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脫逃

　　絳雲在房門口坐了一夜，待到天色微微發亮時，她伸了個懶腰，放鬆地吁了口氣。她靠著房門，正要小寐片刻，忽然，房門不期然地打開，她重心不穩，仰面倒了下去。她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想要穩住身形，下一刻，她的後背靠上了池玄的腿。她仰起頭來，略有些不滿地看著他，說道：「幹嘛突然開門啊！」

　　池玄的神色裡帶著驚訝，他也不解釋什麼，只是問道：「你一夜都在這裡？」

　　絳雲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皺眉道：「我當然一夜都在這裡啊，我在守門吶！」

池玄沉默著，彎腰將她扶穩，繼而抽身到了窗邊，推開窗戶，四下張望。

　　絳雲滿臉不解地起了身，邁步進屋的時候，忽然明白了過來。屋內的鋪上，早已沒有褚閏生和幻火的身影。她大驚，跑到鋪前，道：「他們去哪裡了？」

　　「我不知道。」池玄回答。

　　「不可能啊，我一夜都守在門口，他們……」絳雲忽又想到什麼，滿臉不甘，「他們出去為什麼要瞞著我！」她皺起眉頭，「哼！以為拋下我我就找不到了嗎？！」

　　她伸出雙手，平攤在面前，瞬間，一面寶鏡出現，安穩地落在她掌中。

　　池玄見狀，道：「你的妖力恢復了？」

　　絳雲笑道：「只恢復了一點，不過梁宜說馬上就能全部恢復的。你看，我沒說錯吧，我的妖力能不能恢復，不關你的事。」

　　池玄聽罷，微微頷首，「嗯。」

　　絳雲不再多說，她一手捧著寶鏡，一手輕輕拂過鏡面，剎那之間，寶鏡光華流轉，鏡中忽現了一間宅院。但見那宅院上空，雷光閃閃，好不駭人。絳雲想要細看宅中，鏡子卻偏偏不顯。

　　「奇怪，為什麼看不到？」絳雲低聲自語道。

　　「是彌天傘……」池玄道，「他去找何彩綾了。」

　　「那個惡仙？！主人為什麼要找那個惡仙？」絳雲皺起眉來，忿忿然道。

　　池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又看了鏡中的景像一眼，道，「我去找他們回來，你通知段高功。」

　　「你話說反了吧！」絳雲收起鏡子，道，「應該是我去找他們回來，你通知那老頭！」

　　池玄也不答話，輕輕一躍，上了窗櫺。

　　絳雲見狀，忙拉住他的手，「你不准去！讓我去！」

　　池玄回眸，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他抽回手，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微薄的晨光裡。

　　絳雲就因那一眼愣在了原地。她還記得那眼神，一貫的冷清之下，藏著西海般的深沉。她從不曾想過，清高如他，也會有這般情緒。她愣了片刻，就回過了神來。剎那之間，心底生了恐懼。就是這樣的眼神，很久以前，他這麼望了她一眼，待再見之時，他元神盡毀，消失無蹤。

　　絳雲心中愈發驚懼，她慌忙爬上窗戶，騰身而起，化出了獸形，往那雷聲轟隆之處行去。

　　……

　　雷聲愈發切近，褚閏生竟覺得不安起來。他本來想著，若是入宅之後遇到何彩綾，就拿出金鈴，喚商千華前來助陣。但後來的種種變化，卻遠非他所想。如今，若是商千華真的來了，他豈不是恩將仇報？

　　他想到這裡，不自覺地避開何彩綾的視線，低下頭來。

　　「仙子，果然如我所言，他居心叵測，是敵非友。」姜希笑得輕蔑，「仙子，你還是把他交給我，專心對付雷神吧。」

　　何彩綾笑了笑，「既然他冒犯的是我，就該由我來懲戒，什麼時候輪到你？」她聽著愈發接近的雷聲，笑道，「巳、卯，給我看好他，等我回來。」

　　巳符和卯符聞言，恭謹地答應了一聲。

　　何彩綾不再多留，彩綾一揮之間，消失無蹤。

　　褚閏生目送她離開，也不知說什麼好，這時，站在他身旁的卯符仰起頭來，撅著嘴，不滿道：「哥哥，你是壞人嗎？」

　　褚閏生無法回答，只能沉默。

　　一旁的巳符冷冷看他一眼，既而望向了面前的劉還海和姜希。滿地毒蛇蠕動，盤在這少女的腳下。

　　姜希垂眸一笑，「區區兩個使符，也想阻我麼？」

　　他說完，手指一彈，兩道鐮風破空襲去，地上的毒蛇被風刃切斷，紛撒一地。巳符見狀，眉頭一皺，縱身迎上，數條白蛇纏上她的手臂，化作了一條長鞭。她揮鞭，震開了那兩道風刃，冷聲道：「姜堂主自重。」

　　「偏不自重。」姜希笑著說完，手中忽然出現了一把長劍。那長劍通體透明，周身攜風，一望而知，不是凡物。他執劍，攻向了巳符，出手之間，毫不留情。

　　劉還海見狀，舉步上前，伸手欲擒褚閏生。

　　褚閏生剛要反擊，身旁的卯符上前一步，這小女娃方才還是一副天真可愛之態，如今，她雙眼血紅，面帶殺意。周身，散出一股馥郁馨香來。

　　劉還海立刻閉息退開，就聽姜希一邊與巳符交手，一邊悠然開口，道：「劉堂主一屆凡人，就別跟我們這些怪物糾纏了。堂主一旁稍待，我這就替你拿人！」

　　他話音落時，一劍斬斷了巳符手中的長鞭，他收劍出掌，擊開巳符。那一掌之中，蘊著法力，巳符撞上牆去，待落地之時，已然化回了白玉。姜希縱身一躍，落在了卯符面前，二話不說，一劍刺入了卯符的體內。卯符悶哼一聲，倒下地去。褚閏生大驚，伸手將那小女娃接在手裡，白光隱現，那女娃兒化作了一塊兔形白玉，落在他掌中。

　　姜希籲口氣，抬眸看著褚閏生，也不多說什麼，直接起劍，刺了過去。

　　褚閏生翻身避開，正要起訣施法，姜希的劍鋒卻已在他面前。他只得停下，慌忙避開，順手抄起了方才何彩綾變出的長劍，迎上前去。但那精鋼劍鋒，碰上姜希的長劍，竟碎裂開來。他心中愈發緊張，思緒也混亂起來。

　　正在這時，他的眼前忽又出現了淡淡的白煙。一股力量竄行於四肢之內，似曾相識。他還未來得及細辨，姜希的攻勢又近。褚閏生心中一慌，扯下了房內的白紗，揮了過去。

　　白紗輕薄，並無殺傷之力。但褚閏生這一揮，白紗竟堅韌異常，一擊之下，就碎了姜希的長劍。

　　姜希察覺異樣，退了開來，旋風又起，重新在他手中凝為長劍。他執劍含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般法力。」

　　不知為何，褚閏生的心底再無懼意，反生了淡淡快意。他一跺腳，震起地上的珍珠，繼而起訣，輕喝一聲。剎那之間，那數十珠子一齊襲向了姜希。

　　姜希見狀皺起眉來，這分明是他先前用過的招式。這般舉動，自是嘲笑無疑。他揮劍，擊落那些珍珠，正要再攻。褚閏生的身影，卻在眼前消失了。

　　姜希心中一驚，正欲尋找。背後，卻響起了那少年的笑語，「你也不是很厲害嘛。」

　　姜希慌忙轉身，一劍揮去。然而，他的劍卻被褚閏生用單手擋住。褚閏生淡淡一笑，聚力出掌，擊在他的腹部，將他震開。

　　姜希撞在牆上，口中嗆出鮮血來。他的眼角餘光，掃到了那枚蛇形白玉。他忽又想起，這一招，是方才他對付巳符所用。

　　褚閏生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幾月之前，茅山之上，對付何彩綾的子符之時，他也曾有過這般的速度和力道，下手之時，毫不留情。心中的快意，掩去了不安和畏懼，近了狂傲。

　　斷無錯說過，他死過一次，三魂聚合，靈能開啟。「識神」未練，「潛神」已成。「潛神」壓制「識神」會讓他失去常性，走火入魔。

　　姜希穩了氣息，拭去唇角的鮮血，猛一揮手。狂風成颶，捲向了褚閏生。

　　褚閏生卻依然不驚不躁，那狂風如刀，割破衣襟，削斷髮絲。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笑著開口，說了一聲：「回去。」

　　狂風得令，瞬間返回。姜希大驚，伸手阻擋。但那狂風早已失了控制，狂暴異常。片刻功夫，就摧梁破牆，掀去了屋頂。

　　劉還海縱身一躍，到了姜希身邊，拉起他，正欲退避。褚閏生卻瞬間到了那二人面前，二話不說，出掌擊去。

　　正在這時，忽然，一股清淨罡氣蔓延而至。褚閏生的腦海裡忽然一片清明，他收掌，退開幾步，穩下自己的心神。他不禁心生笑意，抬眸往向了那罡氣湧來的方向，喚了一聲：「師兄。」

　　來者，正是池玄。

　　池玄落地，穩住了身形，靜靜看著面前的情勢。他臉色蒼白，呼吸微促，神情卻依舊平和。

　　褚閏生覺得全身無力，站立不穩。他強撐著，走到池玄身邊，伸出手來，苦著臉道：「師兄，扶我一下……」

　　池玄伸手扶著他，問道：「幻火呢？」

　　褚閏生皺眉，搖了搖頭。

　　池玄見他疲憊至極，也不再多問。他抬眸，看了看劉還海和姜希，又對褚閏生道：「你留在這裡，我去找他。」

　　「不是吧？」褚閏生滿臉哀怨。

　　池玄起了劍訣，口中輕念了幾句，瞬間，房間內散落的寶劍紛紛飛起，襲向了劉還海和姜希。

　　褚閏生見狀，驚訝不已。他這師兄，也出殺招？

　　但後面發生事，卻讓他生了笑意。劉還海和姜希本想反擊，但那數十把寶劍只是落在了他們的周圍，成了牢籠。

　　「一時半刻，他們出不來。」池玄說完，正要離開。卻見無數黑衣勁裝的男子聚在了這房間周圍，將他們團團圍起。

　　「給我拿下他們！」被困在劍陣中的劉還海出聲，喝道。

　　黑衣人得了命令，紛紛攻擊。

　　池玄正欲施咒，卻見一抹赤紅閃過。一匹巨大天犬從天而降，落在了黑衣人中。天犬左突右衝，彪猛無比。

　　凡人見此，怎不驚惶，一時間，皆亂了陣腳。

　　那天犬，自然是絳雲。她一躍到了池玄和褚閏生面前，二話不說，將那二人咬起，甩上了後背，騰身而起。

　　「慢著，還有幻火……」褚閏生急忙道。

　　幻火？絳雲滿心憤怒。那個笨蛋圈圈，還說什麼保護主人，這不是拖後腿麼？她扭頭又跑回了宅院，還未等她落地。就見幾名粉衣女子現身，衝他們招了招手。

　　池玄一眼看見那些女子扶著一個人，正是幻火。他躍下犬背，抱過了幻火，頷首道，「謝謝。」

　　那些女子福身行禮，瞬間變為了桃花片片，散入了風中。

　　絳雲正不解，宅院內的黑衣人又追了上來。她不再多想，一口叼起池玄和幻火，撒腿就跑。天犬迅捷無比，如金紅流星，劃過微明的天際，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