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看不見的牢籠』應該就是指這樣吧?
信一摸著周遭一層無法用視覺察覺,但卻確實存在的物體,由這種透明物體所做出來的空間,依照能見範圍,大概有五、六平方公尺。再說的專業一點,這空間叫做結界,用途可以拿來隔離外界對自己的侵擾、或者反面利用:把什麼東西給關進去。
現在的信一就處於這種狀態,而且還是被關入最堅固的結界當中,不但被困住,而且連結界外的所有視線都被遮蔽,因此除了結界內的木頭地板能看見之外,再望出去就是永無止盡的黑暗。
他該慶倖自己並沒有幽閉恐懼症,否則在這種四周漆黑,而能見之處卻又什麼都沒有的環境下肯定會抓狂。
從剛才他就不斷的試著想將這道結界解除,但似乎沒辦法,這點體認讓他有些驚奇,他明白自己的力量到哪種程度,就算是千年傳承的封印他都自認有方法可以解開,所以現在有兩種可能,第一、結界設有很多道,需要按照順序才能打開,就像開保險箱的組合密碼一樣,知道就很快,不知道就得慢慢試;第二、結界的強度取決於設置者的精神安定度,由於設置結界不需要太困難的技巧,所以越單純的人反而做的越好,因此這個結界設置者的精神安定度比自己高。
那麼、二選一……信一摸摸口袋,一個銅板也沒有。唉、想擲銅板都沒辦法。
「很好……手機被沒收了……唔、其實在結界裏應該是沒辦法打手機才對……」信一自言自語道,然後他突然把手伸向自己的嘴,但這次並不是要咬,而是從嘴中掏出個東西。那東西被卷成細條的管狀,他用指甲拆開它,那是張道符。在他被來宮帶走後的路上,他就料到之後身上所有東西都會被搜的一乾二淨,因此就做了預先的準備。
他把道符挾在手中,那又薄又捲曲的乾淨黃紙瞬間伸展開來,他咬破食指讓血流出,接著在黃紙上畫了個眼睛的圖案。接著他將符紙插入他所無法看見的黑暗之中。
「如果是什麼都辦的到的龍之血,就請回應我吧……『替視』!」信一將眼睛閉上,試著將精神集中在符紙上,原本『替視』法是用在利用小鬼們去勘查什麼用的,意思是將精神與小鬼的意識取得同調,所以小鬼所看到的東西就算距離再遠,操縱者也能清楚的看到,但在這個結界裏無法召喚鬼神,因此信一只好利用能穿越結界的符咒來代替小鬼,他要知道設下這個堅固結界的人是誰。
模模糊糊的,信一看見了影像……其實並不能說是看,因為他眼睛是閉上的,影像是由符咒上具有術力的鬼眼直接傳達到腦中。
「啊……是她,難怪解不開……」信一喃喃道。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所出現的是個眼神呆滯的十三、四歲小女孩,身著鵝黃色的旗袍,旗袍上還繪著八卦的圖案,她正拿著好幾十張道符放在地上不斷的變換。
不是二選一的題目,而是一箭雙雕哪。信一緩緩抽回道符,心裏打著盤算。
信一是知道那個女孩的,她叫做天龍寺亞弓,他的堂妹。只是亞弓並非正常的孩子,她從很小的時後就幾乎不說話了,她與周遭的一切簡直就像有結界隔開似的,她漠視著除了感興趣以外的所有東西,就某種狀態來說,她是個比信一更高竿的天才,因為她幾乎都與外界隔離而只浸淫在自己所專注的世界,所以能夠異常專心的鑽研一件事。
如果以現代醫學來解釋這種症狀,簡單來說就是自閉症。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亞弓不斷的利用符咒的移動來改變結界的結構,使信一的解除速度趕不及結界的變化,另外、她的專注力是信一的許多倍,這麼一來要破壞這個結界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信一歎口氣,往地上一躺,身體呈現大字狀。
他開始想念起煉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冷冷的聲音還有……保護自己的那個挺直的背影。
原本是打算先假裝回來一陣子,之後再想辦法逃掉,但現在有兩個難題在,一個就是設下困住自己結界的亞弓,另外一個則是變的異常厲害的來宮。
「怎麼辦呢?煉……」信一雖然是這麼念著,但看起來卻沒有很煩惱的模樣。
他甚至露出微笑。
有鱗片摩擦的聲音……龍,就要覺醒了。
「你好,敝姓牙。」
就像個乖乖牌優等生般,穿著遮住半個手掌的長袖白襯衫,來訪者從同樣白色卡其褲口袋中摸出名片遞了出去。不過對象並不是喜多緒,而是冷眼躺在沙發上的煉。
瞄了眼名片上的字『美麗生活公司副社長牙
柚時』,煉終於好好的坐起身來,接過名片道:「特別跑到別人家來找我,不嫌麻煩嗎?我在網路上登有事務所的電話號碼,同樣也有地址,要找我不難吧?另外站在你後面滿臉不高興的傢伙是你的保鑣嗎?」
果然看本人跟看照片的效果差很多,近看牙柚時,那種過於可愛的相貌與天真系笑容卻配上那樣高高在上的頭銜,若不是煉已經先查詢過他的資料,說不定會直覺的認為這是一場可笑的騙局。
煉邊說著有點刺耳的言語,將視線越過牙不高的肩頭,來訪者除了牙之外還有另一名,那人掛著張『顯然在生著悶氣』的臉孔。如果說牙的長相是天然可愛型的,那麼這位就是帶著據傲神情的俊秀。
「不好意思哪,我是洗衣店的員工,可不像那傢伙一樣有錢印名片跟你交換。我姓犬井,犬井琢己。」當然知道煉口中『滿臉不高興』的人是指自己,犬井維持著自己一貫的冷淡的語氣報上自己的名字。
「洗衣店的員工跟大公司的副社長?這種組合倒奇怪。」喜多緒插口道。
「有什麼好奇怪的,又不是相親,交朋友也要門當戶對才行啊?」犬井冷冷的頂回。
「你們是朋友?」喜多緒這回可真的驚訝了。
「要不然我幹嘛吃飽撐著沒事幹陪這傢伙來這裏,今天不是我輪休,我還得跟店裏請假咧,回去八成又會被念一頓。」犬井喃喃的抱怨著。
雖然態度不客氣,但比起掛著讓人猜不透笑容的牙,煉還比較喜歡犬井這種直率的個性。
「好吧,那……找我有何貴幹?」煉問。該不會是知道了自己受喜多緒委託而查了牙的資料的事情吧?可是、自己所取得的資料到目前為止是連記者動點腦筋都可以查出的範圍呀。
「你們兩位坐下來吧,光站著說話怪難受的。」喜多緒不愧是名律師,手一比就秀出風範請牙與犬井坐下。因為對方並不是客戶,因此直接在二樓的客廳招待。喜多緒並不刻意掩飾打量牙的目光,若這傢伙跟人體實驗的事情有關的話……「葉羅,去泡茶。」
站在律師身後的葉羅點了個頭,動作安靜的離開了客廳。他懂得喜多緒的語氣,那種刻意低調的音調是叫自己暫時不用在場。
牙隨即對煉漾出更可愛的笑容道:「我是代表公司來挖角的,我希望明山先生能為我工作,先前是我的不對,那群沒腦袋的傢伙只知道暴力是解決事情的途徑,我並沒有讓他們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去做,真的很抱歉,請明山先生務必諒解。」
但牙客客氣氣的一番話卻只讓煉對他更加堤防罷了,因為無法得知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因此只得更加謹慎的應對。
在煉將說話之際,犬井卻搶先開口並瞪了牙一眼。
「那是你的一貫手法吧?太弱的傢伙完全不在你考慮的範圍之內。」
然而受到這樣的指控,牙卻只維持剛才的可愛笑容道:「犬井君,你在說什麼我一點也不懂。」
「不好意思,我希望牙先生能正確的說明來意,否則我不認為有談下去的必要。」煉的意思自然是『請說重點!』
「當然好,不過請容我拿個東西出來比較好解釋……」牙在徵求同意時,煉稍微點了下頭表示可以,於是牙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類似phs的東西,他按了幾下按鍵後,那機器卻發出了嗶嗶嗶的連續響聲。牙把機器遞給煉後道:「請看螢幕,上面有三個在閃動的紅點對嗎?那是指我們……我、犬井君、還有明山先生你。」
「熱源追蹤器嗎?但為什麼跟我們待在同一個房間的喜多緒沒有出現反應?」煉盯著機器螢幕上的平面圖、縮小比例與座標,確定顯示範圍是在這個房間內沒錯。
「不、雖然構造有點像,但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它叫『異能者追蹤器』,能夠靠著這個找到大部分的能力者,我們這些人的波長跟一般人類不同,在我們的身體周遭能產生一種類似放射線之類的粒子,當然不是真的放射線,也許那是地球上從未被發現過的一種元素,目前我實驗室的人還在針對這點研究中,而這個追蹤器則是根據設定好的波長來追蹤符合資格者的所在,至於為什麼喜多緒律師會不在這個追蹤器上,這點就不言而喻了。」牙解釋道。
「異能者……嗎?你和犬井都……」煉眯起眼。這麼看來,牙是位於異能者集團的上層,而他來找自己……他說是『挖角』,也就是要讓自己加入他們羅?
「嗯、犬井君,不介意秀一下吧?」牙笑咪咪的轉頭對犬井說。
「我不要,衣服會破掉的。」犬井看起來更不高興了。
「手掌就好。」
「真是強人所難,又沒有演出費可拿……」顯然犬井很不情願,但卻又沒辦法違逆牙的意思,只得把右手伸出,先是握拳後再伸展開,漸漸的、手背上長出了大量的灰色毛髮,指甲也變的又黑又長,在變化的部分肌肉特別發達並且浮出青筋……
這絕對不是人類的手。
「這是魔狼之手,犬井君是狼人喔。」
「別什麼狼人不狼人的,我只是基因跟一般人有點不一樣而已!」犬井馬上抗議道,灰茸茸的手也一瞬間恢復成原本正常的手。
煉微張了張口,但終究沒說什麼。但喜多緒卻忍俊不住,哈哈笑了出來,「煉、你找到同伴了!」
「啥?」看到喜多緒笑得很誇張的模樣,犬井瞪著眼。
「那你呢?」煉假裝不在意犬井生氣的樣子,改轉向牙問。
「唔……我的能力啊,要在一些條件下才能發動,現在是用不出來的。」牙笑道。
煉觀察一旁犬井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看來牙說的應該是真的。
「好吧,那麼若我答應牙先生你的邀請,會有什麼好處?」
這句話一出口,喜多緒直覺的感到不對勁,自從跟少年幫派脫離關係後,煉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辦事,也曾經有幾家公司看中他擷取情報的能力想邀至旗下都沒成功,甚至連談條件的餘地也無,可是這次怎麼……
啊、該不會……
「像明山先生這麼有能力的人,我們公司當然不會虧待你羅,只要你答應的話,只要是美麗生活公司的資源你都可以隨意的運用沒有關係,不過、我們公司要簽終身契的,一旦答應了就不可以半途退縮,當然我也知道明山先生原本就有工作,我不會要求你別做,只是在我需要用到你的能力時,我所委託的事情得最優先處理。」牙聽出煉的口吻似乎是有意加入,自然是很快樂的解說道。
「牙先生,你的公司……或者可以說你,找上有能力的異能者然後全部歸你所用,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嗎?」煉嚴肅的問。
「因為我想當王啊。」牙用一種有些輕蔑的態度很快的道,「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統領,而異能者當然也需要一個能將各方人馬都統合起來的人不是嗎?明山先生,所謂的『眼光要放長遠』這句話應該知道吧?看現在這種情勢,覺醒者的數量八成會繼續增加,只要有人覺醒,大部分都會引發一些特殊事件,在過不久,我們的存在一定會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到時我們這邊若已經準備好充分的力量就有跟各方談判的籌碼,若每個異能者都只顧自己出風頭而呈現一盤散沙,說不定會演變成中古歐洲當時『狩獵魔女』的慘況喔!」
煉注意到犬井聽著牙的一番話,卻露出有些難過的眼神。
「還有,其實所謂的狩獵行動已經開始了,有些自認為血統純正的傻瓜把我們當成什麼妖魔鬼怪看待,稍微一遇到以自己的理論無法解說通的事情就硬要將他們僵化的價值觀套在我們身上,隨隨便便的就動手……算了、不說了。總之明山先生也要小心一點。」牙說完,這回的笑容是帶著嘲諷的。
「……牙先生,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吧?」喜多緒不可能笨到連牙的意有所指都聽不懂,所以也挑釁般的回應道。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會肆無忌憚的挑這裏為與明山先生會面的場所呀,要是律師先生你只是普通人的話,我們怎麼可能還在這裏談起這麼有趣的話題呢?不過……喜多緒先生是個棄子吧?說的明白點就是雖然知道我的計畫卻也無法做什麼的人,這件事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需要異能者。當然、以人類的才能來算,喜多緒先生是非常傑出的,如果以後本公司遇到什麼這方面的麻煩,也許會來麻煩你也說不定。」牙的語調雖溫和,但內容卻一針見血。
「唉……說的可真狠。」喜多緒無奈道。的確,自己在土禦門家除了表面的身份高外,實際上一點也不受尊重。
「……好,我答應你。我願意加入。」煉把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煉看似慎重的做下決定。其實他現在的腦袋很混亂,也知道現在的做法就如同一個溺水的人就算飄過身邊的是稻草也抓一樣。
如果能……
「明山!」喜多緒反射的想阻止煉。他到底知不知道跟牙訂契約的後果,之後絕對只有『麻煩』兩個字!異能者與古老靈術流的爭端以及逐漸浮上臺面的奇異事件,要是被這樣的洪流捲入其中,可不是隨便說跑就可以離開的。
「沒關係,就算屍骨無存我也要帶那小子回來……如果那小子不願意見到我死的話,那麼我應該會活著吧?」煉笑道。「如果能動用美麗生活公司的資源,勝算會比較大。」
如果不是為了這種原因,他怎麼可能會加入這種像是買了絕對會被死死套牢的股票般的組織。
「不好意思,請容我插嘴問一下,明山先生的目的似乎在一開始就決定了,請問可以告訴我嗎?也許我可以幫上忙……對吧犬井君?」牙優雅的笑道,然後轉頭徵詢犬井的意見。
「關我什麼事!愛怎麼做就做呀,反正我也管不了你。」犬井冷漠的說。
「還是得先問一下呀,因為如果我動手的話,你絕對不會丟我一個人不管的嘛!」牙眯起眼笑,而犬井的表情亦發難看。
喜多緒在一旁猜著,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關係。犬井乍看之下不太愛理人,但實際上卻意外的率直,而且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處處護著牙;至於牙……到目前為止即使溫和有禮,但全身卻好像被一種吊詭的氣氛給包圍住似的,無法看透。
「明山,你要讓別人對付我家?」喜多緒不可思議的問。「而且還是當著我的面?」
「你在乎嗎?在我感覺,你似乎恨不得親手把它毀掉。」煉靜靜的說。
喜多緒抿起唇。他對於土禦門家的性質的確是恨之入骨,包括對於母親的傷害、父親出走的打擊、自己這副破破爛爛的軀體,還有各種的痛……
但土禦門家還有花火,他唯一血親的弟弟。若自己容許煉對付土禦門家,那麼就算背叛了花火。
「何不做你想做的事?」煉淡淡的問。
「不要說服我!」喜多緒怒道。可惡、煉這傢伙想讓自己參戰嗎?
「那是你自己的決定。」煉說完不再理會喜多緒,逕自轉向牙道:「有個傢伙被綁架了,我必須把他帶回來,只是對手不容易對付,當然若你們能幫我最好,或者就讓我一個人做也行,當然我會用到美麗生活公司的一些資源,不管如何,請多擔待。」
牙微微一笑道:「既然已經是我這邊的人了,就不必跟我客氣,那個被綁架的人是?」
「『樹鬥信一』,也許你在調查我時順便也查了他的底細,他的本名叫做『天龍寺信一』。」煉輕吸了口氣又道:「綁架他的有兩夥人馬,一邊是土禦門神道、另一邊則是天龍寺本家。」
「天龍寺信一……就是那個傳說中有著特別能力的失蹤少爺?難怪各方人馬要爭奪呢。」牙輕撫著唇。「不過我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畢竟不是異能者。」
「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原本只安靜待在一旁的犬井突然這麼問煉。
「如果不重要的話,我現在應該在電影院看片子而不是在這裏跟你們說話。」煉回答。
犬井不再說話,他用眼角瞄了下身旁的牙,隨即又將視線轉移假裝在看別處。
「我們的力量,如果要用來對付那些傳統術者其實是可行的,因為我們的力量並不具有專一性,還可以隨著本身的強度自我進化……這樣說你可能還不太能理解,不如請明山先生親自跟我們跑一趟,因為等一下我還有公司的事情要做,不便陪同,所以犬井君……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在煉的耳中聽起來,不知為何,牙在說到『犬井君』的時候,會刻意用一種帶點什麼意思的音調去叫喚著。
「那要給我打工費喔。」犬井嘀咕道。
「可以啊,自己去會計部報名字,要領多少都隨便你。」牙笑嘻嘻的拍拍犬井的肩,然後站起身對喜多緒道:「那麼……律師先生,我們就此告辭啦,若是先生有要買我們公司的產品,一律八五折優待喔!」
回應牙的笑臉,喜多緒仍處於不高興的狀態,「就算牙先生有事情要委託我,我的鐘點費也不會算你便宜的。」
牙聞言只是露出一貫的招牌微笑。至於犬井還是一臉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表情。
「喜多緒,你的事情我會儘量辦好的。」煉起身,對喜多緒道。當然他的意思是,剛好有了正大光明接近牙的理由,趁此機會應該有辦法做出深入的調查……關於『人體實驗』的部分。
「那就有勞了。」喜多緒淡淡的回道。
在葉羅送所有客人都離開律師宅後,喜多緒一臉疲累的攤在自己那個高級小牛皮造的沙發上。他感歎著明山的身體真好,受了那麼重的傷卻只休息一下子後就好了……如果不是那個符咒的效力使煉身上的傷口癒合受阻的話,絕對可以恢復的更快。
「先生,你沒事吧?」葉羅體貼的把早已準備好的濕毛巾交給喜多緒。
喜多緒苦笑了下,接過毛巾擦臉。接著他對葉羅道:「不好意思,葉羅、幫我把我的手機拿來一下……在那邊的西裝口袋裏。」
葉羅走到衣架旁,伸手從喜多緒的西裝口袋中掏出一支深綠外殼的手機,然後再度走到喜多緒身邊,恭敬的將手機遞給他。
「謝了。」喜多緒接過手機,稍微把玩了下。液晶螢幕上的電子鐘顯示著十七點二十六分……他知道自己是該做個決定,可是……
突然、他的手指一陣酸軟,碰的一聲手機摔在地毯上,他望著自己的手發愣,指尖在顫抖著……居然、已經連個東西都沒辦法握好嗎?這個該死的身體!
葉羅蹲下身替喜多緒撿起手機,然後好好的塞進律師手裏握緊道:「先生一定是太累了,我現在就去弄晚餐。」
不是沒注意到葉羅難過的眼神,喜多緒只是選擇無視。
在門被帶上後,喜多緒緩緩的在手機上,輸入了那個,只有寥寥數人知道的那個號碼。
鈴響了兩聲,隨即被接起。
「……是我。」喜多緒靜靜的說。
『我知道,你好嗎?秀司。』低沉沙啞的語調中,夾雜著那個人特有的嘶嘶呼吸聲,還有一種類似嘲諷的輕笑……不過喜多緒知道那種嘲諷並不是針對自己,而是那人嘲笑著世界上其他一切。
從以前到現在,一點都沒變。
「我很好,阿武。」喜多緒回答。他有種衝動想把電話摔向遠處,並再也不要聽到那人的聲音,但從以前開始他就在乎那人在乎的要命,是的、他的『敵人』。朝倉武。
『說謊的吧?好的話就不會打過來了。』又是一陣輕笑。
「幫個忙吧……」喜多緒努力不讓聲音變的軟弱,但他自己也知道絕對騙不過朝倉。
『我要代價。』朝倉說了簡短的說。
「我知道,條件隨你開……在我容許的範圍下。」
墨綠色的機殼所連接的彼端,再度傳來了那個,以取笑這個世界為樂的聲音。
「明山先生也想變強對吧?」
犬井在與明山並肩走了一段路後,這麼開口問道。牙因為公司有事所以先走,所以就由犬井留下與煉說明狀況。
「其實我不太懂你們的『變強』是怎麼一回事,對我而言,只要是技術上的進步和裝備的改良都包括在『變強』裏面,像科技都已經這麼發達的現在,所謂肉體本身的強度已經不是這麼重要。」煉按著自己的想法很老實的說。
「一開始,我也曾經這麼想過。」犬井說話的時候,眼神遠遠的遙望著。「不過後來我才深切的認知到,我們的存在是多麼的奇怪……鬼神有鬼神的世界,而能夠利用鬼神的力量來行事的則是像喜多緒先生那樣的人,他們可說是異界與現實世界的接觸點吧?那麼我們異能者到底算什麼?人類的終極進化型態嗎?所謂的進化是為了生物為了適應環境而反映出的變異,那麼也就是說,我們周遭的環境已經逼著人類作出『這樣子的進化』了嗎?如果沒有這樣子的『進化』,人類就會漸漸的步向毀滅的道路嗎?或者……我們只是那千萬分之一的『錯誤』?維持普通人類的型態才是正確的,而所謂的異能者是人類進化史上的其中一個小小分歧點。明山先生,你看過大百科上面的地球物種進化圖嗎?」
煉點了點頭。那是小學時老師規定的必讀物,他還記得那些像樹枝般彎彎曲曲往上延伸的紅色路線。
「那麼、最高等的哺乳類就是人類了,能夠延伸到最後並存活下去的,紅色的線就會爬到時代的頂端,而絕種的物種則會在那之前斷掉,那麼……就這樣下去的話,會先斷掉的到底是什麼呢?」犬井有些自嘲的問:「是我們、還是人類?」
「不能和平共存嗎?就某方面來說,像喜多緒那樣的家族不也延續了好幾百代與一般人共存,只要稍微把我們的立場換成跟他們差不多的話……」
「那是不可能的!」犬井先是馬上反應道,但隨即又低低的說:「不……我的意思是……很難。」
「我知道,我們欠缺那種靈術家族的某些東西……傳統、還有勢力。我猜牙先生現在所積極想建設的就是一股能跟傳統對抗的潮流。」煉抿了抿唇,「這麼說起來的話,牙先生這麼做倒是為了我們這群人好……」
「是不是好處我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柚時……嗯、牙他其實憎恨著所謂的異能者……」犬井的眼神透出些許難過,不過還是那張崌傲的表情。
「咦?」
「反正有點原因……」犬井稍微晃了下腦袋,表示不想提這件事。「總之、明山先生想去搭救你重要的人吧?那麼絕對要變強才對。」
「這點我當然很清楚,只是不知道在短時間內該往哪方面去進行。」煉也沒有固執的追問下去,他有點預感自己應該能跟犬井這人交朋友。他覺得犬井跟自己有些類似,不管是個性或是對事情的看法上。
至少比起牙來說,犬井是個比較能讓他放心的傢伙。如果這點也在牙的算計中的話,那麼他還真算准了。
「那就來特訓吧。」犬井停下腳步道。
沒料到犬井居然會說出這種類似少年漫畫中教練對社團成員說的話,煉只是眨了下眼表示疑問。
「我常常試著在訓練館鍛煉,鍛煉變化前或後的自己……」犬井的語調很低,有些類似自言自語,「如果不常常訓練的話,我會害怕自己無法活下去……我不想成為被這個世界我淘汰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變成這種奇怪的身體之後,腦袋裏總會有這種不變強就只有毀滅的想法……還有、我也想保護一些東西。」他低下頭,好像有點對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不好意思。
「既然有這樣子的力量,那麼就用吧……你是這個意思嗎?」煉微扯起嘴角。
「我只知道,要保護什麼東西就得拼命去做。」犬井再度抬起頭,然後望向遠處。
已經是第三天了,信一被囚禁的地方也從原來有著木制地板的房間換到了有整間的套房,雖然說設備變好了,但不管是窗外還是門外,所有能對外開放的通道全部設了結界。
「不會真要把我困在這裏一輩子吧?」信一抱著膝坐在椅子上,這個空間是個連陽光都照不進來的地方。
結界有分完全跟不完全兩種,而困住信一的結界是所謂的『完全結界』,也就是說,這裏是另一個次元,若在這裏頭,基本上要與外界取得聯繫是不可能的,不過信一卻有辦法稍微的在這空間中弄出一些干擾使的這封閉之處多少會有點縫細……但卻也僅止於此,畢竟亞弓的精神穩定度與技巧都屬最上層,要他開出一個足以讓人通過的裂縫是無法辦到的。
不過,待在這裏的三天內他可不是什麼事情都沒做,在他腦袋裏的某個計畫逐漸成型,加上不知為何,似乎從身體深處緩緩溢出的力量……每當什麼都不想的時候,那樣冰涼冷酷血液就流動著,通過血管的每一處、從所有的毛孔釋放。
咚咚、咚咚、通過心臟的血也像在鼓噪著即將來臨的覺醒時刻。
信一並不覺得難受,以往他多少還會抗拒著擁有強大力量的自己,但在被囚禁的現在,他已經生氣了,要他毀了這裏也好、把所有人殺死從這裏出去也罷,他覺得現在的自己似乎都能狠下心做到。
是否受到龍的影響,或者、有那樣子殘酷想法的傢伙,其實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信一把手指塞進嘴裏咬了好一會兒,看見有紅色的液體落在地上,這才發現自己在啃著指甲邊的肉。
「不安……?」信一微微著張開嘴放過自己殘破的手指,沾著紅色的唾液絲線從手指黏至唇邊,幾秒後才斷去。
都已經下定決心要毀了天龍寺本家了說、可是如果毫無猶豫,又怎麼會出現這種行為?
「趁煉不在這裏……多咬幾口吧……」說著,他再度把手指塞進嘴裏咬個痛快。
突然、他注意到門把轉動,信一併未把口裏的手指拿出,血從嘴角淌下,他專注的盯著那張出現在門口的臉。
熟悉的臉、但卻陌生的人。對方是來宮升平。
有那麼一瞬間,信一似乎看見了從墨鏡後方透過,來宮的擔憂眼神,不過卻又變成了疑惑。疑惑?為什麼來宮會用那種疏離的眼神望著自己?
「少爺,別……」來宮看著從信一嘴旁流下來的血,想阻止、但卻又停滯不前。
「你還認我這個少爺嗎?」信一冷冷的問。好奇怪,以前的來宮不是這樣子的,以前的來宮是個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可以保持平靜的態度,可是現在的來宮似乎……
很混亂?
「少爺……您為什麼要背叛我……?」來宮推了推鼻樑上那只架著的墨鏡。
「你說我背叛你?我可不記得我有跟你約定過什麼,當初你助我逃出本家,我當然是心存感激,但你現在又莫名其妙的逼我回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信一恢復以前天龍寺家小主子的態度。在『外面的世界』中生存的樹鬥信一與在『這裏』的天龍寺信一,簡直就像兩個不同的人……而這點,也是信一自我厭惡的理由之一。
「少爺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不是嗎?」來宮喃喃自語著,他的嗓音中,包含著無限的恨意。
「我說來宮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呀!我可沒對你說過這種話!」信一越來越搞不清楚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了,他甚至懷疑起眼前的人是不是真正的來宮……不過、他可是跟來宮從小一起長大的呀!怎麼可能認錯呢?
「少爺說過的……」來宮說著,緩步朝信一靠近。
信一沒有逃,他想知道來宮到底怎麼了,有許多疑問都得不到解釋,包括來宮的胡言亂語、還有他消失的靈力……以及為什麼來宮使用的符咒是土禦門流的東西……
信一微微的張開唇,在來宮撫上他臉頰的同時,自己主動吻上來宮,舌緩慢的交纏著,來宮的手從信一頸後往下移,在移到腰部時稍微的扯出襯衫,隨即便竄了進去。
沒錯、這種太過溫吞的愛撫、輕柔的動作,還有膽怯的吻,是來宮沒錯……信一稍微側過頭湊近來宮耳旁,「哪……來宮……我是什麼時候跟你說過『要永遠在一起』這種話呀……」
「說過的……是在……咦?是……」來宮停下了動作,雖然想馬上回答,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根本就沒有說過吧?」信一露出微笑,用他仍舊帶著血的手指把來宮筆挺的襯衫鈕扣拆開,紅色的印子沾在白色的布料上顯的怵目驚心,但來宮似乎不以為忤,他也許還在思考著,信一到底有沒有對自己說過那些話。
「有……說過啊……少爺……」在信一啃著來宮的頸項時,來宮發出一種近似悲鳴的聲音。
「唯一有做過的,只有這種事吧?」信一在來宮懷中,偶一扭動著身軀,該怎麼做會讓男人舒服,他很清楚。以往在天龍寺本家,碰他的傢伙可多了,然後利用他們的迷戀來換取東西,比如一些在本家不該出現的『違禁品』……酒、雜誌、隨身聽……
只要稍微作出可憐兮兮的姿態,然後說聲『我想要』,只要不是太過分的東西,幾乎都可以到手,過了很久之後,他才意會到,自己的這種行為已經有了個專有名詞叫做『援助交際』。也就是、拿肉體來換取愛之外的東西。
當時的他所在乎的只有自己,所以不管是誰他都從不放在心上,有時候明明都睡過幾次了,卻仍舊不知道對方叫做什麼名字。
對他而言,誰都一樣。是的、那個時候。
「少爺……」一些模糊的片段在來宮腦海裏閃過,跟信一有關的回憶、那唇……一開一合的……『要永遠在……』「啊啊啊!想不起來!」他掙扎道。
「果然不是我說的吧?」信一現在的表情是冷豔的,雖然看來是被來宮壓制在身下,但實際上握有主導權的人是他。
「那麼是誰……呢?少爺、我……」來宮痛苦的喘著氣,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破碎散開,卻怎麼也拼湊不回來。
「夠了、來宮、夠了。」信一單手環繞住來宮的頸子,「我答應你,如果這回我還能出的去,我一定把你一起帶走。」
「少爺不能再逃走……」來宮馬上道。
「這話又是誰說的?」信一問。
「這……」來宮一時又答不上來。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他的記憶到底是哪理出了問題?之前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現在一回想起來卻好像根本就不是那樣。
「算了、繼續吧。我很久沒做了,你要溫柔點。」信一微笑著,伸手摘下了來宮的墨鏡扔在一邊,「不要戴這個,接吻時會撞到。」
「嗯……」
信一很明白自己對來宮並沒有那種特別感情的存在,就如同一年前的安慰與現在不過都是安慰罷了,但自己與煉等人相處了那麼一段日子,他學著去在乎其他人,練習坦率的說出想要的……如果、如果能出去的話,他想跟來宮再一次的交往試試看,也許他會更加的在乎來宮,若能成為親友的話就太好了。
右眼沒有瞳孔。來宮的右眼是全然的白,比血還要讓人恐懼的蒼白。
信一知道那是什麼,那是當初為了讓自己逃走,來宮所遭受到的懲罰。被取走一半眼之魂的人,連同一半的記憶一起都會消失,施術者可以隨意的操縱對方失去的記憶。
但被取走眼之魂的人本身並不會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這時候只要竄改記憶後加以操縱和煽動,這人就能夠成為自己的傀儡。
或許、不、是肯定的,來宮的大部分靈力也是在那個時候被奪走的吧?如果是土禦門家的『特別符咒』的話,的確是可以只靠微薄靈力就足以發動。畢竟土禦門家族的符咒是嚴謹而具有繁複規則的,若能好好完成的話,效用不會比靠強力術操縱的道符差。
因為靈力低落的關係,難怪來宮只能使用土禦門家的符咒,搭配上天龍寺本家的增幅紙,以及來宮本身的體術能力,簡直就是最強的人體兵器。
還有、本家居然跟土禦門聯手來抓自己?這點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呀!
「啊……」信一將頭靠在來宮肩上,雖說觸碰著自己的人是對方,但卻此刻卻不由自主的想起煉……
手滑過脊背的觸感(煉那雙指節凸出的手指)、吻著自己胸口的唇(煉的薄唇)、靠近耳邊的輕微呼吸聲(煉……)
『你喜歡我嗎?』
「你喜歡我嗎?」信一低低的問。不知不覺間,他似乎已經把抱著自己的人當作煉來看了。那個在下著雨的公園中,煉沒有回答的那個問題。
到底是來宮出現的時機太過湊巧,還是煉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不是讓喜歡的人碰,就一點意義也沒有……』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所作的事情毫無意義嗎?
頭一次有這種渴望,特定的想要被某個人所擁抱,若能被煉這樣抱著……一定很溫暖吧?說不定自己真的……喜歡上煉了。
「少爺、我一直……喜歡著少爺……」來宮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
即使已經失去一半的記憶,來宮對於信一的感情依舊深刻的存在著,那不是可以用咒術或是其他東西可以輕易抹煞掉的真摯情感。但也因為如此,只要讓來宮認為是信一背叛他的話,憎恨也就越深,因此在公園時來宮的憤怒已經到達頂點,這才能毫不猶豫的傷害信一。
破碎的記憶、無法連結的端點,因為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東西,所以才會就所能抓住的東西緊咬著不放。
來宮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麼錯。他只剩下少爺了……
「我知道、來宮。」信一仰起頭,淚從他的眼角落下。
『我好想見你……煉。』
十二
白色豐田crown開上蜿蜒的山路,跟往常不同的是,這回的駕駛者並非葉羅,而是喜多緒,在出發來這裏之前,他就沒有抱著可以活著回去這種想法了。
『身為龍之子的人擁有絕對的運勢』。這還真不幸被說中了,沒有人能夠違抗那種天命的運,因為以現在自己的行動來看,簡直就是為了要去搭救小少爺而做的。
自己果然也逃不過龍的力量嗎……
原本只想讓情況更加混亂的他,卻在某種力量的驅使下,自己也參與了這種莽撞的搭救計畫,雖說自己原本就對自己的家族有著深刻的恨意,但在那之前卻從未有過下定決心反抗家族的心情。因為有花火在的關係。
土禦門家對於花火的期待比較大,從小自己就因為身體差的緣故,不管做什麼總是絕大部分贏不了花火,雖然多少還是會有點忌妒,但終究還是因為有了這個傑出的弟弟而感到驕傲。
他還記得,在父親丟下他們兄弟倆消失之後,花火還緊抓著自己的肩頭道:『以後我會保護大哥的、秀司哥哥就由我來守護!』
明明就比自己年幼,個子也比自己矮多了,但卻說出那種不該由孩子口中說出的,異樣成熟的話語。全部都是自己的錯!如果自己不要被生下來就好了!花火該是幸福的,如果不是因為有自己的存在,母親不會一看見自己就想起叔叔的臉、想起那個被逼迫的不好回憶,父親也不會因為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時因為受不了打擊而出走。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總是會習慣性的苛責著自己,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從那種『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的想法中解脫。
「你確定那傢伙是被帶進山裏而不是被抓回京都老家嗎?」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煉突然開口問道。
「嗯、根據可靠情報來源的回報,土禦門似乎使用了一些手段把小少爺扣留在自己的道場那裏,順帶一提、這個道場我小時後來過這裏修行過好幾回。八成是因為跟天龍寺的利益條件還沒商量好吧,據說這回天龍寺家只派出兩名協助者幫忙逮人,這點讓土禦門很不滿,畢竟在抓到人之後的種種處理都是他們在做的吧。我看現在土禦門說不定想在談判破裂後把小少爺給占為己有。」喜多緒很快的回答。
他知道煉是那種在實行計畫前沒有先實地勘查演練過就不會安心的傢伙,但因為這次時間相當緊迫,所以根本沒辦法讓煉充分的調查現場。若時間拖的太長,萬一信一被移送到土禦門本家,營救事宜絕對只會更困難。
「所謂的『可靠情報來源』是什麼東西?」煉懷疑的問。
「別小看我這個超級律師呀,在土禦門家我也養了幾個能隨時提供情報給我的傢伙。」喜多緒故做開朗的回答。
雖然覺得是不是超級律師跟安排線人沒啥關係,不過煉還是『喔』的回了聲。
「明山先生請放心吧,帶走樹鬥先生的人的確是有到這附近才對。」坐在車子後座,仍舊是優等學生打扮的牙柔聲道。喜多緒從後照鏡往後瞄了眼,牙的笑容依舊維持著。
「莫非你也有『可靠情報來源』嗎?」煉勾了勾嘴角問。畢竟這三天以來他都與犬井在進行所謂的『特訓』,為了訓練專注力,所以對外的溝通管道一律暫時封閉,因此平時總能拿到第一手資料的他這回才反常的啥都不知道。
「企業也有企業的管道嘛!」牙呵呵的笑了聲又說,「其實是『超速』。」
「你調到了剛才國道上的測速照相機照片?」煉的反應力依舊不同凡響,聽到提示的一瞬間,馬上就知道了答案。
「嗯、可能是帶走樹鬥先生時太心急了,不小心超速所以才被照下來的吧,我們將裏頭的人影放大之後,有讓喜多緒先生確認其中一個的確是樹鬥先生沒錯。」牙解釋道,「對了、明山先生這幾天你跟犬井君訓練的怎麼樣?」
「普通而已。」煉淡淡的回答。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坐在牙身旁的犬井聞言頗有不滿的瞪了牙一眼。
「怎麼會呢,從以前開始,我最相信的就是犬井君了喲!」牙依舊笑容堆滿臉。
「……哼。」
「真搞不懂後頭那兩位是什麼關係哪。」喜多緒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跟隔壁的煉說話。
「誰知道。」煉望著窗外蓊鬱的綠林回道。
四人沉默了一陣,車子隨著窄小的道路往上爬,喜多緒知道已經快到目的地後放慢了車速。一旁的煉問道:「就這麼開進去沒問題嗎?」
「要不然你覺得該如何?」喜多緒似笑非笑的問。
「你不是有什麼符咒嗎?至少在開進去之前貼一貼,看能不能隱形之類的。」煉用著正經的臉說著根本分不出來是正經還是玩笑的話。
「雖然是有隱形符沒錯啦,可是那個基本上對能夠感受到生物氣息的我們是無效的,而且車子也有聲音吧?另外、打從我們進入這座山開始,就有式神追在後頭跑了,它可是看在我這個少爺開車的份上才沒攻擊我們的,要好好感謝我喲。」喜多緒稍晃了下腦袋。
煉聞言馬上回過頭看著後車玻璃,正巧看見犬井也在做相同的動作,當然沒有修練過靈視的他倆自然是什麼也看不見的。
「把這個帶在身上吧,注意不要被嚇到啊!」喜多緒單手操縱方向盤,另一手伸進外套口袋中抓出幾張符塞進煉手中,「自己拿去分一分,我昨天很努力的畫了,這個如果綁在武器上的話,就可以傷害到那些有的沒有的東西,雖然我覺得有著龍之血的明山你可以不需要啦,不過帶著多少保險點。」
煉隨手將手上的符咒分成三份,然後將其中的兩份傳到後座給牙與犬井兩人。
「這個紙跟上次在你家你拿給我看的不一樣吧?」煉說著從口袋裏拿出那把慣用的瑞士刀,先是把其中一張符咒扭成細繩狀,之後牢牢綁在刀柄的掛環處。之前看到的都是黃底紅字的、而剛才喜多緒拿給自己的卻是白底黑字。
「嗯、至今為止你看到的都是天龍寺家的增幅紙,那是特別下過咒的紙,會使咒力增強兩三倍,現在你拿著的紙是土禦門家的普通符紙,我們只靠著上頭繪的符文產生效果。」喜多緒說。
「哇啊。」犬井突然低低的叫了聲,回過頭眼睛直盯著跟在車後的巨大鳥類。
煉也跟著回過頭去看車窗玻璃後,馬上注意到了那只大的不像話的黑色鳥鍥而不捨追蹤在這輛車後頭,由樣子看來,似乎類似鷹的猛禽。
果然要有符咒才看的到啊……
牙就算知道了有那東西的存在,但仍舊維持著處變不驚的笑容,他甚至連回頭都沒有。
「讓那傢伙跟著不會有事嗎?」煉擰起眉問。
「放心,它暫時還不會攻擊,等等再解決也不遲。」喜多緒冷淡的說。
車已經駛到能清楚看見高聳的紅色鳥居之處,喜多緒仍舊不遲疑的繼續爬坡,最後、喜多緒將車停在鳥居前,鳥居後還有一段不算短的階梯延向上伸到道場門口。
四人分別拉開身上的安全帶下了車,這時喜多緒說道:「不好意思,我現在才說這種話……其實我自己還有請了個幫手來,不過那傢伙有點敵我不分,請各位務必小心。」
聞言牙只是微聳了聳肩,表示沒關係,犬井是那種只要牙沒意見就無所謂的人,所以也沒提出抗議,只剩下煉瞪著喜多緒。
「你……該不會是叫那傢伙……」
「上去吧。」喜多緒回避煉瞪視的目光,逕自先踏上了灰石磨的階梯。
除了通往道場的階梯外,就是向下延伸的小路,周遭包圍著深綠色的密林,夏日的空氣誘使著蟬陣陣鳴響。應該是悠的氣氛,然而現在卻有一種緊窒的空氣彌漫在幾人間。
煉歎口氣,隨即也跟著踏上階梯,後頭的緊接著是牙,而犬井負責押陣。那只巨大的式神依舊在他們的身後盤旋不已。
在抵達正門口之前,四人沒有再交談。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很快的就到達了道場門口。如同一般神道教的寺廟般,高聳的門柱彰顯著威嚴感,看到這種肅穆的陣仗,彷佛連時間都忘記流動般的僵在此處。
無風。蟬鳴嘎然而止。
佇立在道場門口,有個做修行者打扮的人一看見喜多緒,馬上恭敬道:「少爺您怎麼……」
那人話還未說完,身子就緩緩的倒了下去,俯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煉看的真切,在那麼一瞬間,喜多緒伸出手指在那人前額按了下,而喜多緒的手上則冒出了與給自己的符紙上相同的黑色咒文。
沒料到喜多緒出手竟如此快的犬井,忍不住瞪大了眼。
「宣戰了……」喜多緒低低的道。隨即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煉問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去做搜索,你的任務只有找出小少爺然後帶走他。注意符咒的反應,小少爺可能被困在結界裏,除掉施結界的人或是媒介物品就可以救他出來。」喜多緒邊說邊將兩手的襯衫袖口卷起,不止手掌上、就連手臂上也漸漸的浮出咒文,而且還在慢慢向上延伸。
一直到現在,煉才真正有著喜多緒真的和自己活在不同世界的體會,從大學開始,兩人雖然就有所交情,但卻幾乎從不過問對方的身家背景,就像約好般、他們只想分享對方的『現在』,如果不是因為信一的事情,或許煉到至今都不可能知道喜多緒到底擁有什麼樣的過去。
「你……沒問題吧?」煉直盯著喜多緒手上浮現的深黑色符咒。
喜多緒回給煉一個冷漠的微笑。
煉微一愣,他明白喜多緒的意思,那時間、煉的腦海中居然冒出了喜多緒倒在血泊中死去的模樣。然後他轉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
「就算是少爺,咱們也不能容許您這麼做!」
開始從四面八方湧入的修行者,第一排手持木杵、第二排使用符咒、最外圈則架好了降魔弓,包圍三人。喜多緒知道這些人身手雖不弱,但在這道場的主持者尚未現身前,勝負實在是很難下定論。
「稍微、興奮起來了耶。」牙說著,笑容在一瞬間變的殘忍,他搓了搓手,就像是變魔術般的,他的左掌上出現的一道裂口,就像皮膚硬被扯開似的,鮮血淋漓的猙獰傷口,但牙卻不以為意的將右手戳進左掌上的傷口中,緩緩的拉出了一把沒有刀鞘的武士長刀。
由於那長刀通過傷口的關係,所以也被沾的血淋淋的,牙單手握住刀柄用力一甩,血滴噴上前排木杵行者們的臉。
那就像開戰前的出吹響的號角般、那是個通知的記號。
布帛的撕裂聲、野獸的嘶吼。
犬井的上衣先是被堅硬的肌肉繃緊、最後碎成破片,他的身體上覆蓋著比防彈衣還要厚實的灰色毛皮、手部的指甲不斷長長而且變黑變銳,在陣陣吼叫聲中,他的身軀也變的比原本還要魁武兩倍,最讓人吃驚的是他的容貌!
那已經不是人類了。是狼、灰色的尖耳、猛獸的利牙。犬井大爪一掃、頓時兩名符咒使者像紙人偶般輕飄飄的飛了出去。
狩獵開始。
喜多緒的手上沒有拿任何的符紙,但是他雙手碰觸到的地方有著不同的變化,安靜而流暢的動作卻牽出激烈的慘呼,血的印記附著在他的皮膚上、他在人群中來回奔走,他本身就是符咒、最強的符咒!
土禦門家族的最後純系血統……
通過木造的長廊,煉突然狠狠的擰起眉,一絲血腥味鑽入他鼻中,不是外頭廝殺的味道、他很清楚自己嗅到的是誰的血。
「等會兒看到那小子,絕對要好好的揍他一拳。」煉哼聲。
順著如同引路者的氣味,嗅覺已經強化到跟鯊魚差不多的煉緊貼著牆壁移動著,他握著柯爾特手槍的左手同樣也儘量靠近身體以便能對可能隨時出現的敵人進行攻擊,他在槍上也同樣緊緊綁上了喜多緒給的符咒,這次他特別帶了一盒六十發的子彈來,這比以前他辦的任何案子所帶的數量多上好幾倍。這同時也證明這件事的危險度高於以往。
這道場的木造長廊與房間內的通道合起來對一般人來說簡直就像個巨大的立體迷宮,但煉托靈敏五感的福,只要追蹤著信一的血腥味走,一路上完全沒有遇到陷阱,他雖然並不知道最終的目的地在哪里,但多少也覺得到自己正在前進的方向八成是正確的。
大約走了十幾分鐘後,煉感受到信一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雖然在經過犬井的訓練之後,以經能大約的控制自己對於鮮血的渴望,不過一旦想到信一可能已經受了重傷,心臟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用聽覺確認過紙門對面並沒有任何生物後,煉伸手將門拉開。映入他眼前的又是另一道紙門,但這次不一樣的則是在門及閘的接縫上懸掛的白色的結成辮子狀的粗紙繩,並且每隔一段還垂下由長方形白紙拼成類似吊飾的東西。
由於這種東西常常出現日本電影的神怪片當中,所以煉有種似乎自己身在佈景現場的錯覺,但卻又馬上反應過來,出現在眼前的東西全部都『真的』,絕對不是毫無意義而隨便擺放的。
「……這是所謂的結界?」
血氣不斷從門後傳來,而且那後頭似乎有東西在,如果不打開的話又怎麼會知道門後藏了什麼?煉隨即從口袋中掏出瑞士刀,拉出刀片後集中精神將刀片抵住白繩下方,唰的下、白繩斷成兩截,靜靜的癱在地上像巨大的蠕蟲,但這時系在刀上掛環處的符咒卻瞬間化為灰燼。
煉這才猜到自己剛才的幾秒內歷經的多大的驚險。若不是他體內的龍之血與喜多緒符咒承受了破壞結界必須承受的傷害,現在自己可能已經受了重傷也說不定。
他吸口氣原想平復情緒,但沒料到眼前封閉的門卻突然往兩旁自動退開,簡直就像便利商店的電動門一樣,因為在那之前並未感受到有人接近,所以著實吃了一驚,他動作敏捷的馬上向旁邊滾了一圈擺出防禦姿勢。
在與犬井訓煉的三天內,因為無法在需要循序漸進的基礎武術上下功夫,因此只得專注磨練一些精細的小技巧,加上有速度與其他感官的配合,煉進步的異常迅速。就算底子可能還是不如真正功力扎實的高手,但綜合各種條件,多少增加了點勝算。
沒有攻擊。
煉凝神看清楚了房間內的情況:在房間正中央有個身著鵝黃中國服裝……也許該說是旗袍的衣服的小女孩,女孩的眼神呆滯,無袖以下的白嫩手臂不停的晃動著,煉注意到在女孩的手下放著八張張黃色的符咒,她不斷的變換符紙的位置,好像只有她正在做的這件事情是最重要的,沒有其他的任何東西可以干擾她。另外、站在女孩身邊有個臉上架著墨鏡,身穿白色襯衫的男子,神情肅穆的直盯著煉這個入侵者。
煉也瞪著對方……不、應該是瞪著男子襯衫上的暗紅色痕跡。引導煉來到這個房間的氣味就是從那已乾涸的印子上散發出的。
來宮升平。那個曾經把煉打傷的很慘的男人。
除了血氣之外還有別的氣息……大概已經猜到另一種氣味是什麼的煉,握住瑞士刀的手微微的顫抖著。
「……你對那傢伙做了什麼?」煉幾乎是咬著牙問。
「少爺嗎?」來宮毫無表情的問。
「……算了、若我叫你放那傢伙出來,你應該也不會聽吧?」煉伸直了握住刀柄的手,刀尖直指來宮的眉心。
「你是來帶走少爺的吧。」來宮依舊直挺挺的站著,「少爺不能再逃走了。」
「同樣的話我實在是不想再重複,不過你這種腦袋僵化的傢伙大概不懂什麼叫做人身自由吧?我敢跟你保證,那傢伙絕對不是心甘情願在這個地方的!」煉大聲道。
來宮垂下頭,低低的道:「我也知道少爺他……」
語音漸微弱,在連煉都已經無法辨認對方話語的瞬間,來宮已經朝煉沖了過來,煉由於仍舉著刀保持距離的關係才未讓來宮一下子近身。
來宮從袖口中挾出一迭符咒往煉射去,邊緣如同刀尖般銳利的黃色紙張速度快的幾乎發出嗚嗚響聲!
『看的到!可以看到!』
煉瞪著從前方飛往自己的符咒,瞳孔瞬間變成鮮的紅、如同新鮮的血色般,赤紅色的眼,這是在跟犬井訓練動態視力時無意間產生的變化。也許這間隔只花費了零點零幾秒的時間,他以最小的角度在千鈞一髮間將所有的符咒閃過。
沒有擊中目標的符咒咚咚咚咚的刺進地板、天花板或是穿過紙門不知飛往哪去。
「你變強了。」來宮說了這麼句,雙手分別夾住兩張比先前看過都要長的符咒交叉檔在胸前。
「二刀流?」煉頓時想到了電影中的宮本武。他依舊把手臂伸直握緊瑞士刀柄採取攻守兼備的姿勢,這是犬井教他的,當無法得知對手底線在哪里的時候,採取這種七分攻、三分守的姿勢是最好的。
沒有應話,來宮手上的長符簡直如同長刀,當他出手時,每一揮舞都有劈空之聲,煉知道自己的武器短實在是相當不利,唯一能確定的只有這回綁上符紙的刀應該可以傷到對方。一寸短、一寸險,但他自也有所謂的應對之法。仗著自己速度已經可以比來宮快一點的現在,他不斷的在符咒與符咒之間的空隙左閃右躲,有好幾次、符紙的銳利邊緣仍舊是劃過他的身體,但因為都以些微的角度逃開,所以並未產生致命傷。
以最小的動作閃躲也是犬井教的,這是為了不浪費無謂的體力而做的。犬井意外的是個相當細心的傢伙,剛好煉也是做事嚴謹的人,因此在三天的時間裏很和得來。
「死心吧,那傢伙根本不喜歡你。」煉在一張符咒切過袖口時突然這麼說。
「你、說什麼……」來宮回應的中途又拿長符斜劈了兩刀。
「他不會喜歡上誰的,他眼中只有自己的事情而已!」當一聲,煉往上一下子架開來宮由上往下落的符咒。
(要永遠……在一起……)
那個幻影又再度在來宮的腦海中浮現,張嘴說話的人是他的少爺天龍寺信一……不、形象變的模糊了……為什麼!
咻的一下、來宮前額的頭髮被瑞士刀削落了幾根,但他多年練武的反射神經讓他馬上往後避過了傷害。只是心神已經被打亂的他在不知不覺間卻已露出了破綻。
「所以他從你身邊逃開了不是嗎!你已經被拋棄了都知道嗎!真是個可憐的笨蛋啊。」煉展開狡猾又瞧不起人的笑容,雖然臉上及身上四周都有掛彩留下的斑斑血跡,但卻自若的不斷躲過來宮的攻擊。
「少爺他、他說……要永遠……」
來宮的力道因為煉的挑撥而變的更大了,但煉所算准的卻是另一重點。
(果然不是我說的吧?)
「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已經因為煉說的話以及不時出現在腦海中,清晰與模糊的影像交替影響而動搖的來宮,在迅雷不及掩耳間,躍上空中並手上的長符用力揮下!
煉的手臂與肩頭同時噴出大量鮮血,但他卻勾起唇角。
『碰』的聲音響起,同時倒下的是來宮,只見他瞪大著眼,單手壓著腹部。大量冒出的血幾乎將他的襯衫下半部全染成了麗的紅色。那兩張長符落在來宮身邊,一離開他的手後,馬上就恢復成普通柔軟的紙。
「……不好意思用了有炸裂效果的子彈,要不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勝過你。」煉左手食指依舊扣在柯爾特的扳機上,好一會兒後才緩緩把還充滿煙硝味的槍塞進口袋裏。
他剛才拼命的讓來宮將注意力擺在自己右手拿的瑞士刀上,然後等待來宮被自己的話引的動怒分心,之後為了拿出藏起來的手槍故意讓對方由上往下攻擊,雖然自己也會受傷,但只要先把手與肩頭儘量靠近來宮手握武器處,依照杠杆原理,越靠近施力點則作用力越小,因此煉的手與肩膀才沒有整個被切下來。
最後、他在長符還嵌在左邊肩膀的骨頭中時,開了槍。
「幸好你不是真正的宮本武藏,要不然輸的會是我。」煉望著倒在地上的來宮。其實從一開始他看到來宮使用長符當武器時就想到了,那長符的規格是一樣的,也就是說『一樣長』,這是來宮的敗筆之一,真正的二刀流並不是拿著兩把一樣長的刀,而是一長一短,當年宮本武的殺人技是先拿長刀架著對方的武器,之後拿短刀往敵人的腹部戳下去。
若來宮的另一張符短上那麼點的話,也許真的可以把煉的肩膀帶手臂整個砍下來也說不定。但那個也許並沒有發生。
「……你說的對……少爺他,並不……喜歡我。」來宮喃喃的念著,「可是我還是……少爺在……亞弓小姐的結界裏……出不來的……」
蹲下身、煉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符放在來宮傷重的腹部上,那是喜多緒給的療傷符。那符在碰觸到傷口的那一瞬間,由最頂端的咒文開始逐漸消失了。不過也許是來宮傷太重的關係,所以咒文消失的非常緩慢,但出血量卻已經馬上變少了。
「如果你願意再等那傢伙一段時間,他會更溫柔些……對你、還有其他人。」煉歎口氣,轉過身直接走向依舊移動符咒的女孩。
天龍寺亞弓,一個被自己的世界所封閉的女孩。
「可以請你讓被你關起來的人出來嗎?」煉對亞弓非常客氣,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想對個孩子、而且還是女性動手。
亞弓對煉的話毫無反應,似白玉雕刻而成的絕美雙手依舊在符咒上來來去去。
煉並不生氣,他伸手在亞弓面前招了招,她依舊沒理會自己,用一種全然漠視的態度。煉感覺到那種漠視並非故意的冷淡或是討厭之類的情感,而是真正的,這個女孩看不見自己、或者說她並沒有把他真正的當成一回事,也許他就像這房間裏突然出現的某個擺設,與她毫不相干。
一分鐘後,煉對眼前的女孩下了判斷:她極有可能是自閉症患者。
自閉症患者的右腦比左腦發達,因此對於數學、藝術等才藝有高人一等的才能,但在人際的溝通上卻非常的薄弱。『規律』與『規則』是他們賴以生存最重要的東西。
她活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中,而煉現在要想辦法打破那個對外封閉的世界,至少、他得想辦法讓她理會自己。
煉單膝蹲在亞弓面前,當他伸手想去觸碰亞弓正在移動的符紙時,亞弓左手一揮,煉還沒意識到自己發生什麼事情時,身體就重重的彈飛出去,在快要撞上柱子之前,他忙將身子往下沉,好不容易才穩穩的落到地上。
他很快的爬起身,終於再度從口袋裏掏出手槍對準亞宮的身體道:「把被你關起來的人放出來,否則我真的會開槍!」
亞弓緩緩的歪了下頭,最後把頭仰起看著煉,她眨了眨眼,又長又密的睫毛簡直就像一對小刷子般,那大卻無神的眼、細緻的五官與信一有些類似,但她的手依舊動個不停,完全沒有要遵從煉威脅的意思。
「可惡、」煉低咒了聲,把槍口對準亞弓的右肩,扣下了板機!雖然發出碰的聲響,但子彈卻在飛到亞弓前方的十幾公分處落到了一張牌上。
他抿緊了唇。綁了符咒的槍也沒用嗎!
精神越安定者所設置的結界效用越強,也就是說喜多緒的符咒依舊不足以對抗亞弓的防護結界。
但出乎煉意料的、這時亞弓卻突然一臉厭惡的撿起了子彈往旁邊用力扔遠,嘴裏還不住的念道:「好髒……弄髒了……討厭……」
煉一愣,想起自閉症者最討厭有人破壞他的規則,剛才那個掉落在符咒上的子彈,就是『破壞規則的東西』……心想這點倒可以利用的他再度舉槍。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冒出,那聲音幾乎讓他的心臟暫時停止了下來。
「巽位轉幹位!」
是信一的聲音。但煉卻只聞聲音不見人。
「你在哪里!我要怎麼把你弄出來!」煉叫道。
沒理會煉的問話,信一的聲音繼續道:「幹轉離、離變坎!」
「胡說!幹轉震、震才變坎!」亞弓瞪大她那雙無神卻美麗的雙眼尖叫道,手上原本在移動的符紙不小心歪斜了下。
煉明白信一是用某種方式來擾亂女孩,於是他繼續朝亞公開槍,因為只要算准子彈會落下的地方、想辦法讓子彈掉在那些符紙上就可以了……
連續好幾聲槍響,只要子彈一落在符紙上,亞弓就會邊尖叫邊把它扔的遠遠的,簡直就像在掃除時看到蟑螂的女高中生一樣;而且亞弓的手一旦想繼續移動符咒,信一就會開始繼續喊著什麼『坤轉艮』或是『震轉離』之類像咒語般的話,一聽到那些,亞弓便歇斯底里的反駁,最後、她終於把眼前的符紙全部推散,然後哇啦哇拉的放聲大哭起來。
「信一哥欺負亞弓……信一哥和別人一起欺負亞弓……嗚哇……」
同時煉也停止了開槍。
「對不起,亞弓。」
煉回頭,看見一張苦笑著的臉。那張柔美的五官上顯示著各種情感……疲憊、以及放心。
紅色的手指尖……還有那個氣味。
「煉……」總算因為亞弓停止結界變換而趁機解咒逃出的信一發覺自己的手指被煉盯著看,馬上一臉心虛的把手往背後藏。
煉舉起手,往信一臉上揮去。信一閉上眼,他想起之前煉曾經說過如果自己再咬手指被他發現的話,就要賞他一巴掌。
沒有感覺到痛,信一疑惑的張開眼,發現煉早已背過身去道:「走吧。」
「嗯。」
信一點了點頭,才正要跟上,但剛才還嚎啕大哭的亞弓卻邊啜泣邊說:「我要把你們關起來……全部關起來!弄髒我的東西、還欺負亞弓……全部都要……關起來!」
煉頓時覺得周遭的壓迫感加重,好像有片無形的牆壁朝自己周圍聚攏,但反觀四周卻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完蛋了、我們被關住了……要解也不是不行,可是很耗時間,到時候萬一亞弓搬救兵來就糟了!」信一說。他可以看見關住他們的東西、而亞弓因為生氣而在他們身邊下了會自動縮緊的結界,其實他怕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怕亞弓再度用之前的黑暗隔離……要是再被關一次,他可不知道下回有沒有這麼幸運能再度重見天日。
「這是什麼!」煉問。
「拷問用的結界,會不斷從四面往內縮,但時間很慢,直到被關在裏頭的人受不了招供或是被擠扁為止。」信一急急的解釋。
「……四面……是嗎?」煉稍微沉吟了下,「那上面呢?」
「咦?上面是沒封起來,可是四周至少也有四五公尺高,跳不出去……」
信一話尚未說完,卻被煉從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胸前,還來不及感到不好意思,身子竟然開始飄離地面!
「抓好我的手!」煉怕信一因為嚇到而亂動,因此大聲的警告他。
「哇哇、這是怎麼回事?煉你為什麼會飛、」信一聽見有東西大力拍擊的聲音,稍微側頭一看,馬上就發現一對比兩人張開手臂還要長的巨大蹼翼揮動著,先是衝破了屋頂,木造的天花板以及屋瓦伴隨灰塵一起嘩啦嘩啦的掉落、等飛出了屋外後,每拍一下、兩人就又升高幾呎。
「逃出去了嗎?」煉邊問著,又不放心的飛高了些。
「嗯嗯、已經夠了,可是為什麼煉會有翅膀呢?」信一低頭向下俯瞰,「啊、該不會是其實你以前就有,只是隱瞞著沒告訴我吧?好小氣喔!」
「……要不是我現在抓著你,我一定會從你腦袋上狠狠敲下去。」煉冷冷的說。他隨即又問:「剛剛你跟那小女孩嘰哩咕嚕在念什麼啊?為什麼她會突然那麼歇斯底里起來?」
「是八卦的方位呀,她困住我的結界是可以使用方位的變換來防止我在裏頭解咒逃走,不過這三天以來我已經把偷偷把她所有能變換的規則背起來了,其實要論解咒速度、我當然是還及不上亞弓,但是我故意把背起來的順序全部都改成了前一個或是後一個,若我只是亂說一通她自然是不會理我,但若是似是而非,像她那樣把規則當作性命來看的人一定會非常生氣,加上你又把她寶貝的符咒弄髒了……說老實話,我跟亞弓認識這麼久,可還從來沒看她哭過,而且她剛剛說的那幾句話,可是比她以往一個月內說的話還要多呢。」信一笑嘻嘻的說道。
煉應了聲,然後也低頭往下看。
「……蛇。」
「是朝倉武!」顯然信一也注意到了在中庭扭動的巨大身軀,「為什麼他在這裏!也是來抓我的嗎?」
「不、他是喜多緒叫來的幫手,反正你等會兒少靠近他,還有那個手拿長刀的和狼人是夥伴。要下去了、總之看情況撤退!」煉說完,咻一下的地面俯衝,準備加入那已經一團混亂的戰局。
喜多緒喘著氣,身體的疼痛以及酸麻讓他的意識開始渙散,附著在手上的咒文已經逐漸恢復成原來的符紙模樣,隨即一張張剝落飛散。
「呼、呼……呼……」犬井灰色的厚重毛皮上已經吸了不少血,有自己本身的、還有更多別人的。
「你還好嗎?犬井君。」牙猶如美麗戰神般的依舊自若揮舞著長刀,幾滴紅色液體噴濺在他那看似天真無邪的臉上,透出詭異的違和感。
「你注意你自己就好!」犬井說著,張嘴咬上一個行者的肩膀,然後用力甩了出去。
在喜多緒搖搖晃晃,即將倒下去之際,一隻手伸了過來,很快的撐住他的身軀。
「這麼快就不行了,那麼之後你要怎麼應付我呢?」
讓喜多緒感到全身戰慄的沙啞語調在他耳邊響起,他張了張嘴,卻疲累到連句話都說不出口。
在煉與信一從天而降加入戰局之後,原本已經稍微不支的犬井等人則再度強打起精神,行者的人數到現在已經銳減到只剩十幾個正在做最後的掙扎。
朝倉驅使帝王蛇不斷的把人咬住然後甩出去,因為力道之大,所以有些人在被拋到辦空中時,身軀因為碎裂而由天上灑下血雨與肉塊。
「好棒的祭典哪!」朝倉興奮的望著自己造成的血腥場面。
朝倉喜歡殺戮,戰鬥讓他感到喜悅,也只有他的攻擊是毫不留情的。當然喜多緒知道這點,他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才讓朝倉過來的,朝倉的狠才能夠逼著自己不要回頭。
「怎麼沒看見你的寶貝弟弟?」朝倉邊露出猙獰的笑容問。
喜多緒靠在朝倉的手臂上暫時休息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能開口說話,「花火……他……不在最好……省的遇到你這種……怪物……」
「沒關係,等我找到之後,一樣會解決掉他。」朝倉的喉嚨中發出特有的嘶嘶聲讓喜多緒皺了下眉。
「差不多了吧?」用足技掃過一個人下盤,信一回頭對煉喊道:「沒有必要趕盡殺絕呀!」
削斷朝自己飛來的符咒,煉將翅膀用力一展飛往空中,伸腿踢向對方門面,他回道:「這事你得問喜多緒,我的確是來找你的沒錯,但另一方面卻牽扯到那傢伙的家務事!」
「……阿武……你幫我說……已經、可以了……回去吧……」攀住朝倉的肩膀,喜多緒現在連大聲喊叫回話給有點距離的煉都辦不到。
朝倉哼聲,然後大喊道:「喜多緒先生說,要殺個片甲不留!」
「朝倉、你、」喜多緒一急,雙腿一陣酸軟,差點整個人跪了下去。
「真的嗎?」信一看向煉。
煉只搖了搖頭道:「收工吧。」
喜多緒總算露出微笑,剛才他可一時忘了煉的聽力是常人數倍這件事。
朝倉眼見沒戲唱了,只慢條斯理的召回帝王蛇,反正今天也打的夠本了。
牙與犬井聽見煉這麼說,也都住了手,然後保持著防衛姿態往門口的方向退去,想是對方也已經精疲力竭了,也就沒有窮追過來。
在那之後,朝倉把喜多緒粗魯的扔上白色豐田crown後座後,只丟下了句『我之後會去找你拿酬勞的』,然後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回程時由信一開車,煉坐副駕駛座,由於煉著周遭充斥著血腥味,所以精神上還處於有些亢奮的狀態。至於後座的三人,牙只是安靜的望著窗外的景,依舊是面露微笑的、喜多緒已經累的不成人型,攤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至於恢復人類型態的犬井應該也很累了,頭低低的垂著,也許已經睡著了也說不定。
信一緊握著方向盤,轉頭對煉快樂的笑道:「我回來了喲!」
煉輕呼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後才緩緩的說:「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