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直到十八小時後抵達大洋彼岸的另一個國度，面對各種金發藍眼高鼻子白皮膚，說著與自己完全不同語種的人時，榮偉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一件事——自己居然沒跟榮執遠說就這麼過來了！

　那小子鐵定抓狂。

　一想到這一點，榮偉立刻嚴肅地對李亞道：“我想打電話給李小琴。”

　正在與房東交涉的李亞隨手塞給榮偉一張電話卡：“也對，告訴她我們到了。”

　這個城市沒有冬天，永遠適宜氣溫讓植物生長的蔥蔥郁鬱。

　電話很快接通了，李小琴乍聽非常溫柔的聲音傳來：“你好。”

　“呃……我是榮偉，我們到了。”

　“啊，是小偉啊，到了嗎？我好擔心你們兩個啊。”溫柔聲音猶如幻覺般突然轉化成了跳躍的女高音。“路上沒問題吧，有沒遇到壞人，你要乖乖聽話啊……”

　榮偉耐著性子聽李小琴一大串嘮叨叮囑丟了過來，才道：“我很好，當然，李亞也很好，路上非常順利，明天李亞先去報導，然後帶我去報名，下午去那邊跟他的朋友見面。說起來，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啊？”

　“那個榮執遠，你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那小子今天也過來找你了呢，他不是換學校了嗎。”

　“找我？”

　“對啊，問我你在哪。”

　“你怎麼說？”榮偉有些緊張地問李小琴。慘了慘了，榮執遠那小子不會認為我故意騙了他吧。

　“我說你出國治眼睛去了。”隔著電話線，李小琴沒意識到榮偉的緊張，回答道，然後疑惑地問榮偉：“你臨去之前就是去見這孩子吧，你們關係這麼好麼？”

　榮偉呼出口氣，沒啥心思回答李小琴：“那他什麼反應，你說我出國了。”

　李小琴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才奇怪地說：“沒什麼反應啊，他說希望你早點康復。”說完又贊道：“那孩子真是非常禮貌呢，真是個好孩子。”

　沒什麼反應？這不像是榮執遠該有的反應啊……

　榮偉很困惑。

　不過，想想也釋然，也許他明白分別時間並不會很長久吧。

　偶爾也是會懂事一下的嘛，那傢伙。

　十年後。

　“最近好嗎？我這裏天氣又變得暖和起來，突然覺得我們真的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我覺得我應該長得比你高了，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呢？能”用磕磕巴巴的中文念著信箋的聲音突然被強制打斷，發出了古怪的聲音。

　那是個金髮青年人，他捂住被人狠K了一下的頭哀號起來：“榮，你好狠毒。”

　手裏拿著厚厚原文書的年輕人微笑：“是嗎。”戴著眼鏡，眉目清秀，笑容溫和。

　“我覺得我快要腦震盪了。”金髮男子繼續抱怨：“你要負責負責！”

　擁有著東方面孔的年輕人笑了笑，從那人手上將自己的信件抽出，展開。

　陽光下，白色的信紙泛出淡淡的白色光彩，讓人幾乎不能好好讀清上面的熟悉字體。

　剛才被K了一下的金髮青年人也湊過來：“榮，你給我老實說，這是不是你家鄉的愛人？”

　仔細閱覽信件的年輕人微笑：“不是。”

　“可是，我覺得他寫信好勤快。”說著抽出不曉得怎麼摸到的對方錢包，打開，觀賞著內層夾著的照片，嘀咕著：“這個人長得這麼好看，讓給別人多浪費。”

　高大的白玉蘭樹下，黑髮的男孩微笑著，臉被樹蔭遮住了些許，一半燦爛一半嫵媚。

　雖然已經有了成年人的樣子，卻又展現出十六歲少年特有的青澀純粹。

　誘人的身姿，俊美到不真實的容貌，優雅的氣質，以及親切又有些羞澀的笑容。

　說是照片，還不如說，這像是一張完美的明信片。

　還沒等人欣賞夠呢，剛才還在看信的人不大爽地搶回自己錢包，順便再給他拿手上重量級的書敲了一下：“文森特，我警告你很多次了吧！不許亂動我東西。”什麼人啊，真是屢教不改。

　“榮。”文森特討好地看著他：“把這個人介紹給我吧。”

　對方的回答是冷笑一聲，轉身就走，懶得理睬後面人的哀求。

　十年了嗎？還真是很快啊。

　榮執遠寫信很勤快，差不多是三天一封，其中還不包括網上郵件，每週的定時上網聊天什麼的。

　雖然說是隔了十年的歲月沒有共同生活，但一路走來，仍是感覺到自己參與到了榮執遠的每一個成長過程。

　因為實在是聯繫的太過頻繁。

　回到公寓，先給窗臺上的植物澆水，然後準備午餐，最後坐下來先回今天清晨榮執遠發來的網上郵件，然後給他回信。

　執遠，展信佳。

　很遺憾你的十六歲生日我沒辦法陪你一起渡過，不過，最近照了新的照片，所以就滿足你的要求，選了其中一張寄給你。我在這裏很好，上周裸眼視力是0.5，這已經是最好的成果，所以我大概要準備回來了。給你寄最近的照片也是希望你到時候不要不認得我。我的朋友文森特很喜歡你，再次要求將你介紹給他，但是那傢伙的人格我覺得有待商榷，所以，暫時性回絕了。並不是歧視同性之間的情感，畢竟李亞也是這樣的人，你知道我尊敬他。但是我覺得他傢伙……有點，私生活糜爛……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就不明說了。我希望你能交往到對你一心一意的對象，而不是這樣被你的臉迷住的傢伙，雖然現在說這個有點早，我還是希望你不要輕易的談戀愛。另，你馬上就要高考了，學生會的事別太努力，注意休息。

　回國時間未定，但應該是下個月，一確定我會馬上告訴你。

　榮偉。

　檢查一下信，然後塞進信封。

　門口傳來鑰匙輕響的聲音。

　李亞手上提著生活用品走了進來。

　“回來了。”榮偉將信小心放一邊，過去接東西。

　李亞笑了笑：“今天有超市在打折，我就去買了東西。”

　“我做好午餐了。”榮偉給他端水，一邊說。

　“謝謝。”李亞接過水杯，眼角餘光瞥見了榮偉放在桌子角的信，垂下眼，喝口水，然後才緩緩道：“……那個榮執遠，又給你寫信了？”

　“恩。”榮偉爽快地點頭。

　“……別跟他聯絡太頻繁比較好。”李亞淡淡道，“我不希望你步我後塵。”

　李亞是同性戀者，喜歡男人。

　而且可悲的是，還是個死心眼的同性戀。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說，非常辛苦。

　他愛慕的那個人似乎並不知道李亞對自己的心思，早就結婚生孩子，妻子溫柔賢淑，子女懂事可愛。

　而，李亞因為不願再無休止地相親，將真相說給了家人聽，結果導致李家人的態度一夜之間變得怪異起來，雖然談不上冷漠，但是幾乎都以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他。

　李亞早在那人結婚時就想出國了，但因為家人朋友都在國內，總是下不了決心，最終因為榮偉的事而決定離開那個讓他生活得尷尬無比，卻又眷戀非常的地方。

　這件事，李亞在榮偉十五歲時某個晚餐時段，非常平靜地告訴了榮偉。

　而榮偉，雖然有些吃驚，但基本上，也算是接受得比較平靜。

　無論李亞喜歡的是男人女人，我尊敬感謝他是因為他為我做了這麼多，因為他的確是個出色的男人。

　不是因為他擁有的學識，也不是因為他英俊的外貌。

　是因為他那堅定異常的人格，而出色。

　榮偉笑了笑：“不會。”我跟榮執遠是兄弟，怎麼可能，這小子老給我寫信還不是因為小時候的雛鳥情節未褪離？

　李亞看看榮偉的表情，笑著歎口氣：“不過，如果真的步上我的後塵，只要是你喜歡的，值得你付出的，至少我還是會站在你一邊的。”摸摸他的頭：“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一點兒。”

　榮偉笑：“恩。”

　“吃飯吧。”李亞笑了笑。

　“其實，”榮偉一邊卷著義大利麵一邊道：“……你不用回國也沒關係，我覺得你大概會不太開心吧。”

　李亞皺眉：“我是你的父親，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回國？而且，”歎口氣，笑道：“我覺得，我會很開心，因為可以見到許久不見的故友。”

　所謂的故友，大概就是指那傢伙吧。真是死心眼啊！

　既然李亞這樣說了，榮偉也就沒再說什麼。

　“而且，小琴的先生跟她一樣愛鬧，你確定你能應付得了倆？”李亞繼續笑著說。

　“你的決定是正確的。”榮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