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白頭(4)
……
給青青讀了一會兒故事書哄著她睡了,隨便幫著曲小玥在客廳整理衣服。一邊疊著毛衣一邊跟她閒聊,「青青明年該上學前班了吧?」
沙發旁的落地燈暖暖的,曲小玥一邊織圍巾一邊應道,「是啊,正給她選學校。我們區的小學不太好。」
「選校費多少?錢還夠用麼?我回去再給你打一些來吧。」
「沒事,現在還好,」曲小玥搖搖頭笑道,「明年需要的話再找你吧。」
她放下毛線針攏了攏頭髮,被廚房煙熏過的發頂有些淩亂,她微眯著眼微笑,眼角有一道淺淺的笑紋。
隨便伸手去幫她撚掉肩上的一小塊毛球,「小玥,你一個人帶孩子還是太辛苦了……沒有想過再找一個?」
曲小玥手下頓了一下,搖搖頭道,「不想了。」
「沒有這個時間,也沒什麼意思,」她低下頭熟練地引著線,「隨大哥,不瞞你說,我是真沒什麼這方面的意思。以後遇得到合適的,就再說吧。遇不到,也就算了。我有青青就夠了。」
「但是青青從小沒有爸爸,總歸是不太好。」隨便嘆著。
「你們不就是她爸爸嘛,就當她有兩個爸爸好了,」曲小玥笑著,「這孩子很懂事,也很少問我。」
那是因為她以為……隨便一想到昨晚的對話就掩面。
他倚在沙發上,從指縫中看見電視機旁邊的相框,面容還稚嫩的曲小玥裹著大衣,微微笑著挽著旁邊女孩子的手臂,後者擡手大舉著V字,笑容陽光般燦爛。
曲小玥仍是低著頭,一針一針地引著線。
……
夜裡睡不著,隨便一個人去陽台上發呆。趴在欄杆上呆了一會兒就覺得手癢,莫名地想摸根煙抽抽。
可他都戒了十幾年了。
這麼一算,認識季逸林,也有十幾年了。
十幾年了,他太瞭解季逸林的一舉一動,就像對方也瞭解他。那傢夥表面上微微笑著好商量,骨子卻有些東西犟得要死。一旦鑽了牛角尖,就一腦袋往裡十頭牛都拉不出來。
這幾天對方也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腦子裡肯定又在想些有的沒的,看看,連搜食夢鬼這點小事都不讓他跟去幫忙。
老子又不是陶瓷做的。
想到季逸林最近時常偷偷盯著他看的眼神,隨便煩躁地摳了摳頭皮。
他趴在陽台上往下望去,夜晚的小區廣場空無一人,遠處有盞路燈或許是接觸不良,一明一暗地閃著光。
然後他微微皺了眉頭。
他聽見廣場那頭隱約傳來的打罵聲,還有啤酒瓶摔破的聲音。
過了不一會兒,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廣場那頭跑了出來,悶聲不吭地朝著小區後門的方向而去。一個醉漢掄著被打碎的半個啤酒瓶跟著跑出來,一邊大罵著一邊追上去。
隨便回身就往門外跑。
他穿越季逸林設下的結界線,三兩步一層地往樓梯下飛躍,不一會兒便從五樓到了地下,拉開樓下鐵門衝了出去。拐過大樓拐角,正見廣場的角落裡,穿著保安服的醉漢追上了那小孩,單手將瘦瘦小小的他拎了起來,舉著尖銳的啤酒瓶罵罵咧咧地往那小孩身上戳。小孩伸手去擋了一下,啤酒瓶上便滴滴答答地帶了血。
隨便情急之下掏出手機就往那醉漢的方向丟去,質量堅硬的老款諾基亞撞飛了啤酒瓶,落在地上噼啪摔成了兩塊。
遭到阻止的醉漢丟開那孩子,赤紅著眼衝奔過來的隨便大吼了一聲國罵,剛舉起拳頭就被隨便虎虎的一拳砸翻在地。
那孩子趁機從地上爬起來跑了。
醉漢滿臉鼻血,弓著腰在地上掙紮,啊啊大叫著從旁邊的花壇裡抓了幾個石塊朝隨便丟過來。隨便一歪頭避過,閃到他身側一把握住他手腕,反手一掰扣在他背後,另一手揪住他後腦勺的頭髮,擡膝一掃他的後腳彎。
醉漢慘叫一聲跪落在地,被隨便揪著頭髮摁在地上,掙紮不得。他臉貼在水泥地上,一臉血糊糊地破口大罵,連隨便祖孫十八代都問候了進去,季逸林都不能倖免。隨便嫌吵,往他後腦勺上擊了一下。世界頓時清靜。
隨便喘了口氣,丟開他直起腰。往旁邊一看,那受到驚嚇的孩子卻已經跑得沒影了。
想到可能會在附近出沒的食夢鬼,他心下一沈,連忙四周張望著去尋找那孩子。順著血跡出了小區後門,不遠處有一個開放式的公園。
那一溜細小難辨的血跡隱隱約約到了公園的圍欄處,看起來那瘦瘦小小的孩子從兩根欄杆中間擠了進去。
隨便自然擠不過欄杆,乾淨利落地翻了牆,落地時才發現事情有點棘手。
裡面正好是一大片草坪,入了秋草葉都枯了,大片大片乾巴巴的泥土,路燈又遠,月色下根本看不清楚血跡。
他只能一邊四下張望一邊低喊那孩子,「喂,小夥子!小夥子!」
公園裡靜靜悄悄,只有晚風吹著竹葉林發出簌簌的聲響。
他一直向前走到公園水池旁,岸邊有幾塊石頭通往水池中間的假山,黑乎乎的一大塊。
他踩著石頭走到假山前面,低聲喚道,「小夥子,出來吧。」
黑暗裡一雙亮亮的眼睛,藏在假山的縫隙裡。
「沒事了,」隨便溫和又耐心地對他道,「是我,青青的叔叔。我們昨天才見過。你爸爸不在這裡,別怕。出來吧。」
黑暗裡的眼睛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像是在回憶和思考,然後慢慢地,那個瘦小的男孩從假山的夾縫中鑽了出來。
隨便蹲下身去要牽他的手,他卻緊張地退了一步。
「別怕,我看看你手上的傷。」隨便溫和地哄著他。
瘦瘦的小男孩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的血,像是察覺不到痛一樣,他吸了吸鼻涕,終於慢慢地上前一步,任由隨便握起他的手臂查看。
隨便越看越皺眉頭,那孩子手上除了剛剛被啤酒瓶劃傷的血口子,隱約還有不少黑乎乎的舊傷疤,月色下看不大清楚,卻能猜的到當時被打得有多嚴重。
他撕了自己的T袖給那孩子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然後脫下外套披在那孩子身上。入秋的晚上已經有了涼意,那孩子卻還穿著單薄的小背心,腳上一雙破拖鞋,頭髮淩亂,像是被人從睡夢中打醒。
隨便用外套裹著他,想將他抱起來,他卻掙脫了,似乎很不習慣被人抱一樣。
他低著頭默默地牽著隨便的衣角,跟著隨便往外走。
隨便一邊走一邊摸著褲兜準備給警察和救護車打電話。這種家暴問題向來難解決,看看能不能判他那個酒鬼爹幾年刑,先給這孩子找個福利院住住。
然後兜裡空空蕩蕩,這才想起剛才拿去砸啤酒瓶了。
只能回家再打。嘖,那手機還是民辦教師季逸林同志用他那少得可憐的工資給買的呢,隨便心裡一陣惋惜內疚。
他聽到前方傳來的隱約腳步聲,警覺地擡頭,卻被手電筒的光掃了個正著。
「什麼人?!」那邊有個中年人問。
原來是公園的門衛,聽到聲響所以過來看看。隨便跟他簡單解釋了一下。
「哦,原來是這樣,我認得這孩子,經常被他爸打,然後跑到這裡。」門衛說,一邊低頭看了那小男孩一眼。
小男孩卻突然縮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躲到隨便另一側去了。
「這孩子就是脾氣怪,怕人。」門衛說。
隨便想到這小夥子在青青家悶頭玩玩具吃飯的情形,覺得有些怪,「他只是不愛說話,不怎麼怕人吧。」
「是麼。」門衛道。
「你有電話嗎?幫忙報個警。」隨便道。
「電話在門衛室,」門衛道,「就在前面。」
隨便卻突然頓了腳步,「前面是公園後門吧,門衛室不是在前門麼?」
門衛腳下一頓,一擡頭便是血淋淋的獠牙沖隨便咬了過來!殺氣和魔物的氣息幾乎是在一剎那間撲面而來!
距離太近躲閃不及,隨便只能擡起手去擋,另一手將那孩子一把推出老遠。
眨眼間化身為魔的食夢鬼一口咬住了隨便的胳膊,血登時濺了出來。隨便咬著牙就著胳膊的傷口炸出電去。「滋啦啦!!」
食夢鬼滿口的鮮血都滲了電光,藍光閃耀之後它被炸出幾步外,捂著血肉模糊的焦黑的嘴嗚嗚地嘶吼,在地上痛苦地翻滾。
隨便撲上去揪住它,掄起手帶著滋啦啦電光的一拳又要沖它砸下去,突然停了手。
他皺著眉偏過頭,正看見被他推開的小男孩咬著牙拚命地掙紮,另一隻食夢鬼卡著他的喉嚨將他拎起來,示威地看向隨便。
竟然有兩隻。
隨便動作的停滯只那一眨眼,隨即便飛快地扣住手裡那隻食夢鬼的喉口。他手臂上滋啦啦閃耀著電光,皺著眉對第二隻食夢鬼道,「放開他!不然我把你的同伴燒成焦炭!」
「你放開他,」那食夢鬼道,「不然我殺了這小鬼!」
隨便當然不會傻到放開,雙方僵持不下,眼看著小男孩的掙紮越來越無力,隨便額頭上滲出冷汗。
林林啊林林你跑哪裡去了!
他在腦中拚命盤算著在對面那隻食夢鬼下力掐斷那孩子喉嚨之前,自己將電光丟過去的可能。正這時突然聽到對面傳來嘎吱一聲脆響!
他瞪大了眼睛,看到對面那隻食夢鬼的腦袋扭曲地歪折了起來。
一雙蒼白的、帶著黑長指甲的手,扣在那食夢鬼的兩邊頭側,將它的腦袋扭轉了一百八十度,露出頭髮蓬亂的後腦勺。
誰都沒有注意到那雙手的主人,他靜靜悄悄地出現在那裡,比這只食夢鬼還要來得無聲無息。
那自然不是季逸林。
被擰斷了脖頸的食夢鬼抽搐了一下便雙膝跪地癱軟下去,小男孩撲哧摔在地上,低低地咳嗽著喘氣。
被隨便扣住喉嚨的另外一隻食夢鬼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它猛地一下掙脫了隨便因為驚訝而有些鬆動的手,翻身起來便向外逃去。
然而黑色的人影彷彿鬼魅一般,只一閃便追到了它的身後,只聽哧一聲悶響,那食夢鬼便被從背後一爪穿心,噴著血向前撲倒在地。
整個過程前後不過幾秒,這兩個食夢鬼便雙雙倒地。隨便震驚地看著這突然之間出現的怪人。那人全身都罩在深色的鬥篷裡,篷帽遮住了臉,只露出蒼白的下頷,和從帽簷洩出來的一縷黑色長發。
那人也不理隨便和那小男孩,只是自顧自地彎下腰去,將血淋淋的掌心扣在那被穿透了心臟的食夢鬼頭上,接著便見金色的微弱光芒從那食夢鬼的頭顱中如水一般流淌了出來,緩緩匯入那人的衣袖裡。
那人又慢慢地走了回來,同樣將掌心扣在小男孩旁邊的那隻被折斷了喉嚨的食夢鬼身上。
「你是誰?」隨便戒備地皺著眉問,他感覺到對方身上深重的血氣與魔性,這人一出現,這樣森冷的氣息便隨之而來,雖然他救了他們,但看來並不像什麼善類。
十分奇怪地,那人一聽到他的聲音,手下便猛然一頓。
那人的動作僵在那裡好一會兒,接著便微微低了頭,仍是不理睬他,只是靜靜地吸走了那些金色的靈力。然後站起身,轉身要離開。
然而他只走了一步就不得不又停下來。
因為他腳邊的小男孩拽住了他的衣服。
那孩子被食夢鬼濺了半身的血,不知是不是驚嚇過度,蒼白的小臉上幾乎沒有血色,緊抿著發青的嘴唇,悶聲不吭地揪著他鬥篷一角。
那人頓了一頓,森冷的殺意騰然而起!
隨便心中暗叫聲不好,也不知道那孩子哪根筋不對了去招惹這怪人,急忙撲上去將那小男孩撞開,與此同時被那怪人一掌拍中了背後,當即被掃出幾米外,跌趴在地上咳了口血。
然後他聽到了劍鳴聲。
終於趕到的季逸林挾著數道劍影,雷霆萬鈞地從上方一劍刺下。那人聽見風聲卻已經躲閃不及,被一劍削去了剛才擊中隨便的那隻手臂。
斷臂啪嗒滾落在地,濺出來的血卻是墨一般的黑。
季逸林執著影劍輕巧落地。他匆匆前來,並未見到之前的打鬥,只正好撞見這披著鬥篷的人一掌拍開隨便。他一見隨便不僅趴在地上咳血,胳膊上還血肉模糊、不知道傷成怎樣,眼中一痛,當即化了滿臉冷色與殺意。
他手一挽便又化出萬千劍影,身形一閃便疾風驟雨地向那怪人襲去。那人擡起僅剩的一隻手臂,削薄而蒼白的唇上下開合,眨眼之間便在自己身前彈起一道金色的光罩。
劍影與光罩相撞發出激烈的噼啪聲響,彷彿煙花一般四下飛濺著細碎的光芒,數秒之後,兩相牴觸殆盡,半點不留。
捂著嘴一邊咳一邊旁觀的隨便再次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金光的防護罩,太過眼熟!
他腦子裡那個答案呼之慾出,卻見季逸林後退一步重新挽劍,光滑的額間突然綻放出一枚幽綠的眼睛,黑氣從那眼珠中滲透而出。季逸林再一揮劍,萬千劍影便在空中如網般交織,眨眼間匯聚成一隻碩大的黑色巨雕,劍氣凝成的雕影仰頭無聲地尖嘯,振翅一躍,流星般直衝那裹在鬥篷裡的人墜擊而去!
那人再次化出的金色光罩被氣勢如虹的雕影一擊即碎,厚重的黑影砸落在他身上,並不高大的身軀當即被震出數米,撲通墜進不遠處的公園水池之中!
季逸林收了劍快步奔過來扶起隨便,探了探他傷勢並無大礙,只是手臂上那個被撕出的咬猙獰傷口看得他心頭劇痛,還未等隨便嗆咳著說出話來,他便滿目冷意,轉身執著劍走到水池旁邊。
黑色的人影正垂著頭從及膝高的水池中搖晃著站起來,那人的篷帽被打掉,濕漉漉的黑色長發披了一肩,手臂的斷口還往外噴著血,與身上的泥水混雜在一起簌簌地往下流淌。彷彿一隻從地獄浮出的水鬼。
季逸林掄起長劍,卻微怔了一下,舉在空中的手頓住了。
穿著隨便的外套的小男孩攔在了他的前面。那個小小的身影站在水池前的台階上,平舉起雙手作出阻攔的姿勢,他昂著頭吃力地看著季逸林,黑烏烏的眼睛在月色下閃著光。
「怎麼了?」季逸林放下劍,語氣溫和地問那孩子。
那孩子卻不答話,只是固執地舉著雙手。
「林林!」隨便從後頭追上來,終於喘夠氣說出一句,「等一下,傷我的是食夢鬼,不是他。」
他走到水池邊仔細打量那脫去篷帽的人,然後皺著眉道,「……果然是你。」
那人蒼白的臉擡起來,淩亂潮濕的發絲與泥水痕跡之間,是一雙帶著疤痕的、微微凹陷的眼,面容清秀溫雅,面色卻如石雕一般冷淡。
是五年前一掌將隨便推下海,而後將力量託付給季逸林、自己卻不知去向的衛琰。
「你還活著?你怎麼會在這裡?」隨便問。
他對衛琰的感覺極其複雜。當年被推下海的那一瞬,他的確是恨透了這個導致全城屍變又害死了林林的傢夥,但到後來季逸林重新出現,跟他說自己恢復神智是因為繼承了衛琰的力量、又在衛琰的引導下了結了那場浩劫,他便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個行為前後矛盾、十分詭異的魔人。喜歡自然是不可能,恨吧又似乎再沒什麼理由。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對方前世的戀人,只覺得對方古怪又可憐。
衛琰卻不理他的問話,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地,突然擡起濕漉漉的獨臂,摸索著伸向擋在他前面的小男孩。
季逸林以為他要對那孩子下手,急忙一劍掃去。衛琰閃身躲避,跌撞了幾步之後,彷彿體力不支一般,撲通一聲重新栽倒入水裡。
誰也沒料到又是撲通一聲響!那小男孩轉身跟著跳進水裡。水池的水原本不深,只及了大人膝蓋,但對只有四五歲且發育不良的他來講就是淹沒了胸口,他嘩啦嘩啦地就朝著衛琰搖晃著跑過去。
「喂!不要過去!」隨便急道,想下水跟著去撈他。衛琰對他們而言始終是個性情變化多端的危險人物——剛才對方就先順手救了他們,接著又嫌這莫名其妙拉住他衣角的孩子很煩、企圖一掌扇死他。
但那孩子已經靠近了衛琰,然後拽著衛琰的鬥篷想將他拉起來。而衛琰也竟然並沒有再傷他,只是單臂撐著水池,搖晃著站起來,然後彎下腰,用滿是泥水的手去摸那孩子的臉,像是要摸清他是什麼樣子。
看起來似乎不會下手。
隨便稍微鬆了口氣,正這時聽見慢了半拍的季逸林問他,「他是誰?是『那個人』?」
他只聽過衛琰的聲音,沒見過樣子,但額中邪眼所見衛琰的魂魄太過特殊,並且絲毫看不通透,讓他很快猜到了對方身份。
隨便點了點頭。
季逸林眼底閃過複雜的神色。「你來這裡有什麼事?」他問衛琰。
衛琰仍是不答話,只是直起身,慢慢地走到水池邊緣,爬上岸,然後再彎腰將跟在他身後的小男孩抱了上來,放在池邊。
「……放心,」他起身,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十分冷淡,「只是路過,不是來找你拿回那東西。」
他轉身要走,卻被季逸林叫住,「等一下。」
衛琰停下腳步。
「那時候……謝謝你,」季逸林道,「還有,我有些事想請教你。」
衛琰慢慢地偏過頭,神情仍是漠然。
隨便微皺著眉頭看著他二人沈默地站在原地,並沒有人開口發出聲音,卻又好像在暗地裡進行著什麼無聲的交流。
他看著衛琰一臉的淡漠和季逸林緊繃著的嚴肅神情,並沒有上前打斷。
過了許久,季逸林的神情漸漸緩和了下來,垂下眼像是思索著什麼。然後他突然皺起眉,似乎又問了一個問題。
衛琰發出了一聲嗤笑。
「……放心,我跟他沒什麼關係。」他開口冷笑道,卻不是像在笑對方,而是在笑自己。
對話似乎到此結束,他轉身走了幾步,慢慢地彎腰拾起自己跌落在地的斷臂,然後裹緊了鬥篷向公園外走去,瘦削的背影寂寥又蕭瑟。
那小男孩蹬著小拖鞋啪嗒啪嗒地跟在他後面。
「喂!」隨便想跟上前拉住那孩子,卻被季逸林擡手攔住。
「別,」季逸林低聲道,「……那孩子想跟著他。」
「這怎麼行!」隨便急道。那畢竟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怎麼可能讓那半大的孩子跟著他走!
「讓他們去吧。」季逸林仍舊堅持道,神色有些複雜地,望著衛琰和那孩子的背影。
……
除魔總部的部長親自來主持清理工作,幾個負責後勤的除魔師先是給隨便處理了傷口,接著手腳利落地搞定了現場和兩具食夢鬼的屍體。
「你們真的不要重歸編制?」竹林的陰影裡,戎子道,「我可以給你們建新檔案,也沒有人敢查你們。」
「真不需要,」隨便道,「有事你隨時電話我,編制就算了。對了,隔壁小區地上躺著那傢夥看到了我的臉。」
「我會叫人去清除記憶,」戎子道,「你們這次在城裡待多久?」
「明天拿了體檢報告就走。」
「什麼體檢報告?」戎子立刻皺眉,「你身體不舒服?」
「嗨!就查查,別緊張。倒是你臉色這麼差,多久沒休息了?正好這次給你們帶了幾隻烏骨雞來,等會兒去車裡拿給你們。讓谷梁燉點湯給你補補。」
谷梁米在七八米外扒著竹葉期期艾艾地張望,「季前輩,他們究竟聊什麼聊這麼久?啊啊,戎戎竟然笑了!嗚嗚嗚他都一週沒衝我笑了……前輩你都不擔心麼?」
「……」不可能對著戎子使出微笑放電***的季前輩很默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