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明盛蘭一行人來之前,劉大娘就告訴過他們,紅家的當家叫紅玉簫,他三個兒子中最大的都已經二十五了,所以說,就算紅玉簫十四歲就有了第一個兒子,那他今年也該三十九歲,年近不惑了。
再看看眼前這人,穿倒是穿的端莊穩重,一絲不苟。但眉眼秀麗,分外妖嬈,肌膚白白嫩嫩透著粉紅,桃花滿身,簡直是要成精了,哪裡像年近不惑的男人。
紅玉簫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們,尤其是看到明盛蘭時,笑得眉眼彎彎,道:“幾位貴客請坐,快請坐。”
他那兩個雖然臉色蒼白,卻俊朗非凡的兒子,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聲不屑的輕哼,以示心中的不滿……
紅玉簫微側首不留痕跡的瞪了他們一眼,轉回笑道:“冒昧將幾位請來,真是不好意思,實在是因為鄙人十餘年不曾出鎮,對外面的變化也十分好奇。再加上聽聞幾位人品風流,難得一見,這才起了心,將諸位請來做客,希望沒有失了禮數。”
明盛蘭客套的道:“哪裡,紅……”他看著紅玉簫的臉,糾結了一下用詞,才斟酌著道:“紅老爺,言重了,是我們打擾了才對。”
紅玉簫笑了數聲,道:“看你不過二十余歲年紀,當與我兒一般大小,若是不嫌棄,叫一聲伯伯也可以。”
明盛蘭沈默了半晌也沒好意思開口,顯然紅玉簫也意識到了自己長得根本不像一個“伯伯”,這才打消了念頭,道:“沒事沒事,隨便怎麼叫都行,哈哈。”他指著那兩個十分不爽的青年,道:“這是我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錦懸和錦桐,你們兩個,還不和客人打招呼。”
紅錦懸和紅錦桐皆是不情不願的樣子,被逼無奈,才喊了一聲。
明盛蘭面不改色的道:“兩位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虎父無犬子。”
明盛蘭說的是客氣話,紅玉簫也沒往心裡去——開玩笑,虎父無犬子,這倆孩子若真的生得像他,那還叫一表人才麼。
紅錦懸挑釁的道:“外鄉人,你叫什麼名字?”
韓雁起倒是不明白,問個名字做出這副挑釁的模樣幹什麼,但是他是十分討厭這家父子的,不為什麼,就是一股不舒服的味道。
明盛蘭十分自然的道:“敝姓明,上盛下蘭,是從揚州來的,要上帝都去尋親。這是我的三位好朋友,還有兩個丫鬟。”
“明盛蘭?沒聽過。”紅錦懸撇撇嘴,
紅玉簫用他白生生的手指節扣著桌面,眼神頗為不滿,顯然是嫌大兒子這樣子太不知進退了。
齊小白甜甜一笑,道:“貴府十多年前就偏安于此未曾出門,紅大公子又怎麼會知道明盛蘭的名號呢。”
這話一語中的,讓紅錦懸噎了好半天。
紅玉簫淡淡的轉移開話題,道:“我兩個兒子幼年喪母,無人管教,野慣了,有什麼得罪處還請不要見怪。明公子,你來自揚州,揚州自古是繁華之地,可有什麼新奇事物能給我說說?”
“爹!”紅錦懸惱怒的看著他。
紅玉簫看都不看他一眼。
沒怎麼說話的紅錦桐卻在這時拉了拉大哥,還是那副懶懶的模樣,道:“爹,您先和客人們聊,我和大哥先下去了。”
紅玉簫頷首。
紅錦桐面無表情的拉著氣急敗壞的紅錦懸走開,從這個表現看來,紅家的大兒子還沒有自己的弟弟沈穩呢。
紅玉簫瞟都沒有瞟自己的兒子,笑盈盈盯著明盛蘭,道:“幾位遠道而來,我想同明公子聊一聊揚州的好風光,你這幾位朋友是否需要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呢,捨下備有茶點果子,吃一些麼?”
他這話本該是對著其他人說,但眼睛緊盯著明盛蘭,一雙鳳眼中也不知含了什麼晶瑩的東西,隱隱勾人得很。
韓雁起一拍桌子道:“為什麼呀。”
紅玉簫訝然看了他一眼,道:“這位……公子,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韓雁起愣了一下,才悶悶的道:“沒什麼,我是說……揚州我熟得很,我也可以留下來給紅老爺說一說啊。”
“這樣呀,”紅玉簫笑得眉眼彎彎,道:“那再好不過了,我歡迎得很。”話雖這麼說,他臉上的笑意相較方才卻淡了一點。
“小三,你把客人們帶去用點茶果,安排客房歇息。”紅玉簫揚聲吩咐道:“順便再派人去劉大娘那兒把客人們的行李搬過來。”說罷他才沖明盛蘭一笑,道:“明公子不會怪我多事吧?只是劉大娘雖然年老,畢竟寡居,而且屋子也不大舒適,我才擅作主張……”
明盛蘭淡淡一笑,道:“無礙,倒要多謝了。”
“無礙就好。”紅玉簫啜了一口茶水。
“我覺得那兒挺好……”韓雁起低聲嘟囔。
明盛蘭咳了一聲,低下眉眼,也不知什麼表情。至於紅玉簫,恐怕聽到了,卻也當做沒聽見,笑問明盛蘭,道:“我們繼續之前的話吧,你是揚州人嗎?這些年,揚州可有什麼好玩的事?我記得我當年在揚州,最熱鬧的除了花燈會,就是時花樓的花魁大賽了。”
花魁大賽這個名字俗事俗,但大俗即大雅,在揚州乃至全國,這個花魁大賽,那都是頂有名氣的。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賽,參與的不止是時花樓的美人,還有揚州甚至全國各妓館的美人們,真正稱得上美人如雲。
熱鬧到以至一屆花魁大賽,捧紅的絕不單單是一個花魁狀元。每年從這裡走出來的名妓小倌,將是未來幾年風月場上醒目的存在。
這樣說吧,如果說折豔會是屬於風月場內行的比拼,那花魁大賽,就是屬於外行人的比拼。一般參加折豔會的人,是不會去花魁大賽的,這是古怪的不成文的規矩。
兩者若要比較,只能說花魁大賽更熱鬧更容易迅速成名,折豔會則含金量更高,選出的人更為上乘,因為其需要精通的方面太多。
因此,花魁大賽上走紅的妓子們,當紅的時間可能也就是那麼三四年,而折豔會上出挑的妓子,或是被養在深院,或就能一直紅上很久,最終甚至積累了資歷而轉而成為幕後操縱人員。
像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只有內行人才能知道,平常人,連折豔會都不知為何物呢。
此時紅玉簫提起花魁大賽,縱使花魁大賽是時花樓主要操控的,韓雁起還是忍不住隱秘的撇了撇嘴,表示自己的不屑。
明盛蘭被問及這個,笑了笑,道:“我倒不是揚州人,常去那兒,花魁大賽一直十分熱鬧呢,只是我也不知道十幾年前的花魁大賽是什麼樣子,無從比較。”
紅玉簫撐著下巴,帶著回憶的神情,緩緩道:“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就住在魚兒巷,你們不是揚州人,應該不知道那裡吧,魚兒巷在我離開揚州的那年就燒掉了。還小的時候,每次花魁大賽,我們就在視窗看那些漂亮的妓子們像真狀元一樣坐在花車上行過,後面跟著很多人,還有往上面扔銀子、扔珠寶的。到了目的地,那花車,就掛滿珠寶了。哈哈……”
明盛蘭道:“到如今也是這般,只是近些年坐的是花船了,照樣是金滿船銀滿船的。”
紅玉簫道:“嗯,倒是換了,參加的人也很多呀,從全國各地來的,揚州各妓館的,那一段時間,河裡頭水都飄著脂粉香,泛著油光。那時候揚州的人也是最多的,臨近時花樓的地方,根本就擠不下。”
明盛蘭道:“近些年時花樓盛況更佳,畢竟是揚州第一的妓館啊。”
“也是當之無愧的銷金窟呐,”紅玉簫道:“時花樓……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啊,哈哈,我記得那時候有個笑話,在時花樓,連掃灑的大嫂也是十五年前的花魁娘子呢。”
兩人圍繞著揚州的變化,尤其是風月之地的變化談論了許久,韓雁起撐著下巴在一旁聽,鼓著臉一點也不舒服。
直到要用飯時,紅三來喚吃飯,兩人才意猶未盡的結束了,在飯桌上,紅玉簫也十分熱情夾菜給明盛蘭。他那三個兒子倒是一個也沒上桌,明盛蘭問起來他才淡淡的道:“哦?我也不知道啊,許是有什麼事吧。”
呸,肯定是你自己支走的!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韓雁起心想。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飯回房,韓雁起一進去就爬在床上直捶床。
明盛蘭哭笑不得的道:“你這是怎麼了?”
韓雁起用力扯被角,道:“紅玉簫,那個紅玉簫他分明在勾引你啊!”膽子太大了,竟然當著他的面勾引他老婆?要不是他守在一旁,恐怕下午就要戴綠帽子啦!
明盛蘭笑道:“我看出來了啊……”
“你才沒有看出來!”韓雁起憤憤的道:“你看得出來他靠在椅子上擺的那個姿勢叫什麼嗎?你聞得出來他點的什麼香嗎?你看得出來……總之!他這是有備而來,要不是我下午留在那兒,你和他聊天就要聊到床上去了!”
明盛蘭只隱約覺得紅玉簫的眼神端莊中帶著露骨,很隱晦的挑逗,但不知道還有韓雁起說的這麼多小花樣,訝然道:“他竟然還做了這麼多功夫?”
幸而全因為有個韓雁起在一旁都成了白用功。
韓雁起哼道:“他一定是哪個妓館出來的。”
明盛蘭微微皺起了眉。
韓雁起看出來他不高興自己隨便說人,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可也是時花樓出來的,沒有那個意思。你不是揚州人,我可是在揚州長大的,十多年前的魚兒巷,是揚州有名的煙花巷呢。他住在那裡,不是妓館出身是什麼?”
紅玉簫知道他們是好友,又聽得明盛蘭說不是土生土長的揚州人,這才說漏了自己在魚兒巷長大,卻不知旁邊還有個韓雁起。
雖然是十多年前的事,但韓雁起記憶力好的很,魚兒巷又頗有名氣,縱然過了十多年,他還是記得那裡的。
這回可算是遇上半個同道中人?在韓雁起面前勾引他娘子,那豈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麼。
“……還有,我平日倒是沒看出來,你對揚州的煙花之地瞭解的還挺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