劍問洛陽,「是不是?」

  洛陽微笑,看著張玄,紫眸裏閃過狡黠的光:「跟公爵家裏最近丟失的古董很像,希望不是同一物件,我已經報了案,如果警察不細查就找來的話,可能會給大家添很大麻煩。」

  張玄摸摸鼻子,沒話說了,他就知道羿明目張膽拿人家東西,絕對不可能蒙混過關,果然,現世報這麽快就應驗了,而且是報應在他這個主人身上。

  「喬可以留下來,不過那些保镖請帶走。」聶行風說。

  以敖劍的身手不需要帶那麽多保镖,顯然他們是爲喬准備的,說是保護,也許更多的是監視,在某種利益前提下,喬還有存在的價值,一種傀儡的價值。

  「沒問題。」

  「記得銷案。」張玄追加。

  「那是自然,雖然那真是一筆天文數字,不過我現在只剩下這一個親人,爲他做點犧牲也是應該的。」

  目的達到,敖劍微笑著站起來,准備拍喬的肩膀,但喬立刻避到了一邊,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那個閃避動作只是單純的條件反射。

  敖劍並沒介意喬潛意識的抵抗,跟聶行風握手道別:「那我弟弟就拜托你了,我想他非常希望能留在你身邊。」

  「弟弟」的稱謂叫得很親熱,但聶行風沒從敖劍臉上看出任何記挂的感情。跟李蔚然相比,毫無疑問,敖劍顯得更優雅大度,但歸根結底,他們屬于同一類人,人命對他們來說只是用來達成目的的工具,可以隨意利用,隨意抛棄,這種淩駕于別人之上的優越感讓聶行風厭惡。

  「我會讓他好起來。」他淡淡地說。

  大家目光移向喬,這個從進門就一句話也沒有說的主角,依舊以一副無表情狀態坐在那裏,比雕像更冷固。

  離開時洛陽留下一些鎮定劑藥液和針管,說在喬突發暴力時會用得著。走到門口時,敖劍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對聶行風說:「我回來時,睿庭托我代問,他什麽時候能回國?老實說,你弟弟很有味道,我還真期待能早些再見到他呢。」

  因爲聶睿庭無視自己的交代,作爲懲罰,聶行風把他留在了意大利做苦工,聽了敖劍的詢問,他眼神一冷:「離我弟弟遠點!」

  敖劍意味深長地一笑:「放心,雖然睿庭不錯,不過他養的那只鬼脾氣似乎不是很好,我可不想整天被鬼纏。」

  門關上,聶行風決定把聶睿庭繼續留在意大利,時間無限期延長,那邊有顔開保護,他很放心。

  張玄把洛陽給的藥劑全扔進了垃圾桶,對他來說,讓一個人鎮定的最佳辦法是打暈他,用藥劑根本就是浪費,隨後又招手把小蝙蝠叫過來,說:「從今天起,你給我戒酒一個月。」

  「爲什麽!?」一聽說要戒酒,羿立刻死抱住懷裏的酒罐,大聲問。

  「爲什麽?」張玄冷笑,指著僵坐在沙發上的喬:「這個麻煩是天上掉下來的嗎?還是,你願意照顧他?」

  「不要,我照顧長空一個寵物已經很辛苦了。」

  「那就接受懲罰,贓物充公,給我老老實實自閉去。」

  發現主人真生氣了,羿不敢多話,念動咒語把東西都收進了寶貝囊,遞給張玄,然後抱著酒罐自閉去了。

  霍離和小白曾從若葉那裏聽說喬是敖劍的堂弟,因家人被殺精神有些錯亂,不過對詳情不了解,看喬這副模樣很可憐,霍離說:「他好像很累又很餓,不知道喜歡吃什麽,我去准備。」

  「隨便弄些就好。」

  張玄看看喬,天師第六感告訴他,這個人將是個大麻煩。想起剛才敖劍離開時那意味深長的笑,他就有些氣悶,又被那該死的白目擺了一道,他簡直比李享更可惡。

  聶行風站在喬面前,發現他因爲自己的靠近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便溫言安慰道:「別怕,在這裏,沒人會傷害你。」

  他相信喬有聽到,因爲他看到那張一直緊繃的臉頰線條因爲他的話微微柔和下來,這很好,沒到無藥可救的自閉程度,只要把心結解開,他就能夠複原。

  衣服下擺有些沈墜,聶行風低頭,發現是喬的手扯住了它,輕聲叫:「聶……」

  可能是許久沒說話的緣故,喬的聲音很嘶啞,他沒再繼續說下去,但是很顯然,他希望聶行風陪他。

  聶行風一怔,看來洛陽沒說謊,喬拒絕跟人交流,不過對他卻不排斥,可能這也是一種雛鳥情結,誰讓當初他從昏迷中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自己?

  猶豫了一下,聶行風坐下來,任由喬靠在自己肩頭。

  後背有些燒灼,那絕對是張玄的目光掃射造成的效果,聶行風苦笑,突然明白敖劍把喬送過來的用心了。

  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混蛋!

  午餐因爲有聶行風陪,喬沒拒絕吃飯,不過吃了幾口就放下了,霍離問他是不是不合胃口,他卻置若罔聞,于是飯後小狐狸跑去網上查意大利料理,准備學習一下晚上再做看看。

  下午聶行風要去公司開會,換好衣服准備出發時,一直坐在沙發上出神的喬突然沖過去,拉住他,一言不發,不過意思很明顯,他要跟著一起去。

  「不行!」

  張玄一口否決,連他這個准情人都還沒享受跟董事長同進同出的殊榮呢,什麽時候輪到喬?

  喬沒說話,不過看張玄的眼神帶著異常的憎恨,張玄立刻挑釁地反瞪,看到氣氛很僵,聶行風忙拍拍喬的肩膀。

  「我會很快回來,在家裏等我。」

  「……不!」沈默很久後,喬說。

  聶行風怔住了,喬可以提出反對意見,證明他的思維開始運轉,不再是無意識的任人擺布的傀儡,這是件好事,不過瞄瞄站在一旁繃緊臉的情人,聶行風頭痛的想,以自己目前的處境來說,可不是很妙。

  聶行風想了想,最後還是點點頭,算是同意。被答應,喬呆滯的眼眸裏似乎散出幾分光彩,霍離和羿同時看張玄,喜歡八卦的兩只動物看出了他們之間的不對勁,正准備看場拳腳大賽的好戲時,張玄眼神一瞥,說:「去之前先把衣服換一下,整整你的發型,剛出土的木乃伊都比你漂亮,以這種形象跟著董事長去公司,你還想不想讓他在商界混了?」

  羿沒保持住平衡,跌到地上,霍離也覺得無聊,眼神轉向蜷在陽光下打盹的小白,很想知道這場詭異的三角戀情爲什麽沒打起來。

  「就說你不了解他們兩個啦。」小白甩著尾巴,嘟囔。

  因爲董事長答應了,所以不管怎樣,張玄都不會再反對,多簡單的問題啊,真不明白那只笨狐狸爲什麽想不通。

  「董事長給我三十分鍾,我搞定這家夥。」

  不顧喬的強烈反抗,張玄揪住他衣袖把他拖去樓上更衣間,隨便拿了套自己的舊衣給他,讓他去換。喬進去了好久也沒出來,張玄在外面等得不耐煩,大吼:「你在裏面睡覺嗎?再不出來我就進去了。」

  話音剛落,門就打開了,喬走出來,衣服已經換好,神情不再像之前那麽木然,看著張玄的眼中有些怒氣,還有幾分緊張。

  「中文聽力過關。」張玄打了個響指,向他一甩下巴:「接下來去好好洗洗臉,換個發型,要我幫忙嗎?」

  「聶……」

  「董事長不是你的傭人,你決定自己做,還是我幫你?」

  說著話,揪喬去洗手間,一股害怕甚至厭惡的情緒瞬間充斥了喬所有感覺,他本能地伸手進口袋,不過張玄比他更快,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拽進洗手間。張玄將刮胡刀扔給他,喬接住,他握得很緊,鋒利的刀面在鏡子裏反射出一道亮光。

  「這個叫刮胡刀,如果你用它做刮胡子以外的事,董事長會很生氣。」

  喬靠在盥洗台前,身體顫得厲害,混合著厭惡和強烈殺機的氣息無形中散發出來,張玄皺皺眉,發現凡事要慢慢來,太過分可能會適得其反。

  「快點,董事長的時間觀念很強。」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靠著門框說。

  喬沒再說話,拿起刮胡刀一下下刮起來,動作顯得很滯澀,好半天才搞定,張玄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等他刮完,把他按在椅子上,伸手擺弄他的頭發。

  喬又是一陣劇烈的反抗,張玄不管他,硬是拿過梳子和發膠幫他整理發型。喬這段時間沒怎麽吃飯,外傷又剛好,不論是體力還是反應能力都無法跟張玄相抗衡,討厭被觸摸,卻又不得不接受的感覺讓他的理智再次崩潰,不斷大叫,可惜都是義大利語,張玄一句也聽不懂。

  「要罵人最好用中文,否則吵鬧只是消耗你自己的體力。」

  「你……故意……」半晌,喬盯著鏡面,僵硬地說。

  「你知道就好。」張玄微笑,鏡面裏的眼眸散發出淡淡金輝:「綁架我家董事長,占他便宜的時候,你就該有今天的覺悟!」

  大家在樓下聽到一陣稀裏嘩啦的響聲,伴隨著喬的喃喃咒罵,羿咋舌:「老大好厲害,自閉者都能被他氣得發狂。」

  「喬看起來精神狀態很差,不會有問題吧?」若葉有點擔心。

  大家把目光轉向聶行風,他正平靜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對樓上的吵鬧根本沒在意。

  十分鍾後,喬隨張玄下來,大家眼睛一亮。喬的長相本來就很俊秀,現在胡子刮掉,又換了衣服,感覺一下子精神了許多,張玄又幫他修了發型,讓參差不齊的頭發顯得不那麽突兀,漂亮到耀眼的金發,加上蒼白臉龐,襯托出一種雅致的美,唯一不和諧的是表情仍然呆滯,看了看聶行風,向他挪過去。

  「不錯。」聶行風上下打量著他,贊道。

  喬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但做出的只是本能的肌肉抽拉,張玄皺皺眉,發現他的心病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聶行風離開後,小白說:「喬這個樣子,看心理醫生會比較好吧。」

  張玄才不信什麽心理醫生,那些家夥騙錢的本事比神棍更厲害,想了想,把霍離叫過來,附耳交代了幾句,小狐狸點頭答應了。

  嗅到八卦味道,小白豎起耳朵,不過沒問,反正早晚會知道,這兩個都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主兒。

  晚餐時聶行風帶喬回來,張玄找機會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問:「沒出狀況?」

  「還好,他很安靜。」

  但狀況絕對是有的,當看到一個漂亮的金發小帥哥隨自己上班,並且連開會都緊靠著自己不放時,公司所有員工都以一種呆滯表情看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詢問喬是不是他的情人?寵到連上班都要帶來,聶行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張玄看到那一幕,一定會氣得抓狂。

  晚餐霍離現學現賣,特意爲喬做了義大利炒面和火腿起司牛排。

  小狐狸的天分都用在料理上了,第一次做居然做得有模有樣,光在視覺上就完美的體現了義大利菜的精髓。

  大家落坐後,聶行風重新爲喬作了介紹。

  對于大家的寒暄,他幾乎都沒反應,只是呆板地拿著刀叉將菜一下下送進嘴裏,那感覺不是在享受美食,而是一種單純的機械運動。

  霍離被徹底打擊到了,歎氣:「第一次看到有人吃我做的菜吃得這麽難受。」

  「別在意,他是病人。」張玄安慰。

  喬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飯後,霍離帶他去房間,又拿來新買的睡衣給他,若葉去廚房收拾餐具,張玄瞥了瞥靠在沙發上休息的聶行風,噗哧一笑:「你好像累了,要我幫你抓抓龍嗎?」

  聶行風點頭,于是張玄走到他背後,給他按揉脖頸,不過還沒按幾下,就聽樓上傳來叫嚷聲,跟著門被用力撞動,輕微悶聲響起,那是加了消音器的槍聲,兩人急忙奔上樓去。

  二樓走廊上堆著一堆碎片,是擺在轉角的古董花瓶的殘骸,盡頭的落地鍾面也是一片蛛網狀,霍離拿著睡衣躲在花架後面,對面浴室門打開,喬只穿著內衣,雙手舉槍,凶狠地看他們。

  「把槍放下。」聶行風用義大利語輕聲說。

  喬看上去並沒有太激動,但眉間狠戾,像是野獸在感覺到危險時做出的本能反應,不過聶行風的聲音很柔和,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他的不安,眉頭微皺,似乎在猶豫是否要放下槍。

  「這裏都是你的朋友,你拿著槍,會傷害到他們。」

  「我沒有朋友,沒有朋友。」他固執地重複。

  「我不是嗎?」聶行風慢慢走過去,把手伸過去:「聽話,把槍給我。」

  喬垂下手,而後槍順利到了聶行風手裏,聽他仍然不斷重複:「沒有朋友,我從來沒有朋友。」

  「以後,你將會有很多朋友。」

  聶行風拉喬回臥室,他躺下後,很快就睡著了,聶行風掀開枕頭一側,見下面放了道定神符。

  喬精神很差,長期的不定量進食無法爲身體提供足夠的能量,以致于在激動後造成過度疲累,道符最多只能幫他緩解精神上的不安,要想完全複原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聶行風揉揉額頭,覺得這個麻煩還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該死的,我的古董花瓶、落地鍾,還有剛挂上去的油畫,通通都報銷了,那家夥的槍法真夠准的,這種狀態下都能槍槍中靶。」

  聶行風來到走廊,就聽張玄在憤憤不平地抱怨,霍離兩手拉著耳垂,一臉討好狀,小聲說:「我只是看喬忘了拿睡衣,所以來送給他,誰知他一句話不說就開槍,沒等我用法術子彈就過來了,所以……」瞄瞄滿地淒涼的走廊,小狐狸吐舌頭:「就這樣了。」

  花瓶的碎片大小幾乎均等,落地鍾是鏡面中槍,一槍穿透指針軸心,正如洛陽所說,喬的槍法很好,在精神極度不安定的狀態下居然能瞬間找到致命點,聶行風想如果他的目標是人的話,那個人絕對沒有生存的希望,他這種狀態敖劍還讓他隨身帶槍,如果出了什麽事,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想法讓聶行風惱火起來,掏出手機打給敖劍,仿佛知道他會來電一樣,手機只響了一聲就接通了,對面傳來敖劍優雅的磁性嗓音。

  「晚上好,行風,有什麽事嗎?」

  「你讓喬身上帶槍。」聶行風冷冷地說。

  「喔,我忘記說了。你也知道,自從出了那件事後,那孩子一直精神緊張,沒安全感,槍是他最好的夥伴,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槍可以起到鎮定劑的作用,基本上,只要不去刺激他,他不會主動傷人。」

  聶行風最討厭敖劍這種滿不在乎的口吻,似乎只要能穩住喬,其他人的生命根本無關緊要,他冷冷道:「請不要看輕生命,公爵!」

  「你好像生氣了。」覺察到聶行風的不快,敖劍微笑說:「OK、OK,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有句話叫遊戲人生,沒有遊戲,人生豈不是很乏味?」

  聶行風還要再說,手機已被張玄奪了過去,沖著話筒吼:「遊戲人生也不是免費的,你弟弟一槍打飛了我幾萬塊,一口價,十萬,明天中午之前把賠償金送到,否則我立刻送人回去!」

  吼完,切斷通話,把手機抛給聶行風,一臉平靜地說:「董事長,不值得爲這種人生氣,趁機敲詐一筆才是正道。」

  一開口就十萬塊,小神棍還真敢要,看著他訛詐敖劍的威風模樣,聶行風突然有些想笑,轉身回房時,還聽他對霍離說:「垃圾別動,等明天白目的人過來,讓他們收拾。」

  聶行風洗完澡回到臥室,張玄從後面將他一把抱住,湊在他耳邊吹風:「董事長你累了一天,讓我慰藉你一下吧。」

  「少胡鬧。」

  聶行風給了他一個手肘,張玄很靈活地閃過去,歎氣:「哪有胡鬧?明明就是你厚此薄彼,今天喬跟了你一天你都沒說什麽。」

  「還說沒胡鬧,霍離給喬送睡衣是你指使的吧?」

  謊言被戳穿,張玄沒話說了,乖乖避到一邊,嘟囔:「就知道沒什麽事能瞞得過你。」

  他只是想確認喬對大家的靠近究竟有多抵觸,結果很糟糕,根本就連霍離那個小不點都讓他驚慌到拔槍,更遑論其他人,現在可能除了聶行風之外,沒人能讓喬放下戒心。

  「你今天不是還幫他整理發型了嗎?」聶行風笑。

  「別說了,我差點沒被他拿刀砍。」張玄一個躍身,很郁悶地將自己摔到床上,「真不知道白目是怎麽想的,喬如果死了,最大的受益人好像是他吧,爲什麽他還要熱心幫喬治病?」

  「你認爲對敖劍來說,最重要的是錢嗎?」

  張玄想了想,搖頭。

  就沖敖劍對羿的盜竊毫不在意的態度來看,錢財他並沒放在心上,或許對他來說,比起喬死亡,把他留在他們身邊,看他們爲此煩惱可能更有趣,在某些地方,敖劍有著跟李蔚然同樣的惡趣味。

  「就怕他的野心跟李蔚然一樣大,無止境的權力和欲望,就像那個九瓣梅花……」張玄呻吟著,把頭埋在枕頭裏。

  聶行風笑了,其實很想告訴張玄,與其煩惱那些將來的問題,倒不如想想怎麽解決眼前這個麻煩,單單一個喬,就足以他們頭痛了。

  聶行風的擔心很快就應驗了,在之後的幾天裏,喬幾乎就像背後靈一樣與他寸步不離,不吵,也沒有太多的話語和表情,所有行動像是單純的機械運動,只有聶行風在的時候,喬的精神才相對穩定,似乎除了聶行風,所有人都被他遮斷在空間以外。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讓聶行風不安的是喬對他的依賴心越來越重,公司裏因爲他的親密跟隨已經傳言四起,聶行風猜張玄一定聽到了不少相關的流言,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比不說更讓聶行風擔心。

  喬的存在在無形中造成一種緊張感,連一向神經大條的霍離和羿也學會在說話前先察言觀色一番,家裏的這種低氣壓氣氛讓聶行風很不舒服,恨恨想,如果這就是敖劍的目的,那他絕對達到了。

  不想再這樣對喬遷就下去,這天晚餐時,聶行風故意在衆人面前對喬說:「從明天起,你留在家裏休息。」

  喬手裏的叉子停下來,沈默了一會兒,悶悶說:「不!」

  「董事長很忙,不能把時間都花在照顧你上面,你留在家裏幫忙做做家務也好,別整天跟個大少爺一樣,等著別人來伺候。」張玄在旁邊說道。

  話被無視,喬盯著聶行風,似乎等他的回答。沒給喬希望,聶行風說:「張玄說得很對。」

  經過幾天的調養,喬的臉色紅潤了許多,眼神也不像之前那麽呆滯,他的病情和精神狀態相對來說都開始步入穩定,聶行風曾去咨詢過心理醫生,知道喬的自閉症屬于強迫性質,實際上他們說的話他都可以聽到,只是會選擇性的聽取,所以自己一味地依從他,只會讓他的性格更加偏執,病情也會越來越重,陷入完全自我封閉的空間。

  喬似乎聽明白了聶行風的話,不再多言,只是恨恨瞪張玄,張玄才不怕瞪眼,回瞪過去,終于喬撐不住了,站起身離席,張玄叫住他。

  「把飯吃完再走,這是對做飯的人最起碼的尊重,身爲公爵的你不會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吧?」

  喬停下腳步,半晌,走回來,就在張玄以爲他要坐下吃飯時,忽然看到他拿起桌上的叉子向自己刺來。

  張玄急忙向旁閃避,聶行風眼疾手快,上前將喬按住,喬憤怒之下力氣很大,推搡間將放在桌上的一個高腳酒杯撞碎了,等聶行風制住他後,才發覺手心有些濕,擡起手,發現掌心被酒杯碎片紮破了,血溢紅了手掌。

  「聶……」

  看到血紅的液體,喬有些怕,眼中戾氣消下,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和無助,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似乎想到了某些禁忌的畫面。

  「沒事。」

  生怕血腥刺激到喬,聶行風急忙安慰,誰知話剛說完,就被張玄推開,上前一拳擊在喬的腹上。

  喬被打得向後連退幾步,彎下腰,但隨即衣襟就被揪起,張玄扯著他將他狠狠頂在牆上,左手抄過那柄銀叉,喬喉嚨被扣住,動彈不了,只覺眼前銀光閃電般劃過,伴隨著狠戾殺氣,向自己狠狠刺下。

  「張玄!」聶行風大喝。

  銀叉鋒利的尖頭在喬眼眸的兩公分前堪堪停住,但也沒有退開,依舊保持原有的姿勢。

  周圍空氣有些許寒意,大家都知道那刺去的力量有多快捷,如果聶行風再叫慢半拍,銀叉絕對貫腦而過,霍離嚇得閉上眼,好半天,聽見沒事,才小心翼翼睜開眼睛。

  聶行風從後面將張玄手裏的銀叉抽走,輕聲說:「別這樣。」

  溫和聲音是最好的安撫,張玄眼簾垂下,擋住了藍眸裏的潋滟金線。他松開緊扼住喬的手,後者卻已被那股煞氣震懾住,依舊保持相同的姿勢,瞪大眼睛驚恐地看他。

  「你是個膽小鬼。」張玄冷冷道:「遇到打擊,連去面對的勇氣都沒有,只會躲在自己的龜殼裏,遮斷所有不想聽不想看的東西。」

  清亮嗓音有如當頭棒喝,震醒了喬的神智,嘴唇有些顫抖,很想去辯解,喉嚨卻似乎被什麽東西阻住,說不出話來,只聽張玄說:「別再有下一次。」

  沒有下次,沒有下次……

  喬轉身,踉跄著上樓回房,那道削瘦背影有些搖晃,若葉想去扶他,被羿一把拉住了,現在瞎子都能看出張玄有多不高興,千萬不要去當炮灰。

  張玄沒再說話,轉身拉聶行風回房,氣壓因爲他們的離去稍稍緩解,霍離打了個冷顫,小聲說:「大哥好恐怖。」

  「能輕松制止張玄怒氣的董事長更恐怖。」

  看著他們的背影,小白熒藍貓眼裏閃過複雜的光。兩人的記憶和能量在慢慢複蘇,它不知道這是不是件好事,不過不管怎樣,有一點可以肯定,因爲有彼此的存在,前方的路不管有多難走,他們都一定可以走過去。

  空間有短暫的寂靜,半晌羿從寶貝囊裏掏出紙筆,飛快記下:老大功力底線——未知數,理智底線——董事長,前者待查,後者死也不要觸犯。

  喬顫巍巍回到房間,鎖上門,他用力很大,似乎想把全部力量加附在鎖上,這是屬于他的空間,不容許任何人靠近。

  門關上了,他也因爲氣力用盡而虛脫地靠著門慢慢滑倒在地。窗外清冷月光灑進,恍惚中看到一道詭異幽長的身影從自己身後現出,陰影在月光下搖擺隱現,越來越膨大,像是要將自己整個吞噬。

  喬順手抄過地上的擺設花瓶,朝陰影摔了過去。花瓶碎了,影子晃了晃,像是水面被擊到,波紋浮動,但很快就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爲什麽就不肯放過我?你到底想怎樣?」

  似乎從他醒來,怪異陰影就一直跟隨著他,無論他怎麽喝斥攻擊,都無法擺脫陰影的糾纏,喬幾乎要崩潰了,雙手捂住臉,低聲嘶叫:「是不是只有死才能擺脫你?」

  「你很想報仇吧?不過以你的能力這輩子都報不了仇。」

  充滿誘惑的溫和聲音,給喬一種錯覺,那是聶行風在對他說話,在記憶中,只有聶行風一個人對他的態度始終那麽溫和,他痛苦地皺起眉,低吼:「你不是聶!」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幫你報仇,殺了那個人,讓你擺脫痛苦的糾纏。」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反而無法弄清聲源在哪裏,或者那個聲音根本就一直存在在他的腦海中,通過陰影來告訴他。

  喬放下手,有些呆滯地看著斜照在自己面前的影子,它似乎又大了許多,幾乎充滿了整個空間四壁,給他一種無形的壓迫,讓他明白自己永遠都無法走出那段陰影。

  「我該怎麽做?」他喃喃問。

  「死亡。死了,就什麽痛苦都沒有了,剩下的事我來幫你做。」

  溫和聲音在此刻聽起來是那麽惡毒,教唆著他接下來該走的路,不想走,卻無法克制這個突然竄進大腦的念頭。

  「不……」喬用力搖頭,想搖走這個荒唐的想法,作爲伯爾吉亞家族的子孫,自殺永遠不會得到原諒。

  「難道你甯願今後的人生都在別人憐憫和鄙夷的目光中度過嗎?別猶豫了,你只有這一次機會……」

  喬拼力捂住耳朵,想阻止自己去聽,可是聲音就像早已駐紮在心裏,惡魔的呼喚一樣,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催促。

  在一陣劇烈搖頭後,喬突然停止了動作,雙目猛地睜開,眼神落在地板前方,刮胡刀在月下泛出寒光,比死亡更冷的寒光。

  張玄把聶行風拉回臥室,關上門,拉過他受傷的手。

  傷口很深,不過血流卻意外地止住了,張玄用紙巾拭去血迹,見傷口裏沒有玻璃碎片,心放下了,口念愈傷咒,指肚在傷處輕輕撫摸,很快傷口逐漸愈合,只留一道淺紋疤痕。

  「過幾天疤痕就會消了。」張玄放開手,愈傷咒似乎很消耗功力,他有些不舒服,秀眉微微皺起。

  「以後別再強行運功了,這又不是什麽大傷。」

  見張玄臉色不好,聶行風很心疼,本來想說這點小傷就用法咒,那如果是重傷的話,又該怎麽辦?不過猶豫了一下,這句話終究沒敢說出來。

  「看到你手上有疤,我心裏會不舒服。」張玄眼簾垂著,淡淡說。

  身體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可是心不舒服的感覺卻無藥可救,也許,聶行風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杯美味的毒藥,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滲透進他的心裏,無從逃避的絕望情感,卻依舊不悔。

  下巴被挑起,聶行風漂亮的眼瞳定定看他,而後低頭吻在他的唇上,像是要安撫他的不快,吻落得輕柔,在纏綿中化解他心裏的戾氣。

  「現在心情是不是好些了?」吮吻中他聽到聶行風輕聲詢問,腰間被扣得很緊,在無形中讓他感到安定。

  心情果然好了很多,不過難得自家董事長這麽主動地獻吻,張玄當然不肯放過,軟舌勾起,挑逗著聶行風的舌,讓那個吻變得更加熱切。

  「不夠,好好安慰我。」他任性地說。

  「我這不是在安慰你嗎?」

  平靜聲線證明張玄的火氣過去了,聶行風微笑,抱著他就勢抵在旁邊桌上,兩人斜靠在桌面上繼續熱情的吻。

  「你心口上的傷都好了嗎?」聶行風問。

  完全能感受到張玄剛才的難過,就像自己第一次看到他心口上的傷時,所感受到的痛苦憤怒,如果讓他知道凶手是誰,他想自己也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殺了那個人,不允許張玄被傷害,哪怕只是輕微的受傷。

  「想檢驗一下嗎?」張玄輕笑。

  從聶行風第一次看到傷口後,他就感覺張玄似乎不希望再被看到,所以親熱時都似有似無地避開傷痕的位置,知道他是怕自己擔心,所以聶行風也從不特意去看,剛才的詢問完全是因爲見張玄爲自己受傷惱火,才一時心有感觸,問到而已。

  聶行風松開了抱住張玄的手,略向後退,見他坐在桌上,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上衣襯衫因爲剛才的過激行爲有些褶皺,反而襯托出異樣風情,藍眸流轉,是最完美的誘惑。

  心弦在不經意處被輕輕撥動,聶行風伸手解開張玄的襯衫鈕扣,柔韌胸肌在燈下散發著淡淡光澤,心口正中的肌膚很平滑,沒有半點疤痕,聶行風將手指撫在他胸膛上輕輕滑動,似乎想確認那道疤痕真的已消失無蹤。被輕柔觸摸,張玄身子不自禁地繃緊,胸前紅萸微微硬起,帶著誘人光澤。

  「檢驗結果如何?」他調笑。

  「你很敏感。」聶行風伸手環抱住他的腰,低頭輕輕吻在那顆紅萸上,微笑:「我們好像好久沒做了。」

  這幾天因爲喬的攪和,聶行風一直睡很晚,等他回房,張玄早睡著了,那些情人間的親密交流根本沒時間做,難得今晚這麽安甯,吻著張玄,聶行風有種感覺,今晚的宵夜一定很可口。

  吮吻在胸前敏感的地方流連,張玄臉色漸漸被紅潤代替,感覺聶行風的手從自己腰間移向小腹,他笑:「董事長你不會是性急到連去床上的時間都省掉吧?」

  「這樣不好嗎?」

  「隨你。」

  偶爾換個方式也不錯,張玄將手伸到聶行風的皮帶上,扯開紮在腰間的襯衫,探手進去,熱切擁吻中,正准備做更親密的動作,叽哩呱啦的聲音突然傳來,隨即一道白色身影從門外一頭撞進來。

  「老大老大,不好啦!」小蝙蝠剛沖進來,就看到相擁靠在桌上衣衫不整的一對情人,本能感到不妙,立刻伸翅膀遮住眼睛,「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

  「該死的,你就不能有一次進門前先敲一下門嗎?知不知道擋人好事會被馬踢!」

  情正濃時被不長眼的式神打斷,張玄怒火沖天,手一揚,一道靈符抛出。知道那符的厲害,羿嚇得抱頭就跑,大叫:「不關我的事,出大事了,長空讓我過來叫你們。」

  「滾!」

  不用張玄多說,被靈符追殺,羿早抱頭滾得遠遠的,張玄還不解氣,又掏出兩張道符,准備直接滅了那家夥,聶行風攔住了他。

  「去看看怎麽回事。」

  羿再沒腦子,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跑到臥室來打擾他們,尤其是若葉讓它來的,聶行風覺得應該是有意外發生。

  兩人奔到走廊上,見若葉和小白他們都站在喬的臥室門口,若葉正在敲門,並用力擰把手,不過門被反鎖了,打不開,裏面也沒人回應。

  「出了什麽事?」聶行風問。

  「若葉大哥說感覺到喬有事,所以過來看看,不過門鎖著進不去。」霍離回答。

  「你們不是都會法術嗎?開個門這麽麻煩。」張玄沒好氣地問。

  「我們剛才覺得以喬的精神狀態,強行進去不太好。」小白說:「不過現在沒必要了,因爲我聞到一股很糟糕的味道。」

  是血的腥氣。

  對于經曆過各種奇異事件的張玄和聶行風來說,這種氣味已經不稀奇了,他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腥味氣息的源頭,張玄目光移到那扇門,不說話,推開若葉,一腳踹了過去。

  門很輕易地被踹開,走廊燈光斜射進臥室,照在平躺在地板上的人身上,喬身體微微蜷起,搭在旁邊的手下溢著濃濃的一灘血迹。

  「剛才我感覺到死亡的氣息,但不敢肯定是否是自己的錯覺。」若葉在後面輕聲說。

  「該死的!」

  張玄沖進去,揿亮燈。燈光照亮了喬慘白的臉,右手腕上的那一刀劃得很深,讓人疑惑怎麽會有人狠心給自己劃下那麽深的一刀。看到喬左手裏握的刮胡刀,張玄秀眉皺起,看來這家夥是存心不想活了,左手不是慣用手,下力一定不像右手那麽有分寸,感到痛時會本能地收力,所以喬才會用左手下刀,這家夥很聰明,可惜用錯了地方。

  張玄蹲下身,先在喬的手腕傷口上下了道止血符,暫時止住流血,又吩咐:「羿,立刻送他去最近的醫院。」

  「不叫救護車?」

  「等救護車來,他就該去閻王爺那報到了。」

  羿連忙變成少年模樣,將喬背起,身子一旋便不見了。聶行風也跟著跑出去,張玄跟上,想了想,又轉身對霍離說:「這裏放著,不用收拾。」

  見他臉色難看,霍離不敢多話,連連點頭,若葉歎口氣:「希望喬沒事。」

  「撞到張玄的槍口上,怎麽可能沒事?」小白轉身下樓,隨口說。

  霍離急忙跟上,問:「那我們要不要跟去看看?」

  「不用,醫院有他們三個人,足夠了。」

  關鍵時刻,羿做事還是很雷厲風行的,聶行風和張玄趕到附近的醫院時,喬已經被送去急救,看到他們趕來,羿從走廊的長椅上跳起來,問:「你們帶錢了嗎?急救要花不少錢。」

  「我去處理。」

  聶行風走之前拍拍張玄的肩膀,示意他別太急躁,知道他的心思,張玄點點頭,表示自己沒事。

  聶行風走後,走廊上就剩下主仆二人,羿瞅瞅急救室門上的紅燈,問:「喬會不會死啊?」

  「敢給我惹這麽大的麻煩,就算他死,我也要把他從地獄裏揪回來。」

  冷笑中陰飒之氣傳來,羿抖了一下,立刻變回了蝙蝠,伸爪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爲喬即將面臨的痛苦人生默哀。

  兩個小時後,急救室的燈滅了,門打開,主治醫生走出來,告訴他們喬暫時沒事了,不過還沒完全脫離危險期,病人將轉到加護病房,希望他們最好留下陪床。

  「董事長你回去休息,我留下來。」

  已是午夜,聶行風明天還要上班,張玄不想他累著,反正自己剛完結一個大案子,正在假期中,熬夜沒問題。

  聶行風還要堅持,羿忙說:「沒關系啦,還有我呢,有事我會通知你們的。」

  「那我明天把事情處理完就過來。」

  聶行風離開後,張玄來到喬的加護病房,在經過護理站時,聽小護士跟同事嘀咕:「那男人不知爲了什麽想不開,一定要自殺,身上失去近兩千毫升的血,能救回來真是奇迹。」

  張玄眉頭微皺,進了病房,見喬仍處于昏睡狀態,頭微微歪靠在枕上,血漿順針管慢慢輸進他體內,護士小姐似乎怕他的身體無法承受過度負荷,將點滴調得很慢,房間異常的安靜,帶著死亡來臨前的冷寂。

  張玄在對面沙發上坐下,問羿:「有紅線嗎?」

  羿在寶貝囊裏找了半天,沒找到,于是說:「我去外面找找看。」

  它走捷徑穿過玻璃窗飛走了,不大一會兒工夫轉回來,拿了條紅線給張玄,張玄將折得細細的道符和紅線纏在一起。編成一條細繩,走過去,系在喬的左腕上。喬的狀況很糟糕,希望這條紅繩可以帶給他支撐下去的力量。

  「出了這麽大的事,要不要通知白目?」羿問。

  「那家夥應該早感應到了,既然他裝不知道,就沒必要去提,如果喬死了,再去報喪也不遲。」看看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小蝙蝠,張玄說:「你睡吧,這裏有我看著。」

  羿早困了,主人令下,立刻飛到窗簾上方,倒挂著入眠,張玄則靠在沙發上養神。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感覺到陰氣襲來,張玄立刻睜開眼睛,就見喬的魂魄離開了軀體,飄飄幽幽,在病床旁徘徊。

  張玄轉頭看旁邊的心電監護儀,心跳顯示比剛才弱了許多,似乎正慢慢趨向靜止。

  喬的魂魄有些混沌,飄了一會兒,又靜靜待在床頭不動了,不過也沒有回魂的舉動,就這樣杵在那裏發呆。

  人麻煩,連魂魄也這麽麻煩,張玄擡手,正要幫喬回魂,就覺陰風傳來,病房裏突然冷了下來。他眼眸掃過房門,一個男人不知何時立在了那裏,一身白色西裝,連鞋都是白的,長發飄逸,容貌俊秀,正笑嘻嘻看他。

  「這裏沒死人,勾魂去別處。」那身行頭讓人想認不出都難,張玄冷冷道。

  「老朋友,好久不見,別一見面就這麽橫眉冷對嘛。」對于張玄的冷淡,白無常一點都不在意,笑嘻嘻飄到近前。

  「什麽老朋友?平時我可沒少孝敬你,可招魂驅鬼時,你一次都不捧場,現在跑來套什麽近乎?」

  「那是你法術不靈光,符咒都念錯了嘛。」白無常小聲反駁,不過看到淩厲藍眸瞪過來,他立刻舉手投降,「好好,是我不對,你也知道做我們這行真的很忙欸,雖然我沒親自來,但每次都有派兄弟來幫忙。」

  「忙你還在這裏閑逛?」

  「最近就突然不忙啦。」白無常在對面沙發上坐下,聳聳肩:「天天有死人,卻總是拘不到魂,搞得下面很惱火,讓我過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你也知道,我們拘魂也有任務的,完不成會很糟糕,剛才兄弟告訴我這裏可能有希望,所以我就來了。」

  「他還沒死呢。」

  「這不馬上就快了嗎?」白無常看看在病床旁飄遊的魂魄,笑吟吟說:「我不急,等著他咽氣。」

  張玄揉揉額頭,突然發現天師這個行業其實很不好做,留個人還得跟無常爭,不過白無常的出現提醒了他,喬的狀況真的很糟糕,沒有死亡氣息吸引,白無常不會特意跑過來。

  看著白無常靠在沙發上,向喬的魂魄擺手,張玄眼神一冷:「別打這個人主意,他一定要活下來。」

  小動作被發現,白無常只好收回手,無聊地聳肩:「自從出了那件事後,你變了好多,以前你對生死可沒這麽執著。」

  「這個人是我家董事長要留的。」張玄淡淡地說。

  即使現在,他對生死依舊看得很淡,如果當時聶行風沒有收留喬,喬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不過既然聶行風留下了喬,那麽不管怎樣,他都會讓喬活下來。

  喬的魂魄對白無常很好奇,離開床,想往他那邊走,但猶豫了一下,又回頭看自己的軀體,似乎無從取舍。張玄知道無常身上的陰氣對魂魄本身就存在著強大的吸引力,喬又是自殺,有無常在,魂魄更不易歸位,他輕聲問:「你甘心死嗎?」

  魂魄歪歪頭,似乎不知該怎麽回答。

  「你死了,所有財産都歸敖劍所有,你輸給了他,連命帶財物,甚至尊嚴。」張玄微笑:「一個有尊嚴的人不會選擇自殺。」

  魂魄轉頭看床上的軀體,軀體腕上紅線金光隱現,仿佛是一種召喚,告訴他該留下的方向。

  被紅線吸引住,魂魄看了一會兒,突然撲進了自己的身軀中,很快兩者合爲一體,與此同時,監護儀上的心跳波動突然強穩起來,那是生命重新起動的標志。

  張玄微笑看白無常,意思是你沒戲了。到手的獵物跑掉,白無常氣得直咬嘴唇,咕哝:「你耍賴幫他。」

  「如果自身求生欲望不強的話,沒人可以幫到他。」

  這話倒沒說錯,白無常無奈歎口氣,轉身離開,就聽張玄在後面說:「對了,這幾天我有給你多燒冥幣,下次我招魂記得關照一下喔。」

  「知道了,你這個財迷!」

  白無常走了,張玄松口氣,看著喬的心跳顯示越來越穩,他知道這道生死關卡喬已經順利走過來了。

  第二天若葉和霍離來醫院看喬,見張玄精神有些疲怠,若葉說:「今晚我來照顧他吧。」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昨晚怕白無常去而複返,張玄一直沒敢沈眠,在沙發蜷了一夜,臉色當然不好,不過倒沒什麽大事,至于照顧,更沒必要了。

  看到霍離拿來一個放滿換洗衣物的大袋子,張玄問:「你拿衣服來幹什麽?還打算長住啊?」

  「我聽羿說喬的狀況很糟糕,他在醫院住一段時間會比較好吧?」

  「住院費用你出?」

  被問到,小狐狸張口結舌了,因爲私用張玄的存款,他的炸雞店賺的錢都被沒收充公了,哪有錢爲喬付帳?

  轉頭看小白,小白脖子一擰,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見羿挂在牆上沖自己直搖手,小狐狸聰明地閉上了嘴巴。

  下午聶行風趕到醫院,喬還沒醒,若葉等人都在病房裏看護,張玄正躺在沙發上睡覺,看模樣就知道昨晚沒休息好。沒驚動他,聶行風對若葉小聲說:「這裏我來,你們回去休息。」

  張玄沒睡沈,聽到聶行風的聲音,他睜開眼睛,坐起來,說:「別擔心,醫生說他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很快就會醒過來,沒事了。」

  「我擔心的是你。」看到系在喬手腕上的紅繩,聶行風就知道張玄又施法術了,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頭,問:「昨晚麻煩不小吧?」

  「跟鬼聊天而已。」張玄拍拍旁邊沙發,示意聶行風坐下。

  見張玄沒有回去的意思,聶行風沒再逼他,反正喬在沈睡,所謂照顧也只是陪在旁邊而已。

  到了傍晚,霍離准備回去給大家准備晚餐時,喬醒了過來。主治醫生來幫他做了檢查後,告訴聶行風他沒事了,不過因爲失血過多,短期內需要靜養,並讓他們多開導病人,解開他的心結,別讓相同事情再度發生等等。

  等醫生離開,聶行風走到喬的床前,他很虛弱,頭陷在枕頭裏,讓臉色看起來更蒼白,看著自己,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以後別再做傻事了。」

  聽了聶行風的話,喬眼簾垂下,默默點頭。

  張玄走過去,居高臨下看喬,一言不發,半晌,忽然擡手將血漿的點滴關掉了。聶行風一怔,卻沒去阻止,看著他拉過喬的手,將他手背上插著的針管也拔掉了。

  「大哥!」霍離大叫。

  張玄沒理會一驚一乍的小狐狸,順手將喬從病床上扯了起來。喬失血過多,整個人都在暈暈乎乎中,被張玄扯拽,他難受得皺起眉,卻沒有反抗,任由他將自己拽下病床。

  「張玄你幹什麽?喬還在輸液。」

  若葉本來不想多話,不過張玄的動作實在太粗暴,喬的狀態又這麽差,周圍阻止他的人一個都沒有,自己再不說,真怕喬很快就會再接受一次急救。

  「回家。」張玄跟聶行風要了車鑰匙,也不管喬是否能站穩,等他勉強穿上拖鞋,就拽著他往外走,說:「他醒了,就代表沒事了,住院花錢都是浪費。」

  「可是……」

  若葉話沒說完,張玄已經出了房門。見喬腳步虛飄,似乎隨時都會倒下,若葉轉頭看聶行風,在這個時候,只有聶行風能勸得住張玄。

  其他人也都抱著同樣的心思,張玄現在很生氣,誰也不敢沖過去當炮灰,于是一齊看聶行風,誰知董事長大人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一起回家吧。」

  「這病房是不是先留著?省得一會兒喬再暈倒,還要另備房間。」羿向聶行風征詢。

  「不用,張玄有分寸。」

  見大家都一副不以爲然的表情,聶行風笑了笑:「伯爾吉亞家族的人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憐憫,而是當頭棒喝。」

  看著聶行風離開,羿用翅膀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呻吟:「我發現,即使老大說太陽是從西方升起的,董事長也一定會say yes。」

  若葉和霍離連連點頭,深有同感,小白卻很不屑地切了一聲:「董事長才不是那種人雲亦雲的人。」

  「嗯?」

  大家轉頭看小白,就見它慢悠悠踱步出去,說:「如果張玄說太陽從西方升起,董事長絕對會施法讓它從西方升起。」

  「哇塞,好精妙!」羿很崇拜地跟出去,說:「你好像很了解他們耶,每次都一語中的。」

  「那當然。」小貓很高傲地揚起頭:「你以爲幾萬年的朋友是白做的?」

  「幾萬年?」

  發覺失言,小白立刻閉上了嘴,羿眨眨眼,在發現問不出什麽後,掏出紙和筆記錄道:小白跟董事長和老大的關系秘辛,待查。

  張玄開聶行風的車回了家,把喬從副駕駛座上拉出來。進門後,帶著他一口氣來到二樓的臥室,喬全身虛軟,腳步很飄,沒有張玄揪住,幾乎隨時會摔倒。

  聽張玄的話,霍離沒有收拾房間,臥室裏依舊保持著溢滿血迹的樣子,經過了一天多時間,血腥味不像最初那麽濃了,但地板上稠稠的一灘暗紅液體依然怵目驚心,這氣味讓喬感到惡心,臉色立刻蒼白下來。

  張玄站在他身旁,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家裏死過人很不吉利?你想死,滾回義大利死去,別在我家裏鬧自殺!」

  喬低聲說了幾句,張玄聽不懂,吼:「說中文!」

  「……不是……我要自殺,是那個影子……」

  聽了喬僵硬的回答,張玄一怔,隨即冷笑:「你的意思是影子害你?那你知不知道影子是誰的?」

  喬搖頭。

  「是你自己的,潛伏在你心裏的,不敢面對的陰影。」盯住喬,張玄慢慢說:「如果你不想死,就沒人可以逼你去死。李享的影鬼術雖然厲害,但還不到萬能的地步,他能做的只不過是引出人心裏的陰影,你越是怕它,它就越猖狂,反之,它只不過是道永遠只能跟在你身後的影子而已。」

  聶行風也趕了回來,在樓梯口聽到張玄的話,他停下腳步,示意霍離等人別過去。

  見喬臉色變了變,張玄又說:「也許你的自閉症太厲害,聽不到我的話,所以我只說我想說的,願不願聽在你。這裏不是義大利,你也不是什麽伯爾吉亞公爵,在這裏,沒人有必要看你的臉色,大家遷就你,是把你當朋友,不想讓你的病更糟糕,不是因爲你的身分,如果你不喜歡,可以隨時離開,不過離開之前,把這裏打掃幹淨。」

  一塊抹布扔到喬面前,他默立半晌,蹲下,拿起抹布開始慢慢擦拭地板上的血迹,血腥氣撲來,喬有些作嘔,卻因爲一直沒吃飯,想吐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張玄轉身下樓,霍離看聶行風,聶行風向他搖搖頭,示意他別理會,于是霍離只好去廚房准備晚餐。

  客廳裏很靜,大家各有各的事做,看張玄臉色不好,都很聰明地不去充當倒楣的引爆線,過了一會兒,張玄招手把羿叫過來。

  「怎麽這麽久還沒打掃完,你上去看看,如果那家夥暈倒了,直接叫救護車。」

  羿不太想去,搖著懷裏的易開罐亂晃:「我討厭血腥味耶。」

  天底下居然有跟主人討價還價的式神,張玄鳳目斜挑,看著它冷笑:「我本來還想取消你的禁酒令。」

  「我去!」關系到自己今後的美酒生涯,羿翅膀一搧,迅速飛到二樓。

  小白也懶洋洋地從沙發上跳下來,「我也上去幫幫忙吧。」

  「我去幫喬另外准備房間。」若葉也起身離開。

  大家都走了,客廳裏只剩下他們兩人,張玄伸了個懶腰,就勢躺下,頭枕在聶行風的腿上,聶行風揉揉他的頭發,道:「抱歉,我攬下的麻煩讓你來解決。」

  「沒什麽啦,我本來也想整整那家夥的,他正好送上門來。」張玄閉著眼,隨口嘟囔:「鞭子加蜜糖,他要是還不好,那可能真的無藥可救了。」

  話說完,人已經睡了過去,聶行風調整了一下坐姿,讓張玄可以睡得更舒服些,看著他的睡顔,半晌,輕聲說:「謝謝。」

  有羿和小白幫忙,喬的房間很快就打掃幹淨了,不過他身體太虛,收拾完後幾乎無法站穩,若葉扶他到另一間臥室休息。

  晚飯喬也是在房間裏吃的,霍離特意爲他做了比較容易下咽的米湯和義大利清湯,又把從醫院裏帶來的藥拿給他。

  「我從網上學來的湯菜,不過時間太倉促,家裏作料不齊全,可能味道不是很正宗,你將就著吃,明天我再准備,藥一定要吃,會好得快些。」

  霍離知道喬不喜歡跟人多做接觸,說完後就准備離開,走到門口時忽然聽他說:「謝謝。」停了停,又說:「你的菜做得很好吃。」

  很意外的回複,小狐狸開心得尾巴差點甩出來,連聲說:「你有什麽喜歡吃的菜?盡管跟我說,別客氣。」

  不一會兒,坐在樓下的幾個人就看到一只小狐狸飛快從上面竄下來,一路竄到張玄面前,大叫:「喬跟我說話了耶,大哥實在太厲害了!」

  說完,不等張玄給任何反應,就跑去電腦前,點滑鼠查找資料,一條尾巴在身後甩啊甩,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

  張玄一整個的不在狀況,轉頭看大家:「這家夥怎麽了?抽什麽風?」

  「一定是喬稱贊他的廚藝好。」聶行風在旁邊微笑說:「對廚師來說,還有什麽比稱贊他的廚藝更讓他開心?」

  「喬跟小狐狸說話……」張玄找到了話題的重點,問:「也就是說他的自閉症治好了?」

  「治沒治好我不知道,不過他肯跟人交流你功不可沒。」

  被贊美,張玄洋洋得意,立刻拿過報紙,翻到招聘欄開始查閱,聶行風很奇怪:「你找什麽?」

  「突然發現自己很有做心理醫生的天分,看看有沒有這方面的招聘,我可以開辟了一下第三産業。」

  聶行風無語了,他就知道有些人是稱贊不得的,很平靜地扯過張玄手裏的報紙,扔到了一邊。

  自從被張玄訓過後,喬的自閉症好了很多,連著服了幾天的藥,他的身體慢慢恢複過來,不再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沒再要求跟隨聶行風上班,而是在家裏做些簡單的家務。

  雖然話語仍是不多,但在被搭話時,會用帶著濃厚義大利腔調的中文回複,並拜托若葉幫自己買了一些中文學習教材,閑下來時就捧書翻閱。

  看到他情況明顯的好轉,張玄暗地裏松了口氣,覺得敖劍甩給他們的麻煩總算被他們解決了。

  也許李享給喬造成的心理陰影不能輕易消除,但至少喬不會再自殺,因爲他有了生存目標,當然,如果學習中文也算是生存目標的一種的話。

  半個月後,喬提出外出走走,這對于出事後一直處于自閉狀態的他來說,無疑是種自我突破;聶行風很高興,鼓勵他多出去接觸一下外界,畢竟這裏不是義大利,在環境上比較不會給喬帶來壓抑感,不過還是每次都讓霍離或若葉陪他。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喬慢慢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在語言溝通方面也好了很多,看到他逐漸恢複了以往那個意氣風發的公爵模樣,聶行風放下了心,覺得可以讓他回去了。

  「我也希望他回去啊,要不,直接通知敖劍過來帶人吧。」

  這天晚上,喬出門還沒回來,大家在客廳說起他的事,張玄忍不住抱怨。

  雖然喬的精神比最初好了很多,但在某些地方還是很依賴聶行風,張玄總感覺他們就像夾心餅幹一樣,因爲有喬在中間,整個氣氛都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早知道當初不救他就好了,弄得現在家裏那麽一大盞燈泡亂閃。」

  小神棍每次都這樣說,可是當初喬出事,他比自己還緊張,聶行風笑道:「我會找個機會跟喬說一下,畢竟他的家族生意在義大利,不可能在這裏待很久。」

  「說的也是。」

  張玄也很樂觀地這麽想,黑道可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一個不小心就屍骨無存,從小在裏面摸爬滾打的喬肯定更深谙這個道理,所以既然他打算活下來,首先就是要讓自己在家族裏立住腳,看他最近早出晚歸的樣子,該是准備離開的前兆吧?

  晚餐時分,外面傳來開門聲,喬回來了。自從他可以單獨出門後,張玄就把開門的備用磁卡給了他,那是承認他是家裏一分子的表示。

  「喬,你回來得正好,晚餐剛做好,快收拾一下准備吃飯。」霍離正在擺碗筷,見喬回來,立刻打招呼。

  這段時間大家教喬學中文,無形中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加上霍離的個性本身就是自來熟,所以跟喬最熟絡。

  「晚飯可以稍微推後一些嗎?我有事要說。」喬來到大廳,對大家說。

  是宣布要走了嗎?

  張玄正靠在沙發上喝紅茶,聽了這話,立刻坐直了身子,見喬一身很正統的黑色西裝,發式也精心打理過,看上去英姿煥發,這副打扮跟上午出去時不同,很顯然,他是有事宣布,才特意換上正式服裝,以示鄭重。

  大家都湊了過來,就見喬筆直走到張玄面前,張玄急忙指指坐在自己身旁的聶行風,告訴他那才是主角,誰知喬目不斜視,只看著他,半晌,噗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很沒風度的,張玄把口裏的茶水噴了出來,小狐狸最近不是經常教喬中文嗎?怎麽沒順便輔導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雙膝下跪那可是很重的禮節耶,就算他救過喬,這一跪也擔不起。

  「離過年還早著呢,再說我也沒錢給你紅包。」張玄抹去嘴角的茶水,鄭重聲明。

  「師父,我決定拜你爲師學習道法,請收下我這個徒弟。」喬沒動,跪在他面前,同樣也很鄭重地說。

  張玄腦門上飛快蹦出N個問號,等明白過來,他眨眨眼,「你做事好像本末倒置了,首先我還沒收你爲弟子,你不可以叫我師父,其次,我也不可能收你爲弟子,你沒必要叫我師父。」

  喬漂亮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是在理解張玄那串繞口令的意思,但很快便問:「入門需要多少拜師費,我一定如數交上。」

  看戲的衆人在心裏爲喬亮了下大拇指,不愧是混黑道的,即使自閉也知道張玄的愛財,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命門。

  誰知張玄完全不爲所動,淡淡道:「你搞錯了一點,我不爲錢做事,再說,你混黑道,學法術幹什麽?」

  喬微一躊躇,沒有答話,不過張玄沒忽略他眼中稍縱即逝的恨意,臉色有些難看:「爲了報仇對吧?去找別人吧,沖你的身分,要找大師學法術很簡單。」

  「爲什麽?」見張玄起身要走,喬著了急,急忙追問。

  「我不教死人法術。」

  喬一怔:「我沒有死。」

  「心裏有仇恨的人,在殺別人之前已經殺死了自己,所以,對我來說,你已經是個死人。」

  張玄說完,向霍離招招手:「吃飯吃飯,我已經餓了。」

  「喔。」

  小狐狸跑去准備飯菜,大家見沒戲唱了,也都散了,聶行風經過喬身邊,見他還筆直跪在那裏,便說:「先去吃飯吧,張玄不答應的事,你就算跪一晚上,他也不會理。」

  「聶……」

  被叫住,聶行風搖搖頭:「別求我,我不會勉強他做不開心的事。」

  大家都去了餐廳,喬一個人跪在大廳的地板上,突然覺得很空虛,一種看不到目標的空虛。

  報仇不僅是爲了解脫痛苦,也是支撐他生存下去的力量,那個奪去他尊嚴驕傲的人,將他踩在腳下狠狠羞辱的人,無論如何他都不可以放過,哪怕是拼了這條命!

  「你以前也殺過很多人吧?」

  耳邊傳來問聲,喬低頭,發現是那只黑貓。在這個家裏,跟他接觸最少的就是這只貓,它總是高傲優雅的樣子,熒藍貓眼裏帶著看透一切的精明,喬覺得如果它是人的話,一定是個很棘手的對手。

  被問到,不由自主的,喬點點頭。

  「如果每個被你殺的人都想來複仇,你又該怎麽辦?」

  他是殺過很多人,記得住的,記不住的,這是沒辦法的事,在伯爾吉亞家族裏,生存跟血腥同步,死亡是最廉價的,所以在他還沒學會識字之前,已經學會了殺人。

  但這跟李享不同,他殺人是爲了生存,而李享只是爲了滿足那種變態的欲望。

  「我的心情你不會明白。」他恨恨說。

  貓的嘴唇微微上翹,在喬看來,像是譏笑的感覺,然後懶洋洋地說:「也許我不明白,不過大家都有不開心的過去,這裏的每個人,都有。」

  喬一怔,很想問張玄也有嗎?那麽率性隨意的一個人,他想不出他會有什麽不開心。

  「要聽聽我的故事嗎?」貓蹲在他身旁,說:「別跪著了,故事很長,你要是跪著聽,明早一定站不起來。」

  早上,按照慣例,張玄最後一個起床。爬起來,迷迷糊糊打開門,就被眼前冒出來的人嚇一跳,喬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叫:「師父。」

  張玄砰地把門關上,定定神,在發現喬的出現不是自己的幻覺後,又打開門,重申:「別叫我師父,我不會收你爲徒!」

  說完,轉身下樓,喬緊跟在後面,問:「如果我說學法術不是爲了報仇呢?」

  「不爲了報仇,你還打算改行當天師嗎?搶我的飯碗,更不能收你。」

  一個走一個追,轉眼到了樓下,見又有好戲看,大家都圍了過來。

  「如果我說是爲了除害,而不是報仇,可以嗎?」

  張玄轉身,雙手交叉抱胸前,打量喬:「你認爲我會信嗎?」

  「如果李享作惡,身爲天師弟子,我殺他天經地義,跟有目的的殺人報仇不一樣,這樣可以嗎?」

  張玄不說話了,繼續上下打量喬,很飒爽幹練的一個人,跟剛來時的那副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別,甚至連昨晚說要報仇的那絲狠毒也沒了,看著他,張玄藍眸微微眯起。

  「真有你的,怎麽突然想通了?」

  「昨晚跟貓聊了一晚上。」停了停,喬又說:「也許還沒有完全想通,但我會努力的。」

  「先努力學好中文吧。」張玄拍拍他肩膀:「要不你怎麽看得懂符咒呢。」

  「師父,你答應收我爲徒了?」喬驚喜問。

  「我沒那麽說喔,教徒弟又費心又費力,花銷還很大,雖然我不爲錢做事,但沒錢,也做不了任何事對不對……」

  談到錢了,大家同時點頭,又一齊看喬,猜想他准備付多少錢,在旁邊看早報的聶行風有些聽不下去了,叫:「張玄。」

  提醒被張玄人爲的忽略了。

  喬從小在黑道混,當然明白張玄的意思,于是說:「伯爾吉亞家族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三,可以嗎?」

  大手筆!于是大家的腦袋又齊齊轉向張玄,張玄也嚇一跳:「你的資産不是都被敖劍占去了嗎?底下還有公司?」

  「資産可不是那麽輕易想挪動就挪動的。」喬微笑:「家族股份半數還在我手上,除了賭場餐廳等服務業外,還有一些貿易商行,這幾天我有跟敖劍談過,基本上我們分工得很愉快,百分之三的年收入盈利分配我還作得了主。」

  張玄的藍瞳頓時亮晶晶。

  伯爾吉亞家族有多富有他很清楚,即使百分之三也絕對不是個小數目,而且什麽都不做就能賺到錢,讓他在董事長面前揚眉吐氣,簡直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張玄……」

  「董事長別吵,沒見我正在賺錢嗎。」

  心動歸心動,表面還得做做樣子,張玄清清嗓子說:「百分之三太少了,百分之五怎麽樣?」

  「沒問題。」

  「OK。」張玄打了個響指,把羿叫過來:「上三炷香,請祖師爺,我要開壇收徒。」

  對張玄來說,只要錢到位,做起事來絕對雷厲風行。不一會兒,張天師的畫像便被恭敬請了出來,三炷香供上,輕煙缭繞,張玄的金黃道袍穿戴整齊,端坐在神案前,轉頭見聶行風還坐在沙發上一副局外人的閑散模樣,頭一甩,以眼神示意他過來接受跪拜。

  對張玄的率性妄爲已經到了聽之任之的程度,聶行風揉揉額頭,最後還是順著他的意,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喬雙膝跪下,行拜師禮,先拜祖師爺,再拜師父,然後接過羿准備好的清茶,雙手奉上,張玄大大方方接了茶,品了一口,說:「今日你入我門下,就正式成爲天師弟子了,有些規矩你要謹記。首先,就是尊師重道,其次,法術不可用在邪門歪道上,然後,然後……」

  然後想不起來了,轉頭看聶行風,希望他給提點一下,聶行風望天,懶得跟小神棍一起胡鬧。

  沒得到提示,張玄只好隨便胡說下去:「然後……其實呢,我們天師門下的規矩也不是很多啦,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准則可以視情況上下浮動,不過,不可以讓我知道你做違法的事。」

  張玄把「不可以讓我知道」咬得很重,不做違法的事,那還叫什麽黑道?只要他不知道就行了,至于喬怎麽做,那是他的事。喬明白,鄭重說:「師父放心。」

  實在聽不下去了,聶行風咳了一下,示意張玄適可而止。

  被提醒,張玄忙指指聶行風,對喬道:「敬茶。」

  看茶恭敬奉上,看著聶行風低頭品茶,張玄笑眯眯對喬說:「以後你可以跟大家一樣叫他『董事長』,也可以叫他『師娘』,不可以特立獨行稱他『聶』。」

  後面幾位觀衆絕倒,倒是作爲主角的總裁大人一臉平靜地繼續品茶。

  喬顯然不想改,想想說:「百分之七。」

  在金錢方面,張玄的反應絕對比光速還快,立刻回:「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喬答應,看著聶行風說:「聶,你的稱呼很值錢。」

  後面剛爬起來的幾個人又重新摔倒,小白幹脆不起來,省得再跌跤。大家看聶行風,表情平靜,不過那絕對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甯靜,張玄似乎也感覺出來了,忙沖喬擺擺手。

  「行了行了,拜師禮行過,可以起來了。」

  趁大家過來向喬道賀,張玄悄悄瞥聶行風,小聲問:「董事長你生氣啊?」

  他要是爲這種事跟小神棍生氣,早氣死幾百回了,聶行風淡淡說:「我無所謂,反正收徒弟的是你,到時別喊累就好。」

  「我會那麽笨的讓白目看笑話嗎?」張玄笑嘻嘻道:「看著吧,馬上給你一個大驚喜。」

  早餐過後不久,門鈴響起,很快,屬于魏正義的大嗓門傳來:「我來了,師父好,董事長好,大家好。」

  「魏大哥你好久沒來了耶。」

  霍離手持香茶奉上,魏正義道了謝,接過來喝了一口,說:「沒辦法,最近義大利幾股黑手黨勢力都陸續擴充過來,黑道上局勢緊張,大家都嚴陣以待,估計近期會有大規模的火拼活動,所以我們都不敢懈怠啊。」

  魏正義今天穿了條很火爆的皮褲,上身外套背後繡著張牙舞爪的金龍,頭發半黃半綠,耳釘、眉釘樣樣不缺,張玄圍著他轉一圈,問:「你辭職,改行混黑社會了?」

  「哪有?我剛負責完一個臥底案,覺得這打扮挺不錯,所以還沒改回來。」

  魏正義的父親是警界高層,他就算打扮得再另類,也不會有人管他,不過不得不說,魏正義這麽打扮,還真從骨子裏帶了股黑道的霸氣,打死也沒人相信他是警察。

  「你說義大利黑手黨的勢力在往這邊擴充?」

  董事長大人問話,魏正義立刻回答:「是啊,那個臭名昭彰的伯爾吉亞家族的生意源源不斷地移到這邊,所以警方現在處于高級戒備狀態,不過董事長放心,我把他們盯得很緊,如果他們敢做違法的事,我立刻送他們進監獄!」

  「哼……」

  不屑的鼻音從旁邊傳來,小白他們都轉頭看喬,他正坐在沙發上,表情帶著漠視魏正義存在的意味。

  魏正義也看到了喬,先是吃驚,然後大叫:「這人怎麽這麽面熟?啊,你不就是喬瓦尼?伯爾吉亞,那個惡名遠播的黑道頭子。」

  說話時手槍已拔出來,指向喬的眉心,幾乎與此同時,喬也站起,槍指在魏正義面門前,兩人動作都快捷利落,衆人眼前一花,然後就看到他們對指的狀態。

  魏正義大吼:「你怎麽會在我師父家裏?有什麽陰謀?」

  喬冷冷回:「你有什麽資格問我?」

  「我是警察,我沒資格問,還有誰有資格問?」

  「哼!」

  「你敢哼我!」

  「都把槍放下!」終于忍不住了,張玄在旁邊沒好氣地說:「在我家,什麽時候輪到你們發威?」

  兩人看看張玄的臉色,都把槍放下了。

  「別再讓我看到你們用槍指著對方,這裏不認警察和黑道,只認天師!」

  「什麽意思?師父。」魏正義奇怪地看張玄。

  「意思就是——我剛收了新弟子,就是喬,同門師兄弟,不可以持槍相對。」

  張玄義正詞嚴,頗有師祖風範,聶行風把頭轉到一邊,免得笑場。

  魏正義卻急了:「師父你大腦秀逗了,怎麽可以跟義大利黑手黨混一起?是不是他們逼你的?別怕,我幫你……」

  下面的話被喬打斷了,冷冷道:「師父,你剛才沒說我上面還有師兄,還是該死該死的警察。」

  「什麽叫該死該死的警察?是『該死的警察』……不,你才是『該死的黑手黨』!」

  「Shut up!」張玄腦袋被吵得嗡嗡響,感覺自己是不是找了個大麻煩過來,他揚手制止了兩人的爭吵,「魏正義,我找你過來,就是有件事想你幫忙。」

  「幫忙抓黑手黨嗎?樂意之至。」

  魏正義挑釁地看喬,喬看到張玄臉色不善,很聰明地沒再去反駁,魏正義也只好乖下來,問:「什麽事啊?師父。」

  「你也跟我學了不少法術,喬就交給你,從今天起由你來教他。」

  「爲什麽!?」

  這次是兩人同時發問,其他人也用力點頭,很想知道爲什麽,只有聶行風面不改色,似乎一早就料到張玄會這麽說。

  「你是師兄,你不教誰教?」張玄一句話頂回去,魏正義很不忿,悶悶道:「我不要給個黑道分子當師兄。」

  「我也不想跟一個小警察學法術。」喬坐了下來,看著張玄,輕聲說:「師父,我每年孝敬百分之十的股份利潤,不是讓你隨便找個人來敷衍的。」

  還沒等張玄回答,魏正義已跳了起來,大叫:「什麽叫小警察?我剛升督察了!」

  「魏大哥好厲害喔。」小狐狸在旁邊插話。

  張玄則瞪他:「什麽時候升的職?也不說一聲,要請客的,別想混過去。」

  「我升職,不該是師父你請客恭喜我嗎?」

  「我不是從義大利寄禮物給你了嗎?就當是恭喜……」

  話題越扯越遠,聶行風終于忍不住拍拍手,提示:「回正題。」

  「正題……」張玄想了想,才想到最初的正題是什麽,對喬說:「我讓你跟魏正義學法術不是敷衍,任何事情都要從入門學起,魏正義的法術基本功很紮實,而且除了法術,他還有許多值得你學的地方,跟著他不會錯的。」

  喬不答話,定定看著張玄,直盯得他心裏發虛,才收回目光,點頭答應。魏正義還要再辯解,張玄急忙打斷他,笑嘻嘻說:「就這麽定了,從今以後,你們就是師兄弟了,警匪一家,相親相愛。」

  聶行風以手撫額,覺得小神棍有時候說的話真有挑戰大家底線的功力,懶得過問,任他一個人在那裏胡鬧。

  「既然如此,從今天起喬就搬去你師兄那裏住吧,他一個人住,家很大,又清靜,方便練功。」

  「師父……」

  倒楣大弟子的辯駁被張玄無視了,繼續對喬說:「而且他整天辦案不在家,住著也隨意,把那裏當自己家就好。」

  兩名當事人都不說話了,不過臉色都不怎麽好,張玄只好微笑安撫:「尊師重道,尊師重道。」

  「那……好吧。」

  事已至此,魏正義沒法再說什麽,轉念一想,跟喬在一起,可以名正言順地監視他,也不失爲一件好事,至于法術,反正自己會的也不多,教就教啰,不過……

  「我告訴你,雖然我們現在是師兄弟了,但如果你在這裏犯事,別怪我不講同門之誼。」

  喬冷冷道:「那你做臥底也要小心點,免得被人追殺時向我求救。」

  「死都不會。」

  「希望如此。」

  張玄暗中翻了個白眼,他知道兩人在身分上算對頭,但沒想到他們氣場這麽不對盤,頭一次見面就吵成這樣,同住後真不敢想象會發展到什麽程度,不過那該是魏正義頭痛的事,與自己無關了。

  趁喬去收拾行裝,張玄又交代了魏正義一些事,等兩人離開,他把門用力關上,反身握拳,一臉開心地做了個成功的手勢。

  「YES,終于把人送出去了!」

  大家鄙夷看他,霍離說:「大哥好過分,拿了人家的錢,還把人家趕出門。喬身體才剛好,魏大哥跟他又明顯不對盤,今後他三餐都成問題。」

  「喬沒你想得那麽嬌氣。」

  敖劍想借喬來折騰他和董事長,沒那麽容易,現在麻煩給他輕易脫手,接力棒交給正義小警察,今後隨他們折騰去吧。

  擡頭,見大家還在看自己,張玄不悅:「你們都很閑嗎?各幹各的事去。小蝙蝠,倒杯茶來,剛才說了那麽多話,口渴死了。」

  大家散了,張玄接過羿倒的茶,坐到聶行風身邊,笑眯眯問:「董事長,我這樣安排,你還滿意吧?」

  聶行風不答反問:「你也考慮了很久吧?」

  「是啊,還真是讓人頭痛呢。」

  其實對現在的喬來說,最重要的不單單是學法術,還有許多做人的道理。魏正義個性剛硬火爆,又滿骨子正氣,正是喬所缺少的,要想化解他的心結和戾氣,魏正義比自己更適合。

  看剛才他們的互動就知道,喬平時沒那麽多話的,更重要的是跟自己一向喜歡走捷徑學法術不同,魏正義的法術雖然粗淺,但都是穩紮穩打,由他來教,絕對比自己好,等基本功打穩了,再深學就容易了。

  想到自己四兩撥千斤,輕松化解了敖劍的招式,張玄很開心,笑嘻嘻注視聶行風;看到那對藍眸裏閃爍的狡黠,聶行風立刻警覺心大起,果然下一秒張玄就一個飛縱,撲到了他身上,將他緊緊抱住。

  「董事長,今天我要跟你一起上班,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才是你的准情人!」

  「你先放開我……」

  「其實最近我發現自己也有自閉症傾向,趁著病情不重,董事長你得快些治好我。」

  聶行風滿頭黑線,全世界人自閉,小神棍都不會自閉,他沈吟了一下,微微笑:「我曾說過,我缺少一個助理。」

  「我做!」

  「會很辛苦。」

  「我屬吃苦耐勞型!」

  「不許抱怨。」

  「絕不!」

  聶行風笑了,似乎看到未來張玄窩在堆積的文件山裏被操練的模樣。

  「那就簽份合同吧,天師大人。」掩下微笑後的算計,聶行風提議。

  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張玄都爲自己當時的錯誤判斷後悔不已。那總裁助理的名字聽起來響亮,其實根本沒錢拿,而且助理工作比想象中還要繁重,真是得不償失,不過還好聶行風沒要求他必須每天去,所以基本上他是想起來才去轉轉,幫親愛的董事長大人分擔一下疾苦,至于公司職員最初見到他時那一臉見鬼神情,被張玄直接忽略掉了。

  其實有時候驚爲天人跟見鬼的反應都差不多,天師大人很樂觀地這麽想。

  喬自從離開後就再沒回來,不過霍離他們經常去魏正義家看他,順便帶消息回來。據說師兄弟兩人是整天吵鬧,不過喬的精神反而更好——在惹人生氣這方面,魏正義的功力跟張玄不相伯仲,死人都能被他氣活了,更何況是脾氣本來就不怎麽好的喬。

  不過在教法術方面,魏正義倒是很認真,還說喬的悟性不錯,聽了霍離的傳話,張玄很得意,覺得自己安排喬跟魏正義學道術簡直英明之至。

  轉眼就過了兩個多月,這天周末,大家約好了在家聚餐,聶行風和張玄都早早回來,聽霍離吩咐一起到廚房幫忙,正忙碌著,門口傳來喧嘩聲,很快,兩只紙鶴爭前恐後從外面撞門進來,一黃一白,在客廳打了個回旋後,發現人都在廚房,又一起飛進廚房,沖到衆人面前。

  「是我先進來的,我贏!」

  「是我!」

  看著兩只紙鶴在空中來回沖撞,像是戰鬥機空演,還叽喳個不停,大家都目瞪口呆。在場的都是修道人,當然知道那是普通的駕馭紙鶴的小法術,但誰都沒見過這種大吵大鬧,互相攻擊對方的紙鶴,這哪是仙術紙鶴,根本就是兩只鬥雞。

  可能是鬥得太狠,兩只紙鶴很快就都筋疲力盡,彼此撞了一會兒,然後一個跟頭落到地上不動了,衆人啼笑皆非,霍離問:「這是誰的鶴使啊?」

  「是呀。」羿用小爪子抓腦袋:「有誰馭鶴一下子馭兩只?」

  「不用猜了,人馬上就到。」聶行風微笑說。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開門聲,不住在這裏但有這裏鑰匙的只有一個人。果然,門打開,一身西裝打扮的喬走進來,魏正義隨即跟進,邊走邊說:「讓你的保镖離遠點,別人不知道,還以爲我也是你的保镖。」

  「想給我當保镖,先提鞋去。」

  「什麽提鞋?那叫『連提鞋都不配』!爲什麽你在這裏住這麽久,中文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不,我爲什麽要給你提鞋?」

  大家失笑,終于明白那兩只紙鶴的出處了,原來是這對天才師兄弟。

  不過魏正義其實有些吹毛求疵,喬自從來到這裏後,中文水平提高了很多,雖然對一些俚語還不是很懂,但完全不妨礙交流。

  「我們今晚聚餐,你們來得正好耶。」霍離跑過去很親熱地跟他們打招呼。

  魏正義關心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摸摸霍離的頭,問:「剛才是哪只鶴使先進來的?」

  「一起。」霍離想了想,肯定地說:「一起打進來的。」

  「那就是不分勝負了。」魏正義很不忿地轉頭看喬:「下次再比過。」

  喬沒說話,但一臉倨傲神情,分明是沒把魏正義的挑戰放眼裏。

  張玄玩味地看著兩人鬥嘴,發現兩個多月不見,喬基本上恢複了初見時的傲氣狠厲,至少在表面看他是恢複了。

  說起來喬跟敖劍還是很像的,在某些細節動作上,都帶著貴族固有的高傲和優越感,越是這樣的人,越無法面對曾遭受過的傷害,他能這麽快重新振作起來,除了自身的勇氣外,魏正義的存在無疑也起了很大作用。

  「在那邊住得習慣嗎?」張玄上前打招呼。

  「還好,除了總被人跟蹤外。」喬說著,目光瞥向魏正義。

  說起魏正義,他比霍離幾個加起來還要煩,練法術時他監督也就罷了,自己出去辦事他也要跟,讓自己做事時總覺得束手束腳,畢竟那不是些能見光的事,尤其魏正義還是警察,如果不是他提前交代過,那家夥早被人做掉了。不過,也不能說魏正義一點用處都沒有,至少,跟他同住,自己最初那種自我厭惡到想封閉的感覺消失了。

  魏正義是那種正義感和存在感都非常強的人,他沒張玄聰明,也沒有聶行風冷靜幹練的行事作風,但他有種可以讓人安心的氣場,那種只要認爲對,就一定堅持走下去的沖勁是自己從來沒有的。

  所以,在這兩個多月裏,喬慢慢體會到張玄讓自己住在魏正義那裏的用心,雖然也知道張玄那樣做,其中還夾雜著那麽點私心。

  「法術練得不錯。」張玄稱贊。

  只練兩個月的法術,馭鶴使的功力就跟魏正義不相上下,不得不說喬是個很聰明的人,讓他有點擔心魏正義的法術都教完後,喬是不是又要回來住。

  瞥瞥喬,身材修長,金發銀眸,舉手投足間高傲又不失優雅,那氣質是從小養成的,即使一言不發,也可以讓人感覺出他出身的高貴,看著他,張玄心裏警鍾大敲,覺得喬絕對有做情敵的資本。

  不知道張玄此刻心中轉的念頭,喬讓保镖將帶來的禮物放到桌上,說:「我帶了些小禮物給師父和大家,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照顧,請收下。」

  禮品盒每人一份,雖然不知道裏面是什麽,但是看那精致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收到禮物,霍離很開心,說:「不用客氣啦,大家都是朋友嘛。」

  聶行風有些意外,沈吟了一下,問:「是准備回去了嗎?」

  喬一怔,隨即微笑:「聶,你可以不聰明一次嗎?」

  「你要回義大利?」全家人中最吃驚的反而是魏正義,瞪大眼睛看喬:「你沒跟我說過!」

  「現在跟大家一起說不是更好嗎?」

  喬的中文這兩個月來突飛猛進,一句話就把魏正義堵在那兒,悶悶不出聲了。

  「要回去啊。」霍離很遺憾地說:「那什麽時候回來呢?」

  「不知道,看情況再說吧。」

  見喬似乎不是很想談這些事,聶行風把話岔開了,讓大家准備就餐。

  吃飯時張玄見喬右手腕上戴了串有法力加持的瑪瑙鏈子,剛好把那道疤痕擋住,便問:「是魏正義給你的?」

  「他很啰嗦,所以就只好戴了。」喬頭也沒擡,淡淡說。

  「回頭我教你道愈傷咒,每天念幾遍,那道疤痕會慢慢消失。」

  喬愣了一下,說:「其實我不知道該不該讓它消失。」

  「當然應該。」張玄很肯定地說:「不開心的東西沒必要留下。」

  晚餐開了幾瓶酒,飯後大家都有了醉意,湊在一起隨便聊天,喬起身走到聶行風面前,說:「聶,一起去看看夜景吧?」

  兩人來到旁邊陽台上,今晚天氣不太好,月光朦胧,讓院子裏的景物顯得影影綽綽,兩人靠在陽台欄杆上,看著夜景,喬說:「我曾有一段時間很怕看到影子。」

  「我也曾怕過。」

  「聶,你真善解人意。」以爲聶行風在安慰他,喬笑了:「不過一切都過去了,在這裏住了這麽久,我想通了一件事,原來一個人最怕的也許是自己。」

  聶行風點點頭,對此他也深有同感。

  「你知道爲什麽這兩個月來我一直沒聯系你嗎?」

  知道他馬上會給自己答案,聶行風沒問,果然喬接著說:「因爲我想確認沒有你,我是否可以挺過來。」

  「你可以。」

  「是,我發現原來自己可以做到,不過這並不代表我不想你。這段時間裏,我除了練功外,就是想你。」喬湊近聶行風,微笑說:「我現在明白爲什麽敖劍和師父都那麽在意你了,因爲你屬于光明,明亮到可以讓所有黑暗都爲之褪色,讓人不向往都不行。」

  聶行風一怔,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喬跟進,繼續說:「所以我在想,如果師父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你?」

  聶行風墨瞳猛地緊縮,冷冷道:「如果你再敢說那個字,我們就不再是朋友!這世上沒有張玄,便沒有聶行風!」

  說完轉身就走,喬急忙攔住他,道:「好,我不說,不過,我有追求你的權利。」

  「什麽?」

  「你們沒結婚,我當然有追求你的權利呀。」

  說著話,喬湊過去,想吻聶行風的臉頰,但手臂一緊,已被張玄拉開了,臉色陰冷,藍眸狠狠瞪住他。

  「師父,我只是在行義大利的告別禮,你別這麽緊張好不好?」胳膊被扯得生疼,不過喬沒在意,笑吟吟地看張玄。

  「這裏是中國,滾回你的義大利行告別禮去!魏正義,帶你師弟走,好好教訓教訓他,告訴他輕薄長輩,該當何罪!」

  喬還要再說,被魏正義拉著就走,等他們離開後,張玄轉頭皺眉看聶行風。

  「我是不是該給你身上貼個標簽,讓大家都知道這只招財貓是私有物,禁止碰觸才行?」

  毫不掩飾的嫉妒,聶行風反而笑了:「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救他?」

  「不該救也救了,現在後悔有什麽用!」張玄一臉懊喪地說:「怎麽他們家族的兄弟都喜歡占你便宜呢?我回頭得翻翻道學古籍,看看有什麽法術能破解你的桃花運,你這個除了財運外,什麽都招的桃花貓!」

  「啊!」小狐狸突然在一旁大叫:「剛才忘了跟喬要回鑰匙,反正他要回義大利,鑰匙用不著了。」

  看張玄臉色不好,羿善解人意問:「要不我現在去要回來吧,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免得董事長……」偷瞥聶行風,小蝙蝠沒敢把爬牆二字說出來。

  張玄阻止了它,他不認爲喬的記性會差到忘記歸還,也許只是不想歸還,有時,鑰匙除了開門外,還代表一種牽絆。

  「算了,這裏也算是他的家,他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

  喬被魏正義拉出門,卻沒有上車,而是選擇徒步往回走,保镖開著他的車在後面慢慢跟隨。

  「放棄吧。」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魏正義突然說:「別打董事長的主意,你半點希望都沒有。」

  「有些事,沒試怎麽知道會不會成功?」喬掏出一根雪茄,點起,慢慢抽著,「反正師父也不讓我報仇,我當然要找些感興趣的事來做。」

  「那個人我會幫你找,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放棄過找他,不過你現在的法術還不是他的對手,不要輕舉妄動。」

  喬的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這兩個月來他一直派人尋找李享的下落,卻毫無線索,那個家夥,還有他背後的組織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過他不信他會死,就算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裏!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冷冷道。

  「我才沒興趣管,不過我是警察,任何觸犯了法律的人,我都有責任抓他。」停了停,魏正義問:「什麽時候走?要我去送你嗎?」

  「不用。」

  這兩個月監視得還不夠嗎?一定要親眼看著他上飛機才安心?喬憤憤地想,過了一會兒,嘴角勾起微笑,說:「等哪天我回來,你來接我吧。」

  「免了,你乖乖在義大利當你的黑手黨好了,我可不想哪天你在這裏犯事,我必須親手抓你。」

  「喂!」

  「叫師兄!尊師重道,別整天喂喂喂的。」

  「是魏正義的『魏』。」喬好心解釋,說:「謝謝。」

  「不用。」難得被道聲謝,魏正義受寵若驚,誰知緊跟著就聽喬說:「雖然你的菜做得難吃到死人。」

  「是『難吃得要死』,拜托好好學中文……不,誰說我的菜做得難吃?免費吃你還嫌?」

  爭吵打散了夜空的寂靜,喬突然想,如果回到義大利,也許再也找不到這種爭吵的感覺了。耳邊傳來魏正義的唠唠叨叨,叮囑他少做壞事,多練功,常來電話等等,喬聽了很久,突然叫:「喂!」

  「是師兄!」魏正義糾正他:「什麽事?」

  「上次我聽小白說師父也有悲傷的過去,是真的嗎?」

  魏正義猶豫了一下,點頭:「是。」

  「爲什麽我從來沒在他身上感覺到悲傷?他總是那麽開心。」

  想了想,魏正義說:「因爲他永遠都朝前看。」。

  「永遠朝前看,是嗎?」

  喬慢慢咀嚼著字裏含意,忽然笑了,腳下加快了步伐,魏正義緊跟上去,叫:「你突然走這麽快幹什麽?」

  「要不要再比試一次馭鶴?」

  「好啊,這次我一定贏你。」

  「門沒。」

  「是『沒門兒』!就說你要多學中文了!」

  隨著兩人走遠,身影被慢慢拉長,暗夜下顯得有幾分詭異,卻沒人回頭去看。對于已經逝去的過往,沒必要再回頭。

小小小番外:聶家人的狐說鬼語

  傍晚,聶家玄關。

  霍離蹦蹦跳跳地從外面回來,看到門口擺著一雙新鞋。

  「送給你的。」聶二公子在旁邊很溫柔的笑。

  「謝謝!」穿上。

  五秒鍾後,驚喜的叫聲從聶睿庭口中脫口而出:「顔開真沒說錯耶,傍晚穿新鞋真的可以變成狐狸!」

  霍離不解地看著對面的全身鏡——人形+兩只狐狸耳朵+一條大紅尾巴。

  再愈發不解地仰頭看聶睿庭:「可是,我本來就是狐狸呀,爲什麽要特意穿新鞋呢?」

  就地三百六十度旋轉,秀一個漂亮的狐狸原形造型。

  再一個五秒鍾後。

  「……」

  聶二公子漂漂亮亮仰天躺倒,昏厥。

  (內心OS:大哥,請告訴我,家裏不是妖怪的還有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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