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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絕塵》第165章
合卷泯 第一百六十五章 破局 [三]

  「我只是,來拿件東西……」

  他話音未落,梁宜驟然轉身,往絳雲的方向去。褚閏生察覺,輕輕一笑,身形倏忽一動,卻先了梁宜一步。

  梁宜揮動拂塵作法,高喊了一聲:「徐秀白!」

  徐秀白的驚愣不過瞬息,他反應過來,一把抱起了絳雲,退開數丈。

  「魄滅諸形散,魂離萬念消!褚閏生!」梁宜的聲音如銳金穿石,金光爆裂,如塵散開,將褚閏生包圍了起來。

  褚閏生的神情依舊散漫悠閒。那金光如刀銳利,攜殺氣凜冽,卻不過輕輕曳動了他的髮絲,竟不能傷他分毫。

  褚閏生笑著,讚了一句:「『毀魂滅魄』果然厲害。」

  梁宜神情凝重起來,她回頭,望向了池玄。

  池玄站在原處,一動未動。他的身子微微輕顫,似是竭力克制。彌天傘一開,他的罡氣雖有減弱,但因何彩綾的治癒增長之術,依舊無法盡收,豈能接近絳雲。

  這時,何彩綾開口,道:「仙君,不如我們打個商量吧。」她笑盈盈地看著眼前局勢,「我收去子符之力,更助你救那小狗兒。條件也簡單,無論我今日殺誰,你都休要插手,可好?」

  池玄看她一眼,沉默不語。

  「好!」梁宜卻開口,答了一聲。

  池玄微驚,望向了她。

  梁宜眉峰緊皺,神情中儘是急躁擔心之色,「仙君,今時今日,何來猶豫!」

  何彩綾聽得此話,掩唇而笑。

  褚閏生歎了一聲,道:「唉,作孽,怎麼人人都巴不得我死呢?」他說著,伸出手來,攤開了手掌,帶一抹笑意,道,「說起來,我倒是學了些新招數,耍給你們看看吧。」

  說罷,他的掌中忽然現出無數潔白的硨磲珠子,珠子片刻滿盈,滾落下來。珠子落地,竟激起點點水花。一時間,流水飛舞,環繞如練,寒氣幽幽,傾瀉而出。

  看到這個招數,何彩綾笑道:「連那龍二太子的看家功夫都學會了呀。呵呵,倒是我班門弄斧了。」她說著,右手一甩,身旁環繞的那一痕墨色瞬間化回了五色彩綾,落在了她的肩頭。兩道白光飛離她的身體,變回了玉石之形,落在她的掌中。

  週遭的增長之力相應解除,池玄將罡氣斂盡,疾步往絳雲身旁去。

  褚閏生見狀,念道:「水族鱗獸,從我號令,莫敢有違!」

  話音一落,那數十枚硨磲珠子竟變作了妖精鬼獸。細看時,那一眾妖物皆是魚蛇之流,身影虛幻,肢體不全。不等眾人反應,妖物已一湧而上,撕咬攻擊。

  池玄被妖物擋下,卻又不敢釋出罡氣禦敵,竟陷了困境。梁宜亦被妖物圍困,不得脫身。

  褚閏生旋即邁步,走向了徐秀白。徐秀白看了看懷中的絳雲,出聲令道:「天綱列陣!」

  網元天綱瞬時展開,鋪陳在地。

  褚閏生帶著輕嘲,道:「徐大哥方才沒看見雷錐麼?」

  徐秀白一時不解他話中的含義,下一刻,卻聽他令道:「收。」

  網元天綱一陣彈動,終是從了那聲命令,繞起成軸,收盡了威靈。

  「你……」徐秀白恍然大悟,頓時又驚又怒,「將我師傅的魂魄還來!」

  褚閏生輕輕一笑,「你先將我的絳雲妹妹還來。」

  徐秀白抱緊懷中之人,又退了數步,咬牙沉默。

  褚閏生生了一絲無奈,正要上前,忽聽身後笑聲歡愉,悅耳如銀鈴一般。他轉頭,就見何彩綾緩步走來,邊笑邊道:「炎火升明,從我號令。護佑我身,焚我宿敵。」

  隨她邁步,火焰自腳下升騰,燃上她身。轉眼之間,隨那火焰燎過,她的眉髮皆成金赤,一雙眸子火紅,烈如真火。五行綾更化作烈焰,環繞飛舞。妖物略近她身,便被火焰焚盡,化作縷縷青煙,消散無蹤。那被硨磲珠子引動的水流亦被火焰蒸起,氤氳出了霧氣來。

  何彩綾伸手,做了相邀之姿,笑道:「我陪你玩幾手如何?」

  褚閏生望著她,微笑頷首。他迎上幾步,週身忽現隱隱雷光,他開口,喚道:「雷錐何在?」言罷,一支一丈有餘的雷錐現形在旁。他伸手握住錐身,雷錐瞬間縮短,化作三尺來長。他執錐,擺出了使劍的架勢。

  何彩綾雙手一展,火焰橫貫,變作一支紅纓長槍。她握住長槍,二話不說,縱身攻擊。褚閏生自不猶豫,出招相抗。剎那之間,赤焰飛舞,雷光灼爍。兩人身法之快,已非目光能追。道法之強,早過凡人之限。不過須臾,已拆百招,仍不分伯仲。

  何彩綾尋得空隙,卸開雷錐,一槍刺向褚閏生的胸口。褚閏生橫錐一檔,手起劍訣,輕輕撫過錐身。剎那,長錐一分為三,直刺向何彩綾。

  何彩綾敏捷一避,長槍一轉,將那些雷錐擊開。她站定,背槍身後,笑道:「小子,聽說你有燒人真元的絕技,怎不使出來讓我也開開眼?」

  褚閏生笑著搖了搖頭,並不答她。他掐訣,令道:「分!」

  三支雷錐得令,又一分為三,九錐織出電光耀目,一齊襲向了何彩綾。

  何彩綾自知無法阻擋,飛身一退,火光一閃之間,她的身形竟化虛無。雷錐未能得手,只得回返。

  褚閏生眉頭一皺,正要以雷錐護衛,卻覺勁風忽至。他轉身,就見何彩綾不知何時現身,手上長槍突刺,襲他咽喉。他側身避開,那槍鋒擦過頸項,削斷他幾縷髮絲。他不敢停頓,提勁一躍,退到了一旁。

  何彩綾笑得歡愉,道:「閃得真好。再試一次吧。」她說罷,身形又一次消失。

  褚閏生輕輕吐息,默默引動元神之力。片刻之後,靈竅皆開,心神空明。萬物萬景,皆納眼底。他猛地轉身,擊出了一掌。

  一掌擊出,火焰現形。何彩綾的長槍尚未出手,胸口已被結實擊中。她眉頭一皺,退開數步。待站穩身形,她整了整衣襟,嗔道:「對姑娘這麼出手,好不要臉。」

  褚閏生笑望著她,輕輕拍熄了袖上的火焰,道:「是我失手。再試一次吧。」

  言罷,兩人皆斂笑意,殺念戰意油然而生,氣勢之強,不相上下。

  正當兩人要再動手之際,池玄已將一眾妖物盡數制伏。他不敢有片刻耽擱,急往絳雲處去。

  褚閏生見狀,架勢頓收,出聲令道:「解煞。」

  這一聲雖輕,卻振聾發聵。那簡單的兩個字,含著讓人無法揣摩的心意,緩緩擴散開來。

  絳雲的額前硃砂綻彩,身子驟然繃緊。突然而來的痛楚,讓她叫出了聲來。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紅光耀目,自她身上爆發。駭人煞氣噴湧而出,如浪翻騰。煞氣所過之處,草木枯朽,生靈寂滅。

  抱著絳雲的徐秀白尚是凡人之身,豈能耐住這煞氣森烈。他猛地一震,四肢脫力,倒了下去。

  「絳雲!」池玄驚呼出聲。然而,那煞氣襲來,狠狠衝入他的身體。四肢百骸如被重擊,心神魂魄似要碎裂。他跪下身子,喘息不止,再無法行動分毫。

  梁宜雖想相助,無奈那煞氣擾亂真氣,迷惑神智。迫得她不得不靜氣凝神,以做抵抗。連她亦如此,一旁的上清弟子何來反抗之力,皆頹然倒地,奄奄一息。

  此時此刻,強如何彩綾,也因那煞氣緩了行動。她皺眉,正要重喚彌天傘,卻聽褚閏生又念了一句:「收。」

  何彩綾聞言,頓生驚愕。她望著眼前之人,難以置信道:「你、你竟然……」

  她話未說完,就見那耀目紅光並濃厚煞氣一齊湧入了褚閏生的身子。細看時,紅光煞氣之中,蘊著一點金紅光輝。那光輝沒入他體內之時,他悶哼一聲,緊皺起了眉頭。

  那是何其奇特的感受。無邊煞氣帶著別樣的溫暖融進身子,在百脈中流轉。如久旱逢雨、烈陽融雪,道不盡的暢快自在。而那金紅之輝更是讓真氣翻湧,血脈沸騰,似洪流破閘一般。法力道行瞬間精進,全身之力,取用不盡。

  但他尚是凡人肉身,縱是補益,如此猛烈,如何消受?但見他雙目血紅,氣息凌亂,筋脈浮凸,腳步虛浮,再無力操縱雷錐,更使不出一絲道法來。

  他心神混亂,竟連思考之力都被沖潰。但心中尚有一念執著,支持著他站立不倒。

  突然,有人縱身而上,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的神識有了瞬息清明,抬眸看時,那出殺招之人,正是梁宜。

  煞氣被他吞盡,眾人皆得解脫。梁宜正是趁著這個空隙,突襲得手。她的指節微微泛白,顯然是用了全力。她雙目怒睜,語氣森寒,道:「我是滅不了你魂魄,可還能毀你肉身!死吧!」

  褚閏生握上她的手腕,想要掙脫,無奈體內煞氣流竄,不容他片刻安寧,何談使力?

  梁宜卻無半分留手之意,手上力道愈強,指甲刺入他的肌膚,帶出血色。

  褚閏生望著她,緊咬著牙關,眼神之中既怒又懼。

  忽然,梁宜身子一顫,鬆了手上力道。她驚愕難當,神情中滿是忿恨不甘,她顫聲,道:「竟然是今天,竟然是今天……」

  她話未說完,身子一僵,一道精光飛出,盤桓而起。精光似要停留,卻被一股力量牽引,往茅山的方向飛去。

  咽喉上力道一解,褚閏生嗆回一口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笑得慶幸,望著那精光飛去的方向。原來,梁宜被施下離魂咒法,懲戒九十九日。此刻,正是期滿之時。何等巧合,又是何等幸運。

  但他的慶幸歡愉不過片刻,他看著漸漸緩過神來的眾人,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他拼盡最後的力氣縱身飛起,逃離而去。

  何彩綾默默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身形一晃,消失無蹤。

  ……

  褚閏生早已辨不清方向,拚力飛了片刻,便再無法支持。他頹然落下,勉強在落地之時穩住了身形。到了此刻,他連站起身來的力氣都已耗盡,天知封閉,五感遲鈍,眼前事物皆已模糊。

  忽然,火光一閃,紅纓槍尖赫然出現,直刺他的眉心。

  他無力閃避,更無力相抗。千鈞一髮之際,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槍尖。

  鋒刃銳利,刺透肌骨。火焰熾烈,燃上衣衫。他卻似完全察覺不到痛楚一般,牢牢地將那兵器緊握。

  「死心吧。」何彩綾的聲音,冰冷如霜。

  他看不清眼前之人,更辨不清她語氣裡的那一絲惆悵。此時此刻,他的心上,只能記起一件事……

  他開口,嘶聲吼道:「我不能死!絕不能!」

  何彩綾執著長槍,皺眉看著眼前之人。不知為何,她的心上竟生出猶豫來。此刻的他,如此脆弱狂躁。不久之前,她也曾見過他如此。

  一個人究竟能承受多少折磨傷害,她並不知道。肉體之痛和心內煎熬哪個更傷人,她亦無法分清。這一路而來,他是如何死裡逃生,她更不曾過問。可她卻無法抑制地會去想,他若是真能回家,該有多好……

  這時,他的手鬆了開來。那倉促接收的力量,終是扼斷了他的神識。他軟軟倒地,昏睡了過去,再無反抗之力。

  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何彩綾回過神來,握著長槍的手愈緊了幾分。

  她何等清楚明白地知道,待他下次甦醒之時,便是將那天犬煞氣和一分元神化歸己用之時。到時候,他道行精進,縱然是她,亦無十足把握能再敗他。此人不除,必生禍端……

  她定了定神,執槍欲刺。然而,眼見那槍尖到他眉間,她卻又停頓。

  她靜靜看著他,腦海中微微空白。

  聞得到,瑞香之氣,芬芳甘甜,瀰漫四周。

  還記得蘆葦之中,他護她一夜。縱然她當時昏迷不醒,卻不曾忘記,那滿懷的香……

  她閉目,輕歎一聲。手中的長槍瞬間化回了彩綾。她身上咒法驟解,又復了尋常之姿。她無奈地笑起來,伸手撫開他緊皺的眉頭,自語般道:「就讓你再欠一個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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