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城
冉冉的青煙在天空中飄蕩,一股股煙柱望不到盡頭,那是清晨的炊煙。煙柱下方,成片的樹木被砍光,原本茂密的森林現在多了一處很寬的空地,那裡豎著一排排木柵欄,還有一座座茅草棚,更有無數人頭攢動。
「人真多。」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這可不是門派間的打鬥,而是攻城略地的戰爭。」麻子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奚落謝小玉的地方了。
「土蠻別的不怎麼樣,就是會生。」吳榮華在一旁說道。在這支隊伍裡,他也是一個人物。
「我的計劃失誤,沒想到他們真的將北望城圍了起來。」謝小玉感覺腦子有些打結。
以前看兵書,經常有幾十萬大軍圍困城池,卻不是這樣個圍法。
北望城比不上臨海城,卻也是大城,長六十餘里、寬四十餘里,周邊還有十幾座衛星城,全長三百餘里。在他的想像中,所謂的圍城應該是東一個營盤、西一個營盤,互相隔著五、六里才對。哪裡想得到土蠻居然像造籬笆一樣,繞著北望城扎起一圈營地。
「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謝小玉嘆道。
藏身之處是離這裡五、六里的一處山崖,上面有藤蔓垂落,非常隱蔽。
麻子走在最前面,在岩壁上拍了一下,堅硬的岩壁左右分開,露出一道縫隙。縫隙不大,只夠讓人側著身子過去。
裡面是一個很大的山洞,洞頂有顆珠子散發出亮光,其他人此刻都在山洞裡打坐。
謝小玉等人進去之後,麻子放開手讓縫隙恢復原狀。他還扯了扯旁邊的蔓藤,盡可能讓人看不出痕跡。做完這一切,他的身體猛地往下一沉,直接從土裡進去。
「情況怎麼樣?過得去麼?」李光宗最關心這件事。如果軍隊把他們當陣亡處理的話,消息一傳到臨海城,老礦頭那邊說不定會出變故。
「土蠻把整座城都圍了起來。」謝小玉搖著頭說道。
「這幫野人就是會生。」李光宗說了一句和吳榮華一樣的話。
「現在怎麼辦?」謝小玉問道。
底下沒有人反映,大家面面相覷。
「我們要是想得出辦法,要你幹什麼?」王晨懶洋洋地說道。
「我不在乎,這樣挺好。」趙博更顯得無賴。他這話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這一路上,他們白天趕路,出發之前先卜上一掛,找一個有爭鬥卻沒有凶險的方向前進;晚上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之後,他們就向兩個大門派出身的人請教。一段日子下來,每個人都收穫不淺,最起碼把修煉的功法梳理一遍,今後的方向也都清楚。他們巴不得繼續這樣下去。
「我可以潛進去報信,讓城裡的人接應我們一下。」麻子從土裡冒了出來。
「未必有用。這件事是我失誤,我沒想到土蠻的數量那麼多,裡面的人肯定不願意輕舉妄動。」謝小玉當初為了把人騙過來所以說的非常漂亮,現在目的達到了,他自然要換一套說辭。
「前三年也有這麼多土蠻參戰嗎?」李光宗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天寶州的人大多自行其是,對外面的事漠不關心,所以哪怕知道有城被攻破也都是毫不在意,沒人會仔細打聽。
「因該沒有。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從子歸城逃出來的,他說那時候土蠻大概出動三十多萬人,不過他逃的早,土蠻後來有沒有增兵就不知道了。」最後還是王晨給了個不太確定的答案。
「這何止三十萬?都快超過一百萬了。」吳榮華嘟囔著。
沒有人質疑他的話。就和謝小玉的見識一樣,這位獵手對天寶州的熟悉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相提並論。
「我們這一路上殺的土蠻全都相當於練氣一、兩重的修士,整個天寶州恐怕連十萬名修士都沒有吧?」李光宗疑惑地問道,他早就覺得不可思議。
「別說十萬名,能不能湊出兩萬名都難說。」王晨和李光宗的關係不錯,所以在一旁答道。他很清楚別人不屑回答這種白癡問題。
「這沒什麼奇怪的。天寶州無處不在的瘴氣對我們來說是毒,對土蠻來說卻相當於靈氣,無所不在的靈氣,吃的東西也充滿靈氣,喝的水更是靈氣十足。」謝小玉越說越鬱悶,這簡直就是太古時代的縮影。
其他人也心有慼慼焉。
「土蠻現在會修煉,這次好像又玩起兵法,天寶州對他們來說得天獨厚,以後他們會不會越來越強?」李光宗越想越憂心。他本來以為臨海城很安全,但是現在不那麼想。
「這很難說。」王晨以前沒想過這些,聽到李光宗一提,他的心也揪了起來。
「我們還是先顧眼前吧。」謝小玉是個現實的人。
「可以等啊。我做過一段時間的獵手,我不會什麼瞳術,也不擅長追蹤,所以我就躲在河邊等,總有妖獸去河邊喝水。」趙博不算聰明,但是笨人也有笨辦法。
「機會是耐心等來的......有道理。」謝小玉點了點頭。
麻子有些驚訝地看著趙博。在他眼裡,這個人只比那幾個傻小子強一些,沒想到居然說得出如此高深的話。
「我們輪流出去放哨?」吳榮華問道。
「沒必要。」謝小玉不想這麼辛苦,再說那樣做挺危險的,進進出出很容易被發現。 麻子的腦子也轉得很快,立刻就說到:「可以做一個更大的耳朵,然後找一道縫隙,你們有一個人在那裡監聽外面的動靜就可以了。」
這一等又是好幾天。
修士的耐性確實不錯,沒什麼人說話,大部分時間都靜悄悄的,幾乎都在打坐調息。
像李光宗、李福祿、趙博這樣比較大喇喇的傢伙乾脆入定練功,他們居然不怕被人騷擾以至於走火入魔。
謝小玉獨自坐著,手裡捧著丹爐,不過此刻丹爐底下既沒有火,也沒有陽光,反倒有一團水汽不停從底下那九個孔裡吞進吐出。
這就是他從麻子那裡得來的煉丹術——凝液冷煉法。這種煉丹術居然不用火,而是用水煉丹,神奇奧妙之處和子午孕丹術有的一拼。 幾天下來,他已經體悟到這種煉丹術的真意。
以火煉丹是將藥材相融相混,化為一片渾沌,然後破開渾沌,重開天地,是大造化。
以水煉丹之術是仿照天地初開之時,天地之間只有一片五盡原海,萬千生靈自原海中孕育而生,同樣也是大造化。
這兩種煉丹術,前者速度快,半日成丹,不過限制大,而且有可能失敗,即便子午孕丹術以文火煉丹,力求穩妥,也仍舊有可能失敗,十爐裡總有一、兩爐會報廢。
後者速度慢,耗時長,他從麻子那裡學會此術,就開始煉製手中的這爐丹藥,到現在總算有了一絲結丹的跡象,不過此法不限時地,有空就可以煉上兩下,沒空就收起丹爐,讓丹液在爐裡自行溫養,而且一旦原液煉成,以後只要投入藥材,不需人煉,自然而然會有丹藥產出。
煉丹也是悟道。每一次煉丹謝小玉都會不知不覺入定,在定中體悟天地演化的奧妙。
水氣吸合吞吐,在丹爐裡流轉不定,爐裡的藥材同樣被混合在一起,不過它們沒有相融,而是產生新的變化。
變化不是很大,幾乎微不可查,但是積累起來就肯得出不同,此刻的藥液和剛剛投入藥材時完全兩樣。
這裡面蘊藏著萬物生化的奧義。他正沉浸於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突然,一陣飛躍縱跳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謝小玉捕捉到一絲狂喜和焦慮。這兩種情緒並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四周散發的神識中捕捉到的。自從他練了[七情迷心大法]之後,他就有了這種能力,能夠知道別人的喜怒哀樂。知道有事發生,他連忙從入定中醒來,隨手把丹爐收進納物袋裡。凝液冷煉法就這點好,想什麼時候停就什麼時候停,有空的時候再繼續煉。
下來的是吳榮華,只見他一臉狂喜,不停叫道:「有人攻擊土蠻的大營,現在土蠻全都亂了,正派兵過去阻攔。」
「確實是個好消息。」謝小玉站了起來。這邊吵吵嚷嚷,那些打坐的人、入定的人全都紛紛醒來。
「可以進城了?」趙博問道,語氣中沒有絲毫喜悅。
「現在按照計劃行事。」謝小玉直接下命令,這比什麼回答都有力。一群人紛紛訕訕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們不想進城。
此時此刻,有些人已經明白謝小玉根本不想脫離戰場,否則憑他的本事,絕對可以帶著他們這些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可惜,現在明白已經晚了。一來,以他們本事也退不出去,至少不拉上吳榮華和王晨就沒這個可能;二來,他們都得了不少好處,現在跑路,於情於理都不過去。和這些人的無可奈何相反,麻子和蘇明成顯得很是淡然。蘇明成本來就可以不用來,他是為了得到謝小玉的好感才跟了過來。
上一次聽了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的對答之後,他若有所悟。
沒什麼地方比戰場更適合修煉魔門秘法了。明白過來的他趁著這幾天有空,偷偷做了一件事。他讓最初的母蟲又生出一隻新的母蟲。
這次他打算採用七煞、七蟲、七魔的搭配。他也不打算多煉,像謝小玉一樣煉十二隻子蟲就夠了,再多他怕承受不起,魔頭不同於毒蟲,這東西會反噬。
有了這番打算,蘇明成現在巴不得早點上戰場。
麻子也一樣,以前他還遮遮掩掩,總好像有什麼東西放不下,自從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和他一樣的人,他便不再遮掩,半路上就把那顆首級煉成一件魔兵。
這一路過來,別人殺掉土蠻之後全部割去首級,為的是進城之後換取功績,只有他一心一意只殺人。被他所殺的人,渾身精血和魂魄用來餵養魔兵,屍骨化為灰燼,什麼東西都沒留下來。現在他正巴不得多殺點人,將那件魔兵餵養的更凶更惡,所以和蘇明成一樣想早點進城。
他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只聽到轟隆隆一陣巨響,山壁裂開很大的一道縫隙。這個地方反正要廢棄了,所以他也不在乎。
「披上偽裝。」謝小玉下命令道。偽裝是半路上從殺掉的土蠻那裡弄來,看上去像麻袋皮,披在身上很是肥大。
這東西是土蠻的鎧甲,用深山裡採來的老籐九浸九曬編製而成,外面再裹上一層厚厚的獸皮,看似簡陋,卻連百子雷都擋得住。穿上這套鎧甲,只要不細看,還真能唬得過去。
「走。」謝小玉當先領路。
藏身之處離土蠻的營地並不太遠,一出來,眾人就看到遠處濃煙滾滾,塵土飛揚,東西角已經打成一片。
稍微靠近一些,遠處廝殺的聲音已經已經清晰可見。
那片戰場在西南角,各個部落的土蠻全都抽調人馬過去支援,所以他們計劃計劃攻擊的營盤只有一些放哨的蠻兵。
「起風。」謝小玉再次下令。
在他身後,十幾個人站成一排。身為修士,呼風喚雨的小法術肯定都會一些,這十幾個人御風之術更強一些,現在又聯手結成法陣,將威力提升百倍有餘。
眨眼之間狂風大作,樹冠被刮得嘩啦啦直抖,落葉和塵土隨風亂卷,地上飛沙走石,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走。」謝小玉一聲令下,第一個人低著頭、佝僂著腰,往前就沖。
其他人跟在他後面,在狂風沙塵的掩護下一路狂奔。
那些站崗放哨的土蠻被吹的東倒西歪,那漫天飛舞的沙塵更是讓他們不得不轉過身。
土蠻的營地很大,長就用不著說了,環繞著北望城,少說有三百餘里,寬度也有數百丈,正對著北望城的那一邊挖了三排壕溝,還豎著兩排柵欄。
眼看著就要衝過最後一道柵欄,突然,遠處一個土蠻朝著這邊嘰裡咕嚕一通亂叫。
「他要我們停下來。」吳榮華聽的懂土蠻話,立刻在一旁翻譯。
「衝過去再說。」謝小玉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嘰裡呱啦又是一陣聽不懂的叫聲,那個土蠻猛地擲出手中的梭鏢。梭鏢在半空中變成一條一丈多長、渾身漆黑的活蛇。
人群中頓時飛起十幾道光芒。這裡有四十幾個修士,三個人裡就有一個人出手。
那條蛇根本就沒機會飛近一些,離著還有幾十丈,就已經被攪成一堆碎屑。那個土蠻也一樣,被切成一塊一塊的。也不知道是誰凌空虛攝,將那顆首級收到手裡。
這邊已經動手了,那些土蠻又不是死人,立刻知道不對勁。
「嗚——嗚嗚——」一陣陣號角聲響徹四周。
「走,用不著遮遮掩掩了。」謝小玉甩手脫掉身上的偽裝。
這東西礙手礙腳,還招風。他左手插入納物袋裡,將那片刀輪取了出來。
刀輪發出一陣刺耳的怪嘯,旋轉著飛了出去,飛到空中之後,立刻噴出一圈血色火焰。
這一圈血焰其薄如紙,就像刀刃的延伸,所過之處無論是樹木還是岩石盡數被攔腰斬斷,斷口處一片焦痕,人被斬到的話更加可怖,瞬間化為灰燼。
這就是將六顆魔頭合為一體煉成一件魔兵的好處。六顆魔頭是六片一畝方圓的火雲,範圍極大,但是威力絕對沒有這樣恐怖。
當然,這麼做的風險也高。以前如果有一顆魔頭反噬,還有五顆魔頭可以聽令,五顆魔頭足夠制服一顆魔頭;現在不同了,有一顆反噬,其他一起反噬,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抵擋刀輪。
魔門大法越是厲害就越是凶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不過魔門的東西確實有誘人之處。佛道兩門的法器全靠本身的力量駕馭,以他現在不到練氣六重的境界根本做不到。
魔門就不同了,能夠借來外力,境界低的時候也能用出極厲害的手段。
那片刀輪上已經隱然可見六尊神魔虛影趴在上面,刀輪轉動時發出的嗚嗚聲讓人煩躁不安,而且心驚膽顫。
這是斬殺數百條性命之後滋養出來的魔神化身。 虛影越清晰,這件魔兵的靈性就越足,凶威也越盛,還會生出不可思議的神通。現在,這把魔兵已經有了呼魂喚魄的能力。
刀輪在這片土蠻營地旋了幾圈,只彈指間的功夫,就將留守的土蠻殺了個乾乾淨淨。
就在這個時候,半空中傳來一陣怒嘯,一團烏雲飛捲而至,雲裡有一頭巨蛇若隱若現。說是蛇,這東西底下長著四隻爪子,爪上有三指,腦袋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鼓包,已經有化蛟的徵兆。
不過它身上散發的並不是妖氣,而是一股濃烈的魔氣。在他身後隱約可見一個上半截是人、下半截是蛇,樣貌猙獰的虛影。 一看到怪蛇的來勢,謝小玉立刻大喝一聲:「麻子!」
這東西除了麻子的移山換岳,沒人擋得住。 「你倒是會使喚人。」麻子罵了一聲,不過他知道只有他能擋。
他猛地站定,雙手飛快結印,嘴裡唸唸有詞。 轉瞬間,一座很小的山峰在他指掌之間若隱若現。這就是移山換岳的法門。
在天空中,那條怪蛇「昂昂」連吼數聲,緊接著噴出一口毒煙。這口毒煙如同滾滾雷雲,黑壓壓地籠罩大半天空,速度看似很慢,但是翻滾之間已經到了眾人頭頂。 如果真的被噴中的話,這四十幾個人全部都別想活,甚至連屍骨也別想留下,方圓數里之內也會盡成死地。
幸好,麻子及時把手中的山峰虛影打了出去。剎那間,半空中多了一道一模一樣的虛影,只不過規模要大無數倍。
這座山峰浮現在毒煙的前方,兩方猛地撞在一起,同時崩散開來。 那座山影是大地精氣所化,被撞碎之後立刻化作無數黑沙四處亂飄,那黑色是被毒染上的顏色。
這些黑沙落到什麼地方,四周的樹木花草立刻枯萎,眨眼間化為飛灰。
飛散的毒物更加恐怖,落到什麼地方就立刻飛起一團黑煙。那是樹木岩石被瞬間腐蝕成黑色的粉末。麻子也不好受,硬擋這一下,只覺得五臟六腑全都挪了位置,一口鮮血噴了出去,旁邊的兩個人連忙撈起麻子抬著就走。不過,有麻子擋了這麼一下,謝小玉總算有機會出手。
他手裡一直扣著一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指尖不停往外流血,劍蠱已經吸得飽足。這是血祭之法,是用自身的精血逼出魔頭所有的潛力。
手指一震,劍蠱疾飛而出,因為吸足了血,所以碧光中還隱現一條血色長鏈。劍蠱命中蛇魔,剎那間,謝小玉心頭劇痛,他知道劍蠱完蛋了。
操縱那頭蛇魔的不是土蠻巫師就是蠻王,實力相當於真人,這一擊無異於以卵擊石。不過他沒失敗,他達到了目的。
劍蠱雖毀,裡面潛伏的心魔卻沒有被滅,心魔無孔不入,無聲無息侵入蛇魔的體內,那條怪蛇猛的一掙,始終壓制著它的魔咒鬆動了。魔門秘法雖然強悍,但是缺點不少,這也是魔門最終被佛門取代的原因。魔頭狡詐,除了反噬,還會逃跑,所以真正駕馭魔頭的行家絕對不會讓魔頭脫離自己的視野範圍。
他賭上土蠻對魔門秘法只是一知半解。他賭對了。幾乎在他射出劍蠱的同時,那片刀輪也被他招了回來,現在心魔發作,刀輪也到了。
刀輪上的六個凶神虛影全都顯露出興奮的神情,他們感覺到誘惑,不需要完全吞噬蛇魔,只要吸上一口,足以讓他們受用不盡。這一刀從斜下方斬入。天空中那片烏雲一下子被噴吐得火焰撕破,狂噴的火焰把方圓數百丈全都烤得發燙。與此同時,刀輪還發出刺耳的尖嘯聲,那聲音讓地面上的很多人都痛苦的躺倒在地,更有一些人惶然的四處亂逃。
蛇魔仰天驚嚎,那聲音充滿惶恐和驚懼,下一瞬間,它調轉頭,朝著南面破空而去。它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半空中,一截黑漆漆的東西包裹著無數黑色煙霧掉落下來。蘇明成的眼睛一亮,袖袍一展,大片蟲雲飛了上去,把那個東西捲了回來。
這麼多人裡只有他有這個本事。不過就算他也不敢碰那東西,只能用蟲雲捲住,隨著他一起飛。那是一截尾巴,有六尺多長,對於蛇怪來說這只是尾巴尖,這東西通體烏黑,上面不停的散發著黑煙,一路上,黑煙不停冒出,將地面上腐蝕出一條很深的溝壑,毒性可想而知。
「你的運氣不錯,這是你的機緣。」謝小玉將刀輪招了回來,轉頭對蘇明成說道。當然,他也不會忘記麻子,麻子出了大力。「你不煉毒,用不了吧?我用別的東西和你換。」
說著他從納物袋裡抽出一根很長的筋。這東西被盤了起來,看上去像是一捆繩子。 這正是他在落魂谷裡遇到那條巨蛇身上的蛇筋,他改練劍修,拿著東西沒用。 麻子眼睛發亮。雖然這根射進比不上那截蛇尾,不過謝小玉說的沒錯,他用不了那截蛇尾。 「不夠。」麻子不打算便宜謝小玉。之前他被敲過一筆,現在打算反敲回去。 「再加這個怎麼樣?」
謝小玉把蛇骨也掏了出來。原來的蛇骨有十幾丈長,現在已經煉過了一遍,變成只有一丈長,拇指粗細,骨質越發晶瑩如玉。 馬子越發心癢了。他之前練的魔兵是一把魔刀,適合遠攻,正想煉製一件近戰的兵器,一看到這條蛇尾,他立刻想起門派裡的一間有名的法器。
「為什麼沒有蛇牙?」麻子仍舊貪心不足。 「老蘇,你把那截蛇尾分成兩段,給他一半。」謝小玉不打算繼續談下去了。 「好吧、好吧。」麻子連忙阻止。東西雖好,也要能用才行。他練魔功,只是借魔功催發本身道法的威力,並不是徹底重修,底子還是原來的功法、他是難得的戊土之體,修煉土行功法得天獨厚,而毒大多是木行之物,木克土,除非腦子抽筋他才會修煉毒功。 「你打算練那種法器?裂地,還是趕山?」謝小玉看到北望城就在眼前,心頭一鬆,有興趣問別的東西了。
麻子的臉抽動一下,又被謝小玉揭了老底,讓他很鬱悶。他一直猜測著謝小玉的師門,可惜始終沒有頭緒。 「老蘇,麻子的門派有兩種法術非常有名。都是長鞭,看來他懂得怎麼煉製。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用的就是長鞭,你有本事的話就自己說服他,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謝小玉很懂得提攜自己人。 蘇明成心中大喜。他很清楚謝小玉的眼界有多高,能讓謝小玉看上眼的東西不多,麻子師門的這兩件法器既然受到謝小玉的推崇,肯定不簡單。 北望城是座大城,這裡曾經也和臨海成一樣熙熙攮攮、人潮攢動,但是此刻大街上靜悄悄的,來來往往的全都是身披鎧甲的兵卒。
天寶州別的不多,唯獨礦多,特別是鐵,所以每個兵卒都配備一副鐵甲,這種在中土不可能做到的事在這裡卻輕而易舉。 和臨海成一樣,北望城有內城、外城之分,內城有八個城門,東北面的叫天陽門,天陽門外就是都護衙門。衙門放著一張長桌,後面擺著一張交椅,一個身穿重甲的軍官坐在交椅上,桌子旁邊戳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登錄處」三個大字。
李光宗知道這裡就是登記名冊的地方,逕自走了過去,手裡捧著一疊文書。 那個胖軍官原本懶洋洋一臉沒睡醒的模樣,取過文書就往旁邊一扔,讓一旁的師爺處理。不過,當他抬起頭來看了李光宗一眼,懶意立刻消失。 隨手翻開一份文書掃了一眼,胖子軍官猛地一拍桌子,朝著身後一招手,然後朝著李光忠和後面的謝小玉他們指了指,大聲喝道:「把這些人全都給我拿下!」 都護衙門外面站著一排士兵大概二十幾個人,全都身穿重甲,手裡持著連弩。聽到長官的命令,他們立刻將連弩前段抬起,一排冷森森的箭頭指著李光忠。
將軍不敢說朝廷凌駕於各門各派之上,更不敢說大門派的壞話,只能在一旁裝聾作啞。
那個道士原本以為自己跑出來幫忙,這些官府中人就可以硬起來,雙方聯手,立刻能把人拿下,沒想到因為一句話,這些官府中人全都縮了回去,他成了一個人唱獨角戲。
「小輩,好一張利嘴。」那個道士惱羞成怒,隨手一掌打了下來。
真人能夠溝通天地,這一掌看似平常,一掌拍出,天上的雲團頓時飛散,隱約顯露出一個手掌的形狀,而且這一掌極快,瞬間就到了謝小玉的頭頂。
轟的一聲巨響,地上頓時多了一個方圓數仗的掌印,青條石的地面硬生生陷下一尺多深,掌印邊緣如同刀切一般,堆在地上那些首級也被打得粉碎,變成一堆骨渣和爛肉。
「好一條老狗,居然做出這等近乎於偷襲的行徑。」謝小玉站在數十丈外的地方怒罵道。
那一掌臨頭的瞬間,他強行挪移數十丈。
不只是他挪移走了,剛才站在他周圍的那些人也全都挪到一旁。
道士大吃一驚。他不知道這些人怎麼逃開的,練氣層次的人物不可能有這樣的神通。
他百思不得其解,根本就沒注意到街角的一扇窗口裡,有個絡腮鬍男子朝著這邊探頭探腦,絡腮鬍男子的手裡握著一根陣旗。
這邊紛爭一起。王晨就拿著九根陣旗躲到那裡去了。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總共三十六根陣旗,如果只用其中九根,可以布下一座「挪移陣」。
「你我不死不休。」謝小玉不等老道再次出手,他先下手為強。
剎那間。一座山脈虛影在道士頭頂憑空出現。道士連忙一擺拂塵,一片方圓數畝的雲彩在他頭頂出現,將山脈的虛影穩穩的托住了。
麻子百試不爽的絕招這一次居然被擋住,知道麻子厲害的人全都暗自心驚。
不過,道士也不輕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座似虛似實的山峰好像有幾十萬斤重,他不得不全力頂著,根本沒辦法抽出手施展法術。
道士知道自己輕敵了。他正想著對策,突然心頭警兆一閃。
剎那間緊貼著頭頂、心口、脖頸。背脊的這些致命之處,全都透出一股鋒銳之氣。
他不知道謝小玉怎麼做到的,不過他的反應還算及時,鶴氅上的護身法咒瞬間發動,他的皮膚瞬間變成金色,真個人彷彿用黃金鑄成。
這一招變生肘腋,嚇出他一身冷汗,而且越想越怕,無窮無盡的恐懼瞬間就淹沒了他。
道士是個得道已久的人物,隱約間感覺不對,馬上明白自己著道了,不是中了驚恐的法咒,就是被魔頭暗襲。
可惜等他醒悟過來已經太晚,一把刀輪噴吐著數丈長的火焰掠過他的身體。
鶴氅上的護身法咒能擋住劍氣的切割,卻擋不住這一擊,道士瞬間被攔腰斬成兩截,傷口處焦黑一片,而且焦黑的部位迅速往兩邊蔓延。
道士最後看到的是自己的兩截身體一邊墜落,一邊化為飛灰漸漸飄散。
現在他後悔都來不及了。
「師父……」
「師叔……」
六個年輕修士驚慌失措朝道士跑去。其中一個修士猛地一拍納物袋,一件蓮花形狀的法器激射而出,旋轉著朝謝小玉斬去。
謝小玉連動都沒動,這種角色根本用不著他打發。
站在他旁邊的蘇明成又是袍袖一甩,一大片蟲雲揮了出去。
嗡嗡的蟲鳴聲讓所有的人都感覺毛骨悚然。
那個將軍沒有阻止。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想要不出事的話,必須有一方死淨。
至於那些圍觀的修士更是沒人站出來阻止。大家都明白,這群新來的人個個凶焰滔天,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一出手不是魔頭,就是萬千毒蟲,連真人都能殺。
現在出手的只有兩個人,這勸人總共有四十幾個,其他人還沒動手呢。
「好神通!有各位助戰,北望城當可安然無恙。」那個將軍倒也現實。道士原本是他守城的依仗之一,但是既然死了,他就當沒有過這樣一個人。
「我們既然冒險前來,肯定會盡自己的一份力。」謝小玉除了牙尖嘴利,同樣也會說冠冕堂皇的話。
「不會再讓各位失望了。在下姓陳,名晃,字元龍,任北五府都護一職。」那個將軍報出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都護大人。不過閣下的話只能相信一半,你的手下會聽你的,修士就難說了,特別是那些被供奉起來的真人,比如這條尋死的老狗。」謝小玉看了看那個道士。
道士已經化為灰燼,另外六個人也已經死透了。
謝小玉朝著李福祿使了個顏色,李福祿立刻跑了過去,在屍體上翻找起來。
「閣下打算怎麼樣?」陳都護皺著眉頭問道。
這群凶人讓他很頭疼,萬一再出點事,一個壓不住,這些人魔頭亂放、毒蟲亂散,也不需要外面的土蠻攻城,北望城恐怕會不攻自破。
「外面不是有很多衛星城麼?我和這些兄弟打算獨領一個軍駐守一座衛星城,這樣既避免了和別人的紛爭,也省得別人說我們出工不出力。」謝小玉出發之前就有了算計。
駐守衛星城肯定凶險,不過只有這樣做才能得到足夠的自由。有了自由,他們才能為逃跑做準備。
「也好。最北面的戊城正好沒人鎮守,我再補給你兩千名兵卒,你和你的人負責守衛此城如何?」陳都護巴不得這些人別待在城裡,眼不見心不煩。
那座戊城原本在計劃中要被放棄。這座城離主城最遠,又太過破舊,根本守不住,所以根本沒派守將,否則也不會現在仍舊有空缺。
「一言為定。」謝小玉伸出右手,打算和陳都護擊掌為誓。
看到謝小玉如此爽快,陳都護心裡犯起嘀咕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失算了。
思索片刻,他哈哈一笑說道:「不管怎麼說,你都殺了一個真人,讓北望城失了一道藩籬,你總要有所表示吧?不如我們再定一約,你也殺兩個和真人同級的土蠻。」
「這要看機會,有機會的話,殺幾個又何妨?」謝小玉並不在意,他本來就有這個想法。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你敢簽軍令狀嗎?」陳都護圖窮匕見。
「閣下原來也不聰明。」謝小玉冷笑連連。安陽劉家借刀殺人,外借土蠻之手,內買貪婪之徒,他四下皆敵,只能強力破之,現在劍已出鞘,怎麼可以讓一紙軍令狀束手束腳》那豈不是裹住劍刃,纏住鋒芒,無異於自尋死路。
「我如何不聰明?」陳都護心中有氣。他剛才就很討厭謝小玉,現在更討厭了。
「我既然要鎮守戊城,當然要以大局為重,那些和真人同等級的土蠻不是蠻王就是巫師,平時在敵營深處,難道你要我置大局不顧,逞氣血之勇,深入敵營前去行刺?依我看來,你和這兩個死鬼沒什麼區別,同樣居心叵測,是不是也得了好處?」謝小玉先扣一頂帽子過去再說。
看到都護氣得發抖,謝小玉不打算放過這個人。既然的罪,乾脆得罪個徹底,繼續道:「再說我已經多次警告過你,我是修士,是方外之人,並不在官府治下,為國出力只是盡本分,卻不受朝廷管束,都護大人太忠心皇室了,所以念念不忘將天下修士皆納入朝廷的管轄之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陳都護吼道。他確實急了,這話如果被當真,他不但自己有事,還會禍及九族。
「沒有這個意思?」謝小玉知道都護服軟,但是他交定不鬆口:「什麼是軍令狀?這跟修士無關吧?你千方百計有我簽下軍令狀,不就是想用一張破之約束我嗎?用的還是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他的聲音在北望城街巷間迴盪。
陳都護渾身發抖,一半是被氣的,一半是被嚇的。剛才只圖解氣,所以未曾深思,現在才發現只要這麼一解釋,他就真的居心叵測,意圖挑起朝廷和門派的紛爭。
怒哼一聲,都護大人轉身就走。他現在情願和土蠻生死相搏,也不想在面對這個少年的伶牙俐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