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帶來了什麼？讓我看看。」歐泊放開手小聲問道。

　　雷蒙說：「日記。」

　　歐泊點了點頭，接過日記本，雷蒙說：「這是第一任時間之輪的艦長奧斯，在抵達教廷後的生涯裡寫下的記錄。」

　　歐泊小心地翻開日記本，它不是以新型紙張寫就的，這是一種在遠古時期經過改良後的記錄材質，由很薄的透明翼式紙張組成，裡面有無數遠古文字閃著光。雷蒙打開E7的掃瞄儀，翻譯上面的古文字。

　　這是一種類似於夾層記錄板的方式，薄膜紙張內夾著一種均勻分佈的液晶，受壓力傳感而留下記錄痕跡，大部分經過歲月的清洗已模糊不清了，只有少量單詞能辨認。

　　E7頭頂發射出光屏，除能辨認的地方外一律都以亂碼替代。

　　奧斯的日記本：

　　【幻星人離開了，它們將在宇宙的某個角落安家，五台星辰自旋諧振機被交給伊格納•諾蘭，由他負責尋找這個時空的駕駛員，期望能在這個宇宙中完成它的歷史使命。】

　　……

　　【德拉蒙帶來遠星的消息，星辰自旋共振機在我們的平行宇宙第一次啟動，將幻星宇宙中的首都傳送到這個四維空間裡，成功了。】

　　【人類的未來究竟在何處？】

　　「星辰自旋共振機。」歐泊喃喃道：「是什麼東西？」

　　雷蒙搖了搖頭，頎長的手指拈著書頁，翻過數頁。

　　一連許多頁都模糊了，歐泊從少許出現的詞與短語推斷大部分都是在教廷中的生活，直到後面，奧斯又提到了一段。

　　【舊時光之輪與星辰教廷針鋒相對，雙方幾乎無法再合作下去。】

　　雷蒙：「我覺得這段有點意思。」

　　歐泊點了點頭，消息的缺失實在太多了，令他幾乎無從判斷，最後奧斯還留下了一句。

　　【世界的意識在這個四維空間裡無處不在，最高維度的源似乎監視著這個世界的一舉一動，諾蘭的一切努力沒有發揮任何作用，複製人計劃還是被啟動了，彷彿有一股力量，讓這個世界的發展循著幻星人世界的老路，光靠幻星的努力辦不到，幻藍螢石的作用日漸微弱，未來，建立新的伊甸園的使命只有交付在人類的身上。】

　　【今天一位後輩洛根受到德拉蒙的引薦前來，將駕駛新時間之輪離開，尋找宇宙中更為適合的新環境，但世界的意識附著於每一顆恆星上，沒有恆星的宇宙只有冰冷與孤寂，這是不可能的。洛根還執著地希望找到所有維度誕生的源頭，但五維空間的障壁已經無法突破，要如何朝金字塔更高的層級邁進？希望渺茫……】

　　雷蒙說：「我剛才看到這一句，世界意識的時候，覺得非常震驚……」

　　歐泊道：「這是什麼意思？奧斯是說在我們的世界裡還有一個更強大的靈魂作為主宰？它會干涉人類的運轉麼？可是這不可能啊……我一直沒有感覺到恆星對人類社會的干涉……」

　　歐泊瞬間想起了許多事——恆星的靈魂，教皇說過的最高維存在朝低維投射後，無處不在的情況。幻星人的逃亡，以及象牙塔在他與科洛林前去拜訪，說到的「人類沒有未來」。

　　「得馬上去找教皇……」歐泊說。

　　雷蒙道：「太晚了，他已經睡了，明天吧。」

　　扳手醒了，他打了個呵欠，懨懨地注視著湛藍色的夜幕，繼而抬眼看歐泊。

　　雷蒙道：「老友，感覺如何？」

　　歐泊心神不定，翻來覆去地想著奧斯的日記本，扳手說：「我得回去了，弟兄們。」

　　雷蒙主動說：「我送你回去吧。」

　　扳手道：「不，我自己一個人來的，還得自己回去。歐泊，幫我一個忙，你在教皇的麾下學習麼？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認識這麼多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歐泊知道他的意思，說：「我會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願意做。」

　　扳手道：「我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國內暫時下來，別再有外敵，給我一段時間平息問題。」

　　雷蒙說：「情況已經這麼嚴重了麼？」

　　扳手凝重地點了點頭，看得出他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那麼。」扳手說：「我們在不同的地方，一起努力。」

　　他朝雷蒙與歐泊行了個傭兵禮，歐泊說：「留個通訊方式吧，有事的話可以朝我們求援。」

　　雙方交換了通訊方式，扳手繫好肩甲，比來時精神了許多，慢慢地走出花園，離開大聖堂。

　　「喂。」一名僧兵壯漢說：「先知圖書館裡的書是不能帶出來的。」

　　兩人轉身，雷蒙把歐泊擋在身後，說：「那又怎麼樣？」

　　「馬上還回去。」歐泊說：「對不起，不清楚規矩。」

　　壯漢比雷蒙還高了半個頭，又冷冷道：「根據大聖堂的規定，私自把先知圖書館裡的書帶出來的，會被判罰在星圖殿內面壁七十年，你倆誰去？」

　　雷蒙：「……」

　　歐泊：「……」

　　「埃姆斯。」歐泊根據他身上的主教袍，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說：「我可以去面壁，但是如果明天教皇找不到我人，盼您代為解釋一下。」

　　埃姆斯彷彿有點意外歐泊竟會知道他的名字，他說：「你確實不能去，書是他帶出來的，你的護衛必須跟著我走。」

　　歐泊道：「不可能！這是什麼鬼規矩！」

　　雷蒙道：「如果我們不去，你想動手捉拿？」

　　埃姆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說：「你覺得你們會是我的對手？」

　　雷蒙鬆了鬆了指節，扯開點軍服領帶，看那模樣，竟是要與埃姆斯開打。

　　歐泊總覺得大主教埃姆斯的行為有點異常，按道理說他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動機？然而埃姆斯剛一握拳，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

　　「是我疏忽了。」安迪斯說：「請把書交還給我，埃姆斯，他們是科洛林陛下的使者，希望您能看在教皇的面子上，不要在這裡製造麻煩。」

　　埃姆斯瞇起眼，冷哼一聲，說：「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安迪斯推了推眼鏡，過來接過書。

　　「什麼鬼東西。」歐泊小聲道。

　　雷蒙看了埃姆斯一眼，大主教走出花園，仍轉頭看他們，雙方目光恰好對上，歐泊忽然發現埃姆斯的目光似乎也帶著深意。

　　當夜歐泊仍是在雷蒙房間裡睡的，翌日中午，他帶著自己的問題，來到教皇書房時，看到裡面沒有人。

　　「雷蒙？」歐泊探頭道：「他不在書房裡。」

　　雷蒙說：「還沒有進來？」

　　歐泊說：「可是他明明說讓我現在過來的……」

　　書房裡的書架後有一個通道，歐泊站在通道前，發現裡面有光，還有交談聲，便走了進去。

　　通道盡頭是一個環形大廳，格萊賓尼坐在輪椅上，安迪斯則推著輪椅，小聲交談著什麼。

　　大廳中央落下一道光，光線籠罩著培養艙，而培養艙裡有一個懸浮於液體中，拖著臍帶的胎兒。歐泊蹙眉道：「這是什麼？試驗品？」

　　格萊賓尼說：「這是一個容器。它還沒有靈魂，不是人類，放心。」

　　歐泊說：「它是實驗體麼？」

　　格萊賓尼說：「當我的這具身體死亡後，它將接替我成為新的教皇。走吧，回去。」

　　安迪斯推著格萊賓尼回到書房，他按了一個按鈕，書架旋轉，擋住了那條通道。

　　這一天光弧之國在下雨，格萊賓尼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蜷在毛毯裡，身後的壁爐還生著火，安迪斯退出書房後，他說：「聽說你們昨天把先知圖書館的書帶了出來？」

　　雷蒙一點頭，說：「抱歉，我不知道這個規矩。」

　　格萊賓尼道：「沒關係，埃姆斯這人一向如此，他不太服我的管轄，也有點傲慢，如果有人打擊打擊他，說不定能讓他清醒點。下次可以讓你的護衛直接動手，把他打個鼻青臉腫，說不定他就乖了。」

　　歐泊看到格萊賓尼說完這句，朝他曖昧地笑了笑、

　　他忍不住心中一動，想到教廷裡說不定有人與萊傑森勾結，那麼埃姆斯就是萊傑森的棋子？教皇在準備對付他們？

　　「埃姆斯很厲害麼？」歐泊坐在一張椅子上，問道。

　　「他是僧兵省的武聖。」格萊賓尼緩緩道：「還是有一定本領的。」

　　他躬身打開桌前的一個投影器，說：「護衛，你有什麼事？」

　　雷蒙走上前，把機器人小Q放在書桌上，禮貌地說：「我昨天聽歐泊說，您認可他。」

　　格萊賓尼乏味地咂嘴，說：「是的，這是小Q？我記得我見過它。」

　　雷蒙說：「科洛林陛下讓我在一個適當的時候，把小Q交給您。」

　　歐泊疑惑地看著雷蒙，問：「有這件事？」

　　雷蒙點了點頭，攤手表示他也不清楚內情。

　　「啊——」格萊賓尼說：「科洛林……嗯，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雷蒙依舊到門外去站著充當護衛，格萊賓尼拿過小Q，歐泊一直注視著他的行動，以為科洛林在小Q裡錄入了什麼信息，想傳達給教皇，但是沒有，格萊賓尼直接把小Q關機，將它放平在桌上。

　　「今天讓我們來進行第二課，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問問你，昨天得到了什麼收穫？」格萊賓尼如是說。

　　歐泊把他的所有疑惑都告知了格萊賓尼，最後說：「父親是為了尋找一個新的宇宙麼？」

　　格萊賓尼點頭道：「是。」

　　歐泊說：「我們現在的宇宙不能住？」

　　格萊賓尼嗯了聲。

　　歐泊道：「可是我看到一切都是正常的……沒有什麼毀滅世界的先兆……而且人類的生命對整個宇宙來說很短暫……」

　　格萊賓尼道：「你只活了不到三十年，歐泊，有的時候我們都需要未雨綢繆，可能有的人認為人的生命太短，較之整個宇宙的歷史來說只是曇花一現，但自從ACU公司研發出基因修補技術後，人類就已經不再像光紀元前的情況了，現在一個人能活多久？」

　　歐泊微微瞇起眼，思考教皇的話，格萊賓尼道：「無止境地活下去，所以那一天總會到來。你的父親正在尋找新的安居之所。」

　　歐泊說：「是不是世界的意識，最後都會毀滅……」

　　「噓……」格萊賓尼極其輕聲地作了個動作，歐泊登時會意噤聲。

　　隨著這個動作，小Q的機器人身體上，有一個零件懸浮起來，飛出，落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歐泊：「！！！」

　　這是信念之力！歐泊萬萬沒想到教皇也會信念之力。

　　「換個話題吧。」格萊賓尼注視著小Q，緩緩道。

　　歐泊說：「星辰自旋……諧振機是什麼？」

　　「是一種幻星人帶來的設備。」格萊賓尼漫不經心道：「昨天幻星的大領主就是奉了科洛林的命令，過來朝我索要這個，但我覺得，還遠遠未到時機，科洛林太心急了。人一心急就容易做蠢事……」

　　歐泊道：「我猜它是把遠星傳輸過來的設備，是嗎？」

　　格萊賓尼緩緩點頭，說：「這五台機器從諾蘭時代開始就被賦予了獨特的使命。」

　　隨著他的話，又一個零件旋轉著離開小Q的身體，落在桌上。

　　「你會幫助烈星嗎？」歐泊說。

　　格萊賓尼道：「我不想在這種時候被牽扯進太多事裡，坦白地告訴你，歐泊，讓我出面干預，不如求助於你的老師，他有這個能力解決烈星的麻煩，並且他也有這個動機，畢竟烈星也曾經是他的故鄉。」

　　歐泊說：「不……亞澤拉斯是死在他手上的，光是這一點，傭兵們就不會接受他的幫助。」

　　格萊賓尼懶懶道：「如果你堅持，我當然可以朝羅德曼施壓，讓他暫緩派出維和部隊，但這很有可能會令你陷入另一個麻煩裡，而這個麻煩是我解決不了的，當它發生時，你甚至找不到我，這樣你也願意？」

　　歐泊道：「什麼樣的麻煩？」

　　格萊賓尼道：「會令你得不到一件本該得到的東西……當然，這也僅僅是我的推測。」

　　歐泊莫名其妙道：「什麼東西？」

　　格萊賓尼沒有說話，許久後，他緩緩道：「那麼我就照你說的去做吧，畢竟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歐泊蹙眉，問：「你也是星辰騎士麼？」

　　「不，這只是我朝諾蘭學習的小花招，輪到我問了，第二個問題。」格萊賓尼說：「告訴我你的結論，歐泊。」

　　歐泊想了想，說：「關於靈魂，我認為它是在……在我們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的時候產生的。」

　　格萊賓尼點頭，始終專心地進行拆小Q的工序，歐泊心中忐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小Q復原，但既然是科洛林讓雷蒙交給他的，那麼兩人之間必定有著某種約定。

　　「不管是胎兒，還是嬰兒，當它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在黑暗裡有了『我』這個概念，它就具備了靈魂。」歐泊說。

　　格萊賓尼道：「這和我想的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我把它叫做『胎動』，在黑暗裡胎兒沉寂著，靈魂產生的一剎那，它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於是有了第一下胎動，從此之後它就具有了自己的靈魂。」

　　歐泊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所有動物都有麼？」

　　格萊賓尼點頭，說：「這和古神話中世界的起源相仿，一片混沌裡，造物主最先睜開了它的眼，或者從沉睡中醒來，這是一個靈魂從無到有，憑空產生的過程……所以。」

　　歐泊瞬間想到了裡面的那具胎兒。

　　「胎動。」歐泊喃喃道。

　　「是的。」格萊賓尼道：「胎動，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時間，不過距離它胎動的時刻也快了。如果你不去烈星，說不定能等到這個時候，與大主教們一起守護這個儀式，看到我新的身體睜開雙眼。」

　　歐泊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小聲問：「萊傑森知道麼？」

　　格萊賓尼朝他擠了擠眼，沒有回答，歐泊繼續看它拆小Q，說：「這種機器人……有什麼特別的來歷嗎？」

　　格萊賓尼說：「它是時間之輪上的智能小機器人，時間之輪三次啟程，科研聯合協會與星盟制定的智能機法則對這艘冒險飛船起不到約束作用，它們經過在五維世界內的進化，已經自成一個種族，就像真火鳳凰，龍鰩，劍齒虎與星狐，還有饕這五台星辰自旋共振機一般，具備智能，生命以及初級感情，能夠緩慢進化。」

　　歐泊：「……」

　　隨著小Q躺在書桌上的軀殼緩慢被拆解，零件越來越少，露出裡面盒子的一角。

　　「陛下，你為什麼拆開它？」歐泊問道。

　　格萊賓尼道：「我猜科洛林在這裡面放了一點東西——事實證明，像我這麼倒霉的人，偶爾也會有猜對的時候。」

　　歐泊已經無暇去想格萊賓尼的話，隨著小Q被完全拆開，裡面現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

　　他取過盒子，打開後裡面是一把小刀，一枚紅色的寶石。

　　「真火鳳凰。」格萊賓尼禮貌地說：「歡迎在一萬六千年後再次回到教廷。歐泊，跟我來，現在我會為你喚醒它，或許你在與它相伴的過程中充滿艱難，但我賜福於你，祝你順利取得它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