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中醫之道
王淑華坐在客廳裡頭,這邊老社區的兩居室客廳很寬敞,自從林君弘開始學習書法林思淼就給他在客廳擺了一張大桌子,倒是比一般的書房還要寬敞一些,這時候孩子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白嫩的小手握著一支狼毫,那是王淑華上個星期才給他買回來的,這孩子見了就很喜歡。
外頭的陽光洋洋灑灑的飄進來,老社區的采光總是沒有那些新房子好,林家的窗簾布都是用的蕾絲花邊的半透明白色紗布,微風一吹頗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這樣一來光線倒是明亮了一些,小小的孩童認真的模樣沐浴在了陽光下,顯得有些聖潔,王淑華覺得自己非常幸運,臨了臨了還能得到一個這麼乖這麼好的乾兒子。
女人手中不停的織著毛衣,時不時看一眼認真寫字的孩子,累了就拍一拍自己的肩膀,一邊又想著她的年紀也大了,過幾年就得退休,這些年來倒是積累下一些家財,以後都要留給她幹兒子才是。
女人手中的動作微微停頓,想到了多年之前自己還有家庭的時候,她的丈夫總是喜歡站在窗口的桌子邊看報紙,而她就是這樣坐在裡面的沙發上打毛衣,兩人幸福的計劃著將來,還說要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兒女正好湊成一個好字,可惜,她不能生育,打碎了那個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
人老了總是喜歡想起過去,以往的時候王淑華是不願意想那段撕心裂肺的記憶,雖然她同樣憎恨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卻不能原諒那個至愛之人的背叛,手中的鋼針扎到了手指尖兒,並不太疼卻讓女人回過神來,她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桌子邊去看孩子的書法。
林君弘寫字的姿勢十分標準,眉目間帶著孩童不該有的認真,白色宣紙上居然是一個黑色墨水勾勒出來的人影,坐在沙發上的女人低著頭看著手中未完成的作品,身上帶著一種哀傷,王淑華驚訝這孩子居然就能畫出這樣的作品來,國畫將就神似,這個神字已經被他抓住了:「君君畫的真好。」
林君弘卻不怎麼滿意自己的作品,現在的手指太短手腕沒力氣,展現出來的國畫書法還沒到上輩子的十分之一,但身體的長大是循序漸進的,他也只能慢慢練習以求早日達到上輩子的水平。
王淑華見他這般模樣,笑著說道:「君君在毛筆字上很有天分,不過,你要是能把鋼筆字也寫好的話,乾媽會更加高興。」想到這孩子的鋼筆字慘不忍睹的情況,王淑華無奈的搖了搖頭,暗道難道下孩子都喜歡用毛筆塗塗畫畫,對硬筆書法反倒是不喜歡了。
林君弘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那種堅硬的筆觸,想到那時整個世界通用的書法才勉強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乾媽,我以後會多多練習的,乾媽,你剛才想到了什麼,看起來好像不開心。」
「只是想到了以前不開心的事情,不過都過去了,我啊也很多年沒有想起了。」王淑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見孩子晶亮亮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捏著他的小鼻子說道,「當初乾媽一眼就覺得你們母子倆有緣,除了覺得我家君君可愛,就是看著你媽媽,像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似的。」
「乾媽年輕的時候也這麼……不著調。」林君弘疑惑的偏過頭問她,王淑華哈哈一笑,挑眉說道,「這麼,就不許你乾媽有任性的時候,不過乾媽比你媽媽要幸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還有疼我愛我的父母,你媽媽卻是一個人帶著你生活,其中的辛苦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所以啊君君,以後可要好好孝敬你媽媽,知道嗎?」
「我知道,我會好好孝順乾媽和媽媽的,你們都是我的媽媽。」林君弘抬起頭說道,眼中是孩子不會有的堅定,王淑華一聽便呵呵笑了起來,低下頭在他臉上親了兩口,又說道,「昨天我約了以前的師兄,君君收拾一下跟乾媽出門吧,整天在家裡練字都要發霉嘍。」
「是中醫的那個師兄嗎?」林君弘驚喜的叫道,那次王淑華就是隨口提了一句,後來一直都沒有提起,林君弘還以為他們都只是隨便說說,還很失望自己的中醫技術不能表現出來呢。
「是,瞧把你樂的,快收拾一下跟乾媽出門吧。」王淑華見孩子高興的蹦躂起來也很開心,親了一下孩子的腦袋,看著他興高采烈的去拿了林思淼準備好的小背包,裡面放著一些吃的用的,小孩一拉背帶站到她面前,眼中帶著渴望,王淑華呵呵一笑,拉著孩子走出門。
王淑華帶著孩子一路到了市中心最大的中醫館,看了看那門庭若市的樣子搖頭說道:「看來師兄現在很忙呢,我們從後頭進去,昨天打了招呼了,要是他忙我們就在後邊等等。」林君弘猛地點了點頭,一直以來他還以為這個世界的人都相信西醫呢,沒想到中醫館也這麼熱鬧,那是不是說他以後行醫的時候也會大受歡迎。
王淑華敲了敲後門,一個穿著黑色短大褂的活計笑著打開門說道:「您是王老師吧,我們老師從早上就開始念叨著你呢,硬讓我來這邊守著,要不是有幾個客人早就預約了,這會兒肯定自己過來守在門口了,快請進快請進,呦,這是您孫子嗎,長得真可愛。」
看得出來那活計是個熱情的人,眉目間的善意倒是不假,王淑華也不在意他的話,只笑著說道:「這是我乾兒子君君,來,君君叫哥哥。」
「哥哥好。」林君弘抬頭叫了一聲,看那娃娃臉的男人嘻嘻一笑,擺著手說道,「別啊,叫我叔叔就行了,叫哥哥可不把我叫年輕了,您別看我長了一張娃娃臉,其實我都三十多了。」
王淑華暗笑師兄這個徒弟真夠活潑的,只是說話也不過過大腦,要知道君君是她乾兒子,要是叫他叔叔的話,那豈不是跟自己同輩份了,不過她也沒說話,跟著一停不停說話的男人走了進去,一進門中藥的味道便濃郁起來,林君弘深深的吸了口氣覺得分外懷念。
王淑華兩人並沒有等多久,或者說那個娃娃臉的男人也沒讓他們閒著,那口才一直從門前說道門內,還從頭至尾不待重樣的,又是拿著點心逗孩子又是慇勤的跟他們說起醫館的發展史,偏偏拿興奮的表情讓人看著不覺得聒噪。
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看見一個紅光滿面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平心而論那個男人的保養還沒有王淑華好,王淑華身上總是有一種讓人覺得年輕優雅的氣質,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但人家一看都以為四十出頭,這個男人看來精神頭是很好,但大腹便便的一眼就知道不年輕了,但要說起身體的話,一定還是男人強壯,林君弘暗暗想著。
「淑華,你可來了,我可是從幾天前就盼著你來,等得都吃不下飯了。」男人哈哈笑著走過來,臉上的熱情和懷念並不虛假,甚至還帶著隱隱的仰慕,林君弘疑惑的看了眼同樣有些激動的乾媽,拉著她的手好奇的打量著男人。
「顧師兄,好久不見。」王淑華眼中閃過一絲淚光,激動的上前了一步,許久不見的兩人都在暗自感歎,二十多年的時光流淌而過,兩人都不是曾經風華正茂的少年人了,王淑華壓下心中的激盪,笑著拉過身邊的男孩介紹道,「師兄,這是我乾兒子林君弘,就是這小子我看著很有中醫天分。」
「顧叔叔好。」林君弘乖乖的叫道,那男人哈哈一笑,摸著自己腦袋說道,「你叫我顧叔叔,我都可以當你爺爺啦,不過你要是叫我爺爺,那你乾媽不是成了奶奶了嗎,哎呦呦,這可怎麼辦,小傢伙,你說這可怎麼弄?」
林君弘暗道學中醫的人多數性子很靜,這個男人倒是分外的活潑,怪不得會有那麼一個徒弟,他抿了抿嘴說道:「那我乾媽叫你叔叔,我叫你爺爺?方正我想要叫剛才的叔叔為哥哥?」
「哎呦呦,這小嘴長得,不像你倒是很像那個負心漢。」顧長歌哈哈說道,隨即偷偷看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的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瞧我這嘴巴,就是欠揍,這麼多年都沒能改過來,淑華你不會生我的氣吧,跟我這樣的混蛋生氣可不值得,你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的,愣是把我們這些師兄師弟師姐師妹都拋在腦後了,你師妹天天念叨著就是我嘴欠你才一直沒跟我們聯繫。」
王淑華對當年的事情早已釋然,歎了口氣說道:「我還不知道你,也就師妹受得了你那欠罵的嘴,這些年也是我看不開……說這些做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今天來啊就是為了我的寶貝兒子,我也不跟你兜圈子,願意不願意收下這個小徒弟,不願意的話我就打電話給師妹,讓她折騰你。」
顧長歌做出一個受驚的姿勢,笑著矮□子將小孩子抱在自己懷裡頭,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會兒,才笑著回頭說道:「小傢伙我看著倒是很機靈,但是這麼小的孩子,能知道中醫是什麼嗎,別是因為你自己的意思讓小傢伙長大了反倒是不開心。」
「你以為我是頑固不化的那些父母。」王淑華哼了一聲,轉頭對著林君弘又是另一張慈祥的面孔,「君君,告訴這個老頭子,你想要什麼?」
「我要學中醫,我會被本草綱目,我喜歡草藥的味道,喜歡給別人看病,叔叔,你就收下我吧。」林君弘用他的一雙大眼睛盯著胖乎乎的老頭子,老頭子哈哈一笑,捏了捏小孩粉嘟嘟的臉頰,哼了一聲說道,「被你叫著叔叔真是渾身舒坦,感覺年紀都變小了,行啊,你都拉出我家那口子了,我還能不答應,先讓孩子留下看看,要真的有天分我喜歡還來不及,不過這孩子能背出本草綱目,我那幾個徒弟還不樂意背醫書呢。」
「我家君君有多聰明,你以後就知道了,這孩子只有四歲,裡上學還有三四年呢,就現在你這邊混著,要是受了委屈我可饒不了你。」王淑華笑著說道,顧長歌見孩子聰明的勁也挺喜歡,招手讓一邊的娃娃臉徒弟過來說道,「你帶著君君到處走走看看,熟悉一下,我跟你師叔有些話聊聊。」
娃娃臉笑著答應下來,一把掄起孩子就衝了出去,王淑華看著心頭直跳,倒是顧長歌不介意的說道:「放心吧,那小子雖然看著衝動,做事情卻是穩當的,不然我能讓他接待你。淑華,這些年你竟然來了開市,怎麼不跟我們聯繫?」
王淑華笑著說道:「在北邊的校園區當個兒科大夫,也算是有錢有閒的位置,剛開始沒那個心情,後來就沒了心思,要不是因為這孩子,我倒是不知道怎麼來見你們……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找個時間我去你家走走,都多少年沒見師妹了。」
顧長歌也歎了口氣,見王淑華眉眼淡淡的倒是沒有再提起從前,那件事情誰對誰錯現在討論還有什麼意義:「她原本今天就要過來見你,怕你還生她的氣不敢來……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她吧。」
「快打吧,我從來也沒有怪過她,又不是她的原因,我現在過得很好,有工作有生活還有一個懂事的孩子,君君這孩子招人疼,以後你肯定也會喜歡。」王淑華三句話不離開自家乾兒子,倒是顧長歌笑著說道,「瞧你都說成寶了,那孩子倒真是可愛,我家那口子看著肯定也喜歡,我現在就打電話讓她過來吧。」
電話剛剛落下沒多久,一個穿著淡紫色套裝的女人就快步走了進來,眼中帶著的淚花在看見王淑華的那一刻就沒有忍住,三兩步走到她面前,露出一個要哭不哭的神情,顧長歌在一旁趕緊給她擦了擦眼淚,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在附近等著,哭什麼,二十多年沒見面你們沒話要說,都坐下都坐下,咱們啊,還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