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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閣下請伸手》第1章
01

夏裏恩靜靜攀在天花板上。客廳佇立的銀髮男人,充滿餘裕地露出微笑,這時男人眼前有個迅速的黑影一閃,身穿短蓬紗裙的女孩沖到他面前,手中裝飾紫水晶的輕斧大力揮動,男人只將雙手背在身後,從容地往後,以差之毫釐的方式閃避要將自己開膛剖肚的斧頭。

「太慢了,黑花。有膽子正面進攻,就要有與之相符的速度。」銀髮男子嘲諷著。

「喝啊啊啊啊——!」名叫黑花的女孩甩動捲曲馬尾,空下來的一隻手往腰後摸,又抽了另把一樣的輕斧,雙斧交叉就像剪刀似往前夾,要讓男人避無可避。

「傻丫頭,單手都不夠快了還雙手?」男人沁出美麗地微笑,抬腳踹向女孩,在她的輕斧欲夾未夾之及,正中胸口,女孩的身軀輕飄飄地往後飛了出去,最後砰地撞在粉色淺紋路的石牆上,衝擊力大的讓牆上固定的掛畫搖搖欲墜。

另一道影從右斜後方竄出,是個削著短髮的男孩,手裏什麽也沒拿,單現出又硬又銳利地黑色指甲,往男子手臂戳去。

「位置不錯,威坦,不過勸你最好跟黑花換個武器,當力氣不夠大時,光只抓中也構不成威脅。」男子竟迅速擒過男孩的手腕就用力要往地下摔。

威坦在半空扭腰舉腿前踢,想蹴男子胸口,卻沒想到對方扯住自己手腕的力道驟變,不知怎地竟頭下腳上,腦袋直接撞擊磨亮的石地板,震的眼前一陣黑。

夏裏恩趁這時從天花板上踢腿彈下,甩出條前端扣著尖錐的鋼鍊,直取男子眉間,但男子頭一偏。飛錐從他耳畔擦過,不過夏裏恩的目的卻在別處,待男子要出手攻擊,鍊子卻突然掉頭卷上,趁著攻勢緩了零點幾秒,夏裏恩架出結界擋在前方,但男子卻毫無驚異之情,往前彈指,結界便『霹』地、碎成塊消失。

夏裏恩咬牙,一隻帶著白手套的手便伸了過來,又冷又輕地給了他頰上一下。「沒盡全力,而且還沒熟練的術別拿出來獻寶。」

「祖父!要丟您了喲!」比一開始攻擊男子的女孩更嬌小許多,卻跟他相同有著銀髮,只是梳的蓬鬆柔軟,綁成兩邊。女孩雙手上凝聚無數紫晶色光點,然後往男子奮力扔去。

「看來就琴進步最多。」男子舉起單臂,指著他最小的孫女,由手指間射出由高濃度魔力凝聚的絲線,絲線以其他在場所有人都無法追上的速度,穿過那些朝自己飛來的紫晶光點,再抽動,將所有光點收納在絲線上,簡直就像串珠般。

「啊、我好不容易才做的……」小琴瞪大眼睛,好像快要哭出來。

男子將絲線拋甩,抽去絲線,光點往小琴的方向飛回,一顆顆在她身子周遭炸開,嚇得她尖叫。

夏裏恩歎口氣,走向小琴,給妹妹一個安慰的擁抱。他知道祖父已經手下留情到不能再輕了,自己四兄妹的力量在那個自信家前面根本不堪一擊。

「『總有一天絕對殺了你!』」威坦與黑花摔的狼狽,在爬起來的同時指著男子。

夏裏恩緩緩放開小琴,注視那個過去與現在都威風凜凜的男人,打從初次見面起,他也知道『未來』對方也將以同樣的姿態睥睨他腳下踏過的土地、月光照耀的魔界。

祖父的名字叫做錫爾•法爾貝特•萊斯。是個已經活了千年以上的吸血鬼,更被不知道第幾代魔王賜予土地,封授公爵之位,掌管鐵森林與赤月魔殿,有著與深沈睿智完全相反的美貌,稱號為『銀血鑽』……或者更早之前的『銀色死亡宣告』。不管哪一個,都璀璨無比,跟眾所皆知的豐功偉業比起來,已經埋藏在記憶沙漏最底下的部分,絕對更為驚人。

錫爾的妻子很久以前就過世了,有一個獨生子,四個孫兒。排行最大的是夏裏恩,再來是黑花、威坦與琴。孩子們的母親因為跟父親不合,大約半年前離家出走,而父親的行為因為無能到連兒女都唾棄,似乎也有某種程度的自知之明的他,便將孩子們送到公爵領地的城堡,自己則是經常在外閒晃遊蕩,一出門總是搞丟自己,總要過很久才狼狽回家。

「是嗎?」錫爾不知怎的地閃身到兩個對他怒目相視的孫兒孫女後方,彎下腰、迅雷不及掩耳在他們倆的臉頰上各親一下。「那我想我還有好久可以活,真是太遺憾了。」

「幹什麽!」威坦用袖口用力抹過臉。

「噁心死了臭老頭!」黑花也拼命擦剛才被親過的地方。

「只是給予獎勵而已。」錫爾微笑,將一塊銀紙包著的板型巧克力遞給黑花,最喜歡巧克力的她馬上搶了來,但還是嘟著嘴。

威坦兀自走開,滿臉陰狠地踢了放在決鬥廳門兩側裝飾的空戰甲武士,武士頭盔哐當當地落下,發出大聲噪音。

「少遷怒、小鬼。」錫爾依舊笑嘻嘻地,卻又到了威坦後方,一把將這個最叛逆的孩子拎起。

「放開我!」威坦反抗地踢著腳,連蹼翼都展出來拍動了。

「要不要現在把你這對寶貝的翅膀咬掉啊?」

「什……!」

威坦還待回個幾句,卻沒想到錫爾真的一口咬住他蹼翼基部,感覺那尖牙都要穿過骨頭伴隨酸麻的痛覺,幾乎要扭斷什麽一樣。

「威坦、快道歉!說你不應該亂踢東西就好!」夏裏恩趕緊提醒弟弟。

「不要!」威坦叫。當然錫爾便咬著他的蹼翼不放,還順便舔舔同類血的味道。

夏裏恩上前,仰頭望著錫爾。錫爾也同樣回望他,看起來像個以欺負小孩為樂的惡劣大人。然後他伸手,抱住威坦的腰,「放開我弟。」

錫爾頓了會兒,鬆口,讓夏裏恩把威坦好好放下,但下一秒卻自己往對方頭上打去,「明知道會被整,就愛惹人家,是被虐狂嗎?」

威坦倒是乖乖讓大哥敲了,自己摸摸頭不說話,又拉拉被咬痛的蹼翼,最後收起來。

「給你。」

錫爾拋給威坦一把鑰匙,匙柄上刻著數字,那是藏書庫中分類書櫃的鑰匙,依照危險等級各自鎖上,威坦想借卻不得其門而入,寧願每天去徒勞無功的嘗試解咒也不願跟錫爾開口。

「說謝謝。」夏裏恩踢了威坦後腳跟。

「……………………謝謝。」威坦撇過頭,聲音小的幾乎連吸血鬼的耳朵都聽不見。

「我也要!祖父剛才說我進步最多!」小琴跑過來很大方的討東西,每次給錫爾考驗完都會有禮物可拿,她屬於四兄妹中最不記仇的,之前多次被錫爾耍著玩的事情,只要睡一覺起來就不計前嫌。

「要什麽?加了土蜥蜴乾的布丁好不好?」錫爾抱起小琴,同樣在她臉上親了口。

「……嗚、」小妹妹想起來昨天點心的布丁吃了幾口,突然發現從一側冒出了搖來晃去的土蜥蜴尾巴,嚇得她把盤子掀翻,還拖著管家露西來一定要把那個蜥蜴布丁打扁,結果只看見對面位置的祖父大人正不停抽動嘴角。

「還是放黑蜘蛛的蘋果糖?」

「哇啊啊……!」

「祖父,您就別玩了吧。」夏裏恩歎氣。

「別老念東念西的,掃興鬼,小孩就要像小孩一樣玩,又不是說父親不管事,你就得變成父親不可。」錫爾哼聲,拿出個漂亮的寶石頭飾給小琴別上,剛才被嚇的份全被禮物補回來了。

「真不想被已經幾千歲還玩小孩子遊戲的您這麽說。」夏裏恩回道。

「沖著你敢反駁的膽量,我可以再教你一種結界,想學就來拜託我。」錫爾把小琴放下,「等一下要去黃金樹本部看看,有誰要跟一起去?」

『黃金樹』是王都境內最有規模的傭兵組織,由錫爾與幾個朋友一起創立,他所負責的事務比較比較雜,大多是人員調度、情報統籌、甚至籌備糧食。由於初創立時,提供了豐厚資金讓組織在各地活動暢行無阻,故普遍認為,他可算是黃金樹的正牌主子。

「『我!』」黑花與小琴高舉雙手。

「小心臭老頭又故意把你晾在白鐵樹上,等到白天還下不來就等著死翹翹。」威坦拉小琴的一邊馬尾恐嚇。

「……那小哥要來接我喔……」小琴撒嬌。

「才不要、你就準備被太陽曬成灰吧。」

「要來接我、一定要來接我啦!」小琴扯回被抓的頭髮。

「哼、」威坦轉過身,出了決鬥廳。祖父的城堡很大,剛幾個禮拜在這裏亂晃就會迷路,但就算擁有這麽大的城,在他們兄妹來這裏之前,就只有祖父跟一群僕人住在這裏而已。

就像個孤獨的國王。

威坦跟黑花會乖乖叫祖父,不過幾天而已,一旦察覺這個本來以為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公爵其實秉性就跟孩子差不多,喜歡惡作劇、以看人掉下陷阱為樂、既聰明又強的過火,讓幾個孫子們因各種不同理由乖乖屈服在淫威下時,那種徹頭徹尾的尊敬感,已經被削成薄薄一片,稍有風吹就岌岌可危。

其實威坦很佩服夏裏恩,就算被整了,也能冷靜地不做任何回應,而祖父大概是覺得這樣不太好玩,所以不是更變本加厲地去逗,就是乾脆放棄這個遊戲。

反正是二選一,上上簽與下下簽,但至少被欺負的機率少掉一半。他想把這招學起來,卻老是失敗,就跟黑花一樣,有空就忍不住要跟臭老頭幹架打嘴炮。

不過在這裏生活比以前舒適,僕人也隨叫隨到,更好的是有血庫。祖父似乎跟人間界方面有某種程度的聯繫,不用親自到那裏覓食,也會有人眼巴巴地送來高級貨討好,像是處子血液之類……

「那麽你們去整理,帽子要戴寬的、蝴蝶結別拖地,三十分鐘大門見,誰遲到了晚餐就得用鼻子喝湯給我看。」錫爾吩咐完也走了,小琴蹦蹦跳跳地跟出去,大嚷著叫管家露西幫她換衣服。

「黑花你最近倒是跑那裏跑得挺勤的,不會是也想當傭兵吧?」夏裏恩問。黑花好戰、對技巧跟力量自豪,每天得在決鬥廳泡上兩三個小時,有時跟管家練習、有時也用術讓空盔甲武士動起來攻擊,若說想當傭兵,倒是挺合情合理。

「咦?啊、也沒有勤快啦……」黑花居然有點不好意思。

「……」夏裏恩歪著頭望著妹妹,希望她自己說。對他而言,每個弟妹都還算是『小孩』,他不希望他們因為做出危險的行為而出事。

「那邊、那邊有個新來的菜鳥!我是去教他怎麽打架才會贏的!」黑花用力道。

「什麽教他,別欺負人家才是真的。」夏裏恩推推黑花的頭,「自己小心點,對人要有禮貌,就算不當淑女,在禮節方面也不可以馬虎。」

「羅唆鬼夏裏恩。」黑花吐了截舌,「我去換衣服!」

望著黑花離去的纖瘦背影,他緩緩呼了口氣,彎腰揀起剛才被威坦踢下得武士頭盔想推回原處,稍微試了下卻搆不著,踮起腳尖也還有差,正想果然還是得用飛的才行,這時手中的頭盔被從後方拿走,輕鬆地放回原處。

夏裏恩才回頭,頰邊就被親了下。

「祖、祖父您……」夏裏恩一下竟無法動彈,感覺臉頰有些發熱。

「這種獎勵人人有份。」錫爾微笑,左眼上的單片眼鏡泛著惡作劇的白光,「而且我看你很想讓我親的饑渴模樣。」

「請不要戲弄我。」夏裏恩努力想板起臉,卻知道那一點用都沒有。

「每次都只有這句,換一個吧,比如說用用敬語以外的詞,這樣會比較快樂。」

「我看您是快樂的太過頭,連腦筋都要壞了吧?」夏裏恩閉了下眼。

「嗯嗯對、就是這種伶牙俐齒。」錫爾扳起夏裏恩的臉,「這個時期,在我面前展露本性就可以了,以後出去,有更多東西要面對,我有好幾倉庫跪下來都求不到的東西要教給你,在那之前,要盡情地享受難得還是個孩子時能做的。」

「您只是希望有誰能供您打發時間的玩樂,」夏裏恩皺眉,他不敢揮去錫爾的手,打從第一眼見到祖父時,他深深受到璀璨的光芒震撼。

要讓這樣偉大的物件照顧自己嗎?

至今那樣的撼動依舊停留在他心裏,偶爾捕捉到點什麽,晃動便會從深處傳來,他相信那是種純粹想追求跟對方相同完美強大力量的崇拜。

「因為我很無聊啊,感謝古魔王保佑,骸傑送來了四個小玩具,看你們每天成長,真是相當有趣。離骸傑還是小朋友的時候,離現在已經多久了?有沒有七百年?」

「誰知道那種父親。」夏裏恩將視線瞟往旁邊,想讓自己別對父親的無能感到憤怒。

錫爾悶聲笑,牽起夏裏恩的手,「我改變主意了,到黃金樹怎能沒有你?換換衣服一起去。」

「您會讓我參觀投影設備?」

「我會教你怎麽用。」錫爾騷亂夏裏恩捲曲及肩的褐發,就跟這孩子母親一樣的,既柔軟、又帶點神經質的感覺。

所以那女性才終究無法忍受骸傑三天兩頭走失、並且逐漸趨於瘋狂的行徑。自己與已經過世的妻子,都是純血吸血鬼,而誕下骸傑則為相當珍貴的超純血種……理應會有超越父母的力量才對,只是、那孩子的精神,遠無法匹配這種雙面刃似、強大而危險的血統。

在尚未成熟前,就已經被壓垮。不是錫爾不願意花心力栽培自己唯一的兒子,而是比起要對方成就些什麽、還不如放手給予自由,讓他去做想做的事。

「為什麽您當初會想建立黃金樹的理由,可以告訴我嗎?」

黃金樹是祖父畢生整頓出來的心血,夏裏恩想知道這個魔界最強傭兵團組成背後的那個故事。好像只要知道了,就可以離對方近一些。

「總有一天會跟你說的。」像突然想到般,錫爾又笑問:「需要我再親一下嗎?」

「請不要戲弄我。」



早晨是吸血鬼的休息時間。為了避免陽光射進來,所以白天窗簾臥房中,窗簾都拉的死緊。夏裏恩雖然困了,卻還硬撐著想把小說看完。祖父的書櫃中,不只放了那些上鎖的貴重典籍,也有其他流通在市面上的通俗小說,他好像會每個月派人去採買,不過採買者似乎分不清楚各類文字書的差別,偶爾還會有食譜、購物雜誌、甚至是畫了露骨插圖的情色類型混在裏頭。

最近整理開放書櫃變成了夏裏恩的興趣。偶爾威坦也會來拿幾本看看,雖然他更有興趣的是那些鎖在最裏面的危險魔法書,然後取笑幾句冒險系列的內容,而且永遠都不知道要把書籍歸位。三少爺的理由是:用不著幫僕人整理,省得他們吃閒飯給祖父開除。

現在夏裏恩手上捧的是本主角跟自己同為吸血鬼的羅曼史小說,主角陰錯陽差的跟個人類訂下百年契約,吸血鬼取得在陽光下生存能力,而得保護主人一百年的生命安全,就此譜出迷人的浪漫戀曲……

這時傳來敲門聲,夏裏恩回過神:「誰?」

「大哥……」

是小琴的聲音。

「進來吧。」夏裏恩把書合上,卻用手指夾在書頁中。

門打開,穿著邊緣綴著高級蕾絲睡衣的小琴進來,手上還拖著最喜歡的骷髏布偶『吉米』(其實只是普通黑色人形布偶,上面用在黑暗中會發光的白漆繪成骷髏圖案)。

「媽媽呢?」小琴歪著頭問。

夏裏恩注意到小琴眼神恍惚,知道她是睡傻了。只得拍拍自己的大床邊道:「上來睡吧、跟吉米一起,媽媽說不定等等就回來了。」

「嗯、我要讓她看祖父給我的髮夾……」小琴拉著吉米爬上床,還先把吉米塞到被裏,自己再鑽進去,「晚安。」

「晚安。」夏裏恩低頭親了下小琴的額。

「吉米也要。」

「嗯、吉米也晚安。」夏裏恩只好也親了下布偶的頭,雖然那空洞的眼睛讓他覺得一點也不可愛,他不明白小琴為什麽喜歡這個。

夏裏恩手指還夾著書,他知道母親可能不會回來了,至少近期不會。光只有愛情。對她來說是不夠的,她需要父親的陪伴與關愛,在戀愛時這熾熱與盲目,終於在婚後不斷無故被拋下而清醒。

母親說,父親的路癡肯定是裝的、誰知道他在外頭幹什麽去?也許有別的愛人、也許有什麽秘密、但她知道她問不出來,也懶得問了。所以選擇離開,傷透心的母親排除跟父親有關的一切聯繫,包括自己的兒子與女兒。

除了愛情是不夠的……

夏裏恩抽出手指,讓書真正合上。前幾分鐘才憧憬的羅曼史,現在卻像逐漸消失的黯淡泡泡,細細地粉碎了。

撚熄一旁小桌上的光沫球,四周便暗了下來。他躺下,聽著小琴平穩的呼吸聲,一會兒小琴的手慢慢抓了過來,揪住自己的衣服。

「……爸爸什麽時候回來?」

「你希望他回來?」夏裏恩輕問。

「嗯、想看爸爸。」

「他不是……很沒用嗎?」

「沒用也還是爸爸……」小琴越說越小聲,最後睡了。

夏裏恩反而不想睡了,明明不准自己為這種事感傷,但現在卻感覺眼眶微熱。一會兒翻身,又轉過去,腦中閃過父親與母親的臉龐,然後想到祖父,除了弟妹之外,那是還留在身邊唯一的親人。

按耐不住某種力量驅使,他滑下床,套上軟鞋走到門邊,輕輕拉開,然後閃身出去。走廊上的窗簾現在全拉了起來,這是每天淩晨在太陽升起前,家裏的僕人的例行工作。即使魔界陽光並沒有人間界的毒辣、也不至於曬個一下就會變成飛灰,但吸血一討厭陽光跟定期吸血抑制狂暴已是根深蒂固的習性,也沒有必要去特別違逆。

穿過走廊,幾名正在給石地板上蠟的僕人看見夏裏恩,都先停下手邊工作,站立起來對他問候:「夏裏恩少爺早安。」

僕人跟吸血一族無關,所以都能在白天活動,也正好能趁主子休息時,將這座古堡常用處打理整齊。

「早……」夏裏恩快步通過,正好遇上來巡視僕人工作的女管家露西。

露西有著頭深草色頭髮,大大地卷成兩邊掛在腦後,一對有微妙突起的尖耳,耳部直到頸後則佈滿淺綠幾乎透明的細鱗,一張可愛的鵝蛋臉、以及感情豐富地大眼睛,雖然不是頂精明能幹的型,但卻受人喜愛。

「夏裏恩少爺,怎麽還沒休息?書庫正在熏蟲,可能沒辦法進去喔。」露西身著整齊襯衫,領口系著深藍絲帶,腰下則為打了幾個折的短裙。

「我不去書房,只是睡不著就隨便逛逛。你們繼續忙,用不著服侍我。對了、琴睡在我房裏,要吃飯時得進去叫她。」夏裏恩只點了個頭,穿過神采奕奕地管家身邊。

「是、夏裏恩少爺。」露西恭敬回答。

繞上轉了半面鋪紅毛毯的旋轉梯,祖父的臥房在上層樓,自到這座城堡來,還沒看過裏面到底擺設些什麽。書房倒是進去過,奢華穩重,桌後掛著巨幅古堡繪畫、還有兩尊看似天界女武神的雕刻,真是異類、居然放著天界人的塑像。

這邊……吧。

上了走廊往右轉,直直走向最底的房間,深木色上面有金線浮雕的推門聳立在眼前,這間房沒有拐杖柄把手,只有金色龍頭裝飾咬著門環在兩側,也就是說,如果想進入,除了房間主人自己從裏面打開、或是被允許進入者,其餘一律都得叩動環等待裁示。

夏裏恩伸手,指尖觸動冰冷的門環,突然他開始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愚蠢。

為什麽他到這裏?

可以從這裏得到什麽嗎?

只是因為被觸動無謂的感傷,所以……只是想見上一面。這樣罷了。

在門的裏面,祖父應該睡了吧。背過身靠在牆上,他無法想像錫爾熟睡的模樣,甚至連放鬆無防備的姿態都不覺得會出現在那個人身上,最多不過是慵懶裏埋藏狡獪、輕鬆中帶著敏銳。

不知為何,來到這裏,意識到在距離上他與錫爾拉近後,反而放下心。這裏是錫爾的城堡,是個貴重的歸宿,所以對方不會任意消失的。眼皮往下掉,最後舒服地閉起眼。

「嗯……這麽看來,你也挺可愛的嘛!」

正前方突然出現聲音,夏裏恩嚇了跳地猛睜開眼,對上錫爾笑咪咪的臉。

跟平時的祖父有些不同,幾縷發發絲落在前額、連單片眼鏡都拿掉了、半開的衣襟顯的性感,夏裏恩一時不知該將視線往哪兒擺。

「我……沒敲門。」夏裏恩咽下口水。

「沒敲門我也知道。」錫爾戳了戳夏裏恩的額。

「抱歉、打擾到您休息……」

「我知道我知道、要來找我陪你一起睡的吧?哎呀連骸傑小時候都沒有這樣做呢、早就想試一次了。」錫爾抓起夏裏恩的手腕就往房裏拖,「不好意思啊克勞蒂雅,今天可以請你到客房休息嗎?」

咦?還有別人在……

坐在床沿有個貼身長裙已經半脫的黑髮女性,在對方望向夏裏恩時,似乎露出驚訝的神情。但她立即起身理好衣服,稍微對他欠身:「小少爺早安。」

「早安、夫人。」夏裏恩尷尬地回禮。

「那麽我要回去了。祝公爵您有美好的一日。」克勞蒂雅優雅地說完,娉婷出了房門,但關上門時倒是發出不小的聲響。

「哎、生氣了。」錫爾撥了下頭髮歎氣,「我怎麽老是找上悍女人,就跟你祖母一樣。」

「別管我不就好了。」夏裏恩小聲道。

「我怎能錯過這麽有趣的事?那個只會說『請不要戲弄我』的夏裏恩,居然主動跑來要跟尊貴的祖父一起睡。」錫爾在夏裏恩變得錯愕之前,一把將對方抱到床上坐。

「我並不是……」

「等一下,我拿有趣的東西給你看。」錫爾愉快地背過身,拉開大鏡臺旁的五斗櫃,彎腰在裏頭東找西找。

夏裏恩坐在柔軟的床上,四處張望。四周用淺彩繪著蝙蝠輪廓與往中心延伸荊棘。柱上裝飾也很講究,立體雕刻著半綻放的薔薇花,床邊有著已經拉上窗簾的大片落地窗,他知道窗戶打開後,肯定還有往外突出的看臺,因為自己與弟妹們的房間也是這樣。

在房的另頭放著三張柔軟高雅的紫絨布沙發,也許錫爾沐浴完會坐在那裏喝杯紅酒、壁爐現在熄著、還沒到必須點燃的天氣。

「找到了、這個。」錫爾手裏拿個半月型支架,支架上嵌著片扁扁的圓形透明水晶。

「這是什麽?」夏裏恩望著錫爾得意洋洋爬上床,對自己炫耀。

「地圖。」錫爾彈了下水晶片,那東西開始上下轉動,然後發出淡黃光輝,直到水晶片停下。本來空無一物的水晶面上,竟出現一個邊緣不規則的圖形,「這是魔界,不過因為目前還沒有誰實際去探索過整個魔界,所以邊緣實線的部分是已經確認的、虛線則是未知。用顏色區分開的,是每個貴族的領地、用粗線包圍的,則是不同國家。」

夏裏恩用讚歎的目光望著這個神奇的東西。

「我們住在哪里?」錫爾問。

「……這裏。」夏裏恩用手指觸碰王城直屬領地的那塊,那裏立刻放大占滿整個水晶面,連本來沒出現的細部圖都出現了,包括表示王城的小城堡,代表鐵森林的幾顆黑色樹木。他先是嚇了跳,但接下來就覺得有趣,而一直將點進,最後找到他們現在住的古堡:『遂星』。

點了小小的城堡圖案,遂星堡的的正面宏偉模樣便顯現。底下有幾行字開始移動,上面登錄著城堡名稱、主人、與周邊環境的介紹。

錫爾伸指按了下城堡主人的部分,畫面竟轉換成幾行橫線,最上面靜止不動的還是自己的名字:錫爾•法爾貝特•萊斯。

「你可以寫上名字,用手,試試看。」錫爾催促。

夏裏恩伸出手指,在祖父的名字底下,簽出自己的名字。伴隨他手指的移動,水晶上出現了金色的漂亮字體。

「這樣在看介紹時,我們的名字就會排在一起。」錫爾點了下水晶邊緣,畫面返回剛才的城堡正面圖,這時下方跑出的主人名字,的確就加上了夏裏恩。

夏裏恩這時感到一種微妙的滿足,填上了名字,就好像自己真的擁有這麽棒的城堡,不、也許更令他開心的,是把名字跟祖父的排在一起這件事。

「這是去年在研究院的小朋友的隨性之作,他可厲害著,那才能可是超越什麽研究院成果至少也有兩千年,要不是科霍特小氣不給,早就抓回來養了……」錫爾把水晶支架拿起放在床頭,自己躺下了,並要夏裏恩睡在另一個枕頭上。

夏裏恩乖乖躺在錫爾身邊,「科霍特……是魔王陛下?」

「嗯、那個蠢蛋,比起把兒子丟到研究院,還不如給我呢。」錫爾抱怨。

「……您也可以,對我有所期待。」聽見錫爾這麽誇講魔王的兒子,夏裏恩不禁有些鬧著彆扭。

錫爾發出壞心眼的悶笑,幫夏裏恩把被子蓋到肩膀,「讓我抱著期待,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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