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歐泊走路的時候還有點兒兩腳發軟,感覺被/幹得太狠了,像喝醉了酒般晃來晃去,英俊的臉上微微發紅,襯衣敞著扣子,身上還有點兒發熱,舔了舔嘴唇,表情十分誘人。
雷蒙不自然地解開外套,看那模樣,似乎想把歐泊推到牆邊再來一發。
除夕夜,中央廣場商店街還未裝飾好,兩人圍著圍巾在路邊吃了頓小吃,玩老闆們從帝國買的新式撞球機,一群傭兵簇擁在撞球屏前大喊:「哎——!」
「太可惜了!」
「輸給一個菜鳥!」
歐泊哈哈大笑,雷蒙拿了獎品,說:「輕敵確實是大忌。」
「再來!」輸家不服氣,不讓他們走,歐泊道:「不陪你們玩了。」
雷蒙道:「老婆說不陪你們玩了,走。」
當場哄笑,歐泊隨手接過金券,去兌換東西。
距離最後一天晚上還有一會兒,他們在遊樂會上逛了一圈,發現扳手牽著莉莉,在和一隻兩米高的波姆玩。
「我好想也養一隻啊啊啊!」莉莉撲在那隻波姆身上。
「我也好想啊啊啊——!」歐泊也撲了上去。
「我也想!」雷蒙笑著跟他一起撲上去,波姆轉身,一蹦一蹦地跳走,扳手正在買飲料,嚇了一跳,忙追過來道:「喂!你想把我老婆帶哪兒去!」
波姆砰砰砰地跳走了,莉莉跳下來,拍了拍衣服上沾著的毛,扳手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雷蒙也過去買飲料,說:「三天前。烏爾卡把東西帶走了。」
莉莉說:「嗯,這個知道了,迅他們還好吧?」
歐泊答道:「估計在照顧席德的爸爸,你們有什麼打算?」
莉莉和扳手對視一眼,說:「一起去嗎?」
扳手有點兒遲疑,而後說:「我看王的意思是想讓我去探望他……包括席德的父親,不過我還有點兒別的事要做,似乎實在走不開。得去看看晚上舞會的場地,順便幫烏爾卡約個舞伴……」
雷蒙道:「我會幫你轉達問候的。」
莉莉說:「方便的話,也幫忙轉達一下王的問候吧。」
雷蒙彬彬有禮道:「可以。」
歐泊用金券買了不少東西,營養品和鳶尾花,以及一些柔軟的枕頭,波姆被套,波姆帽等生活用品,和雷蒙一起去醫院探望席德的父親。
「當當!」歐泊從門外閃身出現。
席德正在病床邊喂父親吃飯,迅的雙手插在兜裡,看著窗外發呆。
席德笑道:「怎麼過來了?」
雷蒙說:「轉達亞澤拉斯對你們的問候……你父親好點了嗎?」
席德有點兒受寵若驚,說:「這些東西也是他送的?我們其實沒做什麼啊。」
歐泊:「我麻煩你不要太發散思維了,這是我們買的好嗎?」
雷蒙拿出一個波姆帽,說:「這個給你。」
席德笑了起來,戴上毛茸茸的波姆帽,又給父親戴上一個,雷蒙,歐泊各帶一個,歐泊感覺到病房裡的氣氛似乎有點兒緊張……迅和席德在吵架?
席德起身給父親換被子枕頭,歐泊拿著個波姆絨帽,扣在迅的腦袋上,迅馬上就發火了,說:「誰跟你玩!」
歐泊道:「好好,不玩。」
迅跟誰都一副有仇的樣子,說不定正在氣頭上,歐泊便不去招惹他,回來在病床邊坐下,雷蒙左腳踝擱在右膝上,朝歐泊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那小子怎麼了?
歐泊詢問地看著席德,席德笑了笑,沒有解釋。
「他病情怎麼樣?」雷蒙看到席德的父親注視著他。
「能睜開眼了。」席德說:「但沒法和外界溝通,腦部受到很嚴重的損傷,醫生說他現在的智力就像剛出生三個月的小孩。」
雷蒙緩緩點頭,歐泊問:「你們去參加舞會嗎?可以用一個輪椅推著你爸爸一起去,人多熱鬧點。」
席德道:「要問迅呢,迅,去嗎?」
迅不理他,掏出一根菸叼在嘴裡,拿了束鳶尾花,說:「我出去走走。」
歐泊道:「我陪你出去吧。」他手裡拿著波姆帽轉來轉去,出了病房,把它扣在迅的腦袋上。
迅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叼著煙,頭髮亂糟糟的,像只發怒的野雞。
歐泊道:「怎麼了?」
迅沒好氣道:「他回來以後聽到他爸爸醒了就寸步不離地陪著,我是來當陪護的嗎?」
歐泊笑道:「這不是好事麼?」
迅道:「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啊!」
歐泊道:「好好說嘛,不用這樣。」
迅無奈地出了口長氣,歪歪地戴著波姆帽,兩人出了醫院,機器人沿路清雪,歐泊也沒問他去什麼地方,便跟在他身後走著。
「對了,我和雷蒙結婚了。」歐泊說。
「恭喜你們,真心的。」迅說:「我可能不會和席德結婚了,愛怎麼怎麼吧。」
歐泊拍了拍他的肩,說:「沒必要,都是小事。」
迅說:「可能因為我沒有父親,不懂父親對他的重要性。」
歐泊想到扳手說過的那件事——迅是亞澤拉斯的私生子,他什麼也不知道?亞澤拉斯為什麼瞞著他?
傭兵王或許不喜歡這個兒子,又或許這對他的名譽有損……但歐泊總覺得亞澤拉斯不應該會是一個這樣的人才對。
「你爸爸呢?」歐泊說:「我聽別人說過你爸爸去世了,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迅無所謂道:「他是一個很普通的傭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迅拐進長街外的一處偏僻花園,歐泊走進大門前抬頭看了一眼,這是一個墓園。
墓園裡零星分佈著些人,在一排排墓碑中央沉默。
天色灰暗,迅把花扔到墓園中央的巨大紀念碑前。
紀念碑下刻著傭兵之國的國徽,底座寫著一行字——紀念所有無名的犧牲者。
小雪細細密密,在天空中交織。
歐泊說:「你比我好,我連自己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那證明你父親說不定還活著。」迅無奈地說。
歐泊說:「你又知道你爸爸就一定死了?他叫什麼名字?」
迅說:「艾澤爾,賓•艾澤爾。」
歐泊說:「我猜他一定做過什麼轟轟烈烈的事。」
迅道:「別安慰我了,早就在工會確認過,他是一個很普通的e級傭兵,不是什麼英雄。」
歐泊微微蹙眉,看來迅確實不知道自己生父是亞澤拉斯的事情。
「他長得瘦瘦高高的。」迅說:「皮膚有點白,就像我這樣,不過他是病態的白……」
歐泊:「哪個傭兵團的?」
迅聳肩道:「散兵,沒有入團,就像現在的很多人一樣……到烈星來混口飯吃,有的人運氣好,做什麼都有戰神庇佑,混得風生水起,就像扳手他們這樣。」
「而有的人則就像大海裡的一朵水花,接任務,出任務,碰上危險,死了。死在外星球,屍體都找不到,工會銷檔,發出死亡報告,他就是那種運氣不好的。」
歐泊聽著迅的描述,他似乎真的相信自己的父親只是一名普通傭兵。在這個星球上有人建立赫赫戰功,提升自己,也有更多的人無聲無息地死去,最後連墓碑也沒有同伴幫他立一個。
「你媽媽呢?」歐泊又問。
「一個小星球上的陪酒女。」迅說:「陪外地降落,補充燃料和檢修飛船的客人們喝杯酒,聊聊天,偶爾上個床……在我六歲的時候死了,告訴我讓我來戰神星系找我的父親,說他是個傭兵,她到死還愛著他,但他根本沒有回來看她一眼。」
歐泊說:「和我的身世有點像。」
迅道:「哦不,我猜你的爸爸是個什麼大英雄,你不像……」
歐泊:「不不,我媽媽也只是個礦工。但我一直認為,血統,出身這些玩意,和一個人是否能當英雄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你看,你現在也混得挺好。」
迅說:「好吧,謝謝你。」
他看著紀念碑,迅的眼神充滿惋惜,似乎又帶著一點不屑,他也是名傭兵了,如果未來沒有變數的話,至少他可以比自己死去的父親混得更好。
「我其實是個廢物。」迅說:「我父親也是個廢物。」
「恕我直言,衡量一個傭兵的原則不在於他的等級,他的能力,以及他有多少財產。」亞澤拉斯的聲音在紀念碑另一側響起,歐泊與迅都嚇了一跳。
他轉過紀念碑,歐泊與迅一起行禮,朝他問候。
亞澤拉斯回禮,拳面與他們相觸,抬頭望向高聳入雲的紀念碑頂端,沉聲道:「我們每個人都是宇宙間的一顆沙礫,關鍵在於有一顆勇敢,堅決以及自力更生的心。每一個為了自己而拚搏的人,對於烈星來說,我認為都是英雄。」
迅點了點頭,亞澤拉斯說:「很抱歉,我無意偷聽,希望您不介意,我保證我會守口如瓶。」
迅說:「沒有關係。」
歐泊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祭奠一位很久以前的朋友。」亞澤拉斯緩緩出了口氣,說:「少年時代的搭檔。」
三人都沒有說話,雪花在夜空裡靜謐地飛揚,迅又行了個禮,說:「祝您長命百歲。」
亞澤拉斯笑了笑,說:「祝你們長命百歲。」
迅與歐泊一同轉身離去。
夜幕降臨,全城狂歡,戰魂之城點起了徹夜長明的燈火,音樂響起,傭兵們將在這裡度過三十六小時的長夜,等候天際第一抹來臨的曙光。
戰魂廣場上人山人海,全城所有商店通宵營業,五顏六色的綵燈橫亙天空,焰火照得夜空繽紛絢爛。
「新年快樂,長命百歲!」傭兵們笑著互相打招呼。
歐泊與雷蒙玩了會兒焰火,笑著跑過長街,開始追逐一群跑來跑去的波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在街角的飲料店外停下腳步。
「我去買點喝的。」雷蒙道。
歐泊道:「去吧。」
廣場偏僻處安靜了些,音樂遠遠傳來,兩人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繁華的路燈化作五顏六色的光圈,音樂很小很悠揚。
歐泊站在路中央,哼哼著歌,自顧自的比劃跳舞動作。
雷蒙從身後摟住了他,教他跳舞。
「左腳。」雷蒙笑道:「現在出……右腳。對了,一、二、三、轉身。」
歐泊轉過身,眯著眼,兩人牽著手,在馬路中央轉了個圈,歐泊哈哈大笑,覺得很好笑。
「跳這種舞有什麼意思。」歐泊無奈道:「跟著音樂,在舞池中央走來走去……浪費時間。」
「有的人會覺得很浪漫。」雷蒙的笑容帥氣而醉人:「你現在不就覺得很有意思麼?」
歐泊說:「喔算了吧,我想不明白上流社會的人為什麼都喜歡跳舞。」
雷蒙握著歐泊的手,轉來轉去,轉到路燈下,輕輕地搖來搖去,說:「這種屬於慢搖,是共和國的風格,聽說烈星本地的舞蹈更奔放更熱情……」
「嗯哼?」歐泊略仰起頭,注視著雷蒙的面容,路燈灑在他們的短髮上,雷蒙的頭髮很短很精神,眉毛上籠著一層溫潤的光,歐泊說:「這也是與生俱來的?」
雷蒙笑道:「是的,我是個社交禮儀機器人,你的老師沒有教給你這些?小星辰騎士,你顯然沒有把所有課程修完。」
歐泊想了想,說:「他看上去不喜歡娛樂……不過我猜他應該會,只是不想教我。」
雷蒙低下頭,小聲道:「因為這個過程太曖昧了麼?」
兩人摟著,在路燈下抵著鼻樑,歐泊忍不住親了親雷蒙的唇,說:「嗯……他應該不想這麼抱著我……」
雷蒙說:「幸好他沒有,否則一定會對你動心,所以我很慶幸。」
全星所有的路燈都開啟了,雪花在照耀整個烈星的光芒下飄飛,猶如數以千億計的溫柔羽毛,戰魂廣場上燈火通明,有若白晝。
一名穿著黑風衣,斜斜戴著寬邊圓帽的旅人走到廣場偏僻處,禮貌地問道:「小夥子們,請問,白英酒館怎麼走。」
「白英酒館啊!」醉醺醺的傭兵回答他說:「早就關門了!十年前關的,你很久沒回來了吧!」
幾名傭兵把他從頭打量到腳,這名老男人背著一把斧炮,寬邊帽沿壓得很低,容貌蒼老,嘴角帶著皺紋,白色的頭髮從帽沿下捋出來,看那模樣已經活了數百歲。風度很好,身材也很高,戴著露指手套。
「前輩!祝你長命百歲!」一名傭兵朝他舉杯。
「請你喝杯酒吧!新年快樂!」有人道:「歡迎回家!」
黑風衣男人道:「祝你們長命百歲。」
一人道:「你可以去戰魂大廈後巷!那裡有不少喝酒的地方!」
「謝謝。」黑風衣如是說:「不,不了,本來還想到白英酒館喝杯酒……沒想到烈星變化這麼大。」
「越變越好!」傭兵們笑道。
「是啊。」黑風衣男人道:「後會有期。」
他繞了個彎,進入戰魂大廈背後的後巷,沿著一條台階快步拾級而上,在門裡喝酒的兩名守衛起身道:「什麼……」
黑風衣男人伸出左手,虛虛一抹,那兩人便倒在門口。
他一路穿過戰神大廈的中央走廊,烈星守衛戰後這裡的警備加強了不少,大門緊閉。
「傭兵,沒有預約……」前台辦事員起身道。
黑風衣男人抬手虛握,說:「開門。」
大門開啟。
黑風衣男人進入中央平台,沉吟片刻,按了一連串通行口令。
「一級密碼驗證通過。」電子聲道:「身份確認,中央操作技師,請選擇所到樓層。」
電子聲:「五百層,傭兵王亞澤拉斯辦公室。」
黑風衣在第五百層停了下來,走過空曠的走廊,十六台機器人發出警報圍上來,卻在一瞬間飛向兩側,衝破走廊外的玻璃門,墜向街道上。
辦公室裡只有亞澤拉斯與一名工會主席。
「團長們覺得你們在能源上的收費太高了……」亞澤拉斯停下了交談,聽到外面的動靜。
門自動打開,外面站著那黑風衣男人。
黑風衣男人道:「祝你長命百歲,克里勞斯。」
時間的流動似乎變得異常緩慢。
亞澤拉斯道:「吃了敗仗的喪家犬,一次失敗沒有令你安分點兒?」
工會主席本能地朝後避讓,那男人只是漫不經心地抬手平掠,主席便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亞澤拉斯依舊坐在他的轉椅上,沉聲道:「科洛林,也祝你長命百歲,你的日子已經不長了。」
「承你貴言。」科洛林道:「在這之前,我想來替安娜的私生子討回一個公道。」
亞澤拉斯的瞳孔微微收縮,科洛林側過頭,彷彿在傾聽著什麼,說:「榮耀宇宙的戰神,烈星的精神支柱,傭兵王克里勞斯•本•亞澤拉斯,是什麼令他不敢與自己的兒子相認?為什麼?傭兵的王者竟會私下離開自己的國度,到一個星圖上無足輕重的小行星上去……安娜的故鄉只是一個中轉站,王真正的目的地是另外一個小行星,他在安娜的故鄉降落,心情很糟,喝了幾杯酒,不料卻留下一個私生子……」
亞澤拉斯安靜地注視著科洛林。
科洛林:「私生子只是其中的一環,順著一切原因回溯,你猜我……發現了什麼?這真是令人驚訝吶,克里勞斯為什麼不敢與他的兒子相認呢?」
「因為一旦多出來一個兒子,傭兵們就會問,王為什麼會到那麼一個偏遠的小行星上去?他去那裡做什麼……當他們發現,已經被銘刻在英雄之碑上的先王凱爾雷沒有死的一剎那……」
亞澤拉斯起身,說:「瘋子,你今天就會死在這裡。」
科洛林眯起眼,低聲道:「如果我說除了我,還有一個叫吉米森的人,也知道了這件事……」
亞澤拉斯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科洛林又道:「我聽見你墜落於深淵裡的靈魂在哭泣。」
亞澤拉斯說:「你總是以為找到了我的弱點……」
科洛林道:「你已經動搖了,克里勞斯。看在曾經與你共事的情分上,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加入暗星聯盟,交出你的下屬在寂星上獲得的所有東西。」
亞澤拉斯道:「死心吧,科洛林,我不想再聽你談什麼信念什麼理想,烈星永遠不會成為你手中的刀,堂堂正正地決一勝負,這次我會讓你的屍體永遠留在烈星。」
科洛林:「你已經死了,克里勞斯,你不敗的信念已經動搖,而且你也老了。戰鬥只會加速你的死亡。」
亞澤拉斯:「你比我更老,科洛林。」
「我衰老的只是外貌。」科洛林摘下他的帽子,雙手負於背後,兩足略分,深邃的黑藍色眼眸帶著同情與無奈:「而你衰老的是靈魂。」
「烈星永遠不會向你投降。」亞澤拉斯冷冷道:「就算我再老,也足夠與你一決死戰,科洛林。」
科洛林抬手前推,亞澤拉斯一手放在辦公桌上微微發抖,無論如何按不下去警報開關。
「你的信念不再是銅牆鐵壁,克里勞斯。」科洛林的聲音帶著催眠的意味:「你的命運正如你兒子的命運,悲劇正在不斷地重演。」
他伸出手掌虛握,辦公桌上的一個小盒旋轉著飛來,落在他的手心裡,被他牢牢攥住。
「諾蘭的遺物我帶走了。」科洛林說:「接下來,是你的性命。」
亞澤拉斯額上滿是汗水,瞳孔擴張,痛苦地全身顫抖,繼而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科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