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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妻》第60章
60

兩個月後,連存在城中最好的酒家擺宴,正式認了書香這個義女。前去吃酒的除了軍中與裴東明關係好的同袍之外,羅四海竟然也攜一雙兒女前來,場面一時熱鬧之極。

裴東明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這兩個月裡,夫妻兩個日日膩在一處,只覺時間眨眼飛逝,郭大嫂子每次去她家,都要打趣幾句,不過這兩個人如果都皮厚的厲害,尋常打趣根本不能讓他們臉紅上半分。

今日連存身上穿著的,從內到外,全是書香一針一線縫製,為此郭大嫂子費了不少心。連存送給書香的是一對成色上佳的玉鐲,也不知道他是從哪掏澄回來的,瞧著就不像是響水城能找出來的。

在座諸人大部分出身不算很好,但左遷跟羅四海可是世家名門出身,好東西見過不少。左遷對這些東西向來不甚費心,羅四海卻擔著個風流名兒,一瞧之下就笑了起來。

「連兄為了今日這認親可費了不少心思,這對鐲子瞧著可不像是響水城裡能翻出來的東西。」

連存拈鬚一笑:「這對鐲子還是亡母的貼身之物,如今替她認了個乖孫女兒回來,亡母若知,不定會多高興呢。」

書香聽得這鐲子如此來歷,哪裡還敢收,方說了句拒絕的話,已被連存板著臉喝道:「既然認了為父,怎麼連個鐲子也不敢收?」

書香訕訕陪笑:「這鐲子定然是袓母她老人家想要傳給交母的,如今怎麼能傳給女兒呢?」

左遷在旁打趣:「其實鐲子不難得,軍師既然要送了給你,你便收著。最難得的是義母難尋.」

書香只得小心翼翼收了,裴東明卻從她手裡接了過來,順手便套在了書香腕上:「義父既然送了你,你怎麼能藏起來呢?還不快戴了起來。不過說起來——」他一臉討打的笑意去瞧連存:「義父既然送了娘子鐲子,不知道我這姑爺有無定儀?」

連存瞪著他,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倒完全沒想過要送裴東明禮物。

滿堂的人見得軍師這副難得愣住的表情,頓時都轟然大笑。座中除了左遷跟燕檀,皆是攜眷而來,賀黑子腆著臉道:「論理,我跟東明也是連襟,不知道軍師有無表禮相送?」蓮香在他旁邊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卻推了另一邊坐著的燕檀:「說起來,燕老弟也應該有一份的啊……」

連存看著大廳裡如狼似虎瞧過來的眼神,懊悔撫額:「感情今兒都是來宰我的?我就不應該大張旗鼓的請客,就應該關起門來磕個頭,吃碗麵算了!」

座中諸人更是大笑,衛央不依不饒:「今兒可不光是軍師認女一喜,這宴還是將軍的餞行宴。」這話一說,廳內歡樂的氣氛頓時一沉,羅四海旁邊會著的羅桃依更是差點掉下淚來。

左遷在響水多年,與城守羅四海又相處得來,響水軍是他跟連存一手所建,連存身為他的幕僚,自然是他走到那便要去哪裡,說起來,這頓宴席過後,只等新來的響水駐軍將領來了以後,交接了事務,左遷便要離開此間,前去金沙關駐守了。

兩月前一戰,響水軍大敗阿不通,左遷隨後向朝廷報喜,數日前朝廷剛剛有恩旨下來,一應嘉獎隨後就到,只是西南金沙關守將年老,所以特令左遷帶一部分響水駐軍前去駐守,另有將領在七月間前來接手響水軍。

左遷調職一事,引得響水營中軍心動盪 ,人心惶惶,好些人不知是去是留,也不知道新來的駐軍將領是何等人物。就連羅四海心裡也沒譜,已去信讓京中羅家暗裡打聽一下,只是如今聖旨未下,一切還不明朗。

這件事,只除了如今被貶為普通步兵的老羅頭,恐怕無人能夠拍手稱慶。

老羅頭自上次被關押,後來被左遷下令打了一頓板子,貶到輜重營去當步兵,連家人住的小院也被收了回去,如今羅娘子帶著羅敏已經離開了軍眷居所,去了城南普通百姓的地方,租了個小房子,閒時做些針線,或者替人漿洗過活。

這頓酒直吃到了三更天,雁兒蓮香這樣的孕婦早早被郭大嫂子順路送了回去。郭大嫂子今日格外的寬宏大量,特准老郭頭可以敞開了肚子吃酒,喜的老郭頭抓耳撓腮,將郭大嫂子送出酒樓的時候,說了好些拍馬屁的話,直引得蓮香雁兒抿嘴笑。

等郭大嫂子的身影消失不見,老郭頭一溜煙的竄回酒樓,豪氣干雲提了個碗倒了半碗,一飲而盡:「今兒總算得了特赦令!」引的眾人都瞧著他大笑。

賀黑子端著大半碗酒,非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

「往日都沒什麼機會跟郭大哥好生拼酒,好不容易今日才得了這機會。」

老郭頭酒蟲早在腹內饞的不行,二話不說就連幹了三碗酒。

文雅些的,如主桌坐著的裴東明夫婦,左遷連存,還有羅四海這幾位,都只交談些時政看法,以及響水軍往後之路。

只是中間總被前來敬酒的打斷,連存跟左遷被逼著喝了好些酒,連羅四海這位城守老爺,往日可望而不可及,今日能夠能堂,也被灌了好幾碗酒。

羅四海往日與城中鄉紳官員飲酒,都是小杯淺酌,哪裡與軍中這些粗豪漢子如此飲過,沒幾碗已經臉都紅了,整個人都有些暈暈乎乎,羅毓看著不好,前來飲酒的一律被他擋了,衛央見狀,索性將主桌的羅毓跟裴東明都拉下來,二三十條漢子拉開了場子拼酒。

自羅毓從軍,羅四海父子多有隔閡,今晚一頓宴飯,羅四海見幼子眉眼飛揚,與袍澤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全無讀書人的文氣,純然一副軍旅漢子的作派,眼見著是個長成了的大人模樣,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不過離家數月,這孩子竟然教他瞧著分外陌生。

完全不是他曾經期待過的模樣,只是瞧著這樣的羅毓,似乎感覺也還不太壞。

左遷治軍,向來張馳有度,每年軍中總有宴飲,他與連存坐在高處,看著這些漢子拼酒,拼醉了也有鑽桌子的,學狗叫的,被熱酒澆面的,站在場子裡順便打幾拳的……各種醉態早經見得習慣了。

書香與羅桃依卻是首次見到這樣的場面,裴東明喝了些酒,眾人只道他這次立了大功,也不知道會得怎樣的嘉獎,又有五六個漢子壞笑著要向他討教,這酒家大堂甚是寬綽,桌椅皆是笨重的實木少經雕琢,被這些軍中漢子當雜耍一般舉起來端起來,連桌上酒菜都未曾動,全被靠牆擺在了一處,中間空出老大一得地方來。

書香以為,這擺法甚得現代自助餐之真髓,要吃菜的自去旁邊吃,看大架的,或者想下場子的,只管往中間一站。她伸長了脖子,看著四五個人將裴東明圍在當間,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只聽得他大叫一聲,聲如驚雷,將這幾個人甩脫出去。

平時瞧著他一副溫雅無害的模樣,原來這人力氣倒這般大的驚人。

裴東明站在場中大笑,被甩跌出去的也就勢躺在地上笑,都喝了不少酒,只當尋常作耍。也有人拎著酒壺站的高高,酒線飛濺而下,地上躺著的漢子大笑著張開了嘴,接得酒來,大口大口喝著,邊笑邊喝,頓時教酒給嗆了,咳的驚天動地,一腳踹在倒酒那人站著的凳子上,凳子被踹翻,那人頓時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扔下酒壺二人纏著往場中間打將過去,被裴東明一把提了一個,又扔出場去。

堂中頓時喝彩聲連天。

酒家的掌櫃五十來歲,這種事情經見得多了,他這酒家桌椅板凳最是結實,就怕遇上個酒後的兵痞子不耐摔,在這般吵鬧的環境之下,竟然袖子手坐在櫃後打盹,只有幾個小二眼錯不見的盯著。

無論多少離愁別緒,又或者烽火煙雲,生死難料,在這樣辣辣的烈酒澆灌之下,熱鬧到極致的夜晚裡,似乎都不過是枕邊的一個噩夢,不值得掛懷計較,悲悼或者消沉。

今朝有酒,只合今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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