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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側花滿堂》第70章
第五十章 成敗論人

「嘭嘭嘭——」隔壁屋子一陣急促又粗魯的敲門聲,接著就是一聲大吼,「都出來,給我進去搜。」

美仁聞聲臉色一變,順勢點了怡素的啞穴,對著怡素道:「不想節外生枝,你這雙眼睛就安份些。」

與此同時,屋門也被人撞開了。

回首,她便見著幾個官兵立在門口,為首的男子粗聲道:「朝庭捉拿叛黨,請這位姑娘外面說話。」

緩緩偏過頭,嫣然一笑,身著女裝的美仁一點也不急著起身,對著那幾位官兵嬌喉輕囀:「幾位官爺,對不住,民女方才不甚將茶水打翻了,請容民女收拾一下。」

將床上摔碎的茶壺茶盅碎片一一拾起,盈盈起身,放下碎渣,美仁輕搖著腰肢緩緩步向當中帶頭的一位官差,有禮地欠了欠身,又道:「民女的妹子身染重疾,此次前來京城看診,不知發生了何事,如此驚動了各位官爺?」

在撞開門之後,見到美仁的那一笑,幾位官兵的眼睛早就全部看直了。如此一位佳人,怕是那萬花樓裡的姑娘都要遜色幾分。瞧,如扇般的長睫,一汪似水的黑瞳,眼底盡現不明所以的疑惑,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不禁心生憐愛。

為首的那位不禁倒抽了一口氣,挺直了身體,仍是結巴道:「姑……姑娘,不……不必驚慌。昨夜京城內出現叛黨,我等只是例行搜查,姑娘可曾有見過這幾個人?」

那位官差抖出了三張畫像,美仁輕瞟了一眼,竟是明經堂和景承的畫像,還有一位她並不熟識,沒有景軒的,沒有景升的,也沒有魚海浪的,莫非他們……

咬了咬唇,好容易平復住胸腔內不停猛跳的心,她輕搖了搖頭,道:「回稟官爺,不曾。」

「哦,我們也只是例行公事,姑娘不介意我們細搜一下吧?」這位官差完全沒了之前在隔壁屋大呼小叫的架勢,就連開口例行搜個屋子的語氣都變得軟綿綿。

心繫明家一干人,美仁回過神,輕應:「啊,這是當然。」

說著,她便垂著頭緩緩地退居床沿,以眼神警告怡素,無奈,怡素只得乖乖地閉上了眼。

那幾位官爺雖說是例行公事搜查一番,可是一個個雙眸時不時瞟向美仁,在看到床上同樣躺著位絕色佳人,又是一陣倒抽氣。

這對姐妹花真是長的禍國殃民啊,幾個人在屋內磨蹭了半天,方依依不捨地離開,臨行前,那官差的頭頭還不停地對著美仁囑咐:若是兩姐妹有何困難,儘管去開封府衙找他。

終於,門再度合上了,屋內又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走到床前,美仁只淡掃了怡素一眼,便匆匆離開屋子。立在走廊之上,眼見那些個官兵還在樓下一個個盤察,並未離開,為了不節外生枝,她只能選擇從客棧另一側隱蔽的一扇窗戶處離開客棧。

出了客棧,美仁才知道一夜之間,京城是天翻地覆的變化,到處都是官兵,無論走到哪都能看到通緝明經堂他們的通緝令。

繞了幾條街巷,終於到了明府那條巷前,明府的朱漆大門並未被貼上封條,這到是有些匪夷所思,除了門前守著兩位官兵,來回還有好些走動的官兵。

兵變失敗,明家應是被抄了……

望著明府那金燦的扁額,美仁的胸口一陣抽動,似被千斤巨石壓住,透不過氣來。

明家被抄了,那裡曾是她待過幾個月的家,被抄了……

家人生死未卜……

想到竹芙園,毫不猶豫,美仁直奔那裡。同樣的,還是有官兵把守,不過人數不多,正巧聽見兩人在閒聊,聲音還非常的熟悉,美仁定睛一看,正是那天在王府後門閒聊的兩人。

「真不知道在這裡守什麼?明擺著是耍我們,要人人沒有,要銀子銀子沒有,指望能剩下個古董花瓶什麼的,他大爺的,只剩下空空的幾間破竹屋。」

「也不是啊,還有那一池蓮花,據說這明府的當家當初為了討其夫人歡心,從老遠的南方給運回來的,瞧,還有那一園子的美景。」

「我說兄弟,你有意氣我嗎?這是一座空宅,連只死蟑螂都沒見著。你沒聽守明府大宅的那些兄弟們說嗎?明家的人該跑的早就跑了,是早有預謀的。謀反是誅九族的死罪,他們怎麼還可能再回來?美其名曰讓我們守著,說是叛黨會出現,實則就是看咱哥兩不順眼。這京城有誰不知那叛黨的首級是掛在城門之上,要抓餘黨,怎麼也都上城門那去守,這破園子守著何用?要是去守明府大宅,好歹還能撈些東西。」

叛黨的首級掛在城門上?

聞言,美仁渾身猛地一顫,在通緝令上沒有見到景軒、景升和魚海浪,莫非他們已遭遇不測……這樣一個念頭,讓她心中的擔憂轉為無限的恐懼,不會的,他們的武功那麼高,應該可以逃掉的,城門上懸掛的叛黨首級會是其他人,不會是他們,不會——

渾身的力氣彷彿被全抽走了一樣,美仁不知道是怎麼離開那的,不再放任自己的胡思亂想,她決定去城門處看一看。

心唸著叛黨首級懸掛在城門,急著離開,她卻沒有聽到那兩人最後還說了一句話:守明府大宅,是為了守關在明府裡的人。

拉住一位急匆匆趕路的男子,美仁問道:「這位小哥,聽說昨夜出了大事?」

「是啊是啊,昨夜參知政事王大人生辰,誰知遇刺客,聽說是刺殺皇上的,那些個叛黨連王府大宅都給毀了。」

「抓到那些個叛黨了嗎?」

「有幾個逃了,抓了幾個,不過當場正法,斬首刳腸,斷四肢,昨半夜就分掛幾個城門,以儆傚尤。首級在西水門,這不,正趕去看看是什麼人?聽說其中一個叛黨的臉全毀了,聽上去就怪嚇人的。」說著那人急匆匆往西水門的方向跑去。

有一個人的臉全毀了?

美仁的腦袋一陣「嗡嗡」作響,是說的景軒嗎?

不假思索,她跟著那人一路狂奔向西水門。城門被封了,遠遠地,便瞧見五個人頭懸掛在城門之上。城門之下,黑鴉鴉的擠著許多人,對著那五個人頭指指點點。

費了好大的力氣,美仁好容易擠向了能看那五個人頭臉面的地方。

第一個,是景軒,那張猙獰可怕的臉,是他沒錯,混夾著幹涸的血跡,那張臉讓人看了夜裡都會做惡夢。

咬著唇,美仁克制著情緒,把目光轉向第二個,那張臉,不認識,下意識地,她鬆了一口氣。

第三個,是魚海浪,那個疼她寵溺她,說話大聲,沒事就會死命拍她的魚三叔。

那種心情,那種感覺,只有在蕭山,娘死的時候她才體會到的痛再次襲上她的四肢百骸,她整整用了十年才漸漸淡忘的疼痛又一次嘗到了,也只有曾經嘗過,才能真正體會出那種失去的痛到底有多痛。

原來,她一直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

雙拳緊握,十指深深地嵌進掌心,深深閉了閉眼,她竟然沒有勇氣看向第四個和第五個人頭,就怕她看到了不想看到的……

「真沒想到紫玉山莊的明大善人一家子是叛黨,真是人不可貌相。」擠在美仁身邊的兩位婦人指著那城門懸著的人頭議論開來。

一位胖胖的大嬸壓低了聲音,道:「可不是喲,以前明家大公子做官的時候可威風了,那真是一表人才,上門提親的姑娘家都是踩破了門檻,瞧,如今卻成了一個羅剎。」

另一婦人同樣壓低了聲音,接著道:「我說呀,這面善有個屁用,長了一副狼心狗肺才可怕。」

「你是說那二公子?」

「可不是?你看那明家二公子,相貌俊不?那是一等一的俊。雖然整天繃著個臉,脾氣怪裡怪氣,可就是惹姑娘家喜歡,是個女人都誇他。但這一切都是假相,完完全全的假相,」那位婦人將聲音壓地更低了,「長的像他這樣俊的人,有誰能猜到他是一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小人?竟然出賣了自己的父親兄弟,你說這樣的人可不可怕?」

「王大嬸,你也不怕這話說出去要砍頭,他那叫大義滅親。」回應的聲音同樣也很低。

「話是沒錯,可那城門上掛著的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啦,被斬首刳腸斷四肢啊,還有父親兄弟被通緝呢,其實我說啊,還不是他自己貪生怕死。唉……」

猛地抬起頭,美仁睜大了雙眼,仔細地盯著城門上第四和第五個人頭,那兩張血淋淋的面孔完全是陌生的,沒有她不想看到的。那晚上,她急忙帶著怡素離開之際,無意中瞥見他手中的劍是對著楚軍的,那不是她眼花,那也不是她的幻覺,那都是真的。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背叛明家,背叛楚王,以他的個性,他也絕非是這兩個長舌婦口中所說的忘恩負義,背信棄義,還有貪生怕死,這絕不可能。

喉嚨微動,她忍不住往那位王大嬸身邊擠了擠,小聲問向她:「大嬸,想請問,那位明家二公子現在身在何處?」

那位王大嬸驚愕望著美仁湊過來的頭,結巴道:「你……你……你是誰?怎……怎麼可以偷聽別人講話?」

「大嬸您莫驚慌,我不是壞人。只是帶著親人上京城來求醫,不想遇上這麼大件事,一時間好奇而已。」美仁淺淺一笑,一臉真誠的模樣。

「嚇死我了——」不停地拍著胸口,這位王大嬸眼見這位姑娘美若天仙,出塵脫俗,絕非惡人,忍不住地附在她耳朵旁,戲問,「姑娘莫不是他相好?」

微皺了皺眉,美仁一臉迷茫地望著那王大嬸,未應。

那王大嬸一瞧見美仁這副不暗世事的模樣,肯定是被那明家二公子給迷惑,便開始喋喋不休:「姑娘,瞧你的模樣不食人間煙火,可別被人騙了。他那種人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放過,聽說啊,是為了避家醜,才將他的妹妹給嫁人的。姑娘可不要泥足深陷,他那種人不能信——」

「他那種人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放過」,一聽到這句話,美仁的渾身就開始不自在,這位大嬸胡說八道這麼久,這一句確實是萬分正確。

「大嬸,您真的好厲害,人家這樣的家事你也能探聽到,真是讓人好生欽佩,」言下之意,大嬸,你真的很長舌。忍不住,美仁保持她一慣的笑意,淺淺地笑道:「不過那明家二公子如今怎麼樣了?」

「呵呵呵,」那位王大嬸被美仁這一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方道,「他啊,可是飛黃騰達了,據說兩次救了皇上的命,如今就等著加官進爵,官運亨通。」

也就是沒死,反過來去報效趙恆了,以自己父親兄弟的血肉換得了所謂的加官進爵?他真的背叛了,做了一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貪生怕死的小人?

望向那城門上的五顆人頭,突然間,美仁不能接受這樣一個結果。

「姑娘,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的樣子,要不要去看大夫啊?」那王大嬸不知在何時又冒了一句話。

輕應了一聲「沒事」,美仁舒了一口氣,轉眸之間,在人群裡,她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是向昕,他正雙手抱胸盯著那幾顆人頭,只見他抿了抿唇,倏然轉身,離開了人群。

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麼,美仁終忍不住地破開人群,追了過去。

只是匆匆一眼,向昕的人早已失去了蹤影。

她還在期盼什麼,緣份早已盡了。

或者是在明家待的太久了,她便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她們天一族的女人不需要太多的情份,她只要守著對娘和悅姨的那份感情就好了,其他的……都不再需要了……

明家人的生與死,一切的一切,從今往後都再與她毫無干係。

她的家,只在杭州,只在倚笑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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