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兄弟
谷梁米在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了一張紙條。
那紙就壓在蒙了層灰的枕頭下面,皺巴巴的,十分古舊,看上去有好幾年的年頭了。紙條上用初中生的字體寫著,「谷梁,去翻床下箱子倒數第二本。別給你姘頭看到。」
谷梁米回頭看看,戎子背對著他站在陽台上,倚靠著欄杆,沈默地望著樓下除魔學院的操場。
他於是蹲下去,從爆頭那張特製的加長單人床下面,拖出了那口箱子。
箱子的上面同樣蒙了一層厚厚的灰。這倆年他們一直都沒進過這間屋子。去年房間不足,宿舍管理員還打過一次報告,結果被部長大人輕描淡寫一句話堵了回來,「他要是回來看到房間被你佔了……」
宿舍管理員打了個哆嗦,自覺地把報告收了回去,還幫忙給門上多落了個鎖,以示後人。
活沒見人死沒見屍。誰都指不定,那惡霸哪一天背著長槍耀武揚威地回來了,一腳踹開他房門,揍他個屁滾尿流。
但今年總部遷址,這棟老樓終究是得拆了。
打開箱子的時候揚起的塵土讓谷梁米嗆咳了一下,剛一定睛看到裡面的東西就又被口水嗆住,多咳了好幾聲。
「波」濤洶湧啊「波」濤洶湧!這傢夥是藏了多少好貨沒跟兄弟分享啊!
谷梁米一邊默唸著阿彌陀佛一邊挽起袖子將手往裡掏,撥開那一本一本的波峰,指尖捏到倒數第二本雜誌,慢慢地抽出來。
赫然兩個露兩點一根的猛男,洶湧的肌肉和碩大的黃瓜……咳!差點沒繼續嗆死他!
偷瞄了一眼陽台上的戀人,谷梁米戰戰兢兢地用兩根指頭翻開了那本雜誌,自覺過濾掉西門慶X爆武松、我和X城武的蜜月旅行、兩個飄飄與直男的一夜、上海絕戀等等令他驚悚十足的標題,終於在最後幾頁裡又翻出了一張紙條。
紙質發黃,仍是十分古舊,前面幾行仍是初中生的字體,後面的幾行換了好幾種不同的筆墨,字體越來越老練,看起來像是後面一段時間慢慢添上去的。
都是一些遊戲的名稱、賬號和密碼。
他將紙條翻過來,背面還寫了一行字,「這本雜誌給你的,看你姘頭看吐了的時候就翻翻。」
……你是想我被打到吐麼兄弟!
房間裏布置簡單,桌子上零散地擺著一些槍械零件,幾張不同網吧的上網卡,有本城的、有其他城市的。沒有找到存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被胡亂塞在抽屜角落裡。
衣櫃裡只掛了幾件衣服,看上去又空蕩又窄小。角落裡有個暗閥,一打開,隔板後面大半衣櫃都是擺放地整整齊齊的各類槍械和近身武器。看來錢都被花在黑市裡買這些東西去了。
「收拾完了沒?」陽台上傳來戎子不耐煩的聲音。
谷梁米小心肝撲通撲通跳著把那本要命的雜誌按回箱子裡去了,「馬上就好!」
哐裡哐當地將一箱武器和其他雜物運回了新家——除魔總部拆遷,他們住的那棟也快拆了,現下在總部新辦公樓附近先租了一套應付著。
小區保安過來幫忙搬東西上樓,搬完了叼著谷梁米給的煙問,「你們這是什麼啊?這麼沈!」
「玩具槍!」谷梁米逗他,「準備去隔壁街上盤個店做生意!」隔壁街是有名的玩具一條街。
「哎喲,」小區保安道,「別哄我,你一看就是個讀書人!」
谷梁米樂顛顛地就回去了,邊哼著歌邊照著網上抄的食譜燉降火的冬瓜荷葉湯,總部新遷的辦公樓設施各種不齊全,嚴重影響辦公質量,部長大人氣得摔了幾次桌。
不知道網上有沒有什麼食譜治傲嬌跟彆扭。不,算了別治了,治好了我肯定不習慣……一邊盯著湯撲撲冒泡一邊胡思亂想。
「今天樓下保安說我像讀書人,嘿嘿嘿……」吃飯的時候繼續樂顛顛地跟同居人嘮叨。
戎子端著碗瞥了他一眼。
「我都想去再讀個文憑了,怎麼樣?嘿嘿。」夾了塊冬瓜到對方碗裡。
戎子慢條斯理地吃著冬瓜,「隨便你。」
吃完了晚飯部長大人還要繼續公務,谷梁米哼著歌洗碗,收拾完廚房出來,看見戎子仍舊靠在沙發上對著一份文件揉太陽穴,於是躡手躡腳溜進了書房。
開了電腦,小心翼翼從兜裡摸出那張寫滿了賬號的紙條。
寫在後面的那幾個遊戲和賬號,其實他都知道。後面的幾年,他都跟爆頭組隊玩網遊,由於常常有一方臨時出任務上不了遊戲,所以互相的賬號都清楚,你今天上不了,我就幫你上。
但兩年前從海城回來之後,他再也沒碰過電腦桌面上那個遊戲的快捷方式。
沒有辦法點開它,去回答遊戲幫會裡面的人的問題,爆哥哪去啦?又去公幹啦?
是啊他去公幹啦,估計迷路找不到回來了。你們也知道,那小子常常一個人在野外地圖裡亂兜圈,結果被怪圍攻。
他順著那張紙條往上看,都是些令人懷念的網絡遊戲名稱,這些老遊戲有些才開放了一兩年就倒閉了,拿著這些賬號也再也上不去。而寫在最前面的一個,叫「統敵天下」,名字有幾分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寫在遊戲名後面的賬號名稱也不是爆頭慣用的「baotou123」,而是「caizhi0601」。
CAI……ZHI……
蔡致。
這個久遠的名字突破了七年的時空,刺入腦海。聶城那個喪屍圍城的絕望的夜裡,內臟被撕扯而出的少年哭泣著說,我不想死,我還沒有活夠。然後舉槍自殺。
依稀記得,他似乎是在臨死前將遊戲賬號囑咐給了爆頭——幫我跟上面的兄弟們說一聲,號送人了。
喂,谷梁,幫老子跟兄弟們說一聲,老子的號也送人了。
谷梁米對著那個賬號發了陣呆,然後他俯下身,將臉埋在臂膀裡,靜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低低地笑起來,「傻小子……」
那時候在船上,要是能及時拉住你就好了。一身是傷,還跑什麼跑。為了兄弟,這麼拚命做什麼呢?人家自有人家的福氣,但是你這個傻傢夥,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明知道沒人顧著你,還不自己顧著點自己……
我才不會幫你說,你他媽自己回來說。
他終於還是登陸了他們一起玩過的最後一個遊戲。兩年前的幫會竟然還在那裡,竟然也沒有將他們倆個曠工了這麼長時間的元老踢出去。
登陸角色後的頁面在一座孤島上,他記得那是那時候最高等級才能進入的地圖、有著最難搞定的遊戲BOSS。
但現在或許是已經開放了更高的等級和怪物,島上竟然擠滿了人,對話頻道裏一屏幕一屏幕的對話看得人眼花繚亂。仔細研究了一會兒才明白原來竟然有個幫會的老大覺得這裡風景特異,要來這裡跟老婆結婚。
谷梁米操縱著那個高大威猛的武士走到了海岸邊,熱鬧的邊緣,面朝著大海站著那時候他們久攻不下的BOSS。長發長袍,寂寥而安靜的背影。來鬧洞房的人都特意避開了這裡,因為一旦進入這BOSS的攻擊範圍就會遭到秒殺。
於是高大威猛的武士也只能隔得遠遠的站著。一前一後,被海風吹拂著衣袖。
谷梁米停在那裡許久沒動,武士角色便自顧自地對著BOSS打了個哈欠。
谷梁米被那像極了他主人的玩世不恭的神情逗樂,一邊搖頭笑著一邊放開鼠標起了身。
他經過客廳進到廚房,瓶裡哐啷翻了一會兒冰箱無果,又滿臉狐疑地一邊思考一邊走出來。
「酒在廚房的櫃子裡,不在冰箱。」正批著文件的戎子頭也沒擡地提示道。
谷梁米屁顛屁顛地照著他的指引,終於翻出了兩罐聽裝啤酒,拎著啤酒溜躂到客廳,從後頭環住他脖子,在他耳鬢感激地親了一下。
「滾開,別擋著。」戎子皺著眉頭,啤酒罐遮住了文件。
谷梁米屁顛屁顛地滾出幾步,聽得他在後面道,「少喝點。」
「哦!」
然後他滾回書房,將其中一罐啤酒打開,擺在電腦屏幕前。自己也開了一罐。
海風在屏幕裡永無休止地吹著,天空蔚藍。他將兩罐啤酒碰了碰,對著屏幕裡那個一臉冷傲不屑的武士道,「傻小子,乾杯。」
武士偏頭看著他,不屑地又打了個哈欠。
兄弟,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