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男人間的談話（上）

灑滿銀色月光的海面帶著鹽的氣息包捲在潮濕的空氣裡，水面翻騰起無數泡沫，拍打著那些巨大的岩石。高聳陡峭的懸崖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他慢慢穿過峭壁上那道漆黑的裂縫，鹽和海草的濃烈味道襲擊著他的鼻腔。手指摩挲過粗糙、潮濕的牆面，一條弧形的白光從他的魔杖尖端噴出，銀亮的光環打破天鵝絨般一望無際的黑暗。

黝黑、玻璃一樣平靜的湖面下掩藏的是死者對被求困的無助與憤怒。沒有波浪，幽靈般的小船緩慢承載著他前行，刻出一道深深的波紋。

幾分鐘後，小船行駛到了中央，輕輕停靠在了那個光滑的岩石組成的湖心島旁。他走下船，很快找到那隻被支撐在黑石底座上的石盆。接著，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止了他繼續向前。

透過它，翠綠色閃爍著磷光的液體散發出比血和死亡更令人不安的黑暗氣息。一個複雜的陣圖出現在他的右手指下，無聲的唸著什麼，那足有十幾分鐘那麼長，屏障終於被打破。

凝視著墨綠的光華藥水的表面，他從口袋中取出一條蠕動的，足有兩個手掌長的紅蛭蜥。這是一種吸食生物□，尤其是血液的軟體魔法生物，生活在黑暗的沼澤。他按住它的上肢腹側凸起，強迫它張開頓而扁平的嘴，怪誕的的綠色藥水被灌入了不斷掙扎的紅蛭蜥體內。很快，石盆裡的藥水被吸食光，紅蛭蜥軟趴趴的不再有活力。

取出盆地那個金色的仿製盒式墜子，悲哀的，哈利看著那些從墨黑的湖水中顫巍巍爬起的源源不斷的屍體，古老的精靈的禱文像輕揚的音樂一樣洗滌過無盡的黑暗，緩解它們的痛苦。跟著，一圈銀藍色的光暈將他包圍，無聲的，他慢慢消失在了那裡——

閃亮的雪片像珍珠般一串串落下。冷冽的寒風將門窗吹的咔咔作響，屋內聚攏起的燭光透過玻璃，跳躍的反射著室外雪野鋪下的銀色光華。

聖誕節慣有的裝飾已經填滿格里莫廣場12號，取代那些厚厚的蛛絲以及剝落了的牆紙，閃耀的金色星星左右扭動，冬青和懈寄生組成的垂花綵帶自屋頂掛滿牆壁，還有巨大的聖誕樹，成堆的銀色雪花正在上頭歡樂的跳著舞。濃烈誘人的烤火雞香氣充滿房間。破舊、潮濕，陰森森的老屋子在一夜間煥然一新。

「很高興你能陪我一同過聖誕節。」當又一輪聖誕頌歌的演唱結束後，小天狼星衝著哈利愉快的笑，房子裡聚滿了人的感覺讓他深感喜悅。

「不，應該說我很高興你能邀請我來。」哈利感激的微笑，「這是我第一次與家人一起度過聖誕節——嗯，我是說，真正意義上的家

人，而不是指德思禮一家。」

頓了一秒鐘，停止下懸掛花環的動作，小天狼星走過去，給了哈利一個大大的擁抱，「作為你的教父，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能與你同住。」他悲哀的說，「但我的身份——該死！我甚至不被允許邁出這間鬼屋子一步！」

溫暖從腹部開始擴散。哈利緊緊的回抱了他，一手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只要等我找到那隻該死的小老鼠，他想。

「為什麼你不邀請萊姆斯過來和你一起住？」他提出一直以來的疑問，「我相信這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是啊，我一直是這麼希望，」喪氣的，小天狼星搖頭，「但他有自己的任務，因此他甚至不能和我們有過多的聯繫。只有我，鳳凰社裡只有我是那個無所事事的人——」

屋子裡的壁火在茲茲作響，焦熱的火苗讓周圍略有些悶熱。

「看，還差一點所有的裝飾就要完成了。」忽視掉那短暫的沉默，哈利揮揮手上的枝形燭燈，「為什麼我們不加快速度，好趕緊趕去餐廳吃韋斯萊夫人特製的聖誕碎肉餡餅？否則我很懷疑羅恩會夥同弗萊德、喬治將它們全部干光。」

「還有那隻塗滿橄欖油的火雞。」小天狼星裂開嘴笑，「我可真喜歡那對雙胞胎，他們讓我想起了我上學的時候。另外，那個笑話店的創意棒極了，不過我聽說是你資助他們開的店？」

「咳，」尷尬的，他清了清喉嚨，壓低聲音，「他們在這方面很有天賦，不是嗎。嗯，你不會告訴韋斯萊夫人的，是吧？我是說，到目前為止她都一直在挖空心思想知道喬治和弗雷德究竟從哪兒搞到的啟動資金。我可不希望看到她一手拿著火雞，一手舉著菜刀追殺我的情景。」

「放心，莫麗什麼也不知道。」他衝他擠眼，悄聲回應，「而且她是那麼的喜歡你，那種情況絕不會發生。不過換作其他人可就說不定了。」他想了想，繼續說，「說不定我能再提供給他們一筆入股資金。我看過那些發明，肯定會大受歡迎。或許晚餐過後我就能和他們談談。」

「真的？！」哈利驚訝的說，「太好了，這對他們來說絕對是最棒的聖誕禮物。」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咚咚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了上來。依照踩著樓梯的速度以及頻率，哈利意識到是韋斯萊夫人。

「嘿，小夥子們，你們在這兒。」就像火焰一樣熱情的紅發在眼前跳躍而出，那個女士衝他們和藹的露齒笑，「我沒打攪到什麼吧？」

「不，當然沒有。」小天狼星高興的微笑著，「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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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件事需要

你的幫助。」韋斯萊夫人對他使眼色，哈利注意到當她的目光從他身上經過，裡面多少有些怪異。「我想哈利，羅恩他們可能在找你。」她溫和的說。

那多少有點驚訝，不過很快，哈利點頭，「好的，夫人。」

他放下蠟燭走向樓梯，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韋斯萊夫人似乎想要和小天狼星來一場激烈的討論。他覺得那也許沒有什麼重要，最少不是關於他的安危或鳳凰社的事，否則她會選在一個更加合適的時機並帶上一大堆的人。

樓下雙胞胎兄弟正把臉埋在盛有大堆黃油麵包屑和蛋奶餅的甜點裡，羅恩不停的攪拌著一隻在往外冒出藍色泡泡的高腳杯。金妮在看守著燉菜鍋，顯然，她目前得代替韋斯萊夫人的角色去執行這個艱巨的任務。

很快，哈利在他們的招呼下加入，從食品儲藏間裡拿出碟子，讓星星們老老實實的待在樹上。當金紅色的火苗開始了優雅歡快的跳動，已經是三十分鐘以後的事。門鈴陸陸續續的響起，很快，除盧平還有赫敏——她要在麻瓜世界與父母一起度過聖誕節——以外的人幾乎都到齊。

七點整，所有人坐到了餐桌旁。沒一會兒，碟子裡被堆滿各種食物：煙肉、肋排、羊腿、炸雞，碎肉餡餅，黃油麵包，意大利麵條和香菇濃肉湯。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聖誕火雞。畫布遮蓋住了相框里布萊剋夫人的尖叫，美妙的蘇格蘭風笛聲在屋子裡環繞，人們相互交談，慶祝聖誕。

「也遺憾盧平教授不能同我們一起過聖誕。」一邊叉起一塊燻肉，羅恩表達自己的惋惜，「我知道除小天狼星，他是你最親近的人。」

瘋眼漢穆迪在與韋斯萊先生品評紅酒的同時，他那隻魔法眼珠來回不斷的轉動。唐克斯不停和韋斯萊夫人交換做菜的心得，而喬治和弗雷德正對著羊腿你爭我奪。

擠出一個微笑，哈利意有所指的說，「我只希望他會平安無事——」

「甚至沒有聖誕休假——看上去這次鳳凰社委派的工作並不簡單。」羅恩語氣沉重，「話說回來，鳳凰社的任務又有什麼是簡單的？雖然無法從我爸爸那裡探聽到消息，但無論如何，祝願他聖誕快樂。」

嘆息的，哈利舉起杯，「祝他聖誕快樂。」

「說起來，你注意到小天狼星沒？」指向餐桌的另一側，羅恩說，「他看上去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我是說，自從他和我媽媽一起從樓上下來。」

哈利皺眉，的確，小天狼星表現的漫不經心——他甚至對喬治、弗雷德討論的關於在英國舉辦下屆魁地奇聯賽的消息沒有顯露出應有的激動。

或許是在他離開的那一小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希望那並不會太要緊。其實他剛剛應該稍微留意一下。

就在這時，他們的視線突然相對。哈利驚奇的注意到小天狼星在以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他，然後勻速將臉埋入杯中橙黃的橘子汁。

聚會在十一點過後結束，所有人陸續開始離開，包括韋斯萊一家。接下來善後的工作是煩瑣而枯燥的，望著那一堆堆碗碟，還有隨處可見的，聖誕蛋糕的碎屑，就宛如戰後的殘垣，哈利明智的決定召喚來布萊克家族的最後一個家養小精靈克利切。

「傳說中的哈利•波特叫克利切來做什麼？克利切一生只為高貴的布萊克家的人服務。」那個小精靈向他鞠躬，而它那雙佈滿血絲的，蝙蝠一樣的眼睛裡充滿嫌惡。

「你好，克利切，」哈利看著它，他想到一些早就該做，卻一直沒機會進行的事，「我是想或許你能幫忙——」

「哦不——」它自言自語的嘀咕聲打斷他，「克利切才不想聽從乳臭未乾的小崽子的命令。」

「既然如此，那你就滾會自己的窩裡去。」一個聲音從背後說道。是小天狼星，他正對著它怒目而視。

克利切對他深深的鞠躬，過大的腦袋幾乎要碰觸到地面，「那個血統的叛逃在厚顏無恥的對克利切發號施令。他甚至讓那些骯髒的格蘭芬多在女主人家聚會。而他現在是我的主人，我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哦我可憐的女主人——」

「給我滾回去！」

克利切給了他一個再厭惡不過的眼神，迅速消失在原地。

「其實你可以試著對他好點，」哈利看著小精靈離開，建議，「畢竟它是這家裡唯一的小精靈，你還要靠它來確保日常生活的無誤，最少是打掃下房間。」

「等你看到壁櫥裡成堆的死老鼠，還有碗櫃密密麻麻的黑蟲卵就會知道，它已經老的不能動。除了偷偷摸摸藏起我一直想要扔掉的，家裡滿是邪惡的物件，我想不出它還會幹什麼。」小天狼星不耐煩的說，「如果不是他知道太多鳳凰社的秘密，我甚至希望直接把它趕走。」

哈利無奈的聳肩，對此不再予以置評，「你有事要和我說對吧。」他說，「不然你不會這麼晚還特地到這兒來找我。」

「嗯，是有一點事。」像是突然的尷尬，小天狼星用手指輕叩了叩檯面，「我想——或許我應該和你談談。」

驚訝的，哈利眨眼，「好的，雖然有點晚，不過沒問題。讓我們去客廳怎麼樣？」

他們回到客廳，用從餐檯帶來的一壺茶將杯子裡蓄滿水，旁邊還放置了一盤巧克力鬆餅。捧著茶杯，兩人在沙發上坐好。

「看，哈利，」小天狼星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作為你的教父，我知道我並沒有盡到應盡的職責。因為我的身份，也因為你的身份，我們間很少有機會談話。除了少的可憐的幾封信，我們幾乎沒有過什麼深入的溝通。以至我甚至不瞭解你的生活，你的想法，你的感受——」

「別這麼說，」哈利阻止他，「我知道你愛我，而我也愛你。你給予我的關心已經足夠好，在此之前從沒有人像你這樣關心過我。對我來說你就是最棒的教父。」

扯出一個微笑，小天狼星繼續，「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但我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做的並不是那麼出色。」停頓了幾秒，他說，「尤其是在我剛剛接受了一場名為『如何成為好家長』的教育指導後。」

哈利迷惑而不解的看著他，「可我覺得你已經很不錯，我是指在家長這方面。」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可——呃，」小天狼星舔了舔嘴唇，看上去就像是小心翼翼。想了想，他緩慢的說，「剛剛莫莉告訴我一些事，讓我想到——哈利你，嗯，或許你會想跟我進行一場男人間的談話。」

「男人間的談話？」不解的，哈利眨眼。

像是醞釀什麼，他鼓起勇氣開口，「對，男人間的談話，就像——性。」

「喀——」

是打破杯子的聲音。然後，哈利抬頭恐怖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