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空氣裡瀰漫淡淡的腐臭和地下室特有的陰濕沈悶的味道。地上點著一根蠟燭,微弱燭光勉強照亮一室,一地的衣服殘渣,雜物的碎片。
靠坐在床頭的隨便蜷起一隻腳。
「咔。」
他左手打燃了打火機,執槍的右手掐著一根煙湊到唇邊,冰冷冷的槍管擦著臉過,點了煙,叼在嘴裡。
低低地呼出一口氣,將打火機甩到一邊,隨便閉了眼。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除了偶爾彈煙的動作,再無其他。
啪嚓。一陣細碎的聲響。啪嚓嚓——
「……嘲……」黏糊的低吼。
隨便眼還閉著,猛地擡手揚槍向著聲音來的方向,毫不猶豫地扣下,「砰——」
槍擊在破舊的牆體上、通往樓外圍牆邊的大洞口的上方,登時土屑飛揚。塵土中竄出一個黑影。
隨便睜眼翻身滾下床,面色冰冷對準那影子的腦袋,再次扣下扳機。
「砰!砰!砰!」
那影子反應極快地在房間中避退,連連躲過了他三槍,在隨便第四槍還未扣下之時已經撲到他近前來,嘲地悶哼一聲,扣抓住隨便持槍的手,將他往他身後牆壁一撞。
雷神槍伴隨著隨便的一聲痛哼掉落在床上。他擡腿膝蓋一頂對方腹部,還自由的左手沖對方脖頸迅速劈下。對方矮身下躲,被他一腳狠踢,搖晃著倒退了幾步。
隨便順勢撲上去將對方按倒在地,雙手扣住對方頭就往地上猛砸,血登時濺起來。
然而剛砸下一次就被對方有著尖長指甲、怪力驚人的手抓住手腕,無法再動作,他便翻身爬在那人身上,蜷身曲腿膝蓋一頂擊在那人胸前,隱約可聽見骨頭碎裂的悶響。但是對方卻好像毫無痛覺,低嚎了一聲,腿曲起擊在隨便背上,接著扣著隨便的手腕往旁邊一壓,翻做自己在上,將隨便死死壓在下面。
隨便掙了幾下打不到對方,乾脆將自己的頭衝近在咫尺的那腦袋撞過去。
對方將他的手更重得往下按住,上身迅速往後退了退,躲開了他的頭錘。
隨便又掙紮了一會兒掙不開,頹然卸下力來。他嘴裡叼著的那根煙還沒有吐出來,此時死死地咬住那煙,直視著對方的臉,帶血絲的眸子裡滿滿的絕望與痛楚。
壓在他身上的「人」穿著一身破爛不堪、沾滿血跡的襯衫加西裝褲,沒有鞋,手與腳都帶著尖長的指甲,露出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皮膚死灰似的白。淩亂的頭髮與血跡遮去大半面容,只能看清一雙通紅的嗜血的眼睛,和大張著的露出獠牙的嘴。
「嘲!」那嘴裡發出一聲悶吼,血口衝他脖子猛地俯下來。
隨便偏頭閉了眼。
卻等了老半天也沒見動靜。
「咬我啊?!為什麼不咬!」隨便緊閉著眼睛狂怒地吼著,「我警告你一定要吃得乾乾淨淨!不要像那兩個孩子那樣啃一半剩一半!你不是最討厭我挑食嗎?啊?!!」
「……嘲……」
還是不見動靜。
他睜開眼去,眼前這「人」僅僅是湊過來歪著頭,血紅的眼睛看著因為他張嘴吼而掉落在他臉邊的煙,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響。
「……嘲……」
一隻手被鬆開,因為對方騰了隻手出來將那根煙刨開老遠。
隨便眼睛朝著煙被丟走的方向愣了一愣,接著,呵呵笑了起來。
「是了,」他啞著嗓子邊笑邊說,「你討厭這味道。我身上多久沒有煙味了?有五年了沒有?」
他將被放了自由的那隻手臂擡起來擋在眼前,仍是笑著,那笑卻越來越苦,「我居然為了你戒煙這麼久……」
「……嘲……」
「不,不是為你戒的,」他放開手搖了搖頭,咬著牙看著對方的臉,一字一字慢慢道,「是為季逸林戒的,你不是他了。」
他突然間腰上使力膝蓋再次一頂,將對方掀開在地,接著爬起來揪起對方衣服將之推到床邊,一手扣住對方頭狠狠地按在床上,抓起先前掉落在床上的槍來就死抵住對方太陽穴。
整個過程,那隻曾經是季逸林的喪屍都沒有再反抗。
「為什麼不咬我?」他將槍口重重的往下抵著,「怎麼不動了,啊?!」
「嘲……」
「是不是只有我不咬?」啞聲問,「是不是只有我?丁丁呢?阿貴呢?賴老闆娘呢?啊?」
「……」
「是不是你?!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都是你!」他吼著,手已經開始抖了起來,「這個洞是怎麼回事?!被咬的他們是怎麼回事?!你到底聽不聽得懂我說話?!你到底變成什麼樣了!啊?!」
「……」
同往日裡一樣,他的話就像搬了塊石頭猛砸進水裡,卻連波紋都沒起半點,悄無聲息地沈入水底。
那雙赤紅的眼睛沒有任何感情地望著他的方向,喉嚨裡持續發出低吼聲。
舊日裡或嚴肅或冷傲、或柔情或無奈的俊朗面孔,公園裡看著他和瑩瑩笑鬧間不經意露出的淡淡笑容,執行任務時撐在他身後的堅實胸膛,激情時緊緊纏繞他的雙臂,廚房裡舉著麵粉互相揮灑打鬧的兩個身影,全都化在對方那雙死灰一般的血染的眼裡,破了碎了。
他是給自己騙了,那些都沒有了,早就沒有了。
他退了一步,按住對方腦袋的手鬆開,改成雙手握槍。
「是我的錯,沒有聽你話!最後一個任務,我失敗了……」
一滴淚從隨便眼中淌出來,滑過臉頰上那道長而醜陋的疤痕。
「以前任務失敗,都是你在幫我善後,這次……只能我自己!」
他閉了眼,扣著扳機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著,緩緩曲起來。
「……嘲……」那隻喪屍一動不動地看著槍口,仍是沒有掙紮。
隨便的手抖著,一直一直抖著,曲起一半的手指……卻完全曲不下去。
「啊……哈……」他大口喘著氣,好像被無形的壓力逼得不能呼吸一般。
「……啊啊啊啊——!!!」
他丟了槍踉蹌著退後了好幾步,一直退得撞到後面牆上,雙手抱頭彎腰痛苦地哭喊起來。
「啊啊啊啊啊——!!!」
下不了手!下不了手!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始終還有希冀,它沒有反抗,它沒有咬自己,也許不是它,也許真的不是它,它不會主動傷害人,它只吃自己帶去的腐屍,那個洞只是它怕被其他人發現,為了方便逃跑才挖的,或許還根本不是它挖的,或許以前就有,或許它什麼都沒有做,丁丁是自己跑了出去,賴老闆娘是來之前就被咬了,阿貴……阿貴是意外……或許是他亂跑了進來,嚇著它了……
——這樣的解釋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哈……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隨便由大喊變成了大笑,直笑得直不起腰來。腦袋裡一片混沌,痛得厲害,他感覺自己要瘋了,真的要瘋了,馬上就要瘋了,或許已經瘋了!
夠了!夠了!夠了!
「……你為什麼不咬死我!讓我死了吧!我不要再受這種罪了!你吃了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季逸林,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嘲……」低吼聲突然近在耳邊,隨便又哭又笑地擡起頭來。對方偏著頭盯著他,露出獠牙的嘴微微開合著,突然擡起一隻手,指甲在他臉上刮過。
痛。但隨便沒有叫出來,只是呆呆地看著它。
那喪屍看著自己的指甲尖上,一點透明的液體。喉嚨裡仍舊發出著不明意義的低吼。
它擡手,又在隨便臉上刮了一下,看了看,可能已經意識到指甲沒什麼作用,接著換了手掌貼上去,沾了一手的鹹濕。又換了另一隻手的手掌,把隨便另半邊臉上的淚也給抹掉。
隨便呆呆地看著它的動作,直到頭被它按在先前被自己磕斷肋骨、有些凹陷的胸口,才意識到自己被安慰了。
「啊……啊……」他低聲嘶喊著哭出聲來,雙臂環上對方的腰,慢慢收緊。
為什麼,為什麼成了喪屍了還是要這樣對我!為什麼還要這麼溫柔!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嘲……」
隨便猛地擡頭,手下一使力,將對方一把推開,接著撲上去推著它一直按回床上。
他的眼睛佈著血絲,比身下壓著的對方還要紅似的,眼淚還在不停地往外湧。手下卻開始狠狠撕著對方的衣服,然後脫掉自己的。
青白的皮膚完全袒露出來,燭光下透出只屬於死亡的暗色。黑色叢林裡的物事疲軟著,永遠不會再立起來了。
隨便重重地、毫不溫柔地將對方翻過身去,壓在它身上,淚水滴滴灑在它肩窩裡。
他低頭吻了下去,近乎啃咬地用力吻著,一路順著脖頸吻到腰臀。
冰冷灰白的肌膚上連半點血色都沒有泛起,變異後的皮膚厚實,也絲毫沒有咬破啃傷。
但是沒有關係,淚水一直不停地順著吻滴落,淚痕替代以往的吻痕。
他伸了兩隻手指進去,粗魯地擴張著。
很冷,很冰,很硬,很乾。
沒有生氣,沒有溫暖。只感覺到死亡,只感覺到窒息,只感覺到絕望。只有撕心裂肺萬骨俱焚的痛苦。
但即使如此的痛苦,也還是要繼續。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要證明什麼,要表達什麼,要宣洩什麼。
同樣粗魯地對待著自己的fen身,強硬地蹂躪擼動,強迫它硬起來,強迫它進入對方陰冷的內裡,強迫它動起來。在它被冷得軟掉滑落出來之後,固執地搓揉它強迫它再次立起,再次進入。
你知不知道做ai是什麼?有愛,才做。無愛的做ai,那只是xing交。
可以的,我們還能做ai。還有愛的,還能愛的,還可以愛的。
我也不想這樣愛你,我也不想愛這樣的你,可是沒有辦法,我逃脫不了,什麼樣的你我都只能愛上,什麼都沒有了,愛還在。
愛還在,我們就可以做,真的可以,真的真的可以。這真的是做ai。
你不相信?你們都不相信?你們為什麼都不相信?不相信你們看啊,看啊!
「啊啊啊啊——」
孤單地一個人攀上高chao,隨便趴在對方背上大口地喘著氣,已經淌幹的眼睛再也流不出淚來。
身下那「人」始終趴在那裡一動不動任他折騰,喉嚨裡低低地咕咕作響。等他動作完了,伸了一隻手出來,手背在自己背上抹了一抹,看一看,又是一灘先前那種透明的液體,嘲嘲地悶吼著,翻身要起來。
隨便猛地抽離了它,推開要靠過來的它,一言不發地下床套上自己褲子,連地上的槍也沒撿,沖上樓去。
不一會兒他就跑了回來,卻是拿著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鐵鏈子,將站在地下室門口張望他的它拖回地下室床上,按在那裡就開始捆,牢牢地縛住了四肢,連脖子那裡也纏了好幾圈。
「……嘲……嘲!」
「不准動!」
「嘲……」
「他們找過這裡了,應該不會再來,」隨便按住它的肩,直直看著它眼睛道,「不管你聽不聽得懂,都給我待在這裡!餓了就忍著!」
「……你等著,」他頓了一會兒,又說,「過幾天我送大家平安離開這兒,就回來陪你。到時候……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再也不會丟開你……你等著。」
「……嘲……」
他低頭在對方發上吻了一下,翻身下床,撿起雷神槍,從槍托處化出兩道長針狀的黑影,取了其中一道插在牆邊那洞旁,有些不熟練地念了一段咒,藍光泛起,不多時顏色變淺,在洞前化出一道若隱若現的光膜。
撿起上衣也套回身上,最後看了床上那「人」一眼,隨便轉身跑上樓梯,同樣在地下室門口也加了段封印咒。關上鍋爐房的門,退出教學樓。
「哈欠……」爆頭誇張地拍了拍嘴,然後嘴張著合不攏了,「大,大便?你不是去下面……」守夜?
「下面沒什麼異常,守著大家就好,」隨便道,拍拍他和蔡致,「回去睡吧,剩下半夜我來守。戎子呢?」
爆頭打著哈欠指指還亮著光的走廊最末那間房,「在裡頭,可能谷梁還沒醒。」
「知道了,去吧。」
他們在那裡低聲說著話,第一間房的門突然開了,江黎慘白白的臉冒出來,把正要往那方向走的爆頭嚇了一大跳,「哇,你做什麼!」
「我們吵醒你了?」隨便抱歉地笑笑。
「不是……」江黎扶了扶眼鏡不好意思道,偏頭示意裡面——張報國雄厚的呼嚕聲傳出來,「我本來就沒怎麼睡著。」
「難怪這幾天臉色這麼差,」隨便理解地點點頭,笑道,「要不這樣,你搬去我房間吧,反正我也天天睡外頭。就是小心點別亂碰裡面的東西。」
「那,那麻煩你了,謝謝。」江黎點點頭,回屋去收拾東西。
這晚的月光白亮皎潔,圍牆外的亂舞群魔,依舊陪了隨便剩下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