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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側花滿堂》第12章
第十一章 「知恩圖報」(上)

一直在假寐的美仁未料到自己竟然睡著了,猛地驚醒之後,方覺一身冷汗。

這嗜心花毒果真厲害。

這個時候,若是那灰衣人想要出手對付她,便是易如反掌。不行,看來自己要加快行動,不能再這樣耗下去,再這樣耗下去,說不定會搭上自己的一條命。

掀開被子,正欲下床,便聽見屋外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著便聽見「叭」的一聲,像是瓷質東西摔碎的聲音,然後兩位姑娘清脆的說話聲響起,其間還夾著啜泣聲。

美仁一時好奇,便豎起了耳朵。

丫環甲厲聲道:「小梅,你真是笨手笨腳的,走個路,也能將手中的這碗藥給摔碎了?你眼睛都長頭頂上了嗎?走路不看路的嗎?」

丫環乙的聲音極為慌亂:「小翠姐,我不是故意的……」

小翠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說給我聽有何用?這可是明二公子的藥,眼下你不甚打碎了,要老爺夫人小姐,還有明二公子信了才成。」

小梅哭道:「小翠姐,那要如何是好?」

小翠尖聲道:「我怎麼知道?這次真是被你給害死了。這真是霉運來了,躲都躲不過。」

小梅哽嚥著:「對不起,小翠姐……」

小翠不耐煩地道:「唉呀,算了,算了。要怪就怪那向少公子落水落得不是時候,偏讓那明二公子給碰上了,救了那向少公子,受了風寒,舊病復發。這真是有意思,一病還病兩個,真是忙壞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這兩名小丫頭的對話讓屋內坐在床沿上的美仁十分震驚,真正救她的人竟是那明家的癆病鬼。他為了救自己而受了風寒,弄得舊病復發?救她的不是昕大哥嗎?美仁深蹙著眉再度回憶昨晚的事,才憶起向昕的衣服始終是乾的。該死!為何救她的不是昕大哥,偏偏是那個明家的癆病鬼?

小梅帶著哭腔:「可是藥沒了,該怎麼辦?」

小翠啐道:「怎麼辦?笨死了你,快些把這碎渣先收拾乾淨了,再去膳房看看那些藥渣倒了沒,加點熱水重燉一碗出來。」

小梅愕然:「啊?那不是欺騙嗎?那樣的話,會不會吃死人的?」

小翠恐嚇道:「不騙?那麼你是想受罰咯?應該不會到死這麼嚴重吧。這事若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了,什麼後果你自己想吧,真是被你給害死了。」

小梅驚慌道:「不要……我……我這就去……」

屋內,美仁再也聽不下去了,雖說自己不屑那癆病鬼救了自己,但也不能任由這個叫什麼小翠的丫頭欺上瞞下地胡來,於是起身,打開了屋門。

兩名正在收拾碎渣的小丫頭突然見到美仁出現在跟前,嚇得魂都飛了,尖叫出聲,心想:這回是真的死定了,說什麼不好,偏偏給當事的主給聽著了。

美仁冷著一張俏臉,犀利的目光從兩人的身上一一掃過,其中一名小丫頭的眼角還掛著清淚,不用說,便是那個打翻藥的丫頭小梅。而另一名小丫頭從美仁走出房門的那一刻起,只看了她一眼之後,就心虛地一直坑著頭,不敢再看她,只憑那一聲尖叫,美仁便能辨別出眼前這個眼角向上微吊的丫頭,就是方才那個使壞主意的小翠。

「以後說話注意些,先看清楚了周圍會不會有人再說。」美仁寒臉,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

兩名小丫頭的頭垂得更低了,連氣都不敢喘。

調了調氣息,美仁指著小梅對著她高聲道:「你,不想死的話,就趕緊去重新熬藥。記住,是重新熬,不是拿藥渣兌水熬。」

「是,向少公子,小梅這就去。」小梅丟下手中的瓷碗碎片,連忙起身,戰戰兢兢地往膳房奔去。

剩下蹲在那,一直不敢抬頭的丫頭小翠,不停地顫著身子。小翠真恨不得狠扇自己幾個耳光子,在哪不好說這話,偏偏在這向少公子的房門口說這種話,又偏偏被他給聽見,他可是藍府的貴客,若這事讓主人知道了,怕是免不了一頓打罵,甚至會被攆出藍府,更甚之會報官府,說是自己意圖謀害那明二公子。

一想到這,小翠便驚恐地跪倒在美仁的面前,一邊連磕了幾個頭,一邊哭泣道:「小翠知錯了,小翠再也不敢了,請向少公子開恩,請向少公子開恩,千萬不要將此事告知老爺夫人。」

之前說話是一副盛氣凌人一肚子壞水的樣子,眼下又是一副貪生怕死的卑賤嘴臉,美仁輕勾了勾唇,輕嗤:「錯?你何錯之有?」

「奴婢……」小翠咬了咬唇不知如何接話是好,頓了頓,方道:「只求公子放小翠一馬,小翠願為公子做牛做馬。」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沒有威逼利誘你做什麼。」美仁揚起漂亮的薄唇,眼眸滿是笑意。她最不愛的就是抓人把柄,但是若有人自動送上門,她也從不會放過「狠敲人」的機會。

「不是的,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小翠誠惶誠恐地道。

本來是想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刁丫頭,但轉念,或許事後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何況這管教下人的事,也輪不著她來勞這個神,最主要的她也沒那麼多的閒功夫,只要嚇唬嚇唬這個小丫頭達到目的便行。

美仁正了正色,道:「以後說話做事凡事都小心謹慎,起來說話吧。」

「謝謝向少公子,謝謝向少公子。」小翠終於起了身,望著眼前這位溫和謙雅的俊朗公子,覺得他決計不會是一個多嘴之人,一顆懸著心的總算是放下了。

「我問你,方才你們倆在說昨晚救我的是那明家二公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美仁雙手抱胸問道。

「回向少公子,昨晚明二公子從蓮花池中將您救上來之後,到了夜裡就舊病復發,連夜給請了大夫。」小翠應道。

「說說昨晚詳細的情況。」美仁又道。

於是,小翠便將美仁不知道的事情始末,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但大體也只是從眾人聽到到呼救聲,她被救上岸之後開始說起的。

聽完之後,美仁陷入了沉思,她只依稀記得當時身體在水中浮浮沉沉,然後就遇到一樣「東西」,死命地抱著那「東西」,那「東西」還會死命地捏著她的鼻子,不用說,那「東西」肯定是個人咯。那人真的是明景升嗎?以他那病歪歪弱柳迎風的身子骨,竟然能下水將她給救了。一個會鳧水的病男人似乎有點讓人匪夷所思,說給鬼聽,鬼也不會信。

去會會他好了。

美仁綻開一抹讓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對那小翠道:「那明二公子現住哪個房?領我過去,我要去好好『拜謝』他。」

「是。」

「等一下,先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乾淨了。」

「是。」

隨著小翠在這院內轉了一個彎,便到了那明景升住的屋子,很近,真的很近。瞅著眼前兩扇緊閉的精雕檀香木門,美仁頓了頓,轉首對身後的小翠呶了呶嘴,示意她敲門。小翠不敢多問,輕叩了門扉幾下,低喚:「明公子,向少公子求見。」

屋內,打坐調息完的明景升剛欲嘗一口不久之前送來的上等毛尖,聽聞這一聲通報,十分意外,挑了挑眉,好看的唇線微微輕揚,起身開了門。

立於門前的小翠一見明二公子開了屋門,行了大禮之後,便很自覺地退居一旁。美仁對她道了一句:「過會藥好了,把藥端來,記著,這次要小心了。」

「是。」小翠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不明所以的明景升就這麼立在門前,不請美仁進屋,也未給美仁讓出一條路,臉上始終掛著一抹似笑非笑。

美仁仰首望著眼前除了面色稍許蒼白一些,其餘地方看出不哪有不正常的明景升,忍不住地輕嗤一聲,暗道:就他這模樣也能叫舊疾復發?這跟昨晚的他有何區別?目光同樣的猥瑣,神情同樣的無禮,姿態同樣的高傲,真是個無禮至極的傢伙。

微眯了眯眼,美仁紅唇輕啟:「聽說明哥哥因為救美仁,病了?」

睇望了一眼眼前這個與實際年紀不相符的小傢伙,明景升輕咳了一聲,聽藍府的下人們說因昨夜落水受了風寒今晨燒熱不退,後來也請了大夫。這會看來,這小傢伙兩頰紅撲撲的,倒是挺有精神的。這小傢伙,一雙美目從見著他開始就從上到下不停地來回審視著他,目光含笑,卻是充滿了鄙夷的神情,這副模樣,在明景升看來,這小孩似乎不像是來謝恩的,倒是像來找茬的。

「倘若你是來謝我的,那就請進屋說話吧。」明景升說著便回身往房內走去。

言下之意,若不是來答謝的,就自動請回吧。

哈,是她見的男人太少了,還是這男人太自以為是了。對著他的背影狠瞪了一眼,美仁昂著頭邁進了屋子。

依在桌邊,美仁手指輕敲著那圓圓的紅木桌面,兩眼盯著坐在桌前的明景升,一雙修長好看的手持起那桌上的茶壺,很優雅地倒了一杯茶。美仁的「奢望」落空了,眼前這個明家的男人,真的是太沒修養了,方才斟的一杯茶,以為他是為她倒的,而眼下那茶盅已然是貼上了他的唇邊,只聽細細的一聲輕咂:「溮河中心水,車雲頂山茶。」

瞧他閉著雙眸那副自我陶醉的德性,這男人真是夠了,一點也不懂得什麼叫做來者是客。與細心又體貼入微的向昕比起來真的是差的太遠了,難怪藍希凌聲稱死都不願嫁給他,因為他不是個「東西」。

驀地,明景升睜開雙眸,一本正經地對美仁開口道:「喝茶?方才才送進來的上等毛尖。」

「謝了,美仁自幼家境貧寒,喝慣了那白水,消福不起這上好的茶。」美仁冷淡地回道。

淺淺一笑,明景升執起那茶壺在另一個茶盅裡斟滿了茶水,有禮地推向美仁的面前,道:「坐。沒喝過才更該嘗嘗,這茶色綠、香郁、味醇、形美,乃茶中極品,不嘗,可惜了。」

嘴角微微抽搐,美仁實在弄不懂眼前這個面色蒼白的男人,之前傲慢無禮,這會又彬彬有禮,這是同一個人嗎?端起面前的茶盅,美仁淺淺輕嘗,微微蹙眉,果真如他所說,此乃茶中極品,忍不住地又多嘗了幾口。

「怎麼樣?」明景升問道。

美仁抬眸,便對上他那雙清澈好看的黑眸,輕哼一聲:「都說了我只喝白水,這玩藝在我喝來都一個味。」說完,將杯盅的茶一口仰盡,隨手將空茶盅丟在了明景升的面前。

「好茶需要細品,既然對茶不敢興趣,明某也不作勉強。」蓋上茶蓋,明景升不再為美仁繼續斟茶,犀利的目光直射美仁的面龐。屋中一片沉靜,兩人的目光僵持了好一會,明景升先開口輕問:「你找我究竟何事?」

扯了抹怪笑,美仁啟唇道:「看明哥哥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舊疾復發。」

明影升挑高了眉,微眯了眯眼,輕啜一口杯中茶,方道:「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美仁很好奇,一個自幼惡疾纏身的人何以會鳧水鳧得那麼好?明哥哥真的好厲害,有空可否教教美仁?這樣美仁下次再落水便不用再害得明哥哥或是其他人染了風寒。」笑意在美仁的唇邊漾開,她想看看這明景升如何回答她的問話。

一陣沉默之後,倏地,一陣低沉的笑聲揚起,明景升的黑眸變得更加清亮,薄唇輕啟:「好,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你為徒,一切皆按拜師的禮節來。待你叩了三個響頭,行了拜師大禮之後,我便告知你何以我體弱多病卻依然能學會鳧水的奧妙所在。不過拜師歸拜師,這拜師學藝的銀兩自是不可省,明家講得便是在商言商。一次,十兩紋銀。」

自始自終,明景升的臉上都掛著一抹淡淡的笑,讓人看不透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教一次十兩?搶還不如來得更快。

什麼叫做強顏歡笑?此刻,或許沒有什麼詞能更好更貼切的來形容美仁的神情了。這傢伙扮戲子的手段似乎比她更為高明,心思縝密,有條不紊,說的話更是天衣無縫,不由地讓美仁暗暗欽佩。原本以為他是個病歪歪的傢伙,想來是之前看走眼,棋逢對手,真是難得,有意思。

「明哥哥的好意美仁心領了,只不過你的要價太高,高過那杭州城內倚笑樓內姑娘的開價,美仁兩袖清風,可付不起這麼高的價。」含笑起身,依著那桌邊美仁的身體略略向前傾,終於可以俯視著看這個自傲的傢伙。

美仁將他比喻成倚笑樓的姑娘,這是明景升意想不到的事,渲染開的笑意也漸漸僵在了嘴角,原本略顯蒼白的面色因微慍而泛起了紅。明景升深鎖濃眉,鄙夷地望進眼前那如幽夜深潭般含笑的清眸……

許久,他端起面前的茶盅,輕啜一口微涼的杯中茶,語氣冷淡地道:「我替你叔叔感到羞恥。」

聽聞他提及向昕,美仁微微變色,正了正身,其實她是有打算來道謝,但思及他是明經堂的兒子,再加他這副傲慢無禮的德性,就再次忍不住了。如今他並無藍府下人所說的半死不活,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她也沒必要再在這裡坐下去,依然掛著笑,看似謙和地道:「謝謝明哥哥的上好毛尖,既然明哥哥身體無礙,美仁也便放心了,也不再多做叨擾,就此別過。」

作了揖,便轉身欲離開,這時,門外進來一行人,讓美仁驚愕,頓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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