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劍典
遠處是一處城郭,不算小,少說有十幾萬人居住,四周城鎮鄉村星羅棋布, 站在山頭往下眺望,底下星星點點,可以看到不少亮光。
這座山頭前後都有村莊,半山腰上隱約可見片片農田,還有房子,不過到了山頂就沒什麼東西,連樹木都頗為稀少,只長了 一些灌木,四周崖壁頗為陡峭,應該沒什麼人會上來。
這絕對是暫時落腳的好地方,四周人氣旺盛,唯獨這裡人跡罕至,隱藏其間不容易被發現,更妙的是,從這裡還可以看到天門山。
此刻,天門山上不時閃過一道亮光,還隱隱傳來隆隆的聲音。
「這一戰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洛文清心中黯然,想到那些被困在天門裡的人。
「管它持續多久,反正不是我們能攪和進去,離遠一點在一旁看戲就可以了。」林紆顯得沒心沒肺。
不過林紆的話也沒錯,以他們現在的本事根本沒資格插手,頂多當個誘餌。「應該不會太久,大劫畢竟沒有正式開始。」姜涵韻就事論事。
「好可怕,還沒開始就已經打成這樣,不知道正式開始會如何?」青嵐擔憂地說道。小門派的弟子往往缺乏安全感,因為他們沒有前輩能仰仗。
「天塌了自然有高個子頂著,我們躲在下面就是。我們的使命就是修練,等實力提升了才輪到我們說話。」林紆的目標很明確。
「別說這些了,我現在最感興趣的是麻子的事。」趙博的目標更加明確。
眾人這才猛然醒悟過來。
「你這小子還真會藏。」蘇明成用力捶了麻子一下。從天寶州過來的人中,他和謝小玉、麻子的關係最密切,畢竟當初一起面對四大蠻王,性命相托,結下深厚交情。
「原來你不是麻臉。」趙博歎道。麻子實力強焊、見多識廣,又是大門派出身,卻因為又矮又醜,所以大家心裡還算平衡,但是現在看到麻子的真面目,他有種相形見絀的感覺。
「以後你們還是叫我麻子好了,張源這個人早就不存在了。」這個不是「麻子」的麻子反而沒有以往的高傲,淡然地說道。
「你肯定有故事,說來聽聽。」蘇明成催促道。
「我沒興趣,她應該清楚。」麻子掃了姜涵韻一眼。
「師姐』說來聽聽。J慕容雪立刻坐到姜涵韻旁邊,一臉興味盎然地說道。
其他人也都盯著姜涵韻,他們不好意思開口,但是有一樣的想法。
「我只是略知一 二。聽說當年蒼屏山戰堂爭奪前十名,張師兄一路過關斬將,眼看著前十已經是囊中之物,卻意外遇上一個對手。那個人實力並不強,但是擅長纏鬥,張師兄情急之下出手過重,將對方打成重傷,被剝奪前十的資格,還被罰面壁。」姜涵韻一邊說,一邊看著麻子的反應。
「原來你不是好人。」慕容雪一臉失望。她原本以為麻子和謝小玉一樣有冤屈,或者遭遇過不公,沒想到居然是個好強鬥狠之輩。
謝小玉卻聽出一些名堂:「擅長纏鬥?」說著,他看向麻子。
「就是你想的那樣。」麻子冷笑一聲。
眾人又轉過頭去看謝小玉,心中明白其中肯定有名堂。
「這裡面有什麼門道嗎?」洛文清問道。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也覺得麻子太 過分,但是看到謝小玉的反應,立刻知道其中另有蹊蹺。
「洛哥,戰堂前十的身份你們根本不放在眼裡,可對有些人來說卻是出人頭地的機會,所以為了爭奪這十個位置,什麼齷齪事都幹得出來。比如買通一個肯定不可能進入前十的人,讓他上場後死纏爛打,不求取勝,只求消耗對手法力,或者讓對方受傷。當然,想玩這套把戲首先要收買負責比試的長老。」謝小玉說出其中的關鍵。
眾人全都臉色大變,他們確實沒想到還有這種醜陋的事,特別是洛文清、姜涵韻、林紆,他們在門派中都是弟子輩中最頂級的人物。
但別說他們,就連鄭陽河帶來的兩個師弟,九曜、璇璣的幾個弟子也都不在意戰堂前十的位置。這些人在隊伍中雖不起眼,但是在各自門派都是某位長老座下的首席弟子,身份不低,否則也沒資格加入這支隊伍。
至於肖寒、青嵐等人同樣不知道,因滄瀾門和空濛洞是小門派,沒那麼多勾心斗角,王晨、蘇明成、吳榮華、趙博這些散修更不可能知道。
姜涵韻最無地自容,她知道謝小玉明著說洛文清,其實是暗指她。
「你被罰了幾年?」謝小玉問道,顯然已經知道後面的一些事。
「瞞不過你。」麻子苦笑一聲,伸出兩根手指。
「二十年!」眾人倒抽一 口涼氣,就算謝小玉不解釋,他們也都知道絕對不可能是兩年。
面壁二十年不算很重的處罰,但是對一個只有練氣層次的弟子來說,耽擱二十年,資質再好也廢了,這樣的處罰不可謂不狠。
「他們這麼做,想必是為了力保某人進入前十。是誰?」謝小玉又問道。
「一個小角色,你會在乎嗎?」麻子搖了搖頭,不想多費口舌。
說起來,麻子和謝小玉的遭遇相似,但謝小玉是不折不扣被陷害,他的事就有些上不得檯面。
姜涵韻思索片刻,突然問道:「是朱明?.」
「妳花的工夫倒是不少。」麻子佩服地看了姜涵韻一眼。能猜到他的身份已經不容易,能猜到那個被力保進入前十的人就更不容易了。這不但要記憶力好,還得對蒼屏山最近十幾年的事瞭如指掌。
「冀州朱家的人。」謝小玉看了看姜涵韻。他和豪門世家連番發生過節,自然對他們多加留意,姓朱的豪門並非只有冀州朱家,但是會和蒼屏山扯上關係,最有可能就是這家人。
「你們倒是博聞強識。」蘇明成輕歎一聲。
趙博、青嵐、慕容雪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肖寒則一臉茫然,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姜涵韻知道這些事還說得過去,可謝小玉又不是被當成掌門弟子培養,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心分得這麼散,對什麼都感興趣,所學又雜,為什麼還這麼厲害?
「你還是佩服他吧?我為了這些,耽擱修練。再說,我能知道這麼多,是因為背後有門派的力量。」姜涵韻目光掃向謝小玉,她也有同樣的疑惑,也很想知道答案,而且她還點出肖寒沒想到的地方。
大家也都感到好奇。他們已經從謝小玉吐露的口風中知道劍宗恐怕仍舊存在,只不過散於各個門派,所以他們懷疑劍宗是否私底下有聯絡,互相傳遞消息?
謝小玉當然不會回答,倒不是怕洩露消息,而是他沒辦法說這些消息來自佛
佛門擅長掌握人心,所以對這類消息非常在意,專門有人負責搜集,他在大
覺寺的時候,抽空抄錄一份。
「你回去報仇了?」謝小玉藉麻子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你把我看成什麼?那兩個人只是廢物,一個為了些許好處甘願被人利用;另外一個只是為了進入前十,費盡心機收買這個、收買那個。」麻子很不屑。
「我不認為你心胸那麼寬廣,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在乎。」謝小玉將心比心。他現在的成就比方雲天高得多,但是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方雲天。
麻子想了想,說道:r我有回去看過。這麼多年過去,朱明居然還沒築基,一直卡在練氣九重,被後面的師弟一個個超過去,早已經不是前十。至於當初被收買的那個傢伙,在比試場上已經被我狠狠收拾一頓,後來朱家也沒兌現許給他的好處,他過得很淒慘。看到他們的近況,我連揍他們一頓的念頭都沒有了。至於被收買的長老和罰我面壁二十年的王八蛋,以我現在的實力還對付不了他們。慢慢來,只要他們別死在大劫中,遲早有機會給他們一個教訓。」不知不覺,麻子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勢。
熟悉麻子的人全都驚訝地看著他,他現在的氣勢和當初剛到中土的時候根本不能比。
「沒想到你也進步這麼多。」法磬顯得失魂落魄。蘇明成已經給了他一個打擊,現在麻子又給他一個打擊。
「看來不但藏經閣有秘藏,面壁的地方同樣也有奇遇。」謝小玉朝著麻子眨了眨眼睛。
在被罰面壁之前,麻子顯然沒什麼特別,有實力爭奪戰堂前十,資質十有八九是上等中的中間程度,修練的功法應該是上品,但是在天寶州的時候,麻子露的那幾手絕對屬於無上級的功法。更何況各門派面壁的地方如同監獄般森嚴,專門有人守著,練氣級的弟子不能辟榖,所以會有人送飯給他們,而麻子一走就是十幾年,怎麼可能沒人發現?所以謝小玉肯定麻子的機緣就是被罰面壁後得到的。
謝小玉還可以肯定麻子並沒有將東西全都拿到手,或許是因為境界太低,這次麻子會回到蒼屏山,恐怕是為了取回剩下的傳承。
「可惡,我在你面前根本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但想知道你的底細卻千難萬難。」麻子很不爽。
「是啊。我們原本以為已經很瞭解老大,結果發現我們連老大會什麼都一無所知。」趙博也在一旁幫腔。
見繞了半天又繞回自己身上,謝小玉連忙繼續轉移話題:「麻子,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麻子聳了聳肩,說道:「沒什麼打算。現在我無牽無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你呢?」謝小玉轉頭問蘇明成。
「我肯定要回南疆。朝廷逼得很緊,似乎要有大動作。」蘇明成回道
「我也要去一趟南疆,到時候一起找對策。」謝小玉說道。
這是原本就商量好的,此刻只不過當眾說出來。
「老大,你要去哪裡,我們也跟著一起去。」趙博興奮起來。
「是啊。」王晨也說道。雖然在璇璣派過得不錯,但是他總感覺有些格格不入。璇璣派那些弟子身上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優越感,就連趙博這種神經粗大的人都能感覺出來,就更別說他。
另一個讓王晨打定主意的原因是,每次跟著謝小玉總能得到不少好處,這就是應劫之人的氣運。
「我覺得,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要怎麼處理我們手上的藥材和殘器。」肖寒提醒道。
眾人這才想起進入天門的目的。雖然最終目的變成算計異族,但是採集藥材和尋求機緣一向都是開啟天門的目的,他們肯定要有個交代。
「先分一下,這件事就由姜師姐處理。先將那些殘器均分,我們的一份交給洛哥,就由璇璣派代為處理,藥材給我。」謝小玉早就計劃好了。他不擅長煉器,殘器拿在手中是浪費,可藥材就不一樣了,他留著有大用。
之前謝小玉煉製了 一批陰丹,幫洪倫海修補魂魄,現在已經修補得差不多,接下來需要大量的丹氣幫他凝魂固魄。
洪倫海藏身的丹爐太小,一般的丹藥效果不大,所以丹藥等級越高越好,如果能煉製出真正的靈丹當然最好不過。
「你打算參加丹道大會?」洛文清有些難以置信。他知道謝小玉擅長煉丹,但是想參加丹道大會恐怕還差得遠。
「不會吧?老大,參加丹道大會至少要大師級的實力才行。」趙博口無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看不起老大嗎?」王晨給了趙博一個爆栗,道:「不過這次出了意外,進去的幾萬名弟子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出來,丹道大會還會繼續舉行嗎?」
「你為什麼不算一下?」謝小玉看了王晨一眼。
王晨下意識拿起金色的龜殼,不過他根本沒算就恍然大悟。
「該死!我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王晨猛地拍了一下腦袋。
「什麼事?」慕容雪在一旁問道。很多人也看著王晨。
「你們別忘了那些妖魔。各大門派設下圈套,為的是將牠們一網打盡。進入天門中的妖魔大部分都有真君境界,還有道君和更高層次的存在,牠們的屍體全都是煉丹、造器、制符的頂級材料。」王晨說出其中的原因。
眾人恍然大悟,洛文清等人更是對此深有瞭解。
當初從天寶州回來的半路上,他們就遭遇到妖族的襲擊,那頭赤螭身上的血和鱗片也被當成寶貝。雖然赤螭血脈純粹,可實力不強,而這次的獵物遠比牠要厲害得多,身上的材料自然珍貴得多。
而越強的妖族本體越大,往年天門關閉後,彙集起來的藥材頂多五、六萬斤,現在一具道君級的妖族屍體恐怕就要遠遠超過。
「那些東西肯定會被帶回山門,不可能被拿出來吧?」林紆有些懷疑。
「最好的精華當然會帶回山門,但剩下的部分就未必。天門開啟是三千五百年才有一次的難得機會,大量藥材會同時出現,大家可以各取所需。更何況煉丹師並非對所有丹藥都擅長,就算是大師級的人物,往往也只擅長某方面的丹藥,所以天門開啟也是煉丹師雲集的盛會,平時絕對不可能聚集這麼多煉丹師。」
這番話其實是洪倫海說的,只不過從謝小玉的嘴中說出來。
沒有誰比洪倫海更清楚丹道大會的意義。想在短時間內消化那麼多藥材,為即將到來的大劫做準備,靠各大門派的煉丹師根本不可能,所以各大門派絕對不會吝嗇手中的材料。
「我也聽說過類似的話。」姜涵韻在一旁說道。
「很抱歉,我的那份肯定要繳上去。」林紆歎了 一 口氣。
「我也是。」鄭陽河也有些無奈。他們不是不相信謝小玉,實在茲事體大。柴值仍猶豫著,雖然在來之前掌門曾經說過一切唯謝小玉馬首是瞻,但是這批靈藥最差的也有萬年藥齡,絕對可遇而不可求。
猶豫半天,柴值最後還是做出保守的決定:「我也得說抱歉了。」
相對而言,肖寒和青嵐就沒這種煩惱,他們都是後來加入的,在那片太古戰場得到的收穫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姜涵韻和洛文清同樣也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之前海邊那未曾落下的天劫,讓翠羽宮的人懷疑謝小玉身後可能隱藏著一位宗師級的煉丹師。
大師級的煉丹師很容易找,因為只要達到道君級就能夠擁有千年壽命,如此漫長的歲月,就算再笨,也可以將一門雜藝修練到大師級,但是再想往上就千難萬難了。
這兩個門派都沒有宗師級的煉丹師,覺得那些藥材與其拿回去,還不如交給謝小玉處理。
「看來我們還是得回一趟天門山。」洛文清看了看雷光滾滾的天門山,那裡激戰正酣。
「等那邊沒有動靜後,我們再出發。」肖寒也眺望著遠方。他雖然孤傲,卻不傻,很清楚那不是他能夠參與的戰鬥。
「恐怕還要好幾天才能結束,這段日子怎麼打發?修練嗎?這裡可沒靈脈。」林紆問道。
「你有什麼打算?」肖寒朝謝小玉問道。
「你我肯定有辦法修練,沒有靈脈只是不能練氣,但是我們可以練劍。」謝小玉看著肖寒。
謝小玉能夠在夢中練劍,這是他能超越其他人的關鍵之一,其他人或許也有這樣的本事?,同時這也是一種試探。
別人都以為蕭寒是靠勤奮和天賦才擁有今天的成就,謝小玉卻懷疑蕭寒也有過奇遇。
果然,話音落下,謝小玉就看到肖寒的瞳孔猛地一陣收縮,顯然被說中了。很多人一臉驚詫地看著肖寒,甚至包括肖寒的師弟們。
不過洛文清、姜涵韻、林紆卻沒太大反應。和肖寒相交那麼久,多少也看出一些端倪,他們反而對謝小玉也會類似的手段感到意外。
「兩位老大,你們不能只管自己,也要為我們這些可憐人考慮一下。」林紆苦笑道。
「之前我們一直在論法,當時只顧著說,卻沒好好整理一份。不如我們把那段日子說的東西整理成冊,也編纂一套密錄。」謝小玉給眾人找了 一件事做。
「你真打算重建劍宗?」姜涵韻一驚。
「劍宗一直存在,不需要重建。」謝小玉搖頭。他弄出這個子虛烏有的劍宗,完全是為了減輕一些壓力,因此如果要重建劍宗,他免不了要將那些「前輩」請出來,那豈不是自找麻煩?
「莫非你打算另立宗派?」姜涵韻瞪大眼睛。
「老大絕對有這個資格。」趙博在一旁嚷道,他早就想勸謝小玉這麼做。
「好啊、好啊!不如就叫……新劍宗?」青嵐也是個不安分的人。
其他人全都眼睛一亮。
自從知道劍宗的「真相」,他們就想重建這樣一個組織,而這個組織的特徵就是既鬆散又嚴密。
之所以說鬆散,是因為劍宗的成員並不需要脫離原來的門派,也不需要放棄原來的修為,只要想辦法將原來修練的東西轉成劍法就可以,只要等到大劫結束後,他們都可以回歸各自的門派。
之所以說嚴密,是因為所有的成員都必須是劍修,戰鬥的方式也不同於門派,更像軍隊,每個成員都有各自的位置、擁有統一的號令,因此展現出的實力才會這麼驚人。
「確實可以這麼辦。」肖寒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但新劍宗這個名字不好。」
「確實不好,那不如叫小劍宗。」林紓提議道。
「好像還是不如新劍宗。」青嵐立刻否定。她人小,最討厭「小」字。
「叫劍盟怎麼樣?」林紆又想了 一個名字。
「這名字聽起來像是劍派聯盟。」
「是啊,很容易和那群鳥人混淆。」
「不行。」
眾人紛紛嚷道。
「還是你來取吧。」林紆提議兩次都被否決,乾脆將這件事推給謝小玉。
謝小玉沉吟半晌,說道:「我們不需要完全學劍宗。劍宗是許多門派被神皇所滅建立起來的組織,因為心懷仇恨,所以他們公開各自門派的絕學,而我們肯定做不到。我的想法是以劍符為基礎,讓所有……不對,是大部分修士都能夠變成劍修。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公開劍符之道,將各種法術編成劍法,然後收錄在一起,建造一座藏書閣,供後來者借鑒。」
「藏書閣?」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這個提議非常稀奇。
「很符合你的風格,不愧是藏經閣出身的人。」肖寒感到無話可說。
「或許可行,不過叫藏書閣好像……叫劍閣怎麼樣?」姜涵韻問道。
「好。」
「這個名字不錯。眾人紛紛認可。」
這不只是認可一個名字,很明顯,以這種方式組建起來的劍閣肯定比劍宗更加鬆散、更加自由,也更容易讓人接受。
當然,有好處就肯定會有壞處,如此鬆散的組織恐怕不會有太多戰鬥力。對此,洛文清朝謝小玉投去疑惑的目光。
山不高,不過百餘丈上下,中間有一片崖壁頗為陡峭,不過也只有十來丈高,中間有座突出的石台。
就這麼一個普通的地方鋪著一卷畫軸,隨意地垂著。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這畫軸是被風吹上來,絕對想不到這是一件仙家寶貝,更不可能知道這卷畫軸中有群人正忙碌著一件大事。
天門的那番論法前後持續兩個多月,涉及的內容可想而知,光是將這些東西編纂在一起就已經夠花時間,更別說還要整理成冊,加上他們談論的只是重點和問題點,很多基礎的東西全都跳過,現在要編成一套密錄,自然必須要鉅細靡遺。
謝小玉等人很快就發現他們將這件事看得太容易,若真按照原來的計劃編纂,這套密錄的規模恐怕可和《十方道藏》相比。
這讓謝小玉感到心中忐忑,因為這已經玩得太大。
不過沒人願意退縮,能參與此事,足以讓他們名傳千古。
這樣一部包羅萬象的密錄自然要取個響亮的名字,眾人商量半天後,最終將這部密錄定名為《劍典》。
《劍典》共九篇,暗合九宮。洛文清、麻子、蘇明成、林紆、法磬各負責一部,謝小玉和肖寒則負責剩下的四部。
以他們的水平,想編纂一部像《十方道藏》那樣精深而奧妙的典籍顯然不可能,所以他們在廣博和實用方面下功夫。
「大家別用拗口的話,別搞得像《十方道藏》那樣需要猜半天謎語、繞十幾個圈才能看懂。我們編纂的這部《劍典》必須拿到手裡就能用,五、六天就能參悟通透,還要能拆開,每一章都可以讓人獨立修練。」謝小玉替《劍典》定下這樣的基調。
「這部《劍典》如果真編纂出來,我師父十有八九會讓所有的僕役全都轉成劍修。」洛文清歎道。
之前轉成劍修,必須捨棄原本的修為,還要將真元轉化成為劍元,所以不得不謹慎行事.,可現在不能這麼做,以洛文清師父的決斷,肯定會毫不猶豫這麼做,甚至洛文清懷疑連正式弟子也會被強行轉為劍修,或許璇璣派會變成劍修門派。
不只洛文清會這麼想,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類似的想法。
這次天門開啟,讓他們看到劍修的厲害。
劍修未必最強,卻最適合戰鬥,特別是小規模的戰鬥,劍修一出手,就意味著戰鬥將會在短時間內結束。
當然,質疑聲也有。
青嵐問道:「飛劍雖然厲害,卻有難以對付的目標。當初劍宗就折損在神皇麾下百萬身穿仙甲的大軍下,萬一我們也遇到同樣的對手怎麼辦?」
眾人回答不出來,只有謝小玉不以為然。
「我問妳,煉製一把能破開甲冑的利劍容易,還是煉製一件能防禦利劍的甲胄容易?j謝小玉問道。
「當然煉劍容易。」青嵐想都沒想就回答。
「那不就成了。讓每個劍修多準備一把飛劍,專門用來對付仙甲。」謝小玉笑道。
青嵐歪著頭想了想,不太肯定地問道:「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為什麼當初劍宗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卻沒有人想到?」
謝小玉這個偽裝的劍宗傳人對劍宗自然有過一番仔細的研究,所以這個問題難不倒他。
「當年劍宗有所不足。首先,劍宗人數太少,以幾萬之眾對抗千萬大軍,不敗才怪,其次,劍宗仍舊按照門派的格局建立,每個人的飛劍和法器全都是自己準備,而神皇麾下卻是一支軍隊,甲冑兵刃全都統一配備,只要證明一件武器有用,他們就會不惜血本打造幾千萬件,最後,劍宗有一座固定的山門,那根本就是靶子。當年那位神皇要不是太過自信,低估劍宗的實力,根本不會那麼慘。他可以集結大軍做好一切準備,在最適合的時候發起進攻。」
「你別忘了那座劍山。」肖寒提醒道:「正是那座劍山讓神皇的大軍損失慘重,最後一蹶不振。」
「我正想說那座劍山呢!」謝小玉笑道:「如果劍宗肯犧牲一部分人強行突擊神皇大軍,牽制神皇和他那些大將,同時發動劍山,一上來就重創神皇大軍,恐怕那場大戰就不是原來的結果,很可能神道大劫就此結束。」
「你太一廂情願。」肖寒並不認同,他覺得謝小玉賭性太重。
同樣是劍修、同樣擅長尋找對手的弱點全力一擊,肖寒是在戰鬥中發現對手的弱點然後出手,謝小玉卻是事先收集資料,確定對方的弱點,然後巧妙佈局,直接對準弱點下手。
「劍宗原本就該一擊必中,立刻遠遁,而不是列成戰陣交鋒。」謝小玉知道蕭 寒和自己的分歧在哪裡,不過他並不打算在這點上多費口舌,所以繼續說道:「修士之間的戰爭,不應該和凡人的戰爭混同。」
謝小玉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戰爭」這個話題上,而不是對劍修的理解,這也是他的優勢。
謝小玉對戰爭有自己的理解,很多想法都來自那本書,雖然裡面一些思維讓人匪夷所思,他以前也不懂,可如今經歷連番的戰鬥,他發現那些思維確實非常適合修士間的戰鬥。
修士 一日之間可以來去幾萬里,所以修士之間的戰爭根本無所謂前線和後方,和凡俗的戰爭完全不同。
眾人全都苦思冥想起來。
肖寒想得最深,他並沒有被謝小玉的話引開,仍舊一心鑽研劍修的定義。他不喜歡謝小玉的風格,在他看來,那不是劍修,而是刺客,那也不是劍法,而是
殺戮之法。但是一擊不中便全身而退,確實是自古相傳的劍修風範,他雖不喜歡,但是不能不承認。
「謝哥哥,這次我不打算站在你這邊。劍山在最後一刻發動,讓神皇大軍損失慘重,甚至導致神皇帝國一蹶不振,這已經得到證實。而你那套說法只是假設,像你說的那樣可能會成功,但可能也會失敗。」青嵐一向有自己的主見。
青嵐的想法也是另外一些人的想法,至少有一半的人如此認為。
「別多想了,我們先顧眼前吧。」姜涵韻站出來結束這場爭論。
眾人聞言,都各自去工作。
慕容雪卻沒走開』她來到姜涵韻的身邊,輕聲問道:「妳覺得他說的那些有可能成功嗎?」
姜涵韻看了看左右,將慕容雪拉到一旁,先隔絕四周,這才說道:「妳別忘了,劍宗仍舊有不少倖存者,對於當年的事,他們最有資格加以評論。」
慕容雪一開始不懂姜涵韻話中的意思,想了想,才猛然醒悟過來。
「妳的意思是,那並不是他的想法,而是倖存下來的人痛定思痛所得出的結論?」
姜涵韻點了點頭:「他建造的劍山、他手中的劍匣,他修煉的劍法毫無疑問都是當年劍宗的傳承,可天劍舟不是。」
「我明白了 』天劍舟是後來發明,是為了配合他所說的那套戰法。」慕容雪終於明白了 』突然她附到姜涵韻的耳邊,輕聲讚道:「妳真聰明。」
「妳太小看其他人了。」姜涵韻不為所動:「洛文清和柴值肯定看出來,鄭陽河或許也猜到一些。」
「但是他為什麼不解釋?」慕容雪突然發現一個疑點。
「妳總算知道動腦了,可惜妳現在才明白。」姜涵韻敲了敲慕容雪的頭,道:「他替這個組織取名劍閣,恐怕已經預料到會有分歧。」
「這豈不是一點用都沒有?這樣一個鬆散組織如何應對大劫?」慕容雪憂心忡忡地問道。
「小傻瓜,他既然可以組建鬆散的劍閣,自然也能組建另外一個嚴密的組織。
妳難道還沒發現嗎?他一直在挑選追隨者。」姜涵韻朝王晨那邊掃了 一眼。
慕容雪對謝小玉非常瞭解,自然知道跟著謝小玉的人幾經篩選,最後剩下的這三十幾個人全都是他的死黨。
「才這麼點人有什麼用??」慕容雪不以為然地說道。
「夠了。這支隊伍就是臨時拼湊起來,一開始鄭陽河、林紆還不怎麼相信他,現在妳看大家都以他為首。下次如果再有機會合作,肯定仍舊會以他為主,更何況他以前還有一幫手下,那幫人臨陣退縮棄他而去,現在肯定都後悔了,他只要稍微有點表示,會有很多人撲上來抱他的大腿。
「我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次他前往苗疆肯定會煽動苗疆各族作亂。朝廷勢大,而苗疆各族勢弱,正好讓他印證那套戰法,他還可以趁機壯大勢力-苗人樸實,一旦真心跟著他,絕對會矢志追隨。」
一迭寫滿字的紙放在謝小玉的面前。
「我這邊的東西已經完成了。」青嵐伸了一個懶腰,她實在累壞了。
謝小玉隨手翻了翻,就將那迭紙遞給姜涵韻。他沒空仔細審查,這件事只能交給姜涵韻做。
「還有三章。」姜涵韻看著洛文清、林紓和法磬一眼,這三個傢伙拖了後腿。
「你們先走吧,剩下交給我。」謝小玉說道。他已經看過』剩下的工作量並不大。
此刻,天門山那邊的戰鬥早已結束,他們這群人始終沒出現,璇璣、九曜、翠羽這些門派恐怕急壞了。
「我們夫妻倆就不去湊熱鬧了。」蘇明成說道。
「加我一個,你們夫妻倆不會覺得礙眼吧?」麻子變回原來的身份,開始開玩笑了。
「我跟你們一起。」趙博急道。
「老王、老吳,你們跟著老蘇前往南方。其他人暫時先回璇璣派幫我做一件事——這部《劍典》只是初成,離最後完成還早。回去後,你們請璇璣派的前輩們多加指點』盡可能讓這部《劍典》完善』順便傳授給李光宗他們。」
謝小玉需要全盤考慮』如果允許趙博他們同行,對於璇璣派來說太沒面子。
趙博心裡並不願意,但是謝小玉的話他不敢不聽』然後他轉念一想,也想通了,這部《劍典》非常重要,很可能是度過這場大劫的關鍵,自然越完善越好。
商議已定,眾人就離開畫軸。
洛文清、姜涵韻、林紆、鄭陽河先走.,柴值帶著法磬等人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他們會安置好法磬再趕回天門山.,蘇明成夫妻倆、麻子、王晨和吳榮華走的是另外一個方向。
「謝哥哥,保重。」青嵐收起畫軸,有些戀戀不捨地說道。她年紀小,對謝小玉並沒有男女之情,只覺得和謝小玉在一起很愉快。
「妳也小心一點。成名不易,但成了名後更加不易。」謝小玉給了青嵐善意的忠告。
這番話由謝小玉說出來,令人倍感心酸沉重。
年輕一輩中,像謝小玉這樣有名的人極少,甚至連肖寒都比不上。但是偌大的名聲帶給他的只有東躲西藏,甚至禍及家人,只能把全家隨身帶著走。
「妳很聰明,公開《十方道藏》,讓很多人欠下妳一個大人情,包括我。不只是妳,連妳的師門也會受益匪淺,妳也用不著擔心懷璧其罪的結果……」謝小玉的語氣越來憂鬱,他長歎一聲,繼續說道:「要不是那些傳承不能公開,我也巴不得沒有這麼多麻煩……」
謝小玉用力搖了搖頭,強行將那些煩惱驅趕出去。他現在突然發現,將所有人騙得團團轉並不是有趣的事,現在就算他想說真話恐怕也沒人願意聽。
「師兄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青嵐安慰道。
「但願如此。」謝小玉苦笑一聲,抬手放出劍光,瞬間破空而去。
青嵐的一個師兄滿臉羨慕地說道:「盛名累人,被名聲累成這麼慘的恐怕只有他了。不過……我要是有這個本事就好了。」
「別胡思亂想了。那部《劍典》九卷八十一篇,你看懂幾篇,又悟徹幾篇?」青嵐問道。她明明是師妹,卻更像師姐。
青嵐的師兄們聞言,全都露出慚色。
有比較才看得出差距。他們之中最年輕的二十七歲,築基已經好幾年,但是別說和謝小玉比,就連王晨、吳榮華、趙博那幫人都可以將他們遠遠甩在後面。
「滄瀾門那幾個人也不比我們強。」另外一個師兄說道。
「唉。」青嵐哀歎一聲,道:「為什麼不和好的比,偏偏找那些差勁的?」說著,她搖了搖頭:「我以前很佩服肖寒師兄,但是現在一看,肖師兄確實差了許多。」
「是啊、是啊。師妹,妳加把勁,超越他。」剛才那個師兄小心拍著青嵐的馬屁。
「好啊,不過我得先從你們開始。我一時半刻沒辦法超越肖師兄』但是我可以讓空濛洞超越他的滄瀾門。」青嵐打量著幾位師兄。
青嵐會說這話自然有道理。和肖寒在滄瀾門的地位一樣,青嵐的年紀雖小,地位卻僅次於掌門,比門中幾位長老都高』想操練這些師兄輕而易舉。
「快,我們先去天門山,等那邊的事情了結後,立刻返回山門,然後你們都閉關苦修。」說著』青嵐一抖畫軸,頓時一道白光捲住眾人,瞬間飛到半空中。
此刻,謝小玉早已經沒了影子。
一飛出眾人的視線,謝小玉立刻運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瞬間隱去身子。
先前謝小玉等人的藏身處能看到天門山,甚至能聽到山頂傳來的轟鳴聲,可見離得不遠,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天門山已經近在眼前。
謝小玉並沒有直接上山,而是落在山腳下的小縣城。
當初謝小玉就是在這裡和王晨接上頭,還在這裡住過一段日子。
那時這座城人山人海,全都是尋求仙緣的凡夫俗子,可此刻謝小玉舊地重遊,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剛才謝小玉從天上就已經看到這座城有一大半被夷平,到處是殘垣斷壁,剩下的半座城中擠滿人。
此刻謝小玉落到地上看得越發清楚,城內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還有許多沒有搬走的大石頭。這些石頭有的大如磨盤,有的像座小山,一塊就足以毀掉一片街區,並有陣陣腐臭的味道從坍塌的房屋下傳出,街道上隨處可見發黑的血跡,僅剩的半座小城到處響起哭泣聲,不時還傳來一陣痛苦的哀曝。
更淒慘的則在城外。已經找到的屍體不可能留在城內,只能暫時放在城外,那些屍體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有些甚至半個身子都沒了,並開始發臭。
雖然有一群差役正拎著木桶往屍體上撒石灰,但這樣做並不能阻止腐爛,只是不容易引起瘟疫。
路旁,許多和尚正做著法事。
看到這些和尚,謝小玉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隨即站在路邊輕聲吟誦著超度亡魂的經文。
前一段日子,謝小玉扮成和尚,自然要在法事上下點工夫,不過此刻他念誦的是道門超度亡魂的經文。
四周全都是冤魂,其實經文的效果非常有限,畢竟不可能讓這十幾萬冤魂全部安息。謝小玉能夠做的只是化解它們身上的戾氣,讓它們不至於變成厲鬼。在不知不覺中,謝小玉心頭升起一絲悲涼。
現在大劫還沒正式開始,天門開啟只能稱得上序曲,卻已經造成這麼大的災難,不但修士死傷眾多,最可憐的還是這些平民百姓,相對於修士,他們太脆弱或許是謝小玉那絲悲涼的心緒,讓四周冤魂漸漸聚攏過來。
「沒想到你居然動了大悲心。」洪倫海在謝小玉的意識深處,輕聲歎道。
「這就是大悲心?」謝小玉有些迷惘。
大悲心也就是菩提心,是佛門成就的根本。
在遠古時,只有發了菩提心才有資格稱作「和尚」,否則只能叫做「僧侶」或「出家人」。
「你怎麼知道這是大悲心?」謝小玉問道。
「別忘了我也是鬼魂,鬼魂對某些東西特別敏感。」洪倫海不想多解釋。他之所以知道這是大悲心,是因為他感受過這種力量。
「看來我真的和佛門有緣。」謝小玉苦笑道。他確實感覺到心中多了什麼,可惜看不見、摸不著。
此時,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那是鍋碗瓢盆相撞的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亮了。
清晨的薄霧籠罩著四周,薄霧中隱約可見微亮的燈火,還能看到搖晃的人影,剩下的半座城終於多了 一絲生機。城內原本就搭著幾座棚子,其中一座棚子前站著官府的衙役,是官府在施粥,而另外幾座棚子應該是富商所搭,負責施粥的全都是夥計,裝粥的木桶很大,但是裡面的粥很少,而且顏色發黃,因為摻雜著泥沙。
突然,謝小玉感覺到有人在扯著自己的衣角。他低頭看去,只見旁邊跪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孩,滿臉灰塵和泥土,衣服上還有血跡,此刻正可憐兮兮看著他,輕聲喊道:「我餓。」
謝小玉的心再一次被觸動,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遠古、上古那六場大劫是人族內部的紛爭,人被當做一種財富,也是一種資源,沒人會輕易殺人。
可這次大劫卻不同,另外一邊的主角分別是妖族、鬼族和魔門。妖族和人原本就是世仇.,鬼雖然大部分是由人所化,但是人鬼殊途,已經互不相干.,魔門倒是和人族有些關係,不過魔道中人從來不將自己當成人。
突然,謝小玉的眼前出現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他救得了多少人?
就算他手裡有一件洞天法寶,就算他能帶幾萬人離開,對於中途百億黎民來說算得上什麼?更何況他沒辦法憑空變出食物,就算他能救出幾萬人,也沒辦法養活他們。
謝小玉頓時感到很無力,他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我餓,給我點吃的吧。」小孩的喊聲將謝小玉拉回現實。
謝小玉苦笑著拿出一顆丹藥塞進小孩的嘴裡,那是辟榖丹,可以頂餓。
小孩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因為太餓了,下意識吞下丹藥,可瞬間他就感覺到又飽又脹,好像剛剛吃了一大碗飯。
「隔—」那小孩打了 一個飽嗝,然後朝謝小玉笑了起來。
這一聲飽嗝,頓時引來周圍人的注意。
「仙長,發發慈悲吧!我也餓。」
「道長,也給我一粒丹藥吧。」
「神仙,你就算不可憐我,也可憐一下我那八十歲的老母親,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頓時一大群人圍攏上來。
那小孩被嚇到了,哇的一聲哭出來。
謝小玉不喜歡這些人,他隨手施展一個禁制,頓時四周多了 一堵看不見的牆壁,使得那些人圍攏過來,卻都撞在牆壁上,而後面的人卻拚命往前擠,前面的人進不來,被擠得嗷嗷直叫。
「我的丹藥不多,如果有孩子的話,讓孩子過來。」謝小玉高聲喊道。
「仙長慈悲,我有一個八歲的孩子。」
「我也有一個孩子。」
「我有三個孩子,其中一個還在吃奶。」
不少人連忙回答,甚至有些人拔腿就跑,去找自家孩子。
「同樣是人,為什麼只管那些小孩?」人群中有一個傢伙大聲喊道。
有人開頭,自然會有人應和:「是啊I.我們也餓,誰管我們啊?」
更有人試圖煽動:「就是你們這些修道人害得我們這樣!」
眼看著四周群情激昂,謝小玉忽然連彈三指,三道劍氣射入人群中,頓時三顆首級飛起來。
喧鬧聲頓時變成恐慌的尖叫,誰都沒想到,剛才還慈眉善目的仙長,眨眼間竟成為要命的修羅。
原本圍攏在四周的人瞬間一哄而散,全都遠遠躲開謝小玉,連原本排隊等候領粥的人也都紛紛避開。
這時,對面一座殘破的酒樓走出一個人,此人四十多歲,胸前長髯飄動,腳下蹬著一雙官靴,顯然不是普通人。
此人遠遠朝謝小玉一揖到地,道:「這位道長,那三個人雖然可惡,卻罪不至死——」
謝小玉不等那人說完,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道:「聚眾過百人者,斬立決,煽動作亂者,斬立決,這是朝廷的律法。剛才那麼多人,早超過一百,此刻人人飢餓難耐,被這兩個人一煽動,你覺得接下來會怎麼樣?」
那人也知道利害,剛才若真鬧起來,他也會受到牽連。
不過此人頗為固執,朝著謝小玉說道:「此話沒錯,但是這些人自有朝廷法度加以管束,仙長隨手殺人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他們不針對我,我何必殺人?而且最後那個人的話已經針對道門。你信不信,此刻我只要登上天門山說起此事,肯定馬上有人下來將這裡的人殺個幹幹淨淨。你會不會被殺,我不敢保證,但是我可以保證,朝廷知道此事肯定會將你滿門抄斬,以平道門之忿。」謝小玉冷笑一聲。他有善心,卻非善人,如果有人當他好欺負,那真是瞎眼了。
謝小玉猛地一甩袖子,一股勁風拂過,將那個穿著官靴的人彈出十丈之外。
謝小玉高聲喝道..「貧道能力有限。小孩子胃口小,同樣一碗飯,大人只能活一個,小孩卻可以活好幾個。信得過我的,讓孩子過來。」
謝小玉的這番話出自善意,不過一時半刻沒人敢靠近,畢竟他連殺三人,之前那番話更是讓人心中膽寒。
沉寂好半天,突然有一個老頭撲通跪在地上,不停磕著頭,嘴裡連聲喊道:「道長慈悲,還請道長略施仙術,變點米糧出來。」
那老頭磕得很用力,轉眼間額頭上全都是血。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謝小玉實在沒有辦法,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套。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跪下。
穿著官靴的人摔了個狗吃屎,但之後他居然跟著跪下來,只是不磕頭。
看到穿著官靴的人跪,那些衙役也連忙跪倒在地,一時間,城內除了謝小玉之外,完全沒有站著的人。
「好吧。你等也算四肢健全,靠人不如靠己,你們去城外割些草來,我自有手段。」謝小玉被逼得沒辦法,好在他有急智。
謝小玉這個辦法並非憑空冒出來。當初他在天寶州的時候就自己種菜、養蟲、喂雞,後來在戊城的時候,更是靠餵馬的黑豆讓近萬老弱殘兵活下來,這方面的經驗無人可比。
「我等並非牛馬,要我們吃草?」有人叫嚷道,可隨即他臉色變得煞白,想起那三具屍體。
這次謝小玉沒有殺人,只是指向那人,說道:「到時候你別吃就是。」
隨著話音落下,那個人的頭頂上顯露出一道紅光,格外顯眼。
「對對對,不想吃的人就別吃。」第一個跪下的老頭連聲應道。
「我們去割草。」立刻有人從地上爬起來。
人總喜歡從眾,再加上大家餓得難受,要不是怕那些草有毒,恐怕都已經有人開始啃草皮。
只是片刻工夫,一大群人就回來,有人手中拿著一把草,有人背著一筐草。謝小玉朝那個官說道:「你按照每個人拿的草的數量,將他們分成幾排,做事的人不能讓他們吃虧。」
聽到這話,那些背整筐、整捆青草的人全都眉開眼笑,而那些只拿一把草的人則面露慚色,轉身就走,又去割草了;至於那些自作聰明在旁邊看熱鬧,以為不會缺了自己一份的人這下子坐不住,也紛紛跑出城。
謝小玉走到那堆青草旁,朝著草堆一指,青草全都飄浮在半空中,接著從旁邊井裡飛起一股清水,衝入草堆中捲住青草,並不停滾動。
只是片刻工夫,沾在草上的髒東西就紛紛落下。
謝小玉施展另外一個法訣。眨眼間,那些青草被絞成碎末,變成一顆巨大的綠色圓球。
謝小玉不停施展各個法訣。先是拔毒的法訣,這是必須的,然後是清除味道的法訣,青草之所以難以食用,就是因為味道苦澀。
做完這些後,謝小玉突然生出一絲惻隱之心,決定好人做到底,隨手彈出兩粒強身健體的丹藥。
丹藥的藥力緩緩化開,原本碧綠的青草變淡許多。
謝小玉用手指挑了 一些草嘗了 一 口,卻馬上吐出來,覺得這東西味同嚼蠟,而且青草的氣味沒有完全消除。
「看來只有這麼辦了。」謝小玉又施展一個法訣。
只見那團淡綠色的東西迅速旋轉起來,只是片刻,散發出一股酸甜的味道。剛才謝小玉所施展的是釀酒的法訣,這只是不起眼的小法術。
只見淡綠色的圓球漸漸變成有些青色的濃漿,陣陣酒香散發出來,讓人醺醺欲醉。
謝小玉又沾了 一些草,並嘗了 一 口,覺得酒味不算太濃,清新甘冽,微微帶這一股甜味。
官員連忙跑過來也嘗了 一 口,頓時大喜,朝著謝小玉拱手謝道:「道長真是好手段。」
「這酒乃是仙長所釀,就叫做仙人釀吧。」旁邊一個衙役也來湊趣。
「仙人釀,好名字。」
「真是慈悲為懷,真正的修道之人。」
其他衙役和負責施粥的那些人紛紛讚道。
這時,謝小玉感覺身體一陣微熱,一股清流從頭頂直注入紫府,因為煉製陰丹,他的魂魄中沾染的那一絲幽冥氣息瞬間被衝散。這是功德之氣。
謝小玉費盡心機想獲取功德,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此時,無論是男女老幼,只要走得動的人全都跑到城外割草,越來越多青草被割來。
謝小玉來者不拒。反正這些人不可能遠去,而這座城周圍也沒有毒瘴兇猛的地方,不可能有絕毒的藥草,以他的拔毒之法,一般毒素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分離越來越多的青草變成甘冽的酒漿,有這些酒漿,至少可以支撐十天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