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心魔

所謂心魔，就是身內所起的心魔。是屬於內魔，乃生死的主體。所以最初修道用功的時，對於順合的境界合於心意的，就起貪慾的心魔。對於違背的境界逆於心意的，便生瞋恚的心魔……這等心魔，全是見見思的煩惱魔中，所分的類別。若是細分，真真沒有限量了。

凡人修道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人類作為萬物之靈長，亦是心魔最重之一，但往往人類善於壓抑，修道之人無不是以入魔為最大惡敵，所謂斬魔不過是放寬心胸，將心底偏見淡而化之，神仙亦難免世俗偏見，何況修道之人乎。

往往修道之路越是平坦，隨之而來面臨的心魔之劫數越是凶險，當看見自己處於前世土地上之時，林君弘便知自己的心魔之劫就在面前，若是能闖過則能修為更近一步，若是倒退就恐怕迷失在魔境之中再無生機。

只是思緒才剛剛轉念，林君弘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伸手傳來，轉過頭去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朝著這邊走來，臉上帶著擔憂的神情：「七少爺，你怎麼走到這兒來了，讓老奴好找，快點兒回去，老爺正在尋你呢。」

林君弘只是微微一愣，腦中似乎忘卻了什麼，口中自然而然的開口說道：「李叔，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宴會真是無聊，母親呢？」

李叔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這位老人是當年他母親唯一帶來過的兩個傭人之一，從小對他的關懷照顧比之那位父親遠遠過之，林君弘雖然嘴上不說，但心底也是將他看作是至親之人，李叔聽了便笑著回道：「也在廳中，您快點過去，讓客人就等著就不好了。」

林君弘微微嘆了口氣，暗道自己不過是進了太醫院，連天子近臣都算不上，那些人就像是聞到了什麼味道似的一窩蜂兒找過來了，林君弘雖然心中不耐煩，但也不能得罪了那些官員，只好跟著李叔進了客廳，一走進去裡頭的人齊齊看了過來，他出色的容貌讓廳中不少人閃了神，坐在首位的黃家老爺哈哈一笑，對兒子的出色也頗為滿意：「庭芝，快過來，來見見你徐家世伯。」

黃庭芝一瞬間覺得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但只是微微一頓就走了過去，這原本就該是他的名字沒什麼不對，走到那邊見過了幾位所謂的世伯，少年看了看坐在大夫人身邊的母親，這個位置原本不是小家小戶出生的母親可以坐的，現在這般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地位罷了。似乎察覺自己的視線，母親朝著這邊微微一笑，帶著暖暖的寵溺之意。

黃庭芝微微一笑，廳中又有許多人愣了下來，手中的酒杯居然就這樣倒了下去，黃庭芝眼光掃過幾個兄長，小時候欺負過他的那幾位眼神閃躲，雖然還是帶著不善但卻不敢表現出來，而那位嫡出的長兄卻是朝著這邊微微點頭一笑。

黃庭芝覺得自己只是進入太醫院的話，這家子人怎麼會一下子改變這麼多，難道還有哪裡發生了自己並不知道的事情，正想著卻聽見外頭有人傳報有聖旨到，身邊的黃老爺路出一臉激動的模樣，拉著他跪倒在地，那太監尖利的生硬讓他有些頭暈：「黃大人，恭喜恭喜啦，這一品太醫院司的職務，您可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

黃庭芝恍惚的抬起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那老太監，自己居然成了太醫院司，那不是要幾十年的資歷才可坐上去的嗎，黃庭芝覺得自己有一種做夢的恍惚，迷迷糊糊的接過那聖旨又聽著身邊人的歡呼聲，等一切安靜下來自己回到房間，看著那聖旨才醒悟過來一切都是真的。

黃庭芝脫了外衣躺在自己的床上，明明是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味道，卻怎麼也不能入睡，正想著卻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黃庭芝微微皺眉，是哪個奴才這般不懂規矩，居然進門之前也不知問問主人，莫不是還以為他們還是當初那個備受欺負的。

猛地抬頭，卻見一張帶著笑容的俊顏，男人即使穿著普通的服裝也顯得貴氣衝天，那是皇宮之中才養的出來的氣勢，黃庭芝微微一怔便要起身下跪，男人卻連忙上前一步止住他的動作，笑著伸手一撫他的發絲說道：「別起來了，今天是不是累著了？」

男人說話的時候聲音裡頭帶著親密，黃庭芝渾身都覺得不對勁，只皺著眉頭說道：「皇上，這於禮不和，您怎麼會在這裡？」

「你已經好多天不去宮中，朕只要出來見你了。」皇帝似乎很熟悉的坐在了床邊，伸手將他押回了床上，只笑著說道，「我們之間還需要客氣這些嗎，庭芝，你是不是還在為麗妃的事情生氣？」

「麗妃？」黃庭芝有些疑惑的問道，心中卻陡然升起一股怒氣來，皇帝見他臉色有異還以為自己猜對了，只是伸手將他攬在懷裡頭，黃庭芝覺得這個懷抱十分熟悉，但心底卻有些排斥想要推開。

皇帝見他扭過頭去不理會自己，臉上帶上了幾分無奈，從後頭抱著他說道：「不要生氣了，這次是我疏忽了，居然讓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現在她爹還在邊疆手握重兵，我不能動她，但你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為你報這次侮辱之仇。」

黃庭芝嘆了口氣，覺得嘴巴像是不屬於自己似的，他只聽見自己幽幽說道：「你又何必為了我遷怒與她，原本她才是你宮中妃子，我只是一名小小太醫罷了，惹怒了娘娘受到懲罰也不算什麼事情，我並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那你是在氣我沒有保護好你嗎？」皇帝著急的問道，這次連朕都不自稱了，黃庭芝卻只是說道，「我又怎麼會責怪你，現在外憂內患，你若是因為我而不顧全大局，我才應該責怪你，只是……皇上，我畢竟是男子，自古以來龍陽之事都不為天理所容，若是你真的喜愛我，就請以後別再來了。」

感覺到身後的人微微一僵，黃庭芝卻只是自顧自的說道：「之前的事情已經激怒了麗妃，若是你一意孤行讓我成為太醫院司，恐怕事情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我又怎麼能讓你處境更加困難，陞官發財原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若是可以，我希望皇上能派我出行，權當為天下黎民百姓出一分力，庭芝不才沒有濟世之才，但對疾病還有幾分能耐。」

黃庭芝說得心平氣和，但那皇帝卻整個人氣得發抖，只用力摟緊他說道：「我不准，不准你離開我，難道你不也是對我動了心，才會……庭芝，你怎麼忍心留我一個人在這冰冷的朝堂之上。」

黃庭芝閉了閉眼睛，卻還是說道：「皇上，我並沒有要離開你，只要你需要，庭芝沒有什麼事情不願意做的，但我留下只會成為你的軟肋，倒不如離開京城，代天子巡醫天下。」

「那麗妃心狠手辣，若你離開京城，哪還有活著回來的可能。」皇帝只恨自己受制於人，居然連心愛之人也不能保護得好，黃庭芝卻嘆了口氣說道，「皇上，庭芝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卻不是那麼好殺害的，當初遊歷天下的時候也並不是沒有遇到過劫匪，我現在還不是活的好好的嗎，再說了，我留在京城才更加危險，一來那麗妃容不得我，二來朝堂之中風雲萬變，庭芝自問不能獨善其身。」

皇帝最後還是被勸服了，低頭狠狠吻了他一記才戀戀不捨的離開，黃庭芝撫著自己的唇瓣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想到能離開京城卻開心了起來，雖然有些放不下家中的母親，但自己若是擔著太醫院司的名頭出去的話，母親也絕對不會在家受委屈。

黃庭芝看見自己穿著一身葛布麻衣，身後跟著一位身材健碩的男人，想來是皇帝不放心安排的護衛，一路上果然有人追殺，黃庭芝手中迷藥之類不少，居然不用那男人出手就能收拾了那些追兵，在兩人改頭換面之後，更是連追兵都沒有了。

一路上黃庭芝懸壺濟世，只要遇到的病人一定出手相救，甚至不顧危險闖進疫病危機之城，將一場大瘟疫挽救於水火之中，幾年下來皇家御醫的名聲響徹於世，甚至還有追兵追來的時候，那些人已經不忍心對他狠下殺手。

幾年的時光足以皇帝將朝堂料理乾淨，事情隨著麗妃與那曹國舅一家滿門抄斬落下帷幕，世人都知道這位十五歲登基，被威脅著長大的皇帝已經不是籠子中的鸚鵡，他突破了所有的圍欄成了翱翔於九天之上的飛龍。

隨著一切塵埃落定，黃庭芝卻接連收到催他回京的書信，連帶著跟在身後的壯碩男子也練練勸說，但黃庭芝一想到要回到宮廷之中就覺得厭惡，屢次都只是拖著並不恢復，但當他這一日回到醫廬，打開門之後看見的是那熟悉的俊顏時，便知道自己再也躲不過去。

黃家有兒郎，貌美賽潘安，一身濟世壺，兩手扁鵲針，只問兒郎愁何事，答言百姓尚有無藥苦！

一朝化作七綵鳳，紅牆裡外大不同。誰言男兒當立家，紅妝亦可看傾城，只為百姓求明主，青史亦為做傳書。

黃庭芝不知道當初那董賢是如何，當那皇后的鸞轎落到黃府的門前，百姓給予的只有歡呼聲，也許是這些年積累的名聲很是不錯，也許是皇帝已經掌控天下無人敢於反駁，他一個七尺男兒成為一國之後，居然沒有人說一句不是，甚至連母親在送行之時也是滿目歡喜淚。

朝堂之上，他一身紅色霞衣一步步走到那龍椅之前，皇帝滿臉歡喜的神色，將他握在手中，對著天下人宣示自己有了皇后，黃庭芝臉上似乎也煩著激動喜悅的神情，理智卻分成了另一半，只覺得不該是這樣，一切都不對勁。

他站在一國最高的地方，享受著群臣的叩拜，身邊的皇帝滿心眼只有自己，一切似乎都圓滿了，但是有哪裡不對勁，不，是什麼都不對勁，他不該在這裡，麗妃，對，他死在了麗妃的手下，重生在了那個世界，然後開始修行，遇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難道那一切才是夢嗎。

黃庭芝，不，他該是林君弘，猛地轉頭，卻見自己的母親穿著大紅色的衣裳，那是正妻才能享有的顏色，因為他成了一國之母，母親自然不會再對大夫人低聲下氣，父親一臉驕傲的看著自己，似乎自己才是他一輩子最成功的所在，而身邊的男人滿眼深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似乎這才是他該享有的一切。

林君弘微微闔眼，最後朝著母親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露出一個超脫的消融，手中靈力化為的飛劍朝著離他最近的男人劈去，皇帝深情的容顏被劈成了兩半，然後化成了虛無，林君弘冷眼看著朝堂上的大臣一個個消失，自己的母親父親也成了虛無，周圍靈氣湧動，林君弘快速的盤坐下來，將靈力化為己用，這是他突破的一個契機。

等林君弘再睜開眼的時候，知道自己已經突破元嬰初期到了元嬰中期，心魔雖然危險但同樣經歷過之後給人的反饋也是巨大的，修真之人經歷過心魔心性變得更加堅定，從而能讓之後的修煉更加紮實一些，林君弘常常輸出一口氣，卻猛地察覺身邊的氣息變得糅雜起來，轉身一看卻是雷炎武渾身氣息暴動，一副要入魔的現象。

林君弘臉色一變，他早就知道雷炎武道基不穩，因為那些經歷又讓他的幾次天劫尤為嚴重，但偏偏修真之人渡劫破心魔的時候其他人並不能幫忙，否則的話不只會影響其人，對之後的修煉更加不利，所以雖然他心中焦急但也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準備如果男人實在不能闖過的話，拼的形神俱滅的下場也要進入他的心中拉他出來。

雷炎武的臉色變成了醬紫，渾身氣孔張開血絲一段的溢出，即使殺過人林君弘看著還是覺得膽顫心驚，這些年來兩人相依相靠，說是離開對方就活不下去也不無可能，林君弘勉強壓下自己沸騰的心思，索性在旁邊盤坐下來，既然沒有心思修煉就一直看著那人。

雷炎武的心魔一直持續了七天七夜，最後的時候林君弘幾乎要忍不住行動了，男人似乎流乾了身上的血，整個人裹成一個紅黑色的繭子，要不是他的氣息開始平穩下來，血絲開始減少的話，林君弘哪裡還能忍耐得住。

等男人終於醒過來的時候，林君弘覺得自己也快要虛脫了，雷炎武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心上人慘白的臉頰，當下就要過來看個究竟，卻被林君弘一盆冷水澆了回去：「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趕緊將修為穩定下來，我沒事。」

雷炎武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狼狽的狀況，沒敢想方才魔境中的東西，五心向天將修為穩定下來，林君弘這才發現男人居然到了空冥期，比自己又是硬生生高了一個境界，當下也有些嫉妒了，哼了一聲走到一邊開始調息，這些天他提心吊膽的，連帶著原有的修為也沒有穩定好。

等兩人都放下雙手，雷炎武將自己收拾乾淨才走了過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摟住他深深吸了口氣，方才他也幾乎以為自己出不來了，幸好那時候他醒悟過來，夢境裡頭林君弘能隨著他的要求隨心所欲，但那樣的男人還是他最愛的人嗎，最可惡的是要出來必須要殺死那個愛人，即使知道是假的，雷炎武也下不了狠手，這才弄得自己差點走火入魔！

想到魔境中的情景，連一貫厚臉皮的雷炎武也紅了紅臉，自己居然有這麼猥瑣的心思，若是君君知道的話一定會狠狠扁自己一頓，不過就算他不說，林君弘也不打算輕饒了這傢伙，看他那樣子就知道魔境之中沒什麼好事。

溢滿靈氣的森林之中，突然傳出一片哀嚎，雷大修士，已經突破空冥期的大家正被自家愛人壓在樹下一頓胖揍，誰讓他居然將自己魔境中經歷過的一件事拿出來準備嘗試一下，被打壓那會理所當然的。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