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真金也怕火煉(一)
說起祁娟,沈君則腦海里突然晃過一段不太美好的回憶。
不久之前,他剛回到國內,沈氏在那邊的分公司也剛剛成立,受到當地同行的打壓是很正常的。
可沈君則畢竟是有實力的人,青年才俊的名號不是白叫的,沈家強大的背景也不是吹出來的。雖是新成立的公司,在他的帶領下,發展速度卻十分的驚人,這樣迅猛的發展自然惹來了一些起步比他早、成就比他小的“紅眼病”們。
在一次投資競標的時候,沈君則一時大意,被人精心設計的騙局給陰了。
收到法院傳票后,沈君則非常冷靜地開始尋找一位優秀的律師。
當地最出名的律師事務所叫做“時代”,時代最出名的律師叫做蕭凡。沈君則自信滿滿,開出了極高的報酬,想請蕭凡接手這個案子。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爺爺和蕭爺爺是結拜兄弟,只知道沈家和蕭家有那么點淵源。所以,他對于請蕭凡出手可謂是胸有成竹。
哪料,消息發過去很久,才收到了蕭大律師的回復,說是他很忙,要見他還得預約。
沈君則想,這知名律師嘛,擺擺架子也是人之常情的。于是,非常謙遜有禮地回復說,好吧,那我們約個時間面談。
等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終于到了約定的時間,沈君則親自跑去時代律師事務所找到蕭凡,結果,蕭凡聽完他講的基本情況,很淡定地說:“這樣吧,我要出差一個星期,這個案子暫時先讓祁娟來跟進。”
沈君則本來就很不爽排隊預約的事情,現在他又說讓別人跟進,自然更不放心。他的秘書收集來的“本地知名律師”名單上并沒有“祁娟”這個人嘛……或許是給蕭凡跑腿打雜的助手?
想到這里,沈君則忍不住好奇地問:“請問,祁娟是?”
蕭凡平靜地說:“祁娟是我一個學妹,目前正在這里實習。她已經拿到律師資格證了。”
——實習?!
聽到這兩個字,沈君則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名律師很忙,他當然理解,可他這么有誠意來請人打官司,對方居然派個實習生來跟進案子?這不是公然藐視他,擺明了不把他的案子放在心上嗎?
沈君則皺了皺眉,冷著臉道:“很抱歉,蕭律師,實習生的水平畢竟有限,讓實習生來跟進案子,我并不放心。那位祁……”
祁什么來著?沈君則皺了下眉頭,“那位……祁律師,雖然拿到了律師資格證,不過,我覺得她經驗肯定不足,還應該再多歷練幾年。”
一直坐在桌旁整理資料的女人,突然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有殺傷力,讓沈君則的后背都有點發涼。
“不用擔心,祁娟很有才華,處理前期工作完全沒問題。”蕭凡解釋道,“她是我很信得過的學妹,畢業于T大法學院,而且經濟糾紛方面的案子,是她的專長。”
雖然蕭凡這么說,沈君則心里還是很不爽的。
這就跟做手術的人都希望主刀的是教授專家一樣,他請律師顯然是沖著蕭凡的名號去的,誰那么傻,花錢給實習生練手?
再說,哪有送進手術臺才說,不好意思教授要出差,找個實習生來割你肚皮的……
沈君則忍不住道:“我還是希望蕭律師你能親自出馬。”頓了頓,又嚴肅地補充道,“這場官司一定要贏,我不希望過程中出現任何的意外。”
蕭凡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抱歉,我不能保證替你打贏這場官司。如果你要百分百勝算的話,還是請你……另請高明吧。”
——喂!這算怎么回事!
直到從時代出來,沈君則還是覺得很莫名其妙。
后來他才知道,他那個案子實在是太無聊,蕭凡根本不屑去接,連祁娟都是看在他開出的報酬上才勉強答應跟進的。
他前腳一走,后腳就被祁娟罵了個狗血淋頭——
“屁大點案子還要這么多人伺候,他以為他是天皇老子啊!”
憤怒的祁娟分貝太高的緣故,這句話很快就傳遍了當地律師界,這個芝麻案子也引起了很多知名律師的關注……當然是看笑話式的關注。
雖然最后官司是贏了,卻是私下調節就搞定了的,小菜一碟。原來對方根本不是強大到想陷害他,只是想給他找點麻煩,順便敲詐一筆而已。
沈君則也因此成了律師們茶余飯后八卦的對象——
“好可愛的法盲啊”“超有性格的男人”“居然去時代拿過家家的破案子挑戰蕭凡,挑戰完蕭凡還不夠,居然當面罵祁娟沒水平”“這人勇氣可嘉,智商需要提高啊……”
現在回想起來,沈君則真是冷汗直流。原來,當時坐在蕭凡旁邊用目光向他掃射殺氣的女人,就是剛出道卻已小有名氣的祁娟,律師界出了名的刻薄女王。
秘書交給自己的“知名律師”名單上之所以沒有她,是因為,腦袋缺根筋的秘書只篩選了本地知名的“男律師”。
那個芝麻案件的效果實在太好了,他一下子就把蕭晴的娘家人給得罪齊了。
蕭晴的堂哥蕭凡看他不順眼,蕭晴的好姐妹祁娟,看他更是“眼中釘”。
此時,看著站在面前的祁娟一臉淡定的微笑,沈君則真覺得自己今年是走了霉運。
當初他請謝意玩演出,結果謝意跟蕭晴青梅竹馬,直接在他面前敘起舊來。這回,蕭晴請祁娟來演戲,結果祁娟又是跟他有點過節的冤家路窄。
自從遇見蕭晴以來,他走一步掉一個坑,爬出來繼續往前走,還沒緩過氣來呢,又掉進一個坑。
這次更夸張,坑里還豎著倒刺。
沈君則和祁娟這邊握完手,回頭就見蕭晴的臉色很不好看,她正用那種看殺父仇人的目光狠狠瞪著自己,咬著牙不說一句話。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蕭晴看上去根本不可能滅亡,絕對是要炸毛了……
沈君則摸了摸鼻子,硬著頭皮想要開口,卻見蕭晴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直接轉身走了,好像是根本不屑于搭理他。
那種藐視的目光讓沈君則心里很不舒服。
怕蕭晴一時沖動做出什么驚人的舉動,沈君則趕忙開門去看情況。
蕭晴扭頭正要往走廊盡頭走,沈君則伸手拉住了她。見隔壁有間包房開著門,屋內似乎沒有人,沈君則干脆把蕭晴拉進屋里,順手把門一關,正色道:“蕭晴,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蕭晴憤怒地甩開了他的手,太過生氣,聲音都有些顫抖,“談什么?談你戲弄我的過程?還是想跟我交流一下你演戲的心得?”蕭晴抬起頭來看著他,冷笑道,“你真有本事,從我下飛機的那一刻就開始算計我,我真沒想到,你才是沈君則!!”
高分貝的聲音都快震破屋頂了。
沈君則捏了捏手心里的冷汗,雖然他一直有心理準備,可真的面對蕭晴的怒罵,還是覺得心臟在胸膛里蹦來蹦去的有點難以控制。
“虧我還那么信任你,甚至把你當成我在紐約認識的唯一的朋友。你居然一直一直在騙我!騙我!!”
“呃……”
“沈君則,見我整天像個傻子一樣感謝你,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在你眼里我很白癡嗎?”蕭晴頓了頓,提高了音量,“在我眼里,你連白癡都不如!!”
蕭晴說完就沉默了下來,冷著臉盯著沈君則看。
沈君則被她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后背有些僵硬起來。他覺得自己的頭發都要被蕭晴的怒罵給震得倒豎起來了,他終于體會到前幾天弟弟所說的“頭頂有根電棒”的可怕感受了。
不知為何,看著蕭晴這種帶著鄙視的目光,他的心頭也像扎了根刺一樣難受。
現在解釋還有用嗎?她一定會覺得自己更加低級吧。實話說,他自己也解釋不清當初那一連串的巧合是怎么回事,更不能說是因為“想避開爺爺的撮合才把她帶去酒店”這種爛借口。
解釋在她眼里或許就是掩飾。說的多,錯的多。
更何況,她現在正在氣頭上。
哎,就這樣吧,反正他的形象已經變成了渣,也不在乎更渣一點。
“對于這件事,我很抱歉,以后……我會慢慢跟你解釋。”沈君則頓了頓,把話題改了個方向,平靜地道,“重要的是,現在,我們所面對的問題。”
“現在?”
“結婚的事,你打算怎么辦?”
沈君則很冷靜,冷靜到蕭晴的怒火都沒地方發泄,只好狠狠用目光瞪他,哪料,那殺人般凌厲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完全石沉大海。
——原先那個假扮的沈君則算什么,面前的這個人,才是深藏不露的極品厚臉皮!
蕭晴壓抑住想要咆哮的沖動,深吸口氣,冷靜下來,“怎么辦?你還有臉問我啊?我現在是明白了,那天跟你去見的那位老人家就是沈爺爺,怪不得他給我爸媽打電話說我們在熱戀呢。”蕭晴頓了頓,翻翻白眼,“沈君則,你自己砸自己的腳就夠了,怎么連我的腳一起砸了?”
沈君則心底嘆了口氣。
他也不想的,可惜搬起來的石頭太大,波及的范圍有點廣,一下子砸了兩只。
“我直說吧,目前這狀況,結婚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辦法。”沈君則鎮定地說,“我們結婚,一來家里可以放心,二來媒體可以閉嘴,三來,你父親那邊,我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幫忙。”
蕭晴怔了怔,挑眉道:“關我爸什么事?”
“哦,或許你還不知道,你們東成集團資金周轉出現了問題,這幾天正在被追債。”這可是他查了好幾天才查出來的漏洞,沈君則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道,“我有辦法幫你爸爸度過難關。”
“前提是我嫁給你?”蕭晴冷冷地問道。
沈君則很干脆地點了點頭:“對。”
蕭晴突然覺得脊背有些發寒。
或許,她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面前的男人。
在她印象里,Jesen是一個沉默寡言,冷淡高傲,卻很有風度,熱心溫柔的人。他會主動幫自己提起沉重的箱子,會耐心回答一些很簡單的問題,會毫不猶豫替自己去買充電器……那些瑣碎的細節,都讓孤身在外的蕭晴非常感動和溫暖。
一直以來,她都把“來到紐約后遇到Jesen”這件事當成是她倒霉史之中唯一的幸運。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建立在他是沈君則的前提之下的話……
那么,一切溫柔假象都變成了精心算計,一切熱心幫助都變成了虛情假意。這個人太可怕了!遇到他根本不是她倒霉史中唯一的幸運,而是她倒霉史的根源吶!
想到這里,蕭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這種菜鳥跟沈君則斗,其實跟以卵擊石沒什么分別。可牽扯到家里的利益,卻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蕭晴忍不住問道,“我告訴你,我爸爸雖然身體不是很好,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你算計的。”蕭晴一臉防備地看著他,“你可別想趁火打劫。”
“……你想多了。”沈君則沉默了一下。這女生腦子確實抽象,居然聯想到“踩著獨生女上位,私吞老丈人財產”這方面去,真夠先進的她。
蕭晴斜眼看他,“那你的目的是?”
“我對你們蕭家的財產沒什么興趣,這只是跟你結婚的籌碼。當然,你可以提其他條件,只要我能做到。”
“只要你能做到,你就一定答應?”蕭晴問。
“當然。”
“任何條件?”
“沒錯。”
蕭晴想了想,突然翹起嘴角笑了笑,“口說無憑,我們還是先立個字據吧。”
說罷,居然真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提筆寫起字來。
“……”沈君則有些無語。
“協議書:如果蕭晴答應與沈君則結婚,那么,婚后,沈君則必須答應蕭晴提出的一切條件。以此為據。”
蕭晴一邊寫一邊念,簽了名,然后一臉平靜地遞給他一支筆,“來,簽吧。”
沈君則從她手里接過紙筆,手指有些僵硬。
她怎么連紙筆都準備好了?還是規規矩矩那種簽合同的紙和黑色簽字筆?
見蕭晴正微笑著看著自己,沈君則只好硬著頭皮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蕭晴把紙收了回去,微微笑了笑,說:“那就這樣吧,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回頭再給你答復。反正今天唱K是唱不成了,我跟祁娟先回去了,你們自便。”說完就扭頭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頭微微笑了笑,說,“再見啊。”
沈君則怔了一下,僵硬著嘴角說:“嗯,再見……”
她這是……氣消了?這也太快了吧,居然還沖他微笑著說再見?!
他突然發現,蕭晴奇怪的腦袋以及出人意料的出牌方式,他越來越無法預測了。莫名的,他居然有種被某些人聯合坑害的不詳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