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榮偉發現，自己真是個可憐的人，似乎跟醫院這白色很有緣分。

　再次睜開眼時，只覺得眼角抽痛。

　只能用一邊的視線觀察讓他有些不適應。

　這裏不是醫務室，從各自設施來看，是某家醫院的一間單獨的病房。

　現在正是中午，外面明晃晃的太陽從窗戶照進了屋子裏面。

　最近的天氣都不錯呐。

　在心裏暗自感歎。

　門輕輕響了一下，李小琴悄悄走進來。

　看見榮偉睜著一隻獨眼看著自己，愣一下，然後欣喜地走過來：“醒了。”

　“唔。”榮偉應了聲，臉色有些難看。

　“想吐？”

　榮偉沒回答，默認了。

　“你有輕微腦震盪，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李小琴說明著榮偉的情況，“還有，眼睛，要不是搶救及時，你的右眼就沒了。”說著神色又黯淡了下來，“但是因為受損嚴重，可能視力會下降很多……”

　啊……

　榮偉呆住。

　“別怕別怕，以後我們會想辦法的，會恢復的。”李小琴誤會了榮偉的表情，伸手拍拍榮偉蓋身上的被子：“李亞剛才回去取衣服了，打算在這裏陪你幾天。”

　榮偉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想說，就算是自己受傷變成殘疾人士，也不會有人嫌棄自己。

　雖然非常感謝李小琴的體貼以及她們家人的好心，但是榮偉剛才驚訝的是另外一件事。

　自己的右眼差點失明，因為榮執遠的緣故……

　榮執遠本該失去的右眼，現在換成了我？

　因為我改變了那個可能，所以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可以這樣理解的吧？

　如果我真的挽救了榮執遠的生命，那麼，我或許，會死？

　再死一次？

　榮偉微微揚起頭，看著擔心的李小琴。

　她大概也會覺得難過的吧。

　想到這，榮偉朝李小琴微微笑了笑：“謝謝你，姐姐。”

　李小琴愣了一下，然後驚訝地瞪著榮偉：“你……”

　榮偉不解地看著李小琴。

　“腦子被撞壞了？”

　……真夠不解風情的女人！

　但是，不可否認的，就算知道以後自己的死亡會讓這些善良的人難過，他也不想放手。

　因為，實在的太過於喜歡了吧。

　渴望的情感如今卻能擁有，誰會願意放手？

　大概兩點多，李亞過來接班，李小琴回去休息。

　跟李小琴在這裏的熱鬧相比，有李亞的病房非常寧靜。

　他大多數時候都在翻閱著手上的論文，沒怎麼說話。

　榮偉因為腦震盪的緣故也不能吃東西，再加上人也暈暈的，大多時間都在昏睡。

　偶爾醒來，看到自己床邊面朝自己安靜坐著的男人，讓他有些安心。

　如此過了無聊的四天，腦震盪狀況慢慢散去了。

　在榮偉受傷的這段時間，班上同學集體組織著來看了他一次，然後秋風秋與尹華都分別單獨看過他幾次，還把筆記借他抄——當然，是尹華的筆記，秋風秋同學的字都寫不好。

　但是一直沒見到榮執遠。

　榮偉在心裏琢磨，是不是那天上課沒理他，所以現在還在生氣？不會這麼小氣吧，而且他也把我弄成這樣了，應該消氣了呀。

　這天下午，李亞回學校處理事務了，所以是李小琴過來陪他。

　一邊給榮偉“砍”蘋果——確實是在砍，每次將蘋果皮弄完，榮偉基本上也就能啃啃果核了。一邊跟榮偉說著話：“你們班上，是不是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孩兒，叫榮執遠的。”

　榮偉看了眼李小琴。

　“你住院後，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孩兒每天來問我你的情況。”李小琴解釋道，“問他名字他也不肯說，還是我問尹家小姑娘才曉得的呢。”笑嘻嘻地沖榮偉眨眼：“我覺得尹華小朋友喜歡你。”

　榮偉的回答是個大白眼。

　李小琴皺眉不滿了起來：“你還是暈著好，這一好馬上就給我丟臉色，真討厭。”

　是誰覺得她是個穩重的女人？

　榮偉在心裏哀號，前生的自己因為跟這女的接觸時間很少，完全沒發現這傢伙招人厭的本性啊！

　“那個榮執遠就是那個榮執遠吧？”李小琴八卦兮兮地繼續問榮偉。

　榮執遠因為家裏有權又有勢的緣故，在學校，老師們基本上都不願意為難他，而那小子本來就不是什麼乖小孩，導致了才一天，榮執遠這個名字就在老師們的腦中之間跟頭痛劃上了等號。

　“我看他挺禮貌的。”李小琴嘀咕，“感覺不像嘛。”

　榮偉沒吭聲。

　“那孩子很關心你的情況，他沒來看過你嗎？”李小琴有些好奇的問。

　榮偉接過李小琴手上的蘋果開始啃。

　“我看他幾次都快要哭起來的樣子。”李小琴驚奇地，“居然沒來看你？”

　榮偉還是沒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李小琴終於發現了。

　“今天他要是再問我情況的話，你就告訴他，再不來看我就給我滾出學校。”榮偉將蘋果核丟進垃圾箱，淡淡道。

　李小琴哼笑一聲：“我發現，其實你小子還滿有魄力的咧，難得難得。”

　榮偉也學著李小琴冷笑道：“承蒙誇獎。”

　“你說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就是這麼老氣橫秋的啊。”李小琴狀似無奈地搖搖頭。

　“比你稍微穩重可靠一點。”榮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抽你哦，死孩子！”李小琴怒吼。

　李小琴因為還有工作，所以等李亞過來後就回去了。

　李亞給榮偉帶了很多書籍。

　他似乎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麼榮偉會看得懂那些艱澀的大部頭書，給他從圖書館借了十幾本堆在茶几上。

　李亞去食堂打晚餐時，門被輕輕從外面打開了。

　榮偉抬起頭，先看到一個非常巨大的花籃朝自己這裏移動，仔細一看才發覺那用力扛著花籃的手指已經發白。

　……這孩子一定要用扛著進來麼？

　這花籃不會太誇張了嗎？是哪家花店做的？煽動一孩子買這麼大花籃，太沒職業道德了！

　榮偉有些黑線地看著那幾乎快要進不來門的花籃。

　還好門口經過的好心護士看到了來人的窘態，過來幫忙將花籃抬進了病房。

　榮執遠滿頭大汗的臉出現在榮偉面前。

　臉上掛了兩個大大黑眼圈，眼皮有點腫，雙頰有點微凹。

　榮偉沒說話，瞪著他。

　榮執遠怯生生地蹭過來，坐在榮偉的床沿，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你討厭我了嗎？”

　“你幹嘛不來看我，這是你弄的呢！”榮偉沒好氣地指著仍包著繃帶的頭朝榮執遠嚷嚷。

　現在還沒正式測視力，但是初步估計絕對會在0.3以下，換而言之，要恢復到正常視力的可能性非常低。

　他並沒有要榮執遠補償或者內疚什麼的，畢竟，就算知道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也還是會去做的，只是，這小子也太過分了吧！

　連同班同學一起來看的那次都沒過來！

　榮執遠縮了縮身體：“因為，我怕啊……”小聲嘀咕。

　“你怕啥，是我受傷！”說眼睛會看不見沒有怨氣是假的，但是自己也好歹是這傢伙的老大，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這傢伙失去眼睛。

　只是，這死沒良心的孩子，真讓人氣憤。

　榮偉非常不爽。而且，他還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會有這麼憤怒，難過的情緒。

　“你被我弄傷了……”榮執遠小小聲地說：“而且，流了很多血，很多……”眼神黯淡地嘀咕著，“我覺得你會生氣，不理我……這樣，我不來看到你，你就不會說不理我了。”

　愚蠢的理由，幼稚的理由，傻到家的理由……

　卻讓人莫名的消氣了。

　仔細想來，我大概是真把這傢伙當弟弟看，所以才會那樣不爽吧。

　榮偉歎口氣：“做錯事了應該要努力挽回，而不是逃避，因為就算你逃避了，也對事情的進展沒有任何作用，反而心裏會一直想著這件事。”

　榮執遠眨眨眼，乾脆地回答：“不明白。”

　“就是說，我被你弄傷了，你其實也很擔心吧？”

　榮執遠用力點頭：“我非常擔心，每天都問校醫你的情況。”

　“但是我又不會因為這個原諒你，你看，我還不是要校醫傳話給你了？說實在的，你越不來我越生氣了。”

　“啊！”榮執遠緊張起來：“你，你，你討厭我……”

　“你今天要是再不來的話，我決定討厭你。”榮偉笑，“你要是早點來我都不會怎麼生氣。”

　“咦？”榮執遠呆呆看著榮偉。

　“總之，這件事就這樣吧，”榮偉笑了笑，因為這傢伙看起來受到的驚嚇比我還要大。整個人一片愁雲慘澹，完全沒有平時那種驕縱的樣子了。“下次做錯了什麼要第一時間來道歉，好了，你還有句話沒說吧？”

　榮執遠似乎不敢相信榮偉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了他，還傻傻地看著榮偉發呆。

　“快點，做錯事要說什麼？”

　榮執遠完全是下意識地回答：“……對不起。”隨即又繼續發呆起來。

　“乖，下次別做這樣的事了。”榮偉摸摸他的頭。

　“為什麼……不生氣……？”榮執遠模模糊糊地問。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咯。”榮偉笑著回答。因為喜歡這孩子，所以希望對他好一點，能夠將他沒有的盡可能補給他。

　榮執遠的眼淚突然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一把撲上來，抱住榮偉：“哥，我喜歡你，我也很喜歡你，所以不要討厭我，我喜歡你，最喜歡你，只喜歡你。”

　“好好好，”榮偉安撫地拍拍榮執遠的頭：“乖啦乖啦。”不就是喜歡麼，這傢伙還真是說了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