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記憶

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聲音的來源，而屏幕上原本志得意滿的居元臉上不可控制地扭曲了起來。

　遠處未來得及消散的白霧中，一個瘦高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無論是被綁起來的銀白色長發，還是剪裁得體的風衣，或者俊美得讓人忍不住驚嘆的面容，都讓人們有一種錯覺，這就像是一位姍姍來遲的貴族，來參加獨屬于他的宴會。

　羅小樓並沒有跑向離陌，主要原因是原昔正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激動得臉色通紅，意識里125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前主人的腦殘粉，不斷哽咽地贊美和祈禱著。

　“我、我就知道，親愛的離陌大人會來保護我們的！感情是多麼奇妙和偉大的東西，親情——哦，看起來我錯了，愛情總能讓一切美好的事情發生，例如英雄救美什麼的……”

　羅小樓這才察覺到，他那位血緣上的異獸哥哥，自從出現之後，視線一直在一個人身上——這似乎也解釋了為什麼原昔身上的寒意越來越嚴重的原因。

　金龍聖杰拉爾德帶著欣賞的眼神看了看新出來的人，又是一位適合追求的異獸美人，不過他馬上想到了自己已經被一只異獸蛋綁住了終生，臉色立刻又糾結起來。冷靜下來的聖杰拉爾德艱難地收回視線，開始指揮手下，打算對付包圍過來怪物，他不習慣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而對付這種東西，那些一級文明顯然已經指望不上了。

　從某些方面來說，他也看不上特萊斯的行為，他不會讓附屬的一級文明毫無價值地為自己犧牲。

　離陌邊往這邊走，邊抬起了手，那手的動作並不快，但是卻詭異地吸引著人們的視線。漸漸的，那白.皙的手周圍開始蔓延出一片白色，比白霧還要濃郁的白色。同一時間，兩個二級文明的人同時看了過來。他們敏感地察覺到，那里有一種極為危險的東西正在誕生。

　幾秒鐘之後，羅小樓還沒來得及開口和離陌說話，一團刺眼的白色從離陌的手上爆了開來。那一瞬間，時間像是停止了一樣，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人們維持著剛剛的表情和姿勢，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尊尊活靈活現的雕像。空曠的看不到盡頭的通道內，只有離陌一個人還在動，就是屏幕上的居元，這一刻都凍結在那里。

　穿過眾人，離陌終于來到了他一直注視著的人身邊，垂眼看著原澈。最後俯□，在原澈唇上輕輕親吻。

　雖然人們無法動作，但是羅小樓敏銳地感覺到，原昔抓著他的手似乎更用力了，還有原烈陛下那近乎實質的怒氣——唔，兩個兒子都和異獸勾搭在一起的話，也確實很值得一位爸爸發脾氣了。

　所有人都無法動彈，周圍安靜地可怕，但是越發襯得眼前一幕靜謐唯美。

　偏偏這一刻羅小樓意識里還有一個聲音在喋喋不休，“噢……天吶，他們居然在這種場合，這種時候，直接親上去了——實在是太帥氣了！”

　接著，一陣詭異的快門聲之後，125開始小聲抱怨羅小樓站的位置不夠好，它不容易拍攝到完美的角度等等。

　他不明白為什麼離陌定住了所有的人或其它物質的同時，卻單單遺漏了125，他一開始並不贊同離陌總說125是個失敗的異類光腦，也許有護短的原因在里面，但是，現在，他不那麼肯定了，至少異類這個字眼形容125也許還太客氣了。

　好一會兒之後，羅小樓都開始為離陌的表演臉上發紅時，離陌終于抬起頭，一聲手指的輕響傳來，下一秒，原烈的拳頭就對著離陌揮過去了，離陌往後一退，原烈就把原澈一把扯了過來。

　鳳迦陵看了一眼自家兒子還在魂不守舍的樣子和視線，淡淡眯起眼，看向離陌。

　接著，聖杰拉爾德動彈起來，他眼神晶亮地打量了離陌一下，就轉過身開始喚醒自己的手下。原昔和羅小樓很快清醒過來，與此同時，特萊斯那邊也有了動靜。

　最後，一些一級文明的人慢慢回過神，他們很快發現，人們蘇醒的先後順序似乎和自身能力有關系，而這時，有些人看著安帝國一行人的眼神就耐人尋味起來。

　原昔回過神的瞬間，做出的反應和原烈一模一樣，一道冷風之後，羅小樓發現原昔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離陌顯然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上浪費不必要的時間，他用一把短劍架住了原昔的胳膊，然後冷冷地說道，“現在這里的東西都已經被我封印了，門就在那邊，我想，你們知道現在最該做什麼事。不抓緊時間的話，外面的人可堅持不了多久。”

　周圍的人臉色都是一變，原烈哼了一聲，雖然臉色依然難看，還是順從地被鳳迦陵攔了下來。

　兩個二級文明很快做出了判斷，對離陌的幫忙表達了感謝，帶著一級文明往不遠處出現的那扇門走去。

　原昔萬分惱怒地盯著離陌，最後狠狠說道︰“別想打我哥的主意，你以後離我哥遠點！”這話似乎遠不足以平息他的憤怒，原昔很快又加上一句，“等出去以後，我一定找你決斗！”

　離陌挑了挑眉毛，看了看原澈，又瞄了不遠處的羅小樓一眼，淡定地說道，“很好，看來我們的想法達成了一致。”雖然尊重羅小樓的意思，原昔對待羅小樓的深情也顯而易見，但是，不得不說，自己可愛的弟弟送到別人手里還是非常不爽的，他忍這個囂張的家伙很久了。

　離陌轉頭對著羅小樓說道︰“如果你哪天不想跟他過下去了，隨時可以回異獸那邊，韶容也在，他會負責照顧你的。”

　原昔幾乎要跳起來，他這是什麼意思！羅小樓根本不需要娘家，他有自己就足夠了！

　羅小樓無奈地看看離陌，拉住眼看要拔劍的原昔，小聲說道︰“親愛的，冷靜，你知道我不會離開你的。”

　離陌的視線最後落在了原澈身上，漆黑漂亮的眼楮深沉而明亮，帶著難得一見的溫柔，好一會兒才說道︰“雖然我不贊同你進來，但是，能在這里看到你，我很高興。”

　他停頓了一會兒，但是那熱切的眼神像是在從上到下撫摸著原澈，最後，離陌緩緩說道，“保重。”

　原烈忍住怒氣，不打算再理會離陌，帶著鳳迦陵和兒子快步往前走去，他們已經是最後一個了。

　羅小樓不由自主地看向離陌，125也從他懷里探出頭，眼巴巴地看著前主人。

　離陌對著羅小樓搖搖頭，在意識里對他說道︰“異獸那邊我已經全部安排好了，就像我說的，你隨時可以過去——前提是，你要從里面安全出來。”

　語氣雖然平淡，但是羅小樓听得出里面的擔憂。也許，這就是異獸之間的親情，作為異獸的王者，離陌並不需要親自過來，但是事實是，離陌就站在那里，目送他們離開。

　羅小樓並沒有從意識里回答，他遠遠地回過頭，對著離陌喊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回應他的，是離陌嘴角的微笑和原昔加快的步伐。

　在走到一半的時候，一直震驚狀態的原澈忽然停了下來，他抽出被父親拽住的手，冷靜地說道︰“父親，請您等等。”

　然後在原烈和原昔震驚且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原澈轉身快步走向了離陌，離陌並沒有動，還在原來的位置看著這邊。

　原澈走到了離陌不遠的位置，停了下來，他冷冷地盯著離陌，眼里有著憤怒，驚訝和不易察覺的無措。

　然後，在所有人吃驚的目光中，原澈一拳往離陌臉上砸去。離陌並沒有躲，不過，下一刻，原澈的手就落在了離陌手里。

　原澈努力控制住因為太靠近這個男人而忍不住輕顫的身體，力持鎮定地說道︰“離陌，之前的事，我不會原諒你，就算你救過我也一樣。”

　離陌抓著原澈的手不讓他掙脫，還順便摩挲了兩把，俊美的臉上慢慢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不過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在原澈變了臉色的時候，離陌垂下頭，深深地看了原澈一眼，用僅有原澈能听到的聲音說道︰“你該離開了，原澈，救命之恩，我等你回來，以身相許。”說著，將他往原烈等人的方向一推。

　原澈往後退了幾步，惱怒地瞪著離陌，而離陌墨黑的眼楮里似乎刮起了某種風暴，那種擇人而噬的**肆無忌憚地凝結起來。

　似乎想到了什麼，原澈臉色變了變，終于轉身往等待他的眾人身邊走來。

　原澈沒有注意到，隨著他的離開，白色的霧氣又開始蔓延，圍繞在離陌身邊，然後開始緩慢地往眾人離開的那扇門邊移動，但是自始至終沒有沾染到原澈身上。

　在原烈欣慰的目光中，原澈回到了隊伍中。通往第四層的門就在前方，他們很快就會離開這里。然而在這個時候，原澈的靴子提到了什麼，接著一陣清脆的鈴聲響了起來。

　原烈和鳳迦陵兩人的腳步同時頓了一下，而原澈則一臉迷茫地蹲下來，將那個東西撿了起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銀色手串，上面掛著兩個袖珍的鈴鐺，一看就是小孩才會戴的東西。

　“先離開這里。”原烈忽然說道。

　原澈愣愣地盯著那個手串，仿佛中了某個魔咒一般，半晌之後，他艱難地回過頭，吃驚地看著快要隱藏在霧氣中的離陌，忽然大聲問道︰“在掉入灰洞之前，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對不對？”

　原烈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他伸手過來撤大兒子，“原澈，听我的話，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原澈忽然往後退了一步，他帶著愧疚看著父母，低聲說道︰“不，父親，母親，我恐怕還不能離開。您還記得嗎，在早期異獸和人類的戰爭開始的時候，在我四歲那年，您派您的副手護送我離開。後來，飛船和其他人員全部失蹤，我一個人被扔在了哈姆星球上。之前記憶，我一直沒有。”

　原烈很快打斷了他的話，“有沒有那個記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平安回到了我們身邊。”

　“不，父親，我想起來了。”原澈又退了一步，“四歲那年，我們的飛船路過斯圖亞，也就是這里，被卷入了異獸和人類的戰爭，也就是當年消失的第三十七軍團。異獸數量雖然少，但是當時軍團卻陷入了困境，那個時候，離陌就在里面，而他身邊的異獸，都比普通的異獸更高級。”

　“但是，戰爭最後並沒有分出勝負，因為我們和異獸都被卷入了一個奇異的地方，也就是這里。當時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空間是在斯圖亞的內部。之後，這些怪物就出現了，殘存的異獸和人類都遭到了他們的攻擊。而受傷的人類或者異獸，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就開始發狂，甚至攻擊同伴。那場異獸和人類的戰爭，當年就已經顯示出了異常。當時，幾乎所有的人，不是瘋了，就是被殺死了，我被您的副手緊緊壓在身下才躲過了一劫。”

　原澈說到這里，目光復雜地看向離陌，那個時候他已經嚇得發不出任何聲音，甚至不敢哭出來，活著的異獸也越來越少，他知道，如果異獸全部死亡之後，馬上就會輪到他了。

　原澈頭一次在心里祈禱，讓這些異獸撐下去。最後只剩下一只異獸的時候，中間那只雪白的獸忽然覺醒了某種能力，凍結了時間和所有怪物，然後在他驚懼的眼神下走過來，在路過他身前的時候，那只白色的異獸停留了一會兒，最後低頭，將他叼了起來。

　那就是當年的離陌，所以後來在灰洞見到離陌的異獸形態的時候，他總會覺得眼熟。

　原澈對著原烈和鳳迦陵深深行了個禮，然後說道，“父親，母親，他救了我兩次，現在，我不能離開這里，請原諒我不能跟你們去下一層了。”

　原烈眼中的怒火幾乎要爆發出來，鳳迦陵看了兒子一眼，伸手攔住了想把他帶回來的原烈。安帝國的一行人，終于也走入了通往第四層的門。

　那扇門無聲的關閉，原澈在越來越濃郁的白霧中往前摸索著，他記得離陌的大概方位。

　當他到達離陌身邊的時候，忽然瞪大了眼楮。那個瘦高的人影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記憶中高大的白色異獸。

　看到他過來，白色異獸眼中忽然露出了凶光，那尖銳的牙齒似乎馬上要咬上來。

　原澈視而不見，他一直走到白色異獸身邊，張開手抱住了那只獸，白色異獸一僵，隨後輕輕動彈，似乎要把原澈甩開，但是最終也沒有成功。

　原澈笑了笑，輕聲說道，“當年離開灰洞的時候，你就把一半能量封印在了我的身體里了吧，保證我的身體沒有隨著時間發生任何變化。當時，我是清醒的。如果我現在離開，你其實支持不了多久吧。”

　白色異獸發出了更凶狠的叫聲，但是那聲音越來越小，他發現，原澈慢慢坐了下來，靠在他身上，閉上了眼楮。

　也許，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