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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荷神(東京異談系列)》第3章
尾聲

 「……今天換你煮飯好不好?」五郎頭也不回的癱在布沙發上,眼睛盯著電視螢幕,聲音有氣無力。

 「可以啊。」玉藻前望了眼被定格的電視螢幕又道:「你中毒很深喔,連這種難看的笑容也看的那麼認真。」

 片子被定格在久川虐人的笑容上,由於是DVD,所以畫質相當清楚。五郎目不轉睛的望著那張笑臉,想起中午發生的事情,怎麼樣也高興不起來。

 玉藻前走到沙發邊蹲下身,先是瞧見五郎臉上的傷、然後又發覺他眼眶泛紅,最後無奈的一攤手道:「就叫你不要多管閒事的嘛!被那小子揍了吧。」

 「別插手,他夠辛苦的了。」一聞言,五郎馬上從沙發上爬起身對玉藻前這麼說。

 「辛苦到動手揍你?然後你也真是的,就這麼乖乖給他揍嗎?」玉藻前只得放棄替五郎報仇的念頭。若自己貿然跑去動手的話,五郎會真的生氣吧?

 「本來就是我不好,是我故意惹他的,我只是……有點看不下去他如此嚴苛的對待自己……」

 「你太溫柔了。」玉藻前說完,湊近五郎臉邊伸出舌,開始替他舔起傷。由玉藻前舌頭劃過之處,創口漸漸癒合了。

 「嘴巴張開。」

 「嗯?」

 「裏頭還有吧?」

 五郎只好乖乖張開嘴,讓玉藻前把舌頭伸進去,一會兒、玉藻前將舌抽離,還順便舔了舔唇道:「如果那小鬼還是不喜歡你的話,我就追你好了。」

 「好啊。」五郎苦笑道。

 「這種時候應該要拒絕才對吧?」玉藻前驚訝的說。

 「你要不要追求我是一回事,可是我要不要答應是另一回事。」五郎答道。

 「……果然還是狐狸。」玉藻前下了結論。

 「為什麼我非得做這種事情不可呢?」金色長髮的男子嘴裏不斷抱怨的往前踏步。

 玉藻前臉上掛了個墨鏡,配著他那頭及腰金髮,非常招搖的走在大街上,但他本人卻對引人注目這點完全沒有自覺。

 「因為是五郎拜託的。」朝來很快的說。

 「難得五郎需要我們幫忙,就心甘情願的做吧。」徹也是完全站在五郎這邊的。

 「我知道了啦,可是我還是沒辦法喜歡那個姓久川的死小鬼。」玉藻前插著腰,冷哼一聲。

 「安靜、就在前面了。」朝來示意叫玉藻前噤口,手指著前面一家窄小的店面,店前的掛簾上印著『天滿』兩字。

 玉藻前有點心不甘的掀開掛簾,後頭跟著朝來與徹。

 「請問需要什麼?」平板的語氣、冷漠的招呼,這已經是久川的招牌了。

 「我要天婦羅蓋飯,還有油豆腐面,都要帶走。」玉藻前透過墨鏡狠狠的打量久川,不過嘴裏還是念出五郎交代的東西。

 「那我要豬排蓋飯,帶走。」徹高興的說。

 「一份海鮮烏龍面,一樣帶走。謝謝。」朝來有禮的說。

 雖然久川對於有些奇怪的三人組合感到懷疑,不過來者是客,他也沒多打聽些什麼。

 此後的一周內,這三人每天都來光顧,而且點的東西幾乎都沒有重複……除了油豆腐面。那三人不管點什麼,一定會額外加一份油豆腐面。

 提到油豆腐面,就會讓久川想到五郎。

 以往三天兩頭就會往這裏跑的那位好脾氣先生這周卻完全不見蹤影,當久川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開始從吊簾後的身影做出期盼時,一股懊悔慢慢的從心底升起,最後盤據在胸口壓的死緊。

 他希望能再見五郎一面。

 可是當初是自己大吼大叫的把他趕走不是嗎?而且還打了人。

 (你一點也不快樂。)

 為什麼五郎會這麼說呢?還有、久川也很在意,五郎不小心透漏的……他似乎早就認識自己的事情。

 渡邊久作提著便利超商的袋子一步步朝山頂走去。

 在到人型稻荷神社前得先爬坡,由於神社位於山頂,路旁長滿了一叢叢管芒,春、夏季顏色會特別綠,陪襯著長長上山的通道很有一種古意,因此被附近的人稱為『遠綠坡』。

 渡邊在學生時代是體育健將,對於爬這種長坡還算得心應手,而且他自己也喜歡運動,比起在編輯部做文書的工作,去老師家拿稿對他而言快樂多了。

 另外、還有那個人在的關係,所以他很樂意每兩周就往神社鑽。當然、這點要保密才行。

 渡邊才剛到神社前最後一個鳥居的位置,一個打扮相當時髦的少年很快的朝他沖來。

 「你好啊,犬神君。」渡邊朝少年打招呼。

 「又來跟五郎拿稿子嗎?」徹笑嘻嘻的問。

 「是啊,五郎老師是我負責的老師中唯一不會拖稿的人,他真是太了不起了。」渡邊會如此感歎不是沒有原因的,大部分作家都慣有的通病就是拖稿。像五郎這種每回一定準時交稿的作家真的是少之又少,所以渡邊每回來這裏都會特別高興,因為工作一下子就結束了。

 「做事情不就是要在答應人家的時間內完成嗎?」

 徹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讓渡邊又笑了出來。

 「能夠這樣想的犬神君也很了不起喔。」渡邊說著,從便利超商的的袋子裏拿出一個漢堡遞給徹。

 「哇、太好了,點心耶!」拿到食物的徹開心的叫道,又說:「下次你來,我烤玉米給你吃。」

 「那就先謝謝了。」渡邊笑著,往神社裏頭走。

 徹跑在他前頭幫他推開門,然後啪答啪答的往走廊那頭沖,嘴裏大聲喊著:「五郎!五郎!渡邊先生來了喔!」

 「吵死人了,都幾歲了還亂吠,你不丟臉我們還要面子呢。」穿著整潔白襯衫的少年站在廊上,滿臉不屑的看著徹。

 「你這傢伙有資格說我嗎?哪天你叫春的時後就不要被我聽到!」徹生氣的朝朝來沖過去,一下子把朝來壓在地下。

 朝來伸腿將徹從自己上方用力踢下,徹被蹴中肚子,痛的在地上滾了一圈,但隨即又再度撲向朝來。

 「那個你們……」渡邊想勸架,徹與朝來兩人打的難分難解,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不用管他們啦,反正大家都習慣他們這樣了,等會兒又一起打電動了信不信?」著黑衣的男子突然從渡邊身後出現,豪快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摩羅丸先生!」渡邊被摩羅丸大力一拍,身子差點不穩的往前傾。

 「你不是要找五郎嗎?他在裏面喲。」摩羅丸拉著渡邊向長廊裏頭走。

 「啊、是啊。」渡邊隨著摩羅丸沒走幾步又說:「對了、這個東西……」他在超商袋中摸出一個漢堡,「魚堡,請幫我交給朝來君。」

 「我知道了,每回都勞你破費真不好意思啊。」摩羅丸收下漢堡笑道。他知道渡邊對於住在這個神社的『家族』都很有好感,所以在上來跟五郎拿稿時會順便帶點大家喜歡的東西,而且這個編輯還有個好處,絕不多嘴、就算看到不合常理的事情也會假裝無視,另外、渡邊為人正直、言談機敏,跟他在一起很容易會感到愉快。

 「不會、只是些小東西而已。」渡邊微笑道,然後他從夾克口袋中拿出一個深色小玻璃瓶塞到摩羅丸手中說:「這是摩羅丸先生的。」

 「蘇格蘭威士卡!」摩羅丸歡呼一聲。他是沒別的嗜好,但對於酒就是沒啥抵抗力。

 「那麼我去找五郎老師了,等會兒見。」

 渡邊對摩羅丸點了下頭,往五郎的房間去了。

 「五郎老師,我是渡邊,請問我可以進去嗎?」渡邊站在紙拉門前稍微大聲的詢問著。

 「啊、請進。」紙門裏頭傳來五郎客氣溫柔的嗓音。

 「打擾了。」渡邊說著推開拉門。五郎身著米色和服坐在電腦前對渡邊微笑。

 「這是這次的稿件,請收下吧。」五郎從桌邊拿了一份已經用牛皮紙袋包好的檔遞給渡邊。多虧摩羅丸、徹與朝來的幫忙,他才能順利的嘗到『天滿』內的每一份食物。

 「好的,那我就收下了。」渡邊接下文稿後說:「我想現在先看看可以嗎?」

 「請自便。」五郎回答。

 所以渡邊當場拆開紙袋,抽出內容物開始一篇篇的翻看,練過速讀的他閱讀能力非常強,大約不到十分鐘就全部閱覽完畢。他將文稿放回紙袋後說道:「這次的介紹果然也非常用心呢,不過……若我說錯了請不要見怪,總覺得有些參了私人感情在裏面?莫非五郎老師跟這家『天滿』的店主認識嗎?」

 五郎只是稍微頓了下,但卻老實的說:「是的……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會想介紹這家店純粹只是因為這家店的東西真的很好吃罷了。」

 渡邊點頭道:「我知道了,那麼下一次也麻煩老師了,請寫出更精彩的介紹吧。」

 「那個……渡邊先生、下次可否讓我休息一回呢?」五郎有點猶豫的開口了。

 「應該沒有問題,因為編輯部先前累積的稿量都還夠,但若可以的話請告訴我原因。」渡邊和氣的說。

 「其實我在寫一部新的小說,上半部已經完成了,最近我想將全副心力放在下半部的創作上。」五郎說話的時候,似乎帶了點複雜的意味。

 「什麼?是真的嗎?那麼五郎老師,您的新作是否也會交由我們出版社……」渡邊熱切的望著五郎,好像沒得到首肯就不會離開般的執著。

 以私心而言,五郎是渡邊最喜歡的短篇作家,不管是寫美食報導或是神怪短篇,由五郎執筆的話,感覺就是跟其他現在跟隨潮流走的通俗作家不同。五郎筆下的美食報導並不會刻意的去形容美味這個部分,但卻能從最細微的香氣、食物初觸舌尖的衝擊或是人文感情方面著手,讓看介紹的人即使沒有吃到東西但也像親嘗般的愉悅。

 至於五郎的神怪短篇並不會讓人毛骨悚然,他所呈現的是一種人性化的真實,每個角色都有他們自己脆弱或者堅強的部分,會說謊、會開心、會愛。就像真正的人類,但卻又不瞭解人類,像這種短篇,悲劇是比較多的,不過並不是有人死亡什麼的,而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惆悵感。渡邊曾經看過幾個感情較豐富的女性在書店翻完五郎的短篇集後邊掉眼淚的拿著書去付帳,這即便證明了五郎對於情感描寫的功力之深。

 因此渡邊對於五郎的作品確實的抱著比其他作家更大的期待,他知道像這樣的人物一定會在將來的文壇嶄露頭角。

 「是的,若不嫌棄的話,就麻煩你們出版了。」五郎靜靜的回答。

 「那麼、那個、老師不是說新小說的前半部已經完成了嗎?可不可以……」

 五郎笑道:「只是普通的作品罷了,若你想看的話,這裏有初印的稿子。」說著,他伸手從櫃子上取出一份用鐵夾夾住的檔。

 「別太謙虛了,老師的書迷絕對不在少數喔。」渡邊快活的拿過文件,隨即告辭道:「那麼、今天我就先回編輯部去了,如果有事會打電話過來。」

 「好的,那就一切拜託了。」五郎微笑著目送渡邊退出房間,但內心還是有些微猶豫的。

 讓這種故事出版……到底好還是不好呢?

 『天滿』的生意清淡是正常的,但今天從一開店就陸陸續續有人找上門。雖然久川並不會因為客人增多而不滿,但多少也感到奇怪。

 「請問需要什麼?」維持著一貫僵硬的態度,久川詢問著兩個穿著制服的女高中生。

 「哇!果然像雜誌上寫的,一點笑容也沒有耶!」其中一個短髮女孩用一種尖銳著聲調近乎尖叫的說。

 「是啊是啊,真是超、級的可愛耶!」另一個辮子女孩嬌聲嬌氣的附和。

 現在的女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都是用這麼奇怪的語氣說話嗎?久川皺了皺眉,只得耐著性子再問一次:「請問需要什麼嗎?」

 「我一份漢堡可樂餅套餐,麻美你呢?」短髮女孩轉頭問她的夥伴。

 「那麻美要青蔥炒麵。」辮子女孩笑著說。

 「我知道了。」

 久川走到隔離廚房後開始動手。結果才沒一會兒,又有幾個學生進店,久川發誓,自從他接手這間店以來,生意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甚至還有好幾個人在吃飽後對久川說下回一定再來。久川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好,只能僵直的說聲謝謝。

 由於久川完全沒有預料到有這麼多客人,材料準備不足根本無法撐到晚上,所以下午兩點剛過就把店關了,並在門口貼上致歉函,表示明天一定會大量補貨。

 待他將店外的鐵門拉下後,依舊滿腹疑竇的想著一向糟糕的生意怎麼會突然變的有人氣起來?

 久川拿來抹布開始擦拭每張桌面,卻突然被一本隨意丟在椅子上的鮮豔雜誌引起了好奇。他拿起雜誌隨手翻閱,內容不外是名店或是人氣店的介紹,而其中一頁被往內折了一個大角。

 才攤開那頁,久川卻被映入眼中的圖片嚇了一跳,那太過熟悉的兩個字『天滿』!這不就是自己的店嗎?為什麼自己的小店會被登進這種美食雜誌裏……

 細看內容,他發現這整間店內所有商品的特色全被詳詳細細的紀錄,而且連一般人無法發現的用心之處也都一一披露,而且這篇文章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溫暖』。

 不光是單純的形容美味而已,還有一種吃了東西之後所上升的暖意,久川愣住了,喃喃道:「我做的東西……我做的東西根本沒有這麼好……可是……」

 他忍住哽咽的衝動,翻到文章的最後,待終於看到執筆人名字時,一股暈眩從胸口一下子竄到腦中讓他幾乎站不住腳。

 『稻荷五郎』。

 是那個人。是那個曾經被自己揍過,然後趕出店外的和氣先生。

 久川頹喪的坐在店裏,他想起五郎每回來店裏時那個溫柔的微笑,就算自己的態度不好,那個笑容依舊會存在,而且那個人總是一臉『很好吃』的吃著自己做的東西。

 「……可惡……可惡!」久川奮力捶著桌面,那只曾經揍過五郎的右手直到現在才開始有了曾打過人的真實感,為什麼那傢伙會對自己那麼好?明明自己就是個混蛋!

 「可惡!」

 久川雜著絲絲哀鳴的叫喊回蕩在空蕩蕩的店裏。

 傳說開始了。

 狐女赤著腳,她化身成任何人,在大街小巷裏頭說著她的故事。

 在寒冬中,她的腳磨破了,但她還是不斷的走著,她要告訴大家一個這樣的故事,她繼續說著,她要告訴所有的人。

 她腳上的血留在雪地上,像是一朵朵幸福的紅花,她繼續走著,她覺得能夠訴說那個故事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在小巷子裏擺的面攤是受到幸運狐仙所保佑的面攤,如果能到那裏吃一碗面,則能夠得到一點小小的幸運。若情侶一起來到面攤吃面,則會有情人終成眷屬;至於夫婦一起來吃面,則可以快樂幸福的白頭偕老。

 雖然只不過是這樣有點可笑的傳說,但抱著姑且一試心情的人自從吃過面之後,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得到幸福,但幾乎都會再來光顧。

 原因無他,只因這家面攤的面實在太好吃了。

 受到幸運狐仙所保佑的店,名聲已經傳開了,在東京鐵塔才初建的昭和三十年,這樣的傳說足以吸引大部分的人。

 面攤的主人賺了錢,他把酒店的工作辭了,專注的顧著他的攤子,但他卻不曉得自己的生意為什麼突然有起色。

 狐女為了他所創造的那個傳說,他沒有聽見。她說的話他從不曾聽見。

 在一天深夜,他準備收攤之前,狐女來了。

 她望著他微笑道:「可以替我煮碗面嗎?」

 他想起自己曾經趕走女人的事情,但她的笑容卻讓他覺得她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

 「狐狸烏龍面?」他記得女人總是點這個,他沒有一刻忘掉。

 「是啊。」狐女回答。

 當面端到她面前,她對他說:「我是為了傳說而來的,你願意坐在我身邊陪我吃這碗面嗎?」

 「什麼傳說?我不知道呀。」他疑惑的說。

 她歎口氣道:「是了、你不知道。我以為這是我們的傳說。」

 狐女不再說話,她很快的吃完面,付了帳,然後慢慢的步出小巷。

 「喂!你……」看見女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有種衝動迫使他喊出聲。

 狐女回頭,對他露出一抹哀淒而模糊的笑容,然後消失在巷口。熟悉的松柴香依舊回繞在面攤周圍,就如同女人身後所遺留下的悲哀般,揮之不去。

 『喂喂、那個……五郎老師……這裏是新時代出版社,我是渡邊。』

 「是渡邊先生啊?什麼事呢?」

 『您也知道,自從您那本『流露』上集出版後,造成了空前的大迴響……』

 「過獎了。」

 『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重點是下冊……那個……』

 「下冊的稿子前天你不是來拿回去了嗎?莫非是弄丟了?」

 『不、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稿子還好好的鎖在我抽屜呢!』

 「那麼是什麼事呢?」

 『我想問的是……您確定結局是那樣嗎?那個狐女與男人的結局啊!』

 「怎麼了嗎?那樣的結局不好嗎?」

 『……說老實話,為了那篇太讓人難過的結局,我們編輯社自從把老師『流露』的結局看完後,全都陷入一種不想工作的狀態,因為真的太悲哀了、那個、老師、我……』

 「渡邊先生,你知道嗎?那個故事是真的喔。」

 『什、什麼?』

 「但那個結局是我預測的,如果想變更結局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嗎?』

 「如果真的想要變更結局的話,就請你拿一本『流露』上集和下冊的稿件去找一個人,讓他看完後不管他說什麼都請照著做。」

 『好、我知道了,那麼要去找誰呢?』

 「『天滿』的老闆,久川世先生。」

 『咦?』

 久川用鐵杆將卷門撐上,準備開店,而在巷口處有個看來急促的公務員打扮的年輕人正匆匆的朝自己大步走過來。

 「……呼……呼……請、請問你是久川世先生嗎?」

 「我是。」久川回答。

 「那個,我是新時代出版社的渡邊,有件事情請你務必幫忙!」渡邊急急的說。由於久川長得十分高大,因此渡邊只好半仰著頭看他。

 「我跟出版社一點關係也沒有,失陪了。」久川冷淡的轉身就走。

 「你簡直就跟『流露』的男主角一樣讓人生氣!」渡邊不悅的脫口而出。那種僵硬的態度、冷漠的語調根本就是……突然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莫非……

 久川毫不理會的走進店裏,而渡邊追進,這回他大聲道:「至少你該知道五郎老師是誰吧?」

 久川終於有了反應,他定住腳步回頭,聲音似乎比剛才沙啞許多:「……是稻荷五郎……那個傢伙嗎?」

 「什麼那傢伙這傢伙的,五郎老師他……啊、算了,反正五郎老師說要讓你看這個。」渡邊隨即將一本未拆封的書和一個檔夾塞給久川,隨即又道:「老師他肯不肯改結局就看你了。」

 「什麼結局不結局……」

 「反正你快點看!」渡邊打斷久川的話很快的說。

 「我還要開店。」

 「那種事情不會比『流露』的結局重要!」

 久川拗不過渡邊的死纏爛打,終於拆開了『流露』上集的塑膠封套,只翻開第一頁就讓他心驚。

 【僅獻給小時候曾在稻荷神社許下真誠願望的人。】

 故事是這麼開始的。

 男孩說:『求求你!我願意拿任何東西來交換,所以請實現我的願望!』

 (求求你,請讓父親醒來吧!我什麼都願意拿來交換!)

 狐仙問:『你真的願意拿任何東西交換嗎?』

 (真的什麼都可以換嗎?)

 男孩點頭道:『是的,任何東西都可以!』

 (對、什麼都可以,只要讓父親醒來!)

 狐仙說:『好、我知道了。但不要忘記你的承諾,總有一天我會從你那裏拿走最重要的東西。』

 (我知道了。但是你要拿你最重要的東西來交換。)

 久川陷入孩提時代的回憶中,母親早喪、父親由於經商失敗,只得跟人頂租一個小棚子賣吃食過活,但生意依舊不見起色。心灰意冷的父親開始酗酒,只要一沒有酒就會打他與妹妹,不過當時他們都相信,父親總有一天會再站起來,但那僅僅是夢想而已。

 一天父親喝醉了,在家中跌倒,頭撞到桌腳暈了過去,流血不止,他害怕父親就這麼死去,他實在太害怕了,沖出家裏,他漫無目的的奔跑著,最後他才發覺自己居然跑到了人形稻荷神社的大殿前。

 他哭著祈求,然後他真的聽見了狐仙的聲音。

 就算事後過了很久,那個回應自己的聲音還是如此清晰,那是真的狐仙,至少他相信那是真的。不過他卻沒有告訴任何人。

 但為什麼這個他從未告訴別人的事情卻變成了小說中的內容……跟他的人生……一模一樣……一模一樣、不幸的開頭。

 若父親當時死掉的話就好了。那種沒有用的人……

 久川繼續翻下去,上冊的內容幾乎都以主角與弟弟的生活為主,詳盡的刻畫出兩人獨立生活的苦處,偶有幾幕狐女出現的景,但卻都是以觀察者的角度望著主角。

 有好幾次久川甚至可以準確的猜測到些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因為故事的內容與他的真實人生有相當多重迭的部分,他不知道五郎為何會知道這些事情,但若拿現實生活中人物去對應的話,五郎就是狐女,不會錯的。

 然後、久川終於看到了上冊的最末章,狐女望著主角的眼神變了,她不再是個守護者,她漸漸以一種羞澀的少女情懷看著主角,狐女愛上了他。

 之後她耐不住只能觀望的思念,常常去主角的面攤買面,在與主角單獨相處的片刻中,她感覺到莫大的幸福。

 不過直到此時,主角依舊無視她的存在,兩人之間也未曾深入的交談過。

 「這種主角到底有什麼好!」久川啪的一聲闔起書本,露出些微惱怒的表情。簡直就像傻瓜一樣,那個狐女……主角不但自私,而且完全不懂體諒別人的心情,他只是陰沉的做著自己的事情而已,他在乎的也只有自己……像這樣爛的人……

 『跟自己是一模一樣的!』久川低下頭去,抓著書本的手顫抖。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一直待在一旁的渡邊語帶諷刺的說,然後他替久川拆開下冊的稿件遞給他。

 久川毫無反駁,沉默的接過。他看得很快、很專注,就像回顧過去的人生,這小說就像走馬燈,一幕一幕的閃過眼前,有主角到地下酒店工作的事、還有他為了多賺幾個錢而使用暴力的事,故事一直到狐女看見主角與弟弟的爭執……

 在書裏,主角的那個巴掌沒揮下去,然而現實卻是他毫無風度的出了手。

 狐女含著淚,而五郎的淚卻流了下來。久川終於知道自己的那聲『滾!』對於狐女的傷害有多大……對於五郎的傷害……

 現實情景與虛幻故事在久川眼前融為一體。

 在狐女創造的傳說後,主角的生意蒸蒸日上,然後在這一日,被趕走的狐女再度出現了,她吃了最後一碗狐狸烏龍面,接著就消失了。

 在主角終於要正視她之前,永遠的消失了。

 他從顧客口中聽見了那個傳說,他問:「請問你是聽誰說起這個故事的呢?」

 「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雖然美麗、但卻總是赤著腳的女人。」客人回答。

 他知道是她。

 他要找她,他要找那個女人,可是從何找起?他毫無頭緒。

 他想起那女人出現時總會伴隨著一陣熟悉的松柴香,為何會感到熟悉?啊、他終於想起來,在他小時候,父親總是把面攤擺在神社旁,那種香味是神社建材的香味。

 幸運狐仙所守護的面攤,是稻荷神!那個神社所供奉的是稻荷神!

 他急忙的跑著,他要去見那女人,奔過童稚時熟悉的路徑,他不斷往前奔跑著。

 終於、他來到那間小小的稻荷神社,但耳邊卻一陣啪啦作響,他抬頭、眼前一陣烈焰熏天。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大叫。

 有個人過來拍拍他的肩道:「這間神社因為年代久遠而荒廢了,這裏被政府規劃成公園預定地,但拆除太麻煩,所以乾脆一把火給燒了。」

 「這裏……這裏……什麼都沒有留下嗎?你有看見一個女人嗎?非常美麗的女人……總是赤著腳……」他混亂的語無倫次。

 「女人?這裏已經荒廢好幾年啦,你該不會是遇到狐狸精了吧?說到狐狸、在燒神社之前我是有拿了個木像出來,我看你挺需要避避邪的,就給你吧。」說著、那人從口袋裏拿了個木像塞到他懷裏,之後就走了。

 那是個小小的狐狸的雕刻,上頭充滿了松材香,在小狐狸腳掌的部分磨損的相當嚴重。

 他撫著那雕像、望著大火逐漸吞噬整間神社,他的胸口滿溢著悲哀,但卻怎麼樣也哭不出來。

 他已經忘記怎麼哭了。

 這就是『流露』結局。

 久川緩緩放下文稿,眼神茫然的注視著前方。

 「讓人欲振乏力對吧?可是又是相當好的結局,只是太悲哀了……」渡邊說,「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呢?能夠讓五郎老師改變結局的人只有你而已喔。」

 過了好一會兒,久川終於對渡邊說道:「帶我去見那傢伙!」

 「什麼那傢伙……」

 「我得跟他說,我還沒忘記怎麼哭呢!」

 由遠綠坡往上望去,卻看見由神社院中冒出陣陣濃煙,久川的心臟噗通噗通狂跳著。該不會真的燒起來吧!不會真的……

 「五郎老師!五郎老師你沒事吧!」渡邊邊跑上坡邊大喊。火災嗎?哪這麼巧……

 久川與渡邊沖進鳥居下,先是喘個不停,最後才緊張兮兮的觀望四周。

 的確是有火……有煙……可是……

 「渡邊先生、你來的正好!玉米和地瓜剛烤好耶!」只見徹滿臉興奮的手拿兩隻玉米,奔到兩人跟前,將一隻塞給渡邊,之後他看了久川一眼道:「念在你跟五郎有交情的份上,也給你一只好了。」然後他將剩下的玉米塞到久川手上。

 「烤、烤玉米?」渡邊怪叫聲。

 「是啊,也有烤魚。」朝來咬著半尾沙丁魚吃的津津有味。

 「……你們把神社當成什麼了啊……」渡邊無力的歎道。那煙遠遠看起來還真像發生火災了咧!

 「因為五郎說可以啊。」蹲在火旁用竹簽戳地瓜的玉藻前一臉無辜的說。

 「對了、那傢伙(五郎老師)、他……」提起五郎,兩個終於放下心頭大石的人異口同聲的才要說話,卻被一聲招呼給打斷了。

 「渡邊先生、還有久川先生,你們好啊。要吃青椒嗎?還是茄子?今天舉辦的是春季烤肉會喔。」只見五郎手上抱著一大包生鮮材料,顯然是準備烤來吃的。

 「五郎老師……」渡邊一臉陰暗的望著五郎,手上還不相稱的握著根玉米。

 「是?」五郎笑咪咪的樣子讓人感覺他缺乏神經。

 「關於『流露』的結局……」

 「啊、那個啊。」

 「什麼『那個啊!』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渡邊說著踢了久川的後腳跟一下示意他說話。

 「稻荷……呃、五郎先生……那個……」原本在到神社之前,久川有好多話想說、還有好多感情想抒發,但一見到五郎的笑臉卻連一句完整的詞都出不來,只能吞吞吐吐的僵在原地。

 「你覺得我寫的小說如何?」五郎眯起眼問。

 「非常棒!我……」

 「結局很實際吧?」

 「那個我、」

 「沒有更改的必要吧?」

 「可是……」

 「五郎先生!」看見久川不斷被五郎牽著鼻子走,渡邊忙插嘴。

 「如果久川先生覺得這個故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那麼就沒有更動的必要了。」五郎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我覺得……我覺得結局應該不是那個樣子的!」久川用力的喊道。

 一直以來充斥在胸中的鬱悶經由這聲叫喊全部發洩出來,然後他沖上前用力一把抱住五郎說:「我不要你消失,你不會不見吧?我會再繼續煮你喜歡的油豆腐面,所以請再來吧……上次打了你,真的很抱歉……我只是一時沒辦法接受你說的事實,我一直是個膽小鬼,因為害怕被傷害所以不想與人接近……」

 「那麼來改結局吧。」五郎拍拍久川的寬闊的背。

 在多年的等待裏,久川世終於又變回可愛又坦率的孩子了呢……

 當久川終於放開五郎時,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他指著五郎的頭頂一下子卻說不出話來。

 五郎摸摸自己的頭苦笑道:「我所寫的故事是真的啊。」

 「……耳朵、狐狸的耳朵……天啊……稻荷神……」久川呆呆的張著嘴,一下子好像還無法回神過來。

 所以五郎才會知道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如果五郎就是狐仙,那麼一切謎題都可以順理成章的解開了,可是這種離譜的事……

 「渡邊先生,我們去改結局吧……咦?渡邊先生?」

 「五郎,渡邊昏倒了喔!」摩羅丸坐在樹枝上指指渡邊昏倒的位置。

 只見渡邊茫然的躺平在地上,後腦杓因為撞擊地面而腫了個包,但嘴裏卻還喃喃的念著:「五郎老師是狐狸……五郎老師是狐狸……」

 「我也是狐狸啊,幹嘛這麼大驚小怪的。」玉藻前環著胸怪道。

 「要是再告訴他這裏還有犬神、貓又跟天狗,是不是乾脆叫救護車比較快?」徹嘴裏咬著玉米,不帶惡意的說著對渡邊而言恐怖的話。

 「別再刺激人家了啦……」

 對於渡邊而言,今天是神奇的一天,而他神奇的編輯生涯近期內應該是不會結束的。

 那是個小小的狐狸的雕刻,上頭充滿了松材香,在小狐狸腳掌的部分磨損的相當嚴重。

 他撫著那雕像、望著大火逐漸吞噬整間神社,他的胸口滿溢著悲哀,但卻怎麼樣也哭不出來。

 他已經忘記怎麼哭了。

 突然一聲輕輕歎息讓他頓時回過頭去。

 那是個美麗的女人、赤著腳、就站在他身後。

 「我已經無家可歸了……」她歎息著。

 他沖上前去抱住她,熱烈的擁抱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他大聲叫道:「跟我在一起吧!你不要消失!我要你跟我在一起,你彌補了我缺陷部分,讓我回報你吧!請跟我在一起。」

 狐女點了點頭,笑出了最美的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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