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54章 番外 上官允篇
(一)
時值梅花盛開。
我與雪步入尋的府邸。
下人們見了我一一行大禮,但唯有一人是不會來前來行禮和接見我的,那人便是這宅邸的主人。他的傲慢與無禮在整個朝內,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我這個當朝太子似乎見了他也要禮讓三分。
或許是潛埋的危機,從兒時開始,我便事事與他相爭,而每次技高一籌的那個人總會是我。其實,我心中明白,他根本就是沒有盡全力。他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從內心最深處,無法不討厭的人。
昨日,雪進宮的時候提及今日要來這賞梅。
今日,我卻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似乎為了她,任何事我都願意做。
一大清早的,我就在去瑞王府的必經之路上靜靜的守候她,我多麼希望成為欣賞她最幸福最美麗容顏的第一個人。
她來了。
這臘月裡的天氣,雖寒,卻也有絲春天的味道。
我噙笑望著那從轎下走下的可人兒,一襲白色鑲花衣裙,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領口處翻出一圈白狐毛皮,精緻的小臉被襯的瑩瑩如玉,嫻雅文靜,卻又不失慵懶風情,渾身揚著貴氣。
她已及笄。
再過些日子花神祭也要到了,我金碧皇朝未來的國母非她莫屬。
「雪兒,冷麼?」我迎上前。
「太子哥哥,你怎麼會在這?」她柔聲道。
我將身上的緋袍脫下欲罩在她身上,她輕輕地略退讓了些,但為了不想駁我面子,隨後也欣然接受了。
我暗自苦笑了一下,與她一同進了那道門。
離軒前的梅景,堪稱一絕。
他真的很有一套。
他倒是很有閒情逸致,在那片梅樹下作畫。他的生母韓妃已臥床近一個月了,如今已病入膏肓,據太醫說韓妃沒有多少日子可活,倘若是我,絕不會有這等心思。
「尋哥哥。」我的可人兒在見了他之後,立即飛奔了過去。
尋哥哥?我多麼期望有朝一日,她能喚我一聲允哥哥,而不是太子哥哥。
童武見了我即刻行了大禮,隨後又退至一旁靜靜地候著。童武和齊威氣魄到是如出一轍,似乎我身邊的魏康略顯弱勢了一些。
「尋哥哥,能不能幫映雪也作一副畫?」雪揚著笑臉,一臉期盼地望著他。
他抬起頭,淡掃了她一眼,瞥見我,便起身對我行了禮,道:「大哥,今日有空前來是賞梅?」
他這話是問得有點好笑。
雪見他沒應聲反倒是直接同我開了口,一張俏臉,明顯黯淡下來。我微微眉頭,轉而以笑應道:「聽聞你府上的梅花正豔,今日難得清閒,索性過來瞧瞧,沒想到三弟這離軒的梅景真是一絕,改天我讓人過來取經。」
「大哥說笑了。」又是淡淡地一句回應,沒有多於的寒暄,他便坐了下去,欲繼續作畫,這情形不勉讓人覺得我們幾個立在這都是多此一舉。
「映雪,方才你說什麼來著?畫你?」驀地,他轉過頭對一臉失意的雪問道。
「嗯,尋哥哥,可以嗎?」雪悄生生的問。
為什麼她不問我?甚至不用她問我,我都願為她作畫。
他輕輕一笑,示意雪去那片梅樹下。
我再也沒有想到雪會選擇以妙曼舞姿的方式讓他為她作畫。雪那嬌柔的身姿在那片梅樹下,翩翩起舞,直叫人看痴了。我的雙眼從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似乎就不曾離開她的身影。
為什麼她的笑靨永遠只願為他一人綻放?
他畫好了,雪興奮地朝我們奔了過來。我瞥過眼眈了一下那副畫,頓覺惱火,他到底是在畫人還是在畫那梅花?整幅畫中,映入滿眼的全是那片梅樹,而雪那麼妙曼的身影舞姿,整個顯得渺小至極。
在雪的臉上我沒有看到失望的表情,有的只是興奮、激動、愉悅……
「尋哥哥,這幅畫可否送給映雪?」雪期盼地問道。
他輕點了下頭。
雪連忙接道:「謝謝尋哥哥,過會我就送去裱畫,等裱好了後,我就拿來給你看看。尋哥哥,你看後天,後天好不好?後天我帶著這幅畫來找你。」
他淡笑,沒有應也沒有不應。
這一切看在我的眼中,卻是那麼的剌目。
她驚喜地將那幅畫看了又看,忽然又道:「尋哥哥,可不可以借你的筆,我提幾個字?」
他讓開了。
我驚愕,要提什麼字能讓她這般笑逐顏開。
當見她寫完那最後一筆,心底潛藏了很久的嫉妒之意在心中激盪開來。
輕舞梅若雪,相思千里尋。
那字跡,雪竟然將他的字跡模仿地如此之象。
他也看到了,一雙劍眉蹙起,微微扯動了下唇,對上我的目光,淡道:「大哥,我還有事,你們自便,我先行一步。」
雪面色頓時變得蒼白。
其實我寧願看到雪在這他在受傷,也不願她對他抱著痴望。
不!雪她只會是我的,她這一生一世都該是我的,她會是我未來金碧皇朝的國母。
(二)
似乎我今日又沖動了,又做了一件荒唐事,似乎一碰到與她有關的事,就無法定下心來。
昨日,魏康向我稟報,他從雙盈那探到,那畫已經裱好了,雪今日會去拿。
而近日朝中事情繁多,我竟為了不想讓他倆單獨相處,而丟下那些個煩心的事,丟下魏康獨自一人便出來了。可惜,我卻來遲一步,雪並不在那家有名的書齋內,她已經拿到畫了,應該是去見他了吧。
我意興闌珊地離開,想去尋她,又遲疑了,站在繁華熱鬧的京城大街上,望著人來人往的人潮,我不禁莞爾。
「滾開!都給我閃開!」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兀地傳來,打亂了我的思緒。
我往前方的酒樓門前那吵雜的聲源望去,不禁皺起了眉頭,是她?夏尚書有她這麼一位千金真是三生不幸。
她瞧見我了,手中抓著一個酒壺蹣跚地向我走來。
「呵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她怪笑著,一步一搖晃地走到我跟前。
哼!不知他又給了她什麼刺激了,才會在這邊丟人現眼的。
正欲避開這個陰晴不定的女人,她卻一個踉蹌跌到我身上來,想閃躲也已來不急,正好接住她倒下的身子,抱了個滿懷。這個女人滿身酒氣,那味道真是讓人受不了。
「夏千金,請自重。」我皺著眉,推開她嚴肅道。
「哈哈哈,不愧是兄弟,連說話都如出一轍。」她努力地正了正身,抓起手中的酒壺仰頭猛灌了一口酒。
嗤!今日真是夠黴的,想見的人沒見著,卻遇見這麼個難纏的角。看看眼前她這副模樣,一點大家閨秀官家千金應有的端莊樣子都沒有,還在大街上抓著個酒壺,成何體統?平日裡蠻橫驕縱,霸道無理,陰險惡毒,老天爺真是被蒙了眼,空賜了一副完美的軀殼給她。
難怪他每次見到她總是冷顏相對,這女人真是讓男人無法忍受。
我意欲轉身,撫袖走人,卻聽她諷刺的口音再度響起:「瞧你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嗤,難怪她看不上你,為人陰沉,心胸狹窄,不坦蕩。換作是我,我也不選你。」
「夏之洛,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我咬著牙低聲道。
這個女人真是太過放肆了,仗著有父皇的寵愛無法無天,竟然敢這樣同我說話。
「唔,呵呵,我當然知道。不過呢,我們是同一種人,我才會憐憫你。不,我又覺得你還不如我,至少我不會像個縮頭烏龜,我說你,身份何等高貴,怎麼就沒本事把她給弄到手?」這個女人還在那喋喋不休,越說越過份。
「看在夏大人的面子上,我今日懶得跟你計較。」我冷聲道。
我不想鬧得讓眾人皆知,我堂堂金碧皇朝的太子與她尚書千金在大街上起訌,遂往反方向走去。
「哎,別急著走,話沒說完呢。」
她拉住我,又莫名其妙地往我身上依過來,而這次我沒有再允許她靠近我,則是用手臂擋住了她,冷冷地道:「倘若沒事,就回去好好的準備準備,免得在花神祭那日給夏大人丟盡了臉。」
她也不避嫌,當街拉下我的手臂趴了過來,輕笑起來:「呵呵,太子爺的關心好特別。不過,你這份心不該用在我身上,該多為她操心才對。」
「你什麼意思?」我抓起她的一隻手臂喝道。
「適才,我經過前面的巷口,不經意間瞥到那巷內,有個女人長得好像你的心上人。」她頓了頓,打了個酒嗝道:「嘖嘖嘖,她好像被三個無賴給纏上了。」
「你說什麼?」映雪她……
「快點去吧,看那情形,你要是趕不上,只有穿破鞋的份了。事成了之後,可別忘了包個大紅包給我哦。哈哈哈──」她的笑聲十分刺耳。
我猛地推開她,往她所說的巷子奔去。
當我趕到時,巷內卻是空無一人,地上只有一紙畫卷。
正欲轉身,卻聽見異響,有男人的淫笑聲和女人虛弱的呼救聲。但願不是雪,不然我殺了那幾個畜生。
衝進巷底,竟是斷頭巷,最底部倒有間民宅,是的,那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我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那微弱的呼救果真是我的雪。還有三個男人,那三個男人已脫了她的衣服,只剩下褻衣和褻褲。她還被蒙著雙眼,一聲接一聲的囈語呻吟聲從那小巧誘人的紅唇中逸出,兩隻手還在不停地拉扯著自己最後一件褻衣。
該死的!她被下了藥。
我憤怒地大聲嘶吼,賞了他們一人一拳,我的武功雖不如他的好,但對付這三個猥瑣下流的無賴還是綽綽有餘。那三人見勢不妙,拔腿跑了。
幸好我及時趕到,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眼前沒什麼比雪更為重要,稍後我再讓人去查查這三人的來歷,要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望著床上幾近半裸的雪,我精神恍惚了。那光滑細膩的冰雪肌膚,讓我開始胡思亂想。在潛意默化裡,我一直都不曾開口喚她,也沒有要摘下那塊蒙布的念頭。夏之洛方才那句我「怎麼就沒本事把她給弄到手?」一直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真的要這麼做麼?
我緩緩在床邊坐下,靜靜地在那望著雪痛苦地扭曲著。驀地,她貼衣的褻衣被她給扯下了。瞧見她胸前的渾圓,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手不自覺地向她伸去,剛觸及到她,她便主動地貼了上來,在我身上不停地磨蹭,那片嬌嫩肌膚出奇的發燙,微微泛著誘人的紅……
或許這就是上天給我的轉機……
我沒在多慮,便俯下身去……
我承認我很卑鄙。
事後,我敲暈了她,幫她穿戴整齊後,抱著她回了相府,裝作是我救了她。其實我心中一直都在擔心,怕她發現那件事其實是我做的。
所幸,她醒了之後,只記得是那三個人,甚至連我什麼時候去的都不知道,更不用提那件事了,也許這就是天意。
望著悲慟欲絕的雪,我輕輕地攬過她,這次她沒有牴觸。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竟放過了那三個男人,或許沒有他們,我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得到雪。或許有那三個人存在,雪才無法忘了那一次。或許只有讓雪的人生留下污點,她才會全心全意投入我的懷抱。而這一點,我算對了,她再沒有去找他。
花神祭上,我正欲向父皇懇求賜婚,讓我驚愕的是,我尚未開口,父皇已開金口賜婚了,雪竟賜給了我,成了我的太子妃。意外地,夏之洛被指了他。
我永遠都忘不了揭起雪紅蓋頭的那一幕,她終於成了我的妻……
(三)
謙動手了,他要趕盡殺絕。
一直以為最不想要最不可能坐上那位置的人,便是謙了。
可能是嫉妒矇蔽了我的心和我的眼,對我那個三弟,我是想盡了一切有可能扳倒他的機會,利用夏之洛會彈上弦月的事,利用那個玄武國逃犯越獄的事,利用夏仲堂失職的錯,利用單不群唆使柳如眉爭寵……
為了雪,我寐著良心幫白進河隱瞞稅收貪污舞弊一案,而我那心事縝密的三弟竟然會為了那個聲名狼籍的女人,代替她的父親夏仲堂去追查此事,白進河知道他貪污國銀一事無法再隱瞞下去,甚至找星宿門的殺手暗殺他,對此,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想他死了,到也太平。
哈哈哈,我是千算萬算,機關算盡,卻沒料到,最後出招的人竟會是謙。他是才星宿門的主,就連白映彤也是他的人,白進河是她殺的。他在柳如眉身上下毒,呵呵,真是天衣無縫。
「唔──」扶在迴廊上,我大吐了口鮮血,渾身開始泛冷。
這鴆毒可真是厲害。
不,我現下還不能死,雪不能有事,無論如何也要讓她離開這裡。
我失言了,無法讓她成為金碧皇朝母儀天下的第一女人。我是個無用的東西,這麼多年來,除了這個太子之位,讓我得到的只有她了。
「大哥。」他怎麼會在這時候來到。
「快去……救雪兒……阻止他……」我的手顫抖地抓住他,費力地指著雪所在的寢宮,道:「答應我……一定要救她……帶她離開……」
見他點頭,我心中的那個石頭落下了。
「童武,你看好太子殿下。」他說完,便凌空飛向雪所在之處……
我以為我在離開這人世之前,再也見不到她了。
「允……」她淚眼婆娑地蹲在我身旁。
我想沒有什麼時候比這刻讓我更值得歡笑,她叫我允了,第一次這麼親密的叫了我。可是我就要離開了,以後再也聽不到,再也看不到她了……
「雪兒……我有點冷……能不能抱住我……」若要死,我也只想死在她的懷中。
如我願,她用她溫暖的身體緊緊地抱住了我。
「雪兒……你靠過來……有件事……我要對你說……」那件事我一定要告訴她,我的雪是這世上最冰清玉潔的。
她俯下身,我張了張嘴,貼上她的耳,輕聲道:「你是清白的……那天在那屋裡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三人……」
她梨花帶淚一臉錯愕地望著我,那叫人心疼的清淚都落在我的臉上了,不,好像不單單是她的,因為我的眼睛也開始被霧氣弄得模糊一片……
我費力地抬起頭,吻上她的唇……
所有的力氣全用盡了,我知道我要離開了,在閉上眼的那一剎,我有聽到雪的悲慟哭喊聲。
為什麼?會在這樣的時刻,她要告訴我她肚裡有了我的骨肉……
呵呵,別了,我的雪,我未曾謀面的孩兒……
願來世,我還能再遇見你們,我一定會好好地疼惜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