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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側花滿堂》第76章
第四章 月下美人

漸漸地,周身那股強勢氣流消失了,那一陣陣撲面而來的疾風沒有了。

躺在地上,怡素驚恐地閉著雙眼,「叱」地一聲,直到什麼東西深深地插入耳邊泥土裡,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活著,那個發了狂的丫頭終究還是沒有敢下手殺她。

緩緩地,她心驚膽顫地睜開紅腫刺痛的雙眼,望進眼眸的卻是一雙如魔如妖豔紅如血的雙瞳。

「為何?為何悅姨會有你這樣的女兒?為何掉下山崖的不是你?為何該死的人不是你?你處心積慮地弄出這麼多事,就是為了想看著我難過,我傷心,我發狂,我生不如死!你贏了,你都看到了!你擊潰了我原本就不堪一擊脆弱的心,你贏了,你勝了,你怡素比我怡符衣強,比我怡符衣狠。我始終下不了手殺你,」拔出純鈞劍,美仁將劍插回劍鞘,冰冷地道,「不是因為我怕你,不是因為我信了你的話,更不是因為向昕以死下的賭咒,而是因為你是悅姨的女兒,是她養我十年疼我十年愛我十年。笑我痴也好,笑我蠢也好,這十年的恩情永生難忘。我雖然下不了手殺你,但是為了今後你不能再禍害他人,我要廢了你——」

說罷,美仁捉住她,運起內力,雙掌毫不留情地順著她的雙臂至全身一一掠過。

「啊——啊——」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破天而出。

驕陽終於衝開了層層雲霧,直射在太白峰頂,映照著遍地狼籍。

將那面黃金面具重新戴回臉上,美仁冰冷地看著怡素蜷在地上,痛苦不堪,道:「這招日月同心,我從未使過,今日用在你身上,取你內力廢你武功震碎你筋脈,便是讓你永生永世都要記著你今日所犯下的錯。不用擔心,除了失去武功,你還和一個平常人一樣,今後的生活,你依然可以自理,但切記做過於勞累之活,思過於勞心之事。從今日此,最好永不相見,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日後,你是生是死,都與我怡符衣無關。悅姨那裡,我定會向她問個明白。我決計不容許任何人污衊她,你好自為之。」

面無表情地說完最後一句,美仁提著純鈞劍絕然轉身,離開了這個讓她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覺的桐柏山太白峰。

握著酒罈,美仁拚命地喝著壇中酒。

悅姨教導她的喝酒方式她早就忘至腦後,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可以來麻痺自己的東西,而酒這種穿腸物再適合不過。

桌上已經有一個空酒罈,美仁的腦子卻依然還是那樣清醒,清醒到她快要發瘋了。

從離開桐柏山,她不知道自己搞殘了幾匹馬,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杭州,趕回了倚笑樓,可是物是人非,倚笑樓的老闆娘換人了,迎接她的不再是她思念的那張熟悉面孔,不再是那個妖嬈風騷的女人。尚未踏進倚笑樓,她就已經被人給轟了出來,若不是那塊金字招牌還在,她都懷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強行闖了進去,找到新任的老鴇,卻告訴她倚笑樓的前任老闆娘從良了,嫁人了。

這對她來說,根本就是晴天霹靂。

這麼多年了,悅姨怎麼可能說嫁人就嫁人,還挑這個時候。終於找到一位熟識的姑娘,這位姑娘仍是告訴她,有位出手闊綽的男人帶著什麼千金難求的寶貝來找悅姨,只要悅姨願意嫁給她,那寶貝便是悅姨的,而悅姨為了那件什麼寶貝就真的從良了,嫁了。

怎麼可能,悅姨什麼樣的寶貝沒見過,千金難求,就算是這世上沒有的東西出現在她面前,怕是她也不會眨眼,嗤,千金難求……

內心徬徨,鬱結難當,她那顆堅定的心甚至開始動搖了,難道怡素說的全都是真的……

抓起面前的酒罈,仰面灌下,卻是滴酒無存,這酒為何這麼快又沒了。抬起有些發軟的右手,她方想再叫一罈酒,卻聽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先她一步。

「小二,再拿一罈酒來。」

微眯了眯眼,美仁睇望了一眼坐在面前兩個不請自來的男人,一主一僕。

身為主人的男人有一張近乎完美的臉,修長的眉,高挺的鼻樑,銳利而狹長的鳳目閃爍著魅人心魄的光芒,薄薄的嘴唇微微翹起,似笑非笑,是如此的邪佞。身著松綠刺繡雲紋長袍,即使是坐在那裡,這身衣衫也能襯出其修長身段,穿上這身衣服本應該看來一派貴氣,但就是這張幾近完美的臉卻破壞了這種感覺。

相反的,給人的卻是另一種感覺,是邪氣。

對,沒錯,是邪氣。

僕人,則是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黑衫,全身上下除了一身黑,毫無太多吸引人注意的地方,但坐在那滿身邪氣的主人身旁,卻同樣成了一道不容忽視的風景。他雖沒有他主人那種絕色的相貌,但面部剛毅的線條,同樣高挺的鼻樑,配上緊抿的唇角,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毫無疑問,論其個人魅力,卻毫不遜色。

同樣,給人的感覺正如這人本身的氣息,煞氣。

對,沒錯,是煞氣。

兩個不請自來,莫名其妙,一邪一煞的男人,讓美仁渾身都不舒服,但也因此,她微脹的腦袋稍稍清醒了一下。

她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空酒罈,對面前不識趣的主僕二人冰冷地道:「二位公子,勞煩你們移駕隔壁桌,這桌子我包了。」

那名邪氣的主人聽著也不惱,唇邊漾著優雅的柔柔笑意,道:「這位姑娘,只有這桌是空的,其他桌都滿了。」

抬眸掃向四周,的確全坐滿了,想到之前她為了霸佔這張桌子喝悶酒,霸道地嚇退了不少前來搭訕以及想拼桌的人,就連店主也不敢對她這種霸佔桌子的行為多加言語,她不禁嗤笑了幾聲。

當小二新拿了一罈酒上來,美仁毫不客氣的一把接過,撕了封就要喝,卻被那主人一把按住,道:「姑娘,這酒是在下要的。」

「呵呵呵,」美仁輕笑了幾聲,彎了彎眼,瞟了那主人一眼,道,「這桌子是我包的,上到這桌子上的所有酒菜都是我的,若是你覺得我佔了你的酒,那就勞煩你移駕別桌。」

說罷,想要奪過那罈酒,美仁卻發現那罈酒在那主人的大掌之下紋絲不動。想來這邪氣的傢伙是與她卯上了,這讓她收回了手,雙手抱胸再次打量了那主人。

那主人微笑著,沖那小二點了好些菜,開了酒罈,往她那一直都不曾碰過的酒杯倒滿了酒,隨即也給自己斟滿,輪著那煞氣的僕人,卻是自個兒倒了酒。

「請!」那位主人優雅地端起酒盅,敬了美仁一杯酒。

美仁只是盯著他,絲毫沒有喝酒的勢頭。那主人也不已為然,依舊勾著一對狹長的鳳目,瞟了一眼美仁放在凳上的純鈞劍,劍被深色布包著,卻是露了劍柄,他衝著美仁邪侫一笑:「敢問姑娘芳名?」

美仁直視眼前這位邪氣的男人,以他的相貌根本無須做這種登徒子隨意搭訕的舉動,便會有姑娘家倒貼上門,忍不住輕笑出聲,端起面前的酒盅,一口仰盡,不放下杯盅,卻以貝齒輕咬著杯盅邊緣,舉止有些幼稚,煞是可愛。

「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姓月,單名下字,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煞。」

那名黑衣男人在聽見主人稱其為結拜兄弟,不禁一怔,而主人卻始終含笑,不以為然。

月下?煞?結拜兄弟?

美仁聽聞這個名字笑意更濃,這人若是當真叫月下,就鬼了。不過,她的名字與這位月下公子的名字連在一起,便是「月下美人」。

勾了勾唇,美仁哂道:「向美仁。」

聽聞,月下便爽朗地笑出聲,揚了揚眉,哂道:「月下美人?妙極!」

「月下美人」是曇花的別稱,「曇花一現,只為韋馱。」,相傳月下美人是最專情於摯愛的花,總是選在黎明時分朝露初凝的那一刻才綻放。

然而這種對愛情的思念,付出一生追求,犧牲自我的絕然,她怡符衣可做不到。

「非也。向若而嘆的向,仁義君子的仁。」有多久她沒有這樣與人解釋過這個名字。

「原來如此。向姑娘的名字很有意思,向姑娘的這把劍也很別緻。」月下笑應。

眼色一黯,禁不住,她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傾盡,口中含糊不清地輕喃:「天下間尊貴無雙的純鈞劍當然別緻。」

「向姑娘可知這把劍的來歷?」那人又問。

挑了挑眉,美仁狐疑地望著他,又看了看劍。

相傳這把劍是天人共鑄的不二之作,為鑄這把劍,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錫,萬載若耶江江水乾涸而出銅。鑄劍之時,雷公打鐵,雨娘淋水,蛟龍捧爐,天帝裝炭。鑄劍大師歐冶子承天之命嘔心瀝血與眾神鑄磨十載此劍方成。劍成之後,眾神歸天,赤堇山閉合如初,若耶江波濤再起,歐冶子也力盡神竭而亡,這把劍已成絕唱。後為趙王勾踐所珍藏,再後來,年代悠久,這把劍卻失去了蹤影。

至於怎麼會到了向昕的手中,美仁便不得而知了。

「不知向姑娘可曾去過遼國?」

他這一問倒也勾起了美仁的好奇之心,搖了搖頭,道:「不曾。」

「據我所知,這把劍在二十多年前曾現於江湖,不過,擁有這柄劍的人卻是一個契丹人。向姑娘若是行走江湖,還是莫要隨身攜帶此劍為好。」

再抬眸,那人依舊是彎著雙眼,嘴角上揚,明明說出來的話是一本正經,但看著這張為禍人間的臉,美仁不禁翻了個白眼,道:「多謝月下公子的好意,此劍乃我朋友的所贈,至於你說的什麼契丹人,我也並不認識,我也不認為這柄劍會給我帶來什麼麻煩。」

這時,有人送來了一封信,這是她等了幾天,很重要的消息,悅姨根本就沒有嫁人,那個什麼出手闊綽的男人根本就是她找來的一個幌子。根據探子的消息,悅姨是回了天一谷。

那個令人生厭的地方,若是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想回去。

不過,回去了,可以找到悅姨問清事情的真相,她心中懸著的巨石便可以落下了。這段日子,她憋得好難受。那日在太白峰頂廢了怡素的武功,她一點也不後悔。即便是悅姨要怪她,她心中也坦然。她也沒有太過絕情,依然會找人將怡素抬去看大夫,依然會安排人照顧她。

自那以後怡素只和她說過一句話,那便是:怡符衣,你今日不殺我,日後我終有一日會殺了你。

後悔嗎?若是談後悔,她要後悔的事多了去。

收起手中的信,美仁猛吃了幾口飯菜,未久,不顧對面二人的驚詫目光,她便提起了包袱和純鈞劍,轉身便走,忽然又頓住腳步,笑道:「雖說是我包下了這桌子,不過月下公子後來者居上,那麼這頓酒菜的銀子就有勞月下公子了。」

望著纖影悄然離去,月下不禁輕笑出聲,道:「煞,你說是大的厲害還是小的厲害?」

「主人心中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煞回應。

「煞從何時說話也學會了不直說了?」月下挑了挑眉道。

「主人當真要聽煞說?煞這次認為大的厲害。」

月下笑道:「唔,小的雖然武功被廢,倒也不是從今往後都無用,大的雖然各方面略勝小的一籌,但是心終究沒有小的毒辣,相反心腸越來越軟,牽絆越來越多,弱點也越來越多。這不是件好事,這也不是我要的。這一次,我倒是很期待小的。」

煞滿面抽搐地望著主人,之所以他不猜,是因為每次主人想的都會和他所猜的截然相反,這一次又是這樣,猜測說出口了,又被主人給推翻了。

「主人,族裡的各位長老都催著您回去。」

月下又挑了挑眉,道:「他們只是催著我回去迎娶最終勝出的聖女。只可惜,那些個比起這姐妹倆遜色太多了。」

煞又道:「可怡家的女兒自十九前開始就失去了晉選聖女的資格,各家的長老是不會同意的。」

「沒關係,那就看看我親自挑選的聖女厲害,還是他們挑選的聖女厲害。」

「那主人需即刻動身回天一谷了。」

「那是自然,我若不回去,我精心挑選的人選之一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誰賠我?」說罷,他揚著一抹邪侫而狂妄的笑容起身離開了。

煞,依舊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丟了一錠銀子,隨即也跟著離開了。

月下並非叫月下,這名字不過是為映襯「美人」而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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