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查
門外的禁制冒出一道亮光,謝小玉朝著門口一指,盾時解開禁制,一枚信符飛了進來。
「時間過得好快。」看了信符一眼,謝小玉暗歎一聲。
他挺身站起,走出洞外,此刻洞外天光大亮,不知道已經過了幾天。
信符是洛文清所發,告訴他島上又來人。雖然只有七個人,卻都是眞君,他們是碧連天、北燕山和摩雲嶺的門下弟子。
之前因為沒找到落腳點,飛天船一直在天上遊蕩,白天不知道晚上會飛到哪裡,所以白髮老道他們三個不敢回去。現在找到這樣一座小島,島不會移動,他們這才返回天寶州。
回到天寶州之後,三個人處理了一下公務,又安排人大張旗鼓地沿著那條老航線往中土去,用來轉移妖族的注意力,之後他們帶著這幾個眞君回到島上。
謝小玉自然不敢怠慢,飛身朝著海灘而去。不過動身之前,他先將腰際一枚珠子小心地收了起來。
那枚珠子五彩斑斕,表面有些粗糙,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小孔,就算拿給別人看,別人也不會想到這居然是一隻煉丹爐。
這就是他和洪倫海的約定。洪倫海將丹爐縮小,他將這東西帶在身上,就算有人察覺這顆珠子的不凡之處,也只會以為是劍宗傳承的某樣法寶。
一到海灘邊,謝小玉就看到三位道君帶著七個道士站在一座山坡上。
山坡下就是飛天船,不過已經不是原來那艘,原來的船體早已經拆散,現在的船身是重新搭建起來,和謝小玉給的那張設計圖一模一樣。
謝小玉連忙過去見禮。
三個道君看到謝小玉過來,一點都沒有道君尊長的架子,白髮老道更是一指身後三個道士說:「謝師侄,這幾位師兄都要你多加照顧了。」
被指的那三個道士一臉尷尬,他們論眞實年歲都可以當謝小玉的祖父,卻不得不和謝小玉師兄弟相稱。
「豈敢、豈敢。」謝小玉連忙回道。
「有什麼不敢?來的路上我已經告訴他們這邊的情況。現在神道重興,妖族再現,大劫徵兆一一出現,像他們這樣的眞君根本沒什麼可自傲。大劫之中,眞君只是大一點的螻蟻罷了。」北燕山那位道君說話很不客氣,此人是有名的冷臉,說話一向硬邦邦的,但是偏偏這樣的人說話沒人敢不聽。
那七個眞君一個個神情黯然,特別是其中一人更是一臉惶然。
此人正是摩雲嶺門下,碧連天和北燕山的眞君大多知道大劫將至,現在只不過是知道更多細節罷了,他卻是第一次聽到,心中有多麼震驚和惶恐可想而知。
同樣被震傻的,還有藏在丹爐裡的洪倫海。
他向來自視甚高,但是天地大劫這樣的大事對他來說仍舊太過遙遠,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一開始他還有些懷疑,以為謝小玉找了一群人演戲,為的是騙他的煉丹之術,但是偷偷看了半天,他不敢再這麼想。
他能夠活到現在,絕對有眼力。在場諸人有五位道君、七個眞君,遠處幹活的則是清一色的眞人。為了欺騙他讓這麼多高人演戲,這根本不可能,那還不如將他交給某位道君,讓他們炮製,以道君的手段,想從他嘴裡榨出點東西絕對輕而易舉。
另一個讓他覺得不會有假的原因,是那三百名劍修。
那三百名劍修給他的感覺不像修士,也不像僕役,反倒像軍中士卒。一般情況下沒有哪個門派會這樣做,但是大劫將至的話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為了多一分戰力,各大門派完全可能命令門下的弟子和僕役轉成劍修,眼前這路人馬肯定是某個大門派組建的軍隊。
「看到這艘船了嗎?讓你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睜開你們的眼睛,將每一個步驟都看清楚,再牢牢記在腦子裡,回去之後可就靠你們了。」白髮老道轉頭朝著那七個眞君說道。
「不只這些,起航之後,你們分散開來,船上的重要部位都看一遍,將沿路碰過什麼事全都記錄下來。重要的不只是船,還有航行在海上的經驗。」北燕山的道君也在一旁叮嚀。
摩雲嶺那位道君同樣揪著自家門下:「他們都不只一個人,你卻不同,整個天寶州我只找到你,所以你比其他人要更用心一些。」
這七個眞君在別的地方身分顯赫,但是在這裡卻成弟子輩,哪裡敢說半個不字?
「改建的速度好快啊。」謝小玉不想讓那七個眞君太過尷尬,所以換了話題。
「他們再不濟也是眞人,三百多個人一起動手,做什麼事不快?」白髮老道應道:「再說,這艘船雖然看起來改變很大,實際上原來的骨架全都能用,只要將原來又細又長的骨架拆開,然後並排連接在一起,工作量並不大。他們幹了兩天一夜才剛把骨架搭出來,已經算慢了。」
白髮老道顯然很不滿意。他現在就等著這艘船製造出來立刻進行試航,一旦成功,他會用最短的時間將製造圖送回門派中。
碧連天的弟子加上僕役有十七萬人,但是算上家眷的話,恐怕有六、七十萬之多,需要一千四五百艘這樣的飛天船。建造一艘船如果要花上三五天的時間,所有的船全都建造完畢豈不是要十幾年的工夫?
「明天中午肯定可以完工。」謝小玉大致估算一下:「不過我沒算最關鍵的那兩個零件,也就是那兩座扇輪。」
「放心,早就已經造好了,那是小陳親自負責的。」白髮老道說道。
一聽到這話,謝小玉徹底放心。
藏身於丹爐之中的洪倫海同樣也看到海灘上那巨大而又怪異的骨架,任憑他見多識廣,卻也沒看過這樣的飛天船。不過以他的見識,只看一眼結構就明白其中的奧妙。
這艘船犠牲很多東西,坐在上面恐怕和坐牢沒什麼兩樣,一旦遭到攻擊肯定散架,換來的卻是速度,包括航行速度和建造的速度。
他瞬間就明白這幾個門派已經做好準備,大劫一起就帶著門人弟子逃跑,而這支隊伍既是為了試航,驗證這種新船的可靠程度,也是為了探路。
明白這些後,他什麼想法都沒了。
謝小玉估計第二天中午才能完工,事實證明這些人一旦賣力起來,速度絕對快得多。黎明時分,那兩座扇輪已經安裝就位。
隨著一陣嗚嗚輕響,巨大的扇輪轉動起來,海灘之上頓時飛沙走石,塵土翻卷。
「休息也休息過了,大家重新上路。」白髮老道不待別人開口,拍先說道。
這絕對有些不近人情,信樂堂的那幫人和李光宗他們或許休息夠了,麻子、法磬、還有三百名劍修卻忙了幾天,連點空閒都沒有。
不過沒人反對,誰教這位是道君高人?再說修士幹這點活根本就不累,他們想休息的話,到了船上有的是機會,想動都動不了。
說走就走,眾人立刻行動,最前面那個駕駿座位仍舊是謝小玉的。
現在地方寬了,旁邊有兩個位子,後面有三個位子。坐在他旁邊的自然是麻子和洛文清,後面則被三位眞君佔據,正好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一家一個。片刻工夫,所有的人就各自就位。
扇輪發出的嗚嗚聲越來越響,這艘船緩緩飄了起來。
「又回到以前的狀態了。」麻子在一旁嘟囔道。
前面那一艘像蜈蚣一樣的天蜈舟雖然也很笨拙,但是起降的速度還可以,比第一艘飛天船快得多,現在卻又退回去了。
不只是起降慢,加速也慢。只見這艘船慢悠悠往前飛,雖然有點將人往座椅上壓的感覺,不過並不是很強。別說和天蜈舟相比,就是和第一艘船比起來也大大不如。
「這船好像有點失敗。」麻子評論道。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連這句老話都不懂?」謝小玉淡淡回了一句。
「好,我等著看。」麻子往座椅上一靠。
船仍舊緩慢加速,一刻鐘後,效果漸漸顯露出來,底下的雲層如同奔馬一般朝著後面退去,這艘船的速度已經超過之前那艘天蜈舟,但是它仍舊繼續加速。
麻子的臉色微變,不過反應更大的是卻是洛文清和後面那三位眞君。
「還要多久才能達到最快的速度?」洛文清問。
「後面加速會越來越慢,想達到最快的速度恐怕還要半個時辰。這東西既然是逃命用,所以我乾脆只要速度,別的全都捨棄,反正調個頭、轉個向,對於任何一個眞君來說都是舉手之勞。」謝小玉答道。他看到陳道君直接改變船航行的方向,才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在天寶州四處飛行的飛天船全都是練氣層次的修士駕駛,乘坐的很多是普通人,,紫然要考慮周全。而他造的船紀讓整個門派避難用,乘坐的全都是修士,駕船的至少是眞人,更有一大堆眞君、道君坐在上面,船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飛行的工具,而是落腳的地方,所以他建造的船根本不需要考慮靈活之類的問題,只要速度快。
「半個時辰是嗎?」陳道君的聲音突然出現在眾人耳邊:「我來幫你一把。」
話音落下,船上的人全都感覺身體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壓在座位上,這艘船也猛地一震,速度頓時狂飆起來。
過了片刻,似乎到了極限,整個船體吱吱嘎嘎直響,速度再也快不起來。
那推著船前進的巨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清兒,出去試試,看看你劍遁的速度和這艘船的速度相比有多少差距?」
陳道君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洛文清立刻照做。他的身影從座位上消失,瞬間出現在船外,只見他渾身裹在一團銀光中,朝著前面飛去。
銀鱗劍的遁速極快,以往大家全都只看到銀光一閃,洛文清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但是這一次船上的人全都看到洛文清正往前飛,雖然速度仍舊不慢,卻能清清楚楚看到他遠去。
「金一,你也出去。」陳道君再一次命令道。
這次被點名的是金隊的隊長,也是那三百名劍修中實力最強的一個。
同樣是光芒一閃,船外又多了 一個人。他身體四周籠罩的劍光是青色的,比起銀鱗劍的銀光自然差了許多,速度同樣也差得多。此人的劍遁仍舊比這艘船快,不過快得有限。他遠去的速度就像一個人慢跑,好半天才飛到前面一、兩百丈的地方。
「我也試試。」坐在謝小玉身後的一位眞君也瞬間出了船。他不是劍修,用的不是飛劍,而是被一團紫色雲光卷著往前飛去。他的速度又比洛文清快了許多,只是片刻的工夫就已經不見影子。
「好,實在太好了。」陳道君的聲音在船艙裡前前後後回蕩著。
所有的人都明白他為什麼叫好。
這艘船速度之快,只比普通劍修的劍遁差那麼一點,而劍遁的速度在各種遁法中排名靠前。
在後面一段船艙中,幾位道君正面對面坐著。陳道君和那三個老道全都雙目微閉,此刻正神遊物外。
好半天,白髮老道第一個回過神來,長籲一 口氣:「總算將圖送回去了。眞是要命,這一個月我來來回回跑了六趟。」
他的話音剛落,另外幾個人也紛紛蘇醒過來。
道法萬千,各有巧妙不同,但是修練到高處卻殊途同歸,相差得不會很遠。白髮老道比其他人確實強了一些,不過強得也有限。
陳道君和北燕山那位道君同時把手一伸,各有一道劍光飛回到他們手裡。這兩個人都是劍修,手中飛劍也差不多,雖然璿璣派和北燕山離這裡的距離有些差別,不過相對於這裡到中土的距離,那點差別根本不算什麼。
「我們這幾個人建此大功,可喜可賀。」白髮老道顯得異常興奮。
另外幾個人也都喜形於色,唯獨摩雲嶺的道君臉上有些不太自然。
「怎麼?出了什麼事?」白髮老道問。
「那邊還沒有商量清楚,不少長老還打算看看風向。」這位道君很是無奈。
他是為山門著急。摩雲嶺已經比別家晚了一段時間才得到消息,現在再猶豫觀望更是白白浪費時間。
眾人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旁邊的幾位道君還想到一些其他的原因。
摩雲嶺那群長老拖拖拉拉,恐怕也是因為大劫將至的消息來得太突然、來得太容易,摩雲嶺並沒有為此付出過代價,所以有些人並不相信。
與之相反,大部分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都為此付出過代價,像璿璣派就是一位擅長易算的道君以折損壽算為代價,才看破一絲天機,碧連天和北燕山的情況也差不多。
付出過代價得來的東西才會被人珍視。
茫茫無際的海上,一艘飛天船以驚人的速度在雲層中穿行。
一開始的新鮮勁兒過了之後,眾人又回到百無聊賴的狀態。陳道君沒事就折騰那些劍修,讓他們到外面跟著船一起飛,那些劍修倒也不在乎,他們正巴不得動一下。
其他人則在座位上打坐修練。特別是信樂堂那群人一個個都感到差距,再加上他們也已經知道大劫將至,只覺得時間不夠,哪裡還敢休息?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裡,他們前前後後又找到一些島嶼。這片海域確實島嶼稀少,找到的島全都是孤島,頂多伴隨一些暗礁。這類島上連飛鳥都稀少,島上的動物和植被也稀奇古怪,別的地方根本沒看過。不過到現在為止,他們沒有看到妖族的蹤跡。
對於船上的人來說,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好事是他們和妖族沒碰上,就用不著擔心發生爭鬥,壞事是他們沒辦法交差。
和以往一樣,傍晚時分,四位道君回到船上。
為了提高搜索的效率,他們白天讓一位道君留守船上,另外四個人朝著四個不同的方向飛行,探勘兩側五萬里內的海域。
今天出去的是陳、羅兩位道君和碧連天、摩雲嶺兩位道君,負責留守的是北燕山那位道君。和往常不同的是,摩雲嶺的道君帶回一片魚鰭。
那是一片很大的魚鰭,他帶回來的僅只是一塊鰭尖,卻有三丈長、兩丈寬,整片魚鰭看來少說有十幾丈長。很難想像這條魚的身體究竟多麼龐大?
對於海中妖獸的龐大體積,船上的人都不感到驚訝,他們看得多了。
說起來這也和天道異變有關。太古人妖大戰之後,妖獸一旦開智就會引來天道關注,隨之而來的就是天劫,而且這種天劫不同于修士飛升的天劫。
修士飛升對於這方天地來說相當於趕走蟑螂、老鼠,能打死固然不錯,不過主要還是趕走了事。
妖獸開智不同,那相當於染了瘟疫的雞狗,肯定要打死,還得焚燒,連一點
渣滓都不能留下。
沒有開智的妖獸也多少有些智力,而且野獸對危險天生就很敏感,牠們知道不能往智慧發展,只能拚命往力量發展,塊頭也越來越大。陸地上的妖獸還好,海裡的妖獸全都異常龐大,力量更是恐怖。
這一路上他們也曾碰到不少海中妖獸,一直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妖獸並不屬於妖族,空有強大的力量卻沒有智慧,而且領地觀念極強,不會輕易離開老巢,不管是對天寶州還是對中土都沒什麼威脅。
「這是什麼東西?」羅道君問道。
「我在離這裡三萬餘裡的地方看到一條海蛇,有七、八裡長,遠看簡直就是一座島。我看到牠的時候已經死了,而且妖核不見,其他東西卻留了下來。」這位道君回道。
「果然有問題。」陳道君頓時興奮起來。
如果是妖獸互爭地盤,那麼失敗的一方肯定會連皮帶肉全都被吃掉,只會剩下骨頭,如果是被人所殺,那麼少掉的不會只有妖核。
任何生靈修練年久之後,身上的一切都成寶貝,連人都是如此,魔門喜歡拿人身上的東西煉製法器就是這個原因。道門不會做這種噁心事,但是取妖獸身上的東西煉製法器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這頭妖獸如果是人所殺,肯定會被大卸八塊,最好的東西全都被挖個乾淨。
只有妖族才只取妖核卻不碰任何東西。因為妖族全靠自己的力量爭鬥,並不藉助法器,妖獸身上那些精華之物對牠們來說一點價値都沒有,只有妖核對牠們有用,牠們可以呑噬妖核提升自己的力量。
「先別想這些。三萬里不算遠,我們先退開些再說。」白髮老道連忙提醒眾人。
「對,離遠一些比較保險。三天前不是找到一座小島嗎?那裡應該挺合適。」陳元奇興奮勁一過,也變得小心起來。
主意已定,陳道君一揮手,飛天船立刻調轉船頭,而且速度居然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方向變了,來的時候有多快,往回飛也有多快。
幾位道君瞬間回到船艙裡。
陳道君又一揮手,謝小玉、洛文清、麻子三個人被他憑空挪了過來。
他倒不怕船失控,後排座位上有三個眞君守著,肯定會有一個人頂上去。
「我們總算有進展了,不過也有麻煩了......」陳元奇一五一十將剛才的事說
「既然找到線索,那就查下去啊,將我們幾個人弄來幹什麼?]謝小玉問道。
「師叔,您老不會想讓我們三個人查探此事吧?」洛文清也在一旁問道。他對羅師叔不敢嘻皮笑臉,但是對陳師叔就不在意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話,快點想些主意吧。查肯定要査,但是怎麼查?」陳道君並不在乎小輩們的嘲諷,同樣也不覺得向幾個小輩求教有多麼丟臉。
「我沒辦法。」謝小玉連連搖頭。他現在反倒更希望能藏拙,而不是事事出風頭。
「別說得那麼絕情嘛?你還欠我們一大堆人情呢。」白髮老道也在一旁幫腔。他們現在也看出來了,論智慧、論見識,這個小輩未必超過他們,但是說到心思活絡、善於應變,他們幾個人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眞的沒辦法,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謝小玉連連搖頭。
「那麼餿主意總有吧?」白髮老道乾脆退而求其次。現在他只求能交差,不管怎麼樣,必須找到妖族活動的直接證據。
「也不叫你白動腦筋。我這裡有一部功法,名為《聽天貫地捜微大法》,你肯定感興趣吧?」陳道君改勸說為誘惑。
當初知道謝小玉的事後,璿璣派上上下下對瞳術變得異常重視,到處搜羅這類秘法,其中就有這部《聽天貫地捜微大法》。
這部功法不算高明,甚至不能算瞳術,因為它修練的是耳力。不過他知道謝小玉手裡有一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這兩種功法名字很像,說不定有關聯。
果然,謝小玉心動了。
一直以來,對他來說用處最大的並不是《劍符眞解》,也不是彌天星斗陣,甚至不是《六如法》,而是《奇技妙法百篇》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
「我只有餿主意。」謝小玉說道。
「餿主意也行。」陳道君並不在意。
「術業有專攻。在軍中,捜索、查探這類事全都會交給斥候,你們找幾本兵書對照,應該就有收穫,頂多就是修士和凡人有些差別,要有辦法掩蓋自身氣息,如果能偽裝成妖氣更好。除此之外,瞳術、奇門遁術、隱秘傳訊之法都是必修科目,多訓練一些這樣的斥候往四處一撒,總會有所收穫。」
謝小玉說的全都是經驗之談,當初北望城之戰他們能夠活下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和吳榮華可以先一步發現敵蹤,其中也有陽燧鏡的功勞。
那幾位道君確實沒想到這招,幾個人互相對望。
主意不錯,也不算餿主意,但是想做到卻不容易。
首先,修練瞳術的修士就不好找。
佛門將五感稱作五塵、五惑,道門也有類似說法,對外界越敏感,就越難做到道心純淨,修練的難度就越高,境界提升也越慢。所以修練瞳術的修士進展一般都比別人慢得多,成就也差。
當然裡面也有例外,將這當做煉心之法,借五塵之惑錘煉意志,佛道兩門裡都有這類法門,只是這麼幹的人不多。大多數人更願意按部就班修練,只有遭遇瓶頸實在過不去,才會用這種辦法尋求突破。
陳道君轉頭看著謝小玉,因為這傢伙絕對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仔細想了想,他又挪開目光,這個險沒必要,萬一出了什麼事就後悔莫及了。
「只能委屈廣濟他們。我們也出一把力,幫廣濟他們一把。」白髮老道首先開口。
廣濟就是那七個眞君之一。
讓一個練氣層次的小輩修練瞳術,沒個一年半載根本別想有成果。當初謝小玉整整用了七個月的時間才練成《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不過境界越高,修練起來越容易。換成眞人的話,一、兩個月差不過就能練成.,眞君需要的時間更短,五到七天就可以修成。如果再有這幾位道君幫忙,時間絕對能縮短到一、兩天。
「這樣一來就有十個人了。」羅道君將吳榮華和璿璣派那兩個弟子也算上。
「可惜這裡離天寶州已經有些遠。」他輕歎一聲。
這話頓時提醒那三個老道。他們突然想起天寶州異常兇險,有些散修為了行走在野外能安全一些,就修練瞳術,吳榮華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對於這些散修來說,成為眞人是種奢望,修練到練氣七、八重已是極限,所以他們不會在乎。
這一次是趕不上,但是現在可以著手準備,多招募一些修練瞳術的修士,同時自家門派裡也要開始培養這方面的弟子。
看到三個老道若有所思,陳道君哈哈笑了起來:「搶先一步,可以吃飽,晚了一步,束手束腳,天寶州你們就別想了,兩個月前我們就已經犁過一遍,修瞳術的人大部分已經被我們納入囊中,你們三家還是去別的地方想想辦法吧。」
三個老道氣得鬍鬚亂抖,不過也沒辦法。
在中土,各大門派全都有自己的地盤,誰都不能撈過界。天寶州卻不是這樣,誰先下手誰得益,然後大家再坐下來商量今後的利益如何分配,所以第一口總是最為肥美。
氣歸氣,三個老道仍舊用最快速度將這個消息發了回去。天寶州是沒指望了,但是中土還有很多散修,裡面肯定有修練瞳術的人。而且一旦放出修練瞳術就可以加入大門派的風聲,肯定會吸引很多散修。
以前他們絕對看不起散修,但是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們發現散修也有散修的好處,雖然修為不高,但是腦子活絡,讓他們做事或者打聽消息遠比門中弟子好得多,這種人就是當斥候的料。
隊伍又停了下來,停駐的地方也是一座小島。不過這一次所有人全都被勒令 不許外出,飛天船也被隱藏起來。
謝小玉沒心思管別的,石洞一挖好他立刻鑽了進去。
現在他的手裡又多了 一部《聽天貫地搜微大法》。在船上時,他已經將兩部功法放在一起對比,立刻確定這是同一種功法的兩部分,《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是正冊,《聽天貫地捜微大法》是副冊。
當初修練《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他整整花了七個月,這次卻用不了那麼久。
一是他的境界提升,二是這部功法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相輔相成,法力迴圈的路徑也大致相同,只是細微之處有所差別。
將一個艾草蒲團放在石室中央,謝小玉趺坐其上,雙目微閉,很快就進入夢鄉。
這是《六如法》自帶的吐納之術“大夢真訣”。
“大夢真訣”絕對是一門無上大法,按照謝小玉的猜測,這應該是一種獨立的法門,被創出《六如法》的前輩得到之後融入。
這種事很常見,就像他現在修練的功法就是幾部無上大法雜湊而成。將來他境界提升,將這些無上大法融會合一也創出一門無上大法,那幾部無上大法也就成了其中一部分。
此刻,他的夢境世界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
自從得到蜃珠,這裡就不再如夢如幻,變得像是一個真的世界,有花、有草、還有幾棵小樹,頭上白雲飄浮,不時有一陣微風吹過,輕吸一 口氣,還能察覺四周有微薄的靈氣。
雖然微薄卻很精純,甚至比靈眼中的靈氣更加精純。
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修練一道其實就是煉化靈氣變成自身法力,之所以靈眼讓人修練起來容易許多,就是因為靈眼中靈氣濃郁而又純淨,吸收容易,也少了洗練的麻煩,不過靈眼畢竟有其極限。
夢境之中的靈氣雖然不夠濃郁,但是精純度遠超靈眼。
如果夢境世界再完美一些、靈氣再濃郁一些,他就用不著擔心常年吸收天地精氣會在將來造成麻煩了。
不過這件事並非他現在要考慮的,此刻他關心的是《聽天貫地捜微大法》。
按照功法運轉一個周天之後,謝小玉頓時感覺四周一切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聽天貫地搜微大法》增強的不只是耳力,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一樣,五感都有提升,只不過耳力的提升特別多。
他不再多想,繼續運轉功法,一個周天接一個周天持續運轉。
四周一切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變得越來越嘈雜,草葉摩挲的沙沙聲漸漸變得如同波濤拍岸一般,那隨意卷起的微風聽上去像是狂風呼嘯。
又是一個周天完成,他的耳朵裡不但聽到更多聲音,還能感覺到震動。
四周一切都在震動,風在震動,草在震動,連天空和大地也微微震動。這些震動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強,有的弱,有的快,有的慢。
謝小玉並不感到奇怪。當初他看《奇技妙法百篇》就已經知道聲音其實就是震動,《奇技妙法百篇》上還有一些特殊的用法。
突然,他心頭一動,或許可以將《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運用在修練中。
修練其實就是對大道法則的摸索,留下《奇技妙法百篇》的那個人對大道法則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匪夷所思卻又發人深省。
如果在真實的世界裡,他絕對不敢隨意嘗試。這可不同於他從彌天星斗陣中演化出彌雲,也不同于他讓蘇明成將萬蠱之力集於己身,而是對功法進行根本上的改變。一個不慎,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當場斃命。
但是在夢境世界他卻有這個膽量,在這裡他不會死,也不會受傷。
他對《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更熟悉,也摸透了陽燧鏡的原理,所以他自然而然打算從這裡入手,不過轉念之間他又放棄這個打算。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以瞳術為主,改變光的運行可沒那麼容易。相對而言,《聽天貫地捜微大法》涉及的是聲音,這就容易多了。
轉念間,謝小玉就知道自己需要些什麼。
《聽天貫地搜微大法》確實神妙,一點不比《觀天徹地洞幽大法》差,但是有一點卻讓他討厭,那就是太過嘈雜。
這是聲音的特點,不管想不想聽,全都會傳進耳朵裡。換成眼睛就不同了,不想看某樣東西只要挪開視線就行。
他需要的是過濾那些雜亂的聲音。
《奇技妙法百篇》上確實有一種辦法可以做到,那就是共鳴。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試了起來。
普通人確實沒辦法讓耳朵發聲,但修士可以控制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甚至包括發梢,想讓耳膜震動實在太簡單了。
剎那間,外界傳來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耳膜鼓動時發出的嗡嗡聲。
謝小玉不知道這算不算成功。
現在什麼聲音都沒有,可能他的想法根本就是錯的,也可能是震動的頻率不對。
他能試的只有後者。
隨著心念轉動,耳膜鼓動時發出的嗡嗡聲漸漸變得尖鋭起來。
突然,一陣非常細微的聲響闖入他的耳朵,那聲音和耳膜震動的嗡嗡聲一樣,只不過耳膜震動發出的嗡嗡聲只有一個聲調,那聲音卻有高低上下的變化。
謝小玉一陣狂喜,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這個成功的意義重大,因為它說明《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可以融入功法之中。
抑制住興奮的心情,謝小玉繼續調整著震動頻率。
能夠聽到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多,風聲、草葉摩擦聲……樹木彎折聲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又一個接著一個消失,感覺非常詭異。
漸漸地,他又發現更多技巧。
修改一種功法,而且是做根本的改動,需要花費的時間絕對不會只有一、兩天。
謝小玉早已經忘了時日,不過這一天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有一種感覺——外面有事發生。
不等有人傳喚,他開門而出。
那幾位道君早已經出來,他們看到謝小玉全都有些意外,這太巧了。
不過沒人開口詢問,因為謝小玉身上的秘密實在太多,他們已經見怪不怪。
過了片刻,就看到遠處白雲浮動,瞬間一個人從雲層中穿了出來,徑直往這邊落下。
北燕山那位道君一眼就認出那是他的人。
“你找到了?”陳元奇搶先問道。他的性子急,也不在意禮數。
那人卻不敢這麼做。他朝著自家長老稽首一禮,然後說道:“我看到妖族,數量不少,有十幾個。我跟著他們,最後發現他們消失在一片暗礁區。”
“你沒打草驚蛇吧?”北燕山那位道君板著臉問道。
“弟子不敢。”那位真君連忙回道。
他不是不敢打草驚蛇,而是不敢靠近。萬一暴露行蹤的話,絕對凶多吉少,所以他一路上都遠遠跟著,離那群妖族少說兩百余裡,全憑瞳術加上陽燧鏡才沒跟丟那群妖族。
說著,這位真君將一枚水晶珠子雙手奉上。
北燕山那位道君接過珠子往空中一拋,珠子裡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中映照出一群妖族的身影。
“果然沒錯,絕對是妖族,而且都是水族。”白髮老道異常興奮,這是確鑿的證據。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交差。”羅道君冷冷地說道。
不只是他,北燕山那位道君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
白髮老道知道這兩個人說得沒錯,頓時一臉頹然。
“想應付過去可沒這麼容易,還是得冒險闖一下。”羅道君說道。
雖然道行越高越怕死,不過這些道君也都明白一味應付是不行的,有些事必須做到。
“你小子也得跟我們一起去。”陳元奇一把揪住謝小玉的後領。
“我沒辦法和你們一樣掩蓋氣息,去了說不定會露餡。”謝小玉可沒興趣跟著他們冒險。
“沒關係,我教你一種法門。”陳元奇說什麼都不肯鬆口。他聽說過謝小玉在去北望城一路上做的那些事,這算無遺策的本事他們幾個人絕對沒有,帶上謝小玉,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隨機應變。
說著,他伸手朝著謝小玉的額頭一點,頓時一套功法傳入謝小玉的腦子裡。
“給你三天時間練熟這套功法。”說著,陳道君猛地一甩手,謝小玉一下子被挪回他的石洞中。
“還什麼道君高人呢!這麼差勁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毒手丹王洪倫海的聲音突然在謝小玉耳邊冒了出來。
他倒不擔心被外面那幾位道君聽見,他藏身的丹爐被謝小玉煉化,所以他可以和謝小玉直接溝通。
“看來你有更好的東西。這次事關你我的生死,你落到別人手裡只是換個主人,或許還能合你心願奪了那個人的身;落在妖族手裡你就萬事大吉了,妖族從不用法器,更不會煉丹。”謝小玉要脅道。
“你用不著威脅我。你當我看不出來?你對我會的那些雜學感興趣,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只看重煉丹術,那些雜學教你又何妨?”洪倫海不傻,他知道自己不拿出點東西不行。
“你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謝小玉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洪倫海。
“我現在相信你不在乎我的煉丹之術了。”毒手丹王洪倫海顯得有些失落。
這段日子以來,他在一旁偷聽偷看,知道不少有關謝小玉的事。
謝小玉沒答腔。他知道洪倫海嘴上說得好聽,真要讓他傳授煉丹之術,這傢伙絕對不肯。
“我暫時還是跟著你。大劫將至,現在就算立刻轉世,等我得回記憶的時候,差不多大劫也已經開始,那實在太危險。跟著你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性命,我只要藏得好一些,不被人發現,或許你死了,我也未必會死。萬一你活到最後,地位肯定和太虛道尊他們差不多。”洪倫海總算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