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玄的確不會打高爾夫,不過他不介意學習一下,尤其身邊還有個好老師,享受人生外加免費看帥哥,對他來說,是無法拒絕的最佳誘惑。
早上聶行風開車來接張玄,羿也死纏硬磨地跟上了車。
「小寵物硬要湊熱鬧。」張玄一臉無奈:「不過別擔心,它用了隱身術,別人看不到它。」
「我是擔心別人看到它懷裏抱的易開罐。」聶行風開了句玩笑,又問:「住得還習慣嗎?」
「不錯。」張玄一臉無比滿足的笑。
家事不用自己做,電器音響盡情用,想吃什麽大餐一通電話就OK,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能開那兩輛名車上班,跑案子開法拉利,那跟蹤也太招搖了,所以,只能依舊放在車庫裏飽眼福,通勤仍騎他那輛快進資源回收站的小綿羊。
來到金石高爾夫俱樂部,聶行風拿出兩人的球具裝備,又在服務台幫張玄借了一個存物櫃。他是這裏的VIP會員,有自己的專用櫃,張玄用的則是臨時性的櫃子。
聶行風在休息室買了兩杯涼茶飲料,順便也給羿買了罐冰鎮啤酒,小蝙蝠早忘記了非同路人的想法,抱著啤酒罐樂顛顛地跑去一邊享受。
「這就是你所謂的准則?」張玄瞪那個毫無立場的家夥。
「錯,我的准則是——任何准則都可以視情況上下浮動。」羿大言不慚地抛下一句話後,就飛沒影了。
喝完飲料,張玄按鑰匙上標寫的數字找到存物櫃,開櫃,把用不到的物品放進去,在放鞋時,忽然看到櫃子角落裏有東西。
他拿出來,是條長長的紅絲巾,時下女生喜歡的那種裝飾物,帶著淡淡清香,拿在手裏,張玄皺了下眉,心突然古怪地劇烈跳了幾下。
攤開的絲巾薄如輕紗,在燈光下泛出刺眼的豔紅,就像……大片血迹。
莫名其妙的,心裏騰起這種怪異的想法,連原本的清香似乎也變了味道,是他討厭的感覺。
「怎麽了?」聶行風進來,見張玄拿著一條絲巾發愣,臉色有些難看,忙問。
「沒事,剛才在櫃子裏撿到了這個。」
聶行風拿過絲巾,有種奇怪的不安感瞬間將他籠罩,他明白了張玄臉色難看是怎麽回事,卻不動聲色地說:「可能是之前使用櫃子的人遺落的,我拿去服務台。」
俱樂部會員都有獨立的存物櫃,像張玄這種偶爾來一次的客人並不多,所以這裏不常用到,有時東西遺落了很久都不會被發現。
絲巾交給服務台後,聶行風帶張玄去練習場。像張玄這種菜鳥進不了真正的球場,只能在練習場甩幾下球杆過過瘾,聶行風在旁邊指導,似乎覺得教張玄打球比自己打更有趣。
「第一次打?」看張玄握球杆的手勢就知道他是初次,不過聶行風還是很紳士地做確認。
「保齡球的話,我經常打。」張玄興致勃勃地轉著球杆說。
「……其實,這跟打保齡球也差不多。」
聶大總裁很郁悶地解釋,讓張玄站在打墊上,側立在他身旁,指導:「左腳尖稍向外,重心放在左腳上,上身稍微前傾,目視球,身子別這麽僵硬,放松一些……」
告訴張玄揮球時的要領,並手把手糾正他的錯誤姿勢,兩人身形相當,又靠得很近,指導更近似于耳鬓厮磨,很自然的身體碰觸在指正中變了味。
聶行風聞到張玄身上那股清雅的CK香氣,不是絕對獨特的香水,但張玄用起來,就帶出了一種致命的誘惑力,令他無法抗拒。
總好像是再熟悉不過的氣息,纏綿久遠,可是真要問他曾在哪裏接觸過,他卻無法回答,他只知道,有種牽絆,他要延續下去,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董事長?」
聶行風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靠得實在太近了,他有些狼狽,慌忙退開,張玄看著他,一臉狡黠的笑:「你是不是習慣成自然啊?」
「什麽?」
「經常帶女生來,借指導吃豆腐?」
「打球!」聶行風沈下了臉,轉身去隔壁的打位。
貓耳朵紅了耶,張玄抿嘴笑起來。如果換了是其他人,此刻一定會跟球墊上的高爾夫球一樣,被他狠狠打出去,不過對象是招財貓,似乎感覺就不同了。老實說,他不討厭那種過于暧昧的親密接觸,相反的,有種安心踏實的感覺。
金錢是最強硬的後盾,這句話果然沒說錯啊……
聶行風在旁邊做揮杆練習,純粹是爲了陪張玄,不過張玄運動神經很發達,不一會兒工夫,球就打得有模有樣,悠閑自在地揮動球杆,跟他說:「董事長你請我打球,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去你家,嘗嘗你的手藝。」
「可是,我只是煮面耶。」
「也不錯。」
日光有點毒,練習了一會兒,聶行風讓球童買了兩罐飲料,拉張玄去旁邊休息,羿再沒出現,這讓聶行風很奇怪。
「它去哪了?」
「也許喝醉了,回車上睡覺了吧。」
他養的式神跟他一樣是天生享樂主義者,張玄沒在意,喝著飲料問:「下午去哪玩?」
「我還沒想到。」
「去海水浴場?溫泉?健身房?嗯,看電影好像也不錯,不如去我家看家庭影院?」張玄一口氣給了好多選擇。
還真是個有精神的家夥,要做什麽活動聶行風無所謂,只要跟張玄在一起,他心情就格外的好,節目娛樂倒是其次。
正聊得開心,有個嗓音很突兀地插進來,「親愛的行風,原來你也來打球。」
聶行風表情一僵,轉過頭,穿一身淡白休閑衫的男人笑著走過來,身旁還跟著一位俊美清雅的年輕男子,是敖劍和他的私人醫生。
「很高興在這裏遇見你。」
敖劍上前輕輕抱了聶行風一下,優雅高貴的禮儀,卻讓他有種無端的抗拒,避開那雙銀眸裏含凝的微笑,他淡淡回了禮:「是很巧,伯爾吉亞先生。」
「敖劍。」敖劍笑吟吟地糾正:「親愛的行風,爲什麽你永遠都記不住我的中文名字?」
他還想再次擁抱,中途被人不識相地硬擠進來,張玄向他微笑:「這位敖劍先生是吧?記中文名字之前我先幫你糾正一下說中文的習慣,把姓名前面的定語去掉,再在後面加先生,這是比較禮貌的稱謂。」
「是嗎?謝謝你的提醒。」敖劍挑了下眉,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轉頭看聶行風,「你什麽時候交到這麽風趣的朋友了?給我介紹一下吧?」
「張玄。」
張玄搶著自報家門,聶行風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年輕男子也上前自我介紹:「我叫洛陽,是敖劍先生的私人醫生,現在在聖安醫院任職,請多指教。」
清雅淡薄的嗓音,就像洛陽這個人給大家的感覺。他並不魁梧,又立在敖劍身後,卻完全不會被人忽視,跟敖劍的張揚氣場不同,他的笑容內斂而溫和,眸光流彩,是漂亮神秘的淡紫,聶行風看著洛陽,他知道,能跟敖劍在一起,並不被他的氣勢所壓下,這個男子不簡單。
「幸會幸會。」
張玄顯然對洛陽很有好感,先跟他握了手,打完招呼後,其次才是敖劍。骨骼分明的手掌,透出屬于男人的精幹氣魄,雙手相握時,敖劍那份極端霸道陰冷的氣息傳給他,張玄不動聲色地向對方笑笑,用力握了下手,說:「今後還請多指教。」
「我會的。」敖劍也笑了,唇線彎成淺淺弧形,饒有興趣地盯著張玄,似乎想透過那對藍眸讀解到他此刻的心聲。
聶行風沒給敖劍這個機會,收起桌上的空飲料罐,拉張玄離開,「繼續練習吧。」
「洛陽,這裏環境很好,不如我們也來玩玩?」環顧一下四周,敖劍說。
「是個不錯的提議。」洛陽眸裏紫光漾過,拿起球具,經過敖劍身旁時,低聲微笑說:「抱歉,剛才搶了你的風頭。」
「我完全看不出你有抱歉的意思。」敖劍也微笑回道:「不過對象是你的話,我不介意。」
敖劍選了聶行風身旁的打位,讓他想避開的念頭無疾而終,聶行風只好繼續練球,不過球打得很心不在焉。他看到洛陽在給張玄講解打球要領,兩人似乎很談得來,洛陽有種溫和如玉的氣質,即便看似淡漠,仍讓人不由自主想去靠近。張玄顯然被那份淡雅氣息吸引住了,只顧聊天,連球都忘了打,這個笨蛋小神棍!
「最近怎麽樣?」打斷聶行風的思緒,敖劍問。
「工作還算順利。」
「不,我問的是你的身體。」
敖劍走到聶行風身邊,湊近他凝視:「你氣色看上去不錯,不過有些心神不定,好像在爲了什麽煩惱?」
銀灰色調的眼眸很溫和,但同時又帶著看透一切的銳利。聶行風以前跟敖劍交集不多,但總感覺這次重逢後,他身上的霸氣更強烈了,那份壓倒一切的氣勢混合在儒雅微笑下,更令人心生敬畏,看來那次死裏逃生的經曆對敖劍的影響很大。
「我沒有煩惱。」
對視對方投來的目光,似乎那是種無形的較量,聶行風淡淡說:「一些小問題也稱不上煩惱。」
敖劍聳聳肩,「那如果有什麽不開心,隨時來找我,只要我能幫上忙的,絕不推辭。」
聶行風煩亂的心神沒有瞞過他的眼睛,但聰明的男人沒有再問,適可而止地打住了話題。
「董事長,洛先生要去球場打球。」
張玄適時地走過來,球杆虛晃了一下,恰巧隔在聶行風和敖劍兩人之間,提議:「不如我們也一起去吧?實地操作比練習有意思多了。」
聶行風看了眼隨即走來的洛陽,洛陽向他抱歉地笑笑:「我只是隨口提了一下。」
照張玄的個性,隨口提一下的程度就足夠了,聶行風對興致勃勃的張玄說:「俱樂部不會允許新手進場地。」
「沒關系,我去說一下,我想這點面子我還是有的。」敖劍微笑說。
聶行風突然有種感覺,洛陽絕對不簡單,敖劍不會爲了私人醫生的一句話就答應幫忙,當然,也許洛陽會那樣說,根本就是敖劍的意思,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可以證明,這兩人的默契程度完美得天衣無縫。
有敖劍出面交涉,張玄這個比菜鳥還菜鳥的新手被允許進入球場,開球時他對聶行風說:「我們一定要贏過那白目!」
「白目?」聶行風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敖劍,他什麽來頭啊,總對你動手動腳,你也不翻臉。」敢當著他這個家主的面明目張膽騷擾他的寵物,張玄對敖劍半點兒好感也沒有。
聶行風嘴角抽搐了一下,銀眸是伯爾吉亞家族最引以自豪的標記,卻被張玄譏諷成白目,說句實在話,小神棍真沒資格嘲笑別人白目。
「有關他的事以後再說。」聶行風很平靜地開球,打住了這個話題。
事實證明,要想贏過敖劍,以張玄目前的打球水准還差太遠,不過很顯然,敖劍並沒有在球場爭鋒的意圖,他的成績在三人之前,但也超不了很多,很紳士地照顧到他們的面子。
「別把得失看得太重,其實開著球車在草坪上欣賞風景,本身就是一種最好的享受。」敖劍輕輕敲了下高爾夫球,看著它慢慢滾進前面不遠的洞裏,說:「最美的風景在擊球的途中,可惜大多數人都爲了把球順利擊進洞,而忽略了沿途許多美好的東西。」
很有哲理的話,讓聶行風對敖劍有些刮目相看。伯爾吉亞家族跟他不是同路人,但不可否認,敖劍個性中有他欣賞的地方。
「我只知道這次你得賠很多錢。」張玄在旁邊煞風景地嘟囔。
在球場打球跟在練習場感覺完全不同,一路走來,被他的球杆鏟破的草坪曆曆在目,即便從沒打過高爾夫,他也知道這裏的草坪可是寸土寸金,看來敖劍這次有得賠了。
「沒關系,慢慢來。」聶行風安慰他。
回應而來的是張玄的奮力一擊,球擊出的同時綠茵地上也出現了個漂亮的大凹洞,那狠擊讓聶行風幾乎認爲他是故意的,只好忍住笑,將自己的球擊出去。
「算了,我放棄,你們接著打好了。」錯誤再次出現,張玄自己也很汗顔。
其實敖劍說得對,比起打球,他更喜歡欣賞這裏的風景,沙坑池塘、山巒灌木,還有人工湖,美景應有盡有,如果再安把太陽傘,和招財貓在這裏一起喝茶,那才是再惬意不過的事。
撿起球,放到洞旁邊,然後用球杆輕輕一擊,啪嗒一聲,球順利進洞了,張玄很滿意地把球撿出來,回頭對三人做了個成功動作,意思是自己贏出。
洛陽忍不住笑了:「直接把球扔進洞裏豈不是更簡單?」
「因爲他想走捷徑,但同時又希望得到成功的快感。」敖劍微笑解釋。
本來只對聶行風感興趣的他,此刻突然覺得張玄似乎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有趣,那是和聶行風完全不同的一種個性,有他們在的地方,人生似乎也變得完美了許多,這讓他對自己這次的旅程充滿了期待。
三人繼續打球,張玄則一個人在草坪上做練習動作,漸漸的跟大家分開,在一個下坡地方,他擊球的力量過猛,球順著斜坡飛了出去,然後落進前方的人工湖裏。
張玄跟著跑下去,站在湖邊探頭看看,雖然他對球能打破比重定律,自動浮出水面不抱任何希望,不過人生有時候總會有些小意外發生,泛著微光的潋滟湖面上很快浮出一個白色物體,而後,慢慢向他漂過來。
張玄忙用球杆撥動湖水,讓球可以順利漂近,但他隨即發現那不是球,而是比球不知大了多少倍的物體,很快的,物體整個浮出了水面。
完美的人體骸骨,陽光下,泛著慘白的顔色……
張玄屏住呼吸,愣愣看著人骨靠近,這才回過神來,大叫:「董事長!董事長快來!」
聽到張玄急切的叫聲,聶行風立刻跑了過去,遠遠就看到他愣在湖邊,面前的湖面上還漂了一具骸骨,空洞洞的眼窩慓悍地瞪著上空。
「怎麽回事?」聶行風問,心裏已有種感覺,又有意外狀況發生了。
「不知道,我來撿球,就看到這東西浮上來了。」張玄一臉無辜地看他,「董事長,如果我說這是醫科大學裏的骨胳標本,你相信嗎?」
「感情上說,我很想相信。」
不過實際上,那根本不可能,誰會把標本扔在高爾夫球場的人工湖裏?
敖劍和洛陽也趕了過來,看到骸骨,敖劍劍眉挑起,意味深長地說:「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
洛陽卻沒說話,神色平靜,看著那具骸骨,紫瞳裏閃過一絲不解,但隨即便掩下了。
「會不會是失足落水?」張玄自我安慰,雖然他自己都不對這個可能性抱期待。
陽光下湖水閃爍,屍體手骨上金光一閃,張玄好奇地湊過去,用球杆把手骨上墜著的東西挑了起來,聶行風想阻止他,已經晚了。
是個長度四公分左右的長方體,邊緣墜著小小的金鏈,像是吊墜,又像是手機鏈;長方體鍍了一層金色,在張玄的晃動下,物體上方一面順滑槽滑開,原來裏面是中空的,整個物體看起來像是市面上賣的那種普通印章盒,但上寬下窄的構造只會讓人聯想到棺材。
張玄捏著飾物左右看看,發現底部錯落有致地嵌了數顆人工水鑽,他還想再仔細看,被聶行風喝止了,讓他放到地上。
看張玄戀戀不舍的樣子,聶行風很無奈。從沒見過這麽神經大條的家夥,死屍上挂的東西也敢用手亂動,而且這說不定還是證物,動這些東西,只會給自己找麻煩,虧他還在偵探社做事,怎麽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我看,還是盡快報警吧。」洛陽冷靜地說出自己的判斷。
報警後,敖劍又聯絡了俱樂部的負責人,而後,大家在湖邊等候警察的到來,張玄很無聊,盯著那個棺材飾物嘟囔:「那到底是什麽?」
「見棺發財,只是類似護身符的小吊墜而已。」聶行風說。
敖劍笑了,話語中不無揶揄:「不過大多時候,棺材代表的都不是財運。」
鈴聲響起,張玄打開手機,是左天的來電,一接通他就在對面開講:『大哥,什麽都別說,我知道今天是周末,知道你不想被打擾,不過事務所有急事,你馬上來,是大案子,這件事辦成功的話,月底給你個大紅包。』
「喂,紅包不是萬能的,我的員工福利呢?」
『拜托,救急如救火,最多案子辦完後,我放你有薪大假。』
「我只想現在放假!事務所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左天又不是太陽,讓他二十四小時圍著轉,最重要的是現在有更有趣的事情吸引他,相比之下,老板的案子他真沒多大興趣。
『事務所的人是不少,不過以靈異見長的不就你一個嗎?招牌我幫你打出去了,你不要告訴我那都是你的信口開河!』
「可是……」
『就這樣,馬上來喔,越快越好。』
電話挂斷了,聶行風忙問:「出了什麽事?」
「偵探社有急事,老板抽風似的招我回去。」
當初解決靈異事件的海口是自己誇下的,這點兒擔當張玄還是有的,左天這麽急著找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嗆聲歸嗆聲,他還是得回去。
「董事長,我先離開,這裏你幫忙頂著好嗎?」
什麽?現場第一發現者要離開?讓他去應付那些警察?
聶行風苦笑,不過沒法拒絕:「好,如果有什麽事,我再跟你聯絡。」
他把車鑰匙給張玄,張玄拒絕了:「我搭計程車好了。」
雖然計程車車費貴死人,不過回頭他會纏著讓老板報銷的。
「你趕時間,還是開車方便。」
洛陽走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謙讓:「我醫院裏還有事,不如讓我送張先生回公司。」
「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張玄口中這麽說,臉上可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
洛陽笑了,笑容融化了原本冷飒的氣息,「沒關系,反正是順路。」
搭車就這麽定了,張玄臨走時把聶行風拉到一邊小聲叮囑:「回頭給你電話,還有,小心那白目。」
「你也小心。」忍著笑,聶行風回複他。
張玄前腳離開,魏正義後腳就帶人趕到了現場,當看到聶行風,他整張臉都黑了,用力一拍額頭,呻吟:「董事長,別告訴我,骸骨是你發現的!」
爲什麽剛安定了幾個月,他又有種麻煩再現的感覺?這個招麻煩永遠強過招財的董事長,他剛從昏迷中醒來,爲什麽就不能再安靜些日子?
「確切地說,最早的發現者是我一個叫張玄的朋友,不過他有事先離開了。」
「張張張……張什麽?」絕對禁忌的兩個字,英勇果敢的高級警察魏正義難得的結巴起來。
「張玄。」敖劍在旁邊好心地作了補充。
怕魏正義追究張玄的離開,聶行風急忙解釋:「其實我們算是同時發現的,在撿球時骸骨浮了上來,就這麽簡單。」
「不,能被你發現的案子絕對不簡單。」魏正義斬釘截鐵地說。
屍骨已被打撈到湖邊,可以看出已經腐爛成完整的骨架狀態,頭蓋骨也沒有發絲存留,骸骨沒有長期浸在水中的暗褐顔色,而是種刺眼的白,光滑雪白的骸骨,像是有經過特殊處理過,真如張玄所說,如同醫學院裏的骨架標本。
那個棺材墜鏈已被保存到證物袋中,魏正義拿來問聶行風,「這個是在骨胳中發現的?」
「當時攥在那人的手骨裏,張玄有拿來看,後來我讓他放在地上了。」
聶行風有些擔心魏正義會追究張玄擅動證物的行爲,不過事實證明,他的一切擔心都是多余的,聽完他的話,魏正義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
「呵呵,沒關系,反正在水裏泡了這麽久,也不可能留下指紋什麽的,不過這東西看上去倒挺精致。」
魏正義晃了晃證物袋,長方體的蓋子滑開後,在頂部被卡住,裏面空間很小,只能放小紙條或回紋針之類的小物品,不過裏面什麽都沒有,只底部有個油性筆寫的小小的「R」。
「董事長,你應該很感興趣。」魏正義遞給聶行風。
不,他對這種意外事件絕對半點兒興趣都沒有!
不過東西已經遞到了面前,聶行風沒法拒絕,接過來,正反看了看這個小飾物,黑色的R字母在金色底部的襯托下分外醒目。
「好奇怪的墜飾,這種棺材造型到底意味著什麽?」魏正義奇怪地問。
這位不是高級警察嗎?爲什麽要來問自己?
聶行風歸還了證物,「我不知道,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只怕只有張玄感興趣。」
魏正義又是一抖,尴尬笑著退到一邊,在沒人的地方立刻撥電話給聶睿庭,一接通他就小聲問:「你不是說董事長最近心情好了很多嗎?怎麽他這次醒過來後病情更嚴重了?」
「更嚴重?哪有?」正埋頭在工作堆裏奮鬥的聶二公子沒聽明白。
「都出現幻視幻聽了,還不嚴重?他是不是恢複那段記憶了?今天有宗案子讓他碰上了,在我面前不斷提師父的名字!」
「啊,大哥又碰到怪事件了?還提張玄?」聶睿庭不敢置信地大叫。
大哥今天好像說去打高爾夫吧?打高爾夫也能碰到怪事?聶睿庭開始頭大,暗想自己是否該考慮弄付手铐把大哥直接铐在家裏會比較安全。
想起前段時間那幾通冒稱張玄打來的騷擾電話,聶睿庭懷疑是不是有人知道了大哥和張玄以前的事,想有目的地接近他。
「是呀,張玄張玄的不離口,至于事件嘛,說怪也怪,說不怪也不怪,只是一不小心發現了屍骨而已。」
發現屍骨不奇怪,奇怪的是場所,魏正義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也多虧事件發生在俱樂部裏面,在某種程度上阻止了那幫隨時伺機而動的記者們,否則他又有得頭痛了。
「總之,別擔心,我幫你看緊董事長,你最好再勸他多看看心理醫生……」
魏正義正說著電話,身後傳來詢問:「你在給誰打電話?」
回頭看是聶行風,魏正義反射性地立刻切斷了通話,嘿嘿笑:「同事同事。董事長,我讓同事幫你們做一下簡單筆錄,請到這邊來。」
閃爍的眼神揭示了魏正義正在極力隱藏什麽,剛才說話的口氣可一點兒也不像是在跟同事講電話,不過聶行風沒多問,隨他離開。
自始至終,敖劍都很沈默,站在旁邊平靜地注視警察勘查現場,像是在看戲的局外人。
「你好像一點都沒被影響到。」聶行風忍不住說。
他一向自恃冷靜,但在碰到這類事件時,心情仍會感到很不好受,有種對死者的憐憫,抑或對死亡的無可奈何,相比之下,敖劍就太沈定了,即便是雙手沾滿血腥的伯爾吉亞家族的一員,在看到屍骨以這種怪異方式出現時,也該有些反應才是。
「你總算注意到我了。」敖劍莞爾一笑,「人生總會出現一些小意外不是嗎?正因爲意外的存在,人生才會變得豐富多彩。」
不,他豐富多彩的人生,是在跟張玄相遇之後。
回左天偵探社的路上,車開得很快,洛陽似乎在爲張玄趕時間,不過他不是個多話的人,所以一路上,車裏一直保持寂靜狀態。
「你跟那白目認識很久了?」終于,耐不住這種寂靜,張玄發話。
洛陽奇怪地看他,張玄解釋:「就是敖劍。」
「請尊重伯爾吉亞公爵。」洛陽轉回頭,冷淡的話聲表明了他此刻的不快。
「對不起。」
坐人家的順風車,張玄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尴尬,立刻認真道歉,洛陽有些詫異,反而無法再繃住臉。
「他是公爵?」
「斯帕爾達•伯爾吉亞公爵,他是瓦倫蒂諾公爵的後裔,也是意大利僅存的幾位正統公爵之一,我是他的私人醫生,我們認識很久了。」
張玄不知道瓦倫蒂諾公爵曾是十四至十五世紀歐洲曆史上最背負惡名,也同時被後人贊美的統治者,更不會明白作爲他的後裔,敖劍擁有著怎樣的榮勳,眨眨眼,問:「聽你的意思,那就是很厲害喽?」
洛陽有些無力,只好點頭,直接下定義:「很厲害。」
難怪連招財貓也對敖劍有些忌憚了,張玄問:「你好像很崇拜他?」
「是尊敬。」洛陽笑了笑,冷峻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我尊重我的朋友。」
「我只尊重我的敵人。」
「嗯?」洛陽不明所以,側頭看他。
張玄向他笑笑,藍瞳狡黠,「朋友是用來體貼的,只有敵人才值得尊重。有句話,永遠不要輕視你的敵人,否則會死得很難看。」
「你的想法有點奇怪,不過很有趣,可惜我沒有敵人。」無人敢跟他爲敵,因爲他身後有位強大得足可顛覆天地萬物的人。
張玄誤會了洛陽的意思,「看得出來,像你這樣的人,大家只會希望跟你做朋友。」
洛陽笑了,意思被曲解,卻有種莫名的溫暖。真誠率直,這是張玄帶給他的感覺,他想敖劍一定也對張玄很感興趣,否則就不會默許自己送他回來了。
「你笑起來很好看。」張玄在旁邊發出贊美:「很少看到擁有紫色眼眸的人,不過紫色很配你。」
洛陽怔了一下,他不喜歡提起自己的眸色,那曾是他內心深處最痛恨的一道傷疤。臉有些蒼白,還好垂下的長發掩住了那份尴尬,只淡淡說:「你的眸色也不尋常。」
淡藍眸色,不同于紫色的絕豔,也無法媲美銀色的尊貴,但它有種獨特的澄淨深邃;無法捉摸的色調,就像碧波大海,看似淡靜平和,但偶爾也會掀起滔天巨浪。
張玄,到底屬于哪一種?抑或,二者兼有?
「其實我比較喜歡董事長的黑眸,那種普通的,簡單的色調。」
「你也不喜歡自己的眸色?」洛陽有些驚訝。
「怎麽會?你不知道現在像我們這種天然彩瞳色有多受歡迎,所以,我們自身喜不喜歡不重要,只要有人喜歡就好。」尤其那個人是招財貓的前提下。
停了停,張玄又說:「當然,銀色除外。」
洛陽發現,敖劍想讓張玄對自己有好感,將會是個非常艱難的過程。
「那你是否想說擁有黑瞳的平凡人生才最幸福?」
「你真的很聰明欸。」張玄打了個響指,沖他笑眯眯:「我決定跟你做朋友了。不過話說回來,跟董事長在一起,永遠不必擔心人生會平凡,而那種不平凡,我也認爲是種幸福。」
洛陽愣住了,他從沒聽過有人以這種滿足的口吻講述自己的幸福,那一刻,他有種感覺,這個人,值得交往。
來到左天偵探社的樓下,洛陽停下車,張玄道謝離開。目送他走進去,洛陽接通手機。
「我把張玄送回公司了。」
對面傳來敖劍的磁性嗓音,『聽你的話聲,路上一定聊得很愉快。』
任何事情都無法瞞過這個人,哪怕只是個簡單的聲調,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敖劍對他的了解,也許更勝于他自己。
想起張玄那個白目的形容,洛陽突然有種沖動,想知道當敖劍聽到自己被這樣說時,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按下惡作劇的念頭,他冷靜回複:「跟張玄在一起,感覺很舒服,而且,我跟他學到了一些做人的道理。」
『有什麽道理是我不能教給你的嗎?』對面的男人似乎有些吃味。
洛陽秀眉微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敖劍此刻的神情,他表情柔和下來,不答,只微笑反問:「您是否想證明您是無所不能的?」
『我爲什麽要證明一個既定的事實?』敖劍也向他反問。
「因爲張玄這個人比您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洛陽四兩撥千斤,輕松化解了敖劍迫來的氣勢,微笑說:「跟傳說中不同,他是個無害的人,至少在不惹到他的情況下。」
『那麽,』男人在對面淡淡道:『我現在非常有興趣想知道,如果被惹到,他會是怎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