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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執位 外傳 青洛劍(天師執位系列)》第16章
第十六章

  對付修羅惡鬼沒花敖劍多少時間,這段日子他積壓的悶氣很多,正好發泄到這幫家夥身上,出手不留情,將他們都收拾完後,眼神掃過還昏倒在床上的葉展鴻,心情瞬間又沈了下來,上前一腳將他踹到地上,然後摟緊洛陽的身體,和他手心相握,通過意念進入他的夢境中。

  魇姬正跟洛陽鬥得難解難分,突然看到眼前多了一個人,不由一愣,當發現是敖劍時,她臉色頓時慘白下來,顫聲叫道:「王……」

  即使是當年,修羅君主的名諱她也沒敢當面叫出來,現在看到敖劍面如冰封,全身浸滿殺機,就更不敢直呼其名,明明恨他入骨,卻依舊本能地稱他爲王,因爲那股懼意已經浸透到了骨子裏,讓她無所遁形。

  但魇姬叫完後就立刻清醒過來,她當然明白敖劍出現的目的,急忙念動咒語,想逃離魇術夢境,可惜已經晚了,一道強烈光芒落在她的前方,將她的去路攔住,魇夢在瞬間定住了,她反被自己的魇術控制在狹小空間裏,她轉回頭,就絕望地發現敖劍正站在自己面前。

  戾風落下,敖劍沒給魇姬任何說話的機會,就拍碎了她勉強聚成的形體,洛陽追上前,看到魇姬的身形消散在敖劍的掌中,忙問:「您殺了她?」

  敖劍轉過身,冷冷問:「我殺誰,需要經過你的准許嗎?」

  洛陽其實是想說魇姬可以驅使修羅做事,她一定還有同黨,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好,但敖劍現在明顯在指責他忤逆主上,這讓他最初的歡喜有些冷卻下來,輕聲說:「不需要。」

  敖劍沒再看他,拂袖經過他身邊,瞥了眼暈倒在地的林樂,突然手一揮,靈力將林樂卷起抛進了旁邊的裂縫中,洛陽驚叫道:「王……」

  話音剛落,他的手腕就被扯住,敖劍抓住他,道:「跟我回去!」

  充滿了不可拂逆的霸道氣息,洛陽只覺眼前一切突然間飛旋起來,沒等他做出回答,神智便陷入了黑暗。

  洛陽從夢魇中醒來,眼前很亮,是燈具散發出的溫和光芒,窗簾拉著,他無法看到外面的天氣,只看到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自己對面,手負身後,側臉輪廓因爲太過硬直,折現出內裏的冷漠,繃緊的身軀證明男人此刻心情很差。

  相隨了千年,任何一個小動作都瞞不過洛陽的視線,心緒被敖劍的氣勢影響到了,他的身體也情不自禁地繃緊,但胸腹傳來的痛感隨即把他的思緒帶回現實中來,這才發現衣服已經換過了,全身都痛得厲害,讓他想起其實他剛剛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回來。

  敖劍沒忽略洛陽眉間閃過的痛楚,看到了洛陽神情中的戒備,他的心情變得更差。

  早在洛陽頂撞離開時敖劍就猜到了他的目的,之所以放他走,是真被他那番話氣到了,後來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這是他考慮不周,但此刻更多的是對洛陽自作主張的氣惱,再想到他竟然爲了救葉展鴻將自己置身危險,就更惱火,明知他跟葉展鴻沒什麽,還是忍不住去嫉妒,冷冷說:「我來時,你躺在葉展鴻的床上。」

  不是責備,卻比任何責備更讓人心寒,洛陽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于是同樣冷淡地反問:「那又怎樣?」

  這口吻一點也不像平時溫和淡雅的洛陽,根本是在挑釁他的忍耐力,敖劍的怒火猛地竄了上來,身形一晃,站到洛陽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喝問:「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修羅王。」

  又是冷冰冰的三個字,敖劍冷笑起來,手中的力道下得更重,問:「你一定爲脫離束縛感到很快樂吧?」

  洛陽不說話,紫眸有些深邃,像是在品味他話裏的含意,敖劍抓不住他的心思,感覺更惱火,冷笑:「你真的以爲你會自由?告訴你,只要我想要,就算你死了,化成了灰,都別想逃開我的控制!」

  洛陽注視著他,嘴巴張了張,敖劍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對于洛陽的忤逆,他已經聽夠了,低頭吻在他唇上,狠狠地咬齧,絕不容許獵物的逃離,然後是舌,他將洛陽的舌尖咬破了,交纏在一起的吻吮中慢慢溢出血腥,讓他更興奮,舌在口中恣意遊走,吮吸著血的氣息,很鮮美的味道,慢慢緩解了他最初的憤怒,但動作依然粗暴,不容抗拒的霸道在無聲地告訴洛陽,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

  「王……」

  洛陽開始還有些抗拒,但很快就迎合了敖劍的暴虐,手指在他發間掠過,將他拉近自己身邊,軀體糾纏到了一起,洛陽夾雜著顫音的喘息從兩人相接的唇角傳出,帶著難得一見的弱氣,反而激起敖劍身體裏的暴虐,他是喜歡欺負洛陽的,但也只能他來,他不允許其他人對洛陽有半點的不敬。

  粗暴的吻糾纏了好久才慢慢停歇,敖劍擡起眼簾,看到洛陽紫眸漣漪遊離,像最完美的紫玉,深處是淡淡的蛛網紋路,讓他心動,接吻真是個解決紛爭的好辦法,他滿意地想,嘴上卻故意說:「我毀約了,所以你還是我的。」

  洛陽平躺在床上看著他,半晌,問:「是不是您不毀約,我就會死?」

  「我如果真的解除契約,你在書房就死了,別忘了,你連靈魂都是我的。」敖劍冷笑:「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討價還債?」

  洛陽感覺頭開始痛,有種會被秋後算帳的不祥預感。

  不過敖劍什麽都沒說,而是伸手撫在他心口上,用靈力平複他身上的痛楚,難得一見的溫柔,讓洛陽緊繃的心神松懈下來,一場生死交戰後,他全身都處于極端疲卷狀態,甚至對自己是否真的已經活下來都抱有懷疑,不過敖劍的存在解除了他的疑心,熟悉溫暖的依靠,是活著的最好證明,他輕聲說:「謝謝。」

  謝謝敖劍的及時趕到,否則以他的功力,同時應付魇姬和修羅,結果一定很慘烈,想到剛剛差點與敖劍生死相隔,他就心有余悸,手指不自禁地發出輕顫,有激戰後造成的本能反應,也有對慘烈結局的後怕。

  「原來你也會怕啊,有愛心又自以爲是的洛醫生。」

  覺察到洛陽的不穩心緒,敖劍冷笑譏諷,他發現自己對洛陽過于縱容了,所以才導致他現在這麽囂張,手在撫過洛陽的小腹時,突然猛地加力,洛陽沒防備,疼痛傳來,他輕呼一聲將身體蜷了起來,漂亮的弓形曲線呈現在敖劍面前,讓他心情大好,他欣賞洛陽不畏神鬼的風骨,但同時又對逗弄弱者的他樂在其中,寵物只有這樣養,才有豢養的樂趣。

  「王,您真是睚眦必報。」洛陽好半天才緩過來,蜷在床上喘息著說。

  洛陽很了解敖劍的劣根性,當初那樣頂撞他,就有了被報複的覺悟,現在僅僅只是開始,他很清楚。

  「洛陽,你也一直都是這樣任性,做任何事都不考慮自己的安危,更不顧我的感受,」敖劍撩起他的長發,在手中把玩著,說:「我這輩子,就認真了這麽一次,你卻爲了外人那樣頂撞我,如果我真的在利用你,就不會等你這麽久。」

  「我知道。」洛陽沈默了一會兒,說:「其實我並沒有那樣想。」

  但當時的情勢讓他無從選擇,只能那樣說,敖劍的信任和愛只限于他一個人,其他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在敖劍的考慮範圍內,有時候他覺得敖劍不是惡神,而是魔,他很會利用人心,引發人性醜惡的一面,爲己所用,從而輕松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這些都是他無法認可的,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對自己的敵手拔劍,卻無法看著無辜的人受到傷害,尤其是小安,那個善良的孩子一直都在用心幫林樂,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那樣做,都在敖劍的算計之中。他不想更多的人因爲修羅王的自私受到傷害,所以才選擇離開,把殺機引到自己身上,這不是很好的做法,卻是他唯一可以做的。

  「小安的事是個意外。」看出了洛陽的想法,敖劍坦然承認:「我知道你很喜歡他,所以並沒想讓他受到傷害,不過即使時光再倒轉一次,我仍然會這樣選擇。洛陽,我是修羅,所以別用人類的善惡來衡量我,修羅的生命是因征戰而存在的,我不在乎殺戮,不在乎死亡,爲了你的安全,別說一個小安,就算是無影我都可以舍棄!」

  洛陽怔住了,敖劍沒有信口開河,他很清楚。小安只跟他們相處了一年,可是無影跟隨敖劍幾千年,這樣的人敖劍都可以輕易放棄,他很想知道這位修羅君主的血是否真的是冷的。

  「別吃驚,這就是修羅的本性,如果不是被契約束縛,無影也會毫不留情地殺了我,不管我們相識有多久。」

  「那麽,爲什麽我是例外?」

  這句話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好奇,他一直認爲自己已經很了解敖劍了,但此刻突然發現其實並不。

  難得地看到洛陽這樣溫順,像是只貓,把利爪收起來時還是很可愛的,敖劍銀眸裏閃過狡黠,這是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他卻故意不答,吊人胃口的遊戲很好玩,而且他敢保證,這個遊戲可以玩很久。

  「這個嘛……」他故作認真地想了想,說:「套用現在人間的一句流行語,那就是——在對的時間裏遇到了對的人,所以,我是你的幸運。」

  洛陽啞然失笑,他知道敖劍在信口開河,不過這幾天一直積在心底的陰霾隨之消散了,心頭頓時輕了很多,換了個姿勢,趴在敖劍的腿上,輕聲說:「其實,我以爲這次您真的舍棄了我。」

  所以他醒來看到敖劍,才會本能地豎起盾牌,保護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在對手面前保留自尊,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根本沒必要戒備,如果說舍棄是那麽輕易的一件事,那麽他們怎麽可能一起走過這麽長久的歲月?

  「你當時真的那麽想嗎?」

  「我希望不是,可您的態度讓我無法不那樣想。」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打亂了敖劍的所有計劃,這對于桀骜自負的修羅王來說,絕對是最囂張的頂撞,不管他有多喜歡自己,這樣的行爲都是不可容忍的,所以當被勒令離開時,他已經有了不會再見的心理准備,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悔,只是心很痛,心痛敖劍的決絕。

  「離開不正是你的用意嗎?我只是順水推舟讓你走,」敖劍恨恨地說:「我擔心你,爲你安排好一切,你卻敢那樣說我,你會作戲,我同樣也會!」

  好吧,他承認自己當時是說得很殘忍,但洛陽故意留下無影,故意跟他爭吵,故意說那些惹他發怒的話,只爲了達到目的,這種自作主張的做法徹底惹惱了他,既然洛陽讓他的心情變得那麽糟,他也不會讓洛陽好過,就是這麽簡單。

  見敖劍不快,洛陽反而笑了,想像得出敖劍趕他走時的惱火心情,雖然氣得要死,最後還是順了他的心意,讓他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做,這份體諒讓他愧疚,但報複欲也讓他無語,歎氣道:「您锱铢必較的個性該改改了。」

  下巴被托起,敖劍低頭看他,「如果我不改呢?」

  洛陽不答,不改又怎樣?自己還是會喜歡他,追隨他,磨合他的壞脾氣,不讓他做殘忍的事,誰讓他是自己的主人。

  「王,您要知道,我需要的不是擔心,而是信任和陪伴。」

  洛陽輕聲說著,身子半傾起,吻在敖劍的唇角上,難得見他主動,敖劍微微一愣,隨即摟住把他按在了床上。

  「我會盡量記住。」吻吮著懷裏的人,敖劍輕聲說。

  吻很熱情,仿佛是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權,不過沒有了剛才的暴戾,洛陽的舌很軟,吻咬中傳來淡淡的藥草清香,于是敖劍將吻落得更激烈,咬住,讓他順從地陪自己纏綿,手也從他的衣擺下伸了進去,在柔滑的肌膚上恣意遊動著,有點想要他了,就在現在。

  「這幾天有沒有想我?」敖劍問。

  這話問得很蠢,像所有陷入戀情的笨蛋一樣,也許他要的不是肯定,而是情人的回應,不管是心裏的,還是身體上的。

  洛陽沒說話,但做出了他喜歡的回應,把吻糾纏得更熱情,喘息聲從兩人的唇角溢出,斷斷續續的顫音,讓人遐想聯翩,想像著冷淡禁欲的情人將會在自己面前做出的煽情動作,敖劍有些心動,不過還是克制住了,在吻後放開了他。

  「好好睡一覺,剩下的事交給我。」

  敖劍把被子扯過來,給洛陽蓋上,洛陽驚訝地看他,似乎在意外他的臨時收手,敖劍笑了,洛陽終究還是沒有完全懂他,他的體貼是有代價的,洛陽傷得很重,無法玩盡興,他既然等了這麽久,當然不在意多等一會兒,到時連本帶利的盡情索回。

  「很想讓我要你嗎?」他故意問道。

  洛陽臉紅了,死亡的刺激很容易化作激情,在生死之戰後被告白,他不再需要矜持,他希望用這種親密方式來宣告自己的感情,他想敖劍同樣也是這樣渴望的,可是被嘲諷,他還是針鋒相對地反駁回去。

  「我只是沒想到您在床上也這麽君子。」

  敖劍眉頭微挑,很好,這是他熟悉的洛陽,雖然有一點點的不誠實,不過有他喜歡的從容笃定,即使在他面前,也一點虧都不肯吃。

  「我只是不想加重你的傷。」他微笑說:「不過別以爲你可以逃脫,欠我的,我會慢慢討回來。」

  洛陽精神不太好,沒再回擊,看著敖劍蓋好被,像是要離開,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問:「林樂怎麽樣?」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會讓他死得那麽痛快。」

  「那葉展鴻呢?」

  敖劍的銀眸陰沈下來,沖他冷笑:「你關心的人還真不少啊。」

  「我只是……」

  話沒說完,洛陽就感覺脖頸一痛,被敖劍低頭狠狠啜了一口,力道下得不輕,他頸上立刻出現了一抹漂亮的胭脂紅,像是蝴蝶點綴在白宣上,帶著完美的誘惑,敖劍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于是對洛陽的擔心也不那麽在意了,說:「給我好好睡覺,別人的死活與你無關。」

  真是個霸道的人啊,不過敖劍流露出的嫉妒間接討好了他,他想葉展鴻應該沒事,便沒再多問,聽敖劍的話合上眼簾。

  敖劍坐在床邊,看著洛陽很快睡沈了,跟那次被珑天重創後一樣,也是這樣靜靜的睡在自己身旁,對自己一點戒心都沒有,人類實在太弱了,一點傷洛陽就休養了一年多,但他又是堅強的,心髒被珑天的法器貫穿還能活下來的,千年裏只有洛陽一個。

  『那麽,爲什麽我是例外?』

  『因爲你是洛陽。』

  從屬下那裏得知洛陽在鬼蜮城的經曆時,他正率兵追殺叛軍余黨,對于有反抗之心的修羅,他一向是斬草除根,當聽完屬下轉述的珑天的傳話,他怒發沖冠,從來沒人敢要脅他,可是這次卻因爲洛陽的婦人之仁,讓他的把柄落在了對手手裏。他是對洛陽青眼有加,但不會爲了他一人,抛開麾下將領,更何況洛陽的做法讓他失望透頂。

  他給過洛陽許多機會,甚至中途改變主意,派人暗中護他,是洛陽自己放棄的,既然他這麽堅持他的良善信念,那自己,不如也放棄好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而已,他想,要找,人間有的是絕色任他挑選。

  決定下得很快,可是後來卻三番四次的忍不住去挂念,他怕自己會再改變主意,于是以極快的速度率軍一路攻來,待他進入鬼蜮城時,這裏已是死城,珑天趁亂逃離,他的部下也四處逃散,偌大的城鎮裏只留下一些普通人類,到處都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他找遍了鬼蜮城大小角落,都找不到洛陽的蹤迹。

  那時起,他的心才真正的亂了。

  難以言說的感覺,只覺得很茫然也很惱怒,卻不知該如何釋放,于是他把怒氣都發泄在那些沒來得及逃走的惡鬼身上,包括魇姬。

  當時女人就匍匐在他腳下,簌簌發抖著乞求他的饒恕,她被洛陽重創過,靈體很虛,根本不堪他一擊,他不屑地想,魇姬枉爲修羅,還沒有洛陽一半傲骨,所以他下手時收了力,放任魇姬逃離。

  他那樣做當然不是出于好心,他是故意的,洛陽是因爲她才被珑天捉去,敢算計他的人,殺她實在太便宜她了,比起這個,他更想讓她在今後的日子裏都活在痛苦絕望和憎惡中,那才是真正的地獄,永遠無法解脫。

  可是,洛陽卻始終找不到,連他的靈術都無法感應到洛陽的行蹤,後來還是那個少年跑來告訴他珑天的去向,他才記起雪山的存在,那是珑天的領地,但,也會變成他的墓地。

  三天後,他率軍離開鬼蜮城,在城門外重設結界,立下戒令,今後各路鬼魅修羅,敢在鬼蜮城犯亂者,殺無赦。他從不珍視生命,但這裏既是洛陽拼命想挽救的,那麽,他在位一天,就會保這一方安甯。

  那時他還無法體會自己爲什麽要這樣做,甚至不知道他爲什麽那麽在意洛陽的想法,他只知道,他改變了初衷,他想要洛陽回來,與取法器無關,他只想尋回洛陽,懲戒他的自以爲是,和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傲然,他要他匍匐在自己腳下,心甘情願地稱他爲王。

  珑天在雪山設下的殺陣結界他根本沒看在眼裏,輕易就闖了進去,可是洛陽傷得很厲害,身上的血迹觸發了他的殺機和暴戾,那份怒意只有殺了珑天才能消減,可是珑天的法術之強出乎他的意料,他們惡鬥了很久都不分勝負,漸漸的,他有些急躁了,要殺珑天只能祭出青洛劍,換了以往他會做,可是現在……他猶豫了。

  就在他晃神之際,珑天的法器擊了過來,那一劍洛陽幫他擋住了,他看著神龍法器刺穿了洛陽的心髒,血染紅了身下的冰雪,十年前的那幕仿佛重現了,可是這次,他再沒有嬉笑心情,頭一次,他的憤怒蓋過了本性的殺戮。

  七色玦的神力被怒氣激起,壓制住珑天的靈力,他終于將珑天封印在雪山之底,上面以萬年之冰壓住,以泄心中的怒氣。

  再回到洛陽身邊時,他已經很虛弱了,一頭銀發被血浸濕,泛著刺眼的紅,在他的摟抱下微微睜開眼睛,眸中紫色遊離,澄淨而平和,看不到一絲恐懼。

  「爲什麽?」他本能地問。

  明明上次自己要殺他時,他還很怕的,可生死關頭,又爲什麽拼了命的來救他?人類的感情他不懂,他只知道如果其他修羅看到他有事,一定會趁機殺他——當他的神力不足以震服屬下時,生命便到了盡頭,他不會舍命去救別人,他相信也不會有人會像洛陽這樣待自己。

  像是沒聽懂他的問話,洛陽紫眸眨了眨,半晌,喘息從嘴角溢出。

  「好冷,」手被握住,很涼的體溫,揭示著生命正在一點點流出洛陽的身體,頭勉強仰起,問:「主人,我快死了嗎?」

  從沒見洛陽這麽虛弱,敖劍心情有些複雜,將他摟進懷裏,輕聲說:「不會。」

  「抱歉,我沒做好您交代的差事……」

  洛陽看著他笑,眼神有些散亂,但笑容依舊清亮,十年來他從來沒見洛陽笑過,一瞬間,讓他想起了梅花開滿枝頭的那個冬日,洛陽坐在藥堂前給人診病,面紗後也是相同的笑靥,正是這抹微笑拉住了他匆忙的腳步。

  前襟被拽住,洛陽頭垂在他的胸口,輕聲道:「下次我一定會做好的……別丟下我……」

  聲音很虛弱,仿佛隨時都會斷掉,他知道這是洛陽的呓語,高傲如他,如果不是神智不清,一定不會向自己示弱,他一向看不起弱者,可奇怪的是,此刻洛陽的軟弱卻讓他有了在意的感覺。

  「不會,」他輕聲說:「永遠不會。」

  生平頭一次,他這樣認真的回應了對方。

  「是我把你變成非人非鬼的樣子,不知你是否有怪過我。」看著眼前熟睡的人,敖劍輕聲問。

  伸手撫過搭在枕頭的一縷黑發,比起銀發,他更喜歡洛陽現在的模樣,他不知道洛陽是否有怪過自己,不過就算他有怪過,自己也不會在意,這是他的選擇,從定契的那一刻起,就決定了他的命運。

  敖劍將洛陽的被角掖了掖,起身走出房間,因爲修羅的闖入,這間旅館充滿了死亡殺氣,周圍一片寂靜,像是荒蕪了的死城。

  敖劍表情陰冷下來,伸出手,手掌裏騰出一圈墨色光亮,光圈越來越大,很快一道黑霧從光中散出,飄到旁邊,袅袅聚成淺淡人形,形體支離破碎,只能勉強看出是魇姬,她剛恢複人形,就立刻向前飄去,妄圖脫離敖劍的控制,誰知沒飄多遠,就被一道無形牆垣擋住,無影站在她的前方,讓她無路可逃。

  魇姬轉回頭,看著敖劍逼近,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放棄了無謂的掙紮,問:「你要怎樣才會放過我?」

 敖劍玩味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你這麽肯定我會放過你?」

  「如果你真想殺我,剛才在夢境有太好的機會不是嗎?」無路可逃,魇姬反而不怕了,臉上露出微笑,柔聲說:「我已經被你打得形體都散了,對你完全不存在威脅。」

  「珑天在哪裏?」無視女人的討好,敖劍冷冷問。

  魇姬一怔,隨即搖頭表示不知,敖劍冷笑:「那你千方百計想要青洛劍又是爲什麽?你不是真正的修羅,根本無法駕馭青洛劍。」

  「是珑天想要。」戾氣太重,魇姬承受不了,臉上露出痛苦之色,終于選擇了回答:「不過他只是通過意念跟我聯絡,教我該怎麽做。」

  「修羅界的那些流言也是你散播的?」

  「是……珑天的意思。」

  「是嗎?」

  敖劍銀眸冰冷如刀,魇姬被看得心驚膽顫,就聽他微笑道:「擾亂修羅界,讓修羅們跟你合作,你還沒有那麽大的能力,也許珑天不需要跟你聯絡,他只要駕馭你就好。」

  聽到這裏,魇姬知道不妙,縱身就想逃離,敖劍沒給她逃的機會,揮掌擊出,寒光在空中繞成一道利劍,瞬間將她身形擊散,黑色火焰騰起,將散亂的形體團團裹住,淒慘叫聲不斷傳出來,卻始終無法逃離火焰的吞噬,很快叫聲散去,屬于魇姬的元神完全消失在火中。

  「這個遊戲我已經玩膩了。」看著消散開來的黑焰,敖劍冷冷說。

  黑焰散了,卻有一道暗色光芒留下,向外迅疾飛去,敖劍設下的結界沒擋得住它,無影想追出去,被敖劍喝止了。

  「會有其他人追的。」

  無影轉頭,驚訝地看敖劍,身爲親隨,他竟然不知道敖劍還另有安排,他一直認爲自從主人身邊有了洛陽後,個性越來越溫和,少了身爲修羅該有的霸氣,現在才明白,那些都是表像,修羅王的殘忍和多疑從來都沒變過,只要稍有不對,他就立刻把身邊隨從全都換掉了。

  思忖被打斷,敖劍冷冷道:「惡鬼藐視律令,以下犯上,給你三天時間,帶人將這百裏之內的鬼怪全部清除掉,妖怪鬼靈,一個不留!」

  無影倒吸口冷氣,惡鬼傷到洛陽,固然死有余辜,可其他鬼怪小妖根本與這件事無關,修羅雖然嗜血,但也不會主動去挑釁殺戮,更何況是對毫不知情的鬼類大開殺戒,尤其這裏面還有不少跟他有些交情的鬼怪。

  可是,不管怎麽不認同,無影也不敢吐露半個不字,他知道敖劍在遷怒,這個時候多說話,一點問題都解決不了,反而會惹禍上身,所以沒猶豫,立刻點頭應下。

  敖劍對他的順從很滿意,語氣稍稍緩和,問:「剛才弄亂的地方都修複好了?」

  「是,我把大家今晚的記憶都消除了……那個葉展鴻怎麽辦?」

  葉展鴻其實沒做什麽,最多是給洛陽下藥,最後還沒得逞,不過無影很肯定地想,主人不會放過葉展鴻,果然,聽他問起,敖劍莞爾一笑。

  「他不是喜歡美人嗎?那就讓他得償所願好了,記得多叫些記者過去,拍得精彩點,最近娛樂周刊正缺少爆料,我想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看到這個意外驚喜。」

  葉家出身黑道,漂白後非常注重聲譽,無影想像了一下葉展鴻光著身子被爆到八卦雜志上的樣子,覺得他這個總裁位子可能會岌岌可危。

  敖劍吩咐完畢,讓無影退下,沒去打擾洛陽休息,在他的房間裏做了封閉結界後,用靈術直接去了雪山。

  千年間滄海桑田,原本終日積雪的山脈現在只是座普通山峰,峰頂連半片雪花都沒有,山峰上滿是蒼松翠柏,風吹起,山風連綿,松濤起伏,在沈寂夜空中回響。

  敖劍來到當年他跟珑天決戰的地方,那裏有他親手封印的符咒,幾名修羅小鬼奉命在附近巡邏,這裏一直沒有異象,不過他不相信真的沒出事,只是沒被發現罷了。

  一名奉命追蹤暗光的隨從追上來,敖劍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出師不利,問:「怎麽會追丟?」

  「它逃得太快,一轉眼就突然消失了,我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隨從垂下頭說:「請王恕罪。」

  敖劍擺手讓屬下退下,這跟他之前猜的沒錯,珑天用某種法術將自己的一半元神附在魇姬身上,所以才能向修羅傳達他的號令,他可以殺得死魇姬,卻殺不死珑天,珑天的法術跟他旗鼓相當,想除掉只能用青洛劍,這些道行淺的小鬼們追丟了珑天的元神也情有可原。

  敖劍解開了自己做下的封印,進入山峰裏,雖然雪山現在只是普通山峰,但內裏依然是一片冰封,這要歸功于當年他的封印,將山谷裏面跟外界完全隔開,形成一個天然冰窟。

  敖劍點燃了四周的琉璃燈,順著當年的記憶緩步走進去,冰筍滴水的聲音清脆空靈,連綿不絕,千年一瞬,所有事物都在封印中完全停止了變化,一些地方還殘留著當年決鬥時的慘烈痕迹,看著刀劍殘痕,敖劍眼前浮現出當時的畫面,每一幕都那麽清晰,然後自動連接到一起,提醒他那場決戰的凶險。

  敖劍閉上眼,感覺不到七色玦的氣息,他心中暗驚,當年他用七色玦鎮住珑天元神,如果珑天破除了神器,那他應該有所察覺才是,這也是他一直對珑天複蘇的消息嗤之以鼻的原因,但現在看來,事情比預想的要糟糕得多。

  循著神器靈氣的蹤迹,敖劍最後只找到青色和橙色的玉玦,當年他將七枚玉玦按天地七個方位布下,現在卻只剩下兩枚。他收了神器,來到封印珑天的地方,珑天的身軀平躺在冰裏,龇牙瞪目,帶著敗北後的不甘,不過他的元神已經沒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修羅三大神器也是這樣,雖然七色玦鎮住了珑天,但千年時間足夠珑天了解七色玦的神力,並通過神力修複重創,不過他始終無法從陣法中逃脫,于是索性舍去了身軀,將元神的一部分附在七色玦上,去其他地方修煉,另一部分附在魇姬身上,操縱她爲自己辦事,可能這樣做需要消耗很大的精力,所以他只帶走了五色玉玦,也幸好是五色,如果七色玦聚齊,自己別想再封印住他。

  敖劍看著冰塊裏的人形,銀眸裏露出冷酷的笑,「既然你舍棄了自己的身軀,那留著它也沒什麽用了對不對? 」

  他揮掌拍出,青色戾氣在手掌邊緣劃開,無形的渦旋氣流瞬間籠罩了整塊冰體,一聲震動天地的巨響中,冰塊散開了,黑焰將珑天的身軀覆住,刹那間便燒成了灰燼。

  隨從們聞訊趕來,就看到整個冰雪洞天都燃著黑色的烈焰,焰火絢爛,卻比冰窟更加寒冷,他們的王背負雙手,淡然看著黑焰升騰,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

  敖劍喚過其中一人,將青橙兩色玉石交給他,說:「帶回修羅神殿供奉起來,順便將消息傳出去,就說珑天已死,七色玦重現。」

  隨從接過玉石離開,敖劍轉回頭,前方焰火漸散,他伸開手掌,掌心裏相同的青橙兩塊玉玦在焰火下遊離出瑰麗的光彩。

  修羅的貪欲跟他的暴虐一樣強大,接下來修羅界又要上演一場大風波了,只是不知道珑天是否可以幸運地拿到那兩塊玉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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