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宋亦柏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側門的時候,鐵子也結束了與親兵的對話,一抬頭,瞥見了那個背影,心頭閃過不妙的想法,立刻溜回他的戲臺,偷偷觀察宋亦柏與顧念的交流。/
鐵子有些自責,以為在侯府就放鬆了警惕,忘了客人隨時可能會離開宴席場地,到後邊的小院走走,他希望宋亦柏沒有看見自己,他知道他認得自己,他當然記得那一次顧念與別人發生糾紛時,這位宋公子出現在現場。
鐵子藏身在人們視線的死角,他看到宋亦柏回到自己的位子,顧念與大家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宋亦柏沒有奇怪舉動,自然地向下人要茶水,沒什麼異常。
宋亦柏回到座位什麼都沒說,要了茶水後他就與自己人說話,順便琢磨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那個男人很早以前就與顧念相識,不知道他對顧念到底瞭解多少,是否知道她其實是女孩子的身份。而且今天又出現在侯府,士兵還與他親密交談,顯然在府中地位不低,總不至於東陽侯在幾年前就在打顧念的主意?
宋亦柏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這太詭異了,他認為應該不是這種可能性,那時候顧念還在煙花後巷做黑醫,結交的都是三教九流市井百姓,有可能那個男人跟顧念的關係僅僅是私交,只是顧念不知道她的朋友是這樣的身份。
這才應該比較接近於事實。
宋亦柏鎮定地想,目光飄到顧念那邊,看她問別人一些攪亂思維的問題,然後哈哈大笑。決定等回了三江城,他要好好地挖一挖顧念的秘密。
鐵子留意到宋亦柏的目光在顧念的身上來回搖擺,心想不對,從藏身處出來,腳不停地回去找小侯爺。
外面的親兵表示裏面沒事。鐵子連通報都省了,直接推門進去。
“這麼早就開席了?”鐘小侯爺懶洋洋的聲音從桌後傳來,看樣子他一直窩在這裏沒挪過。
“開席還早呢。盧園的客人估摸著還在街上走呢。”鐵子順手關了房門,一屁股坐在桌上。
“你怎麼又回來了?有消息?”
“我以為,你要是再不出去坦白。事情的發展就不在你的控制之下了。”
“為何?”
“他們那宋大公子。大概起疑了。”
“他有那麼精明?誰露了餡?”
鐵子指著自己。
“你?”小侯爺不能相信。
“我跟親兵說完話,看到他跨過門檻回場子裏,當時不能確定他有沒有看到我,但我躲在暗處觀察了片刻,一開始他還挺正常,後來他就一直很注意顧念的一舉一動。”
“你別嚇我,這不能說明宋亦柏起疑了。”
“足以說明宋亦柏對顧念很在意,這就夠了。稍有個風吹草動。他的眼睛就像粘在顧念身上拿不下來一樣。”
鐘小侯爺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他謔地站起來,在屋裏轉幾個圈。想出去,可又糾結而不敢。
“難道你讓我就這麼走出去。跟顧念打招呼說,‘你好,我來做個自我介紹,我是包小易,曾經是包寄桃,但現在是鐘永瑧,歡迎你來我家做客。’顧念不得掐死我?!”
“以她的力氣,應該是掐不死你的,但考慮到前年在永洛城,她扼暈了一個壯年男子,我想,你要不就吃點皮肉苦頭吧。”
鐘小侯爺摸摸自己脖子,喉嚨一陣發緊,“其實讓她揍一頓也沒什麼,我只是怕她弄傷她的手,再說,她要是就此生氣,從此不理我了怎麼辦?”
“民女和小侯爺,身份懸殊,她不理你了也是應當的,甚至可能我都不再受她待見。”
“你能說點好聽的給我點信心嗎?”小侯爺兇神惡煞地低聲咆哮。
“你得趕緊下決心,等盧園的客人到了,你就得去前面陪著侯爺了,你真心願意讓顧念在大庭廣眾的場合,發現你隱瞞多時的真實身份,然後因為過於驚訝而做出一些不合時宜的失禮舉動?”鐵子壓根不受他嚇唬。
小侯爺斂了表情,原地轉了兩圈,下了決心,“好吧,麻煩你把顧念帶過來吧,別引起別人注意。”
“你說了算。”
鐵子剛要走,外面親兵敲門,“少爺,客人都到齊了,侯爺請少爺到前面去。”
兩好兄弟面面相覷。
“你死定了。”鐵子毫不同情,徑直開了房門,一溜小跑先回自己看戲的碼頭。本來出於兄弟情誼,他想放棄這看戲的念頭的,沒想到,老天爺都幫他,大概是老天爺也很想看這出戲吧。
鐘小侯爺在親兵和小廝的伺候下,重新整裝,從頭冠到腳上的靴子,都弄平整了,外面親兵開道,簇擁著小侯爺往前面去。
飲宴的場地裏,盧園的貴客終於集體到達,在見過侯爺後,各找各家,宋家二位公子迎回了三位東家,上司下屬互相行禮問候,讓上座。
顧念得到了東家的真切問候,在軍營裏露臉一事,讓他們三人在這幾天于同行面前出盡風頭,而且不止一人明示暗示的希望顧念能來東陽城,東家們一直以要看顧念個人意思為推脫,沒給過一句實話。
宋大公子跟老爹叔叔們交了底,顧念才被侯爺紅口白牙地提過這事,也不知是玩笑還是真的,暫時以尚未出師的藉口給帶過去了。
東家們可不覺得這是玩笑,身為侯爺不會拿這種事當玩笑,軍醫總是人手不夠,應付平時的日常操練還好,但他們總是時不時地拿一支隊伍做些特別訓練,不同的時間不同的隊伍不同的地點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對軍醫來說,忙碌和閒暇總是兩極分化。
優秀的瘍醫在東陽城能活得如魚得水,永德堂算是把和安堂的本業發揚光大,可一對上顧念,就有了明顯的差距。顧念半道入門,帶有顯而易見的和安堂風格,他曾經的師傅必然與他們醫館有淵源,毋庸置疑,既是同門情誼,倘若日後顧念能在東陽城站穩腳跟也不失一件美事,只是家裏長輩對顧念好像有些態度曖昧,不知是何原因。
既然東家和顧念的想法一樣,都不覺得侯爺是在說玩笑話,顧念不知怎的,一下子想到鐵子帶她出去玩時問她的話——“你想過將來有一天到這裏定居嗎?”
鐵子又是出於怎樣的想法而問她這樣一句話呢?並且刻意給她灌輸了一些她感興趣的風俗傳統。
論社會環境,她承認,東陽的確比三江更適合她自謀職業,而且當時她以為鐵子是出於朋友間的關心而這麼問她,畢竟他曾經和包姐姐合夥做生意,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女子身份,他為自己考慮日後出路她很感激,可是趕上今日侯爺那番話,還有東家們的反應,這一回過味來,越琢磨越覺得哪里不對勁,隱隱覺得好像有人在背後推動這一切,帶著一點試探的味道。
誰試探她?侯爺不需要試探,他只需表達清楚他的意思就行。鐵子試探?鐵子為何試探?他代表誰來試探?包小易?
自從在這裏遇見他,他一直很忙,忙到都沒有時間好好地帶她玩上一天。
包小易在忙什麼?他到底是幹什麼的?禍害江湖的混混?顯然不是,他身上有著良好的家教,鐵子跟他是一路人。
顧念毫無頭緒地胡思亂想,然後被周圍的動靜驚醒回神,大家都站了起來,她趕緊跟上,看到副將們從正房走出來,同時聽到身邊眾人的竊竊私語,說是侯爺帶小侯爺出來見客。剛才在裏面的短暫拜見不曾見過小侯爺的面,客人們都興奮起來,翹首以待。
躲在暗處的鐵子目光始終放在顧念身上,他才不管小侯爺以什麼方式出場,他只想看到顧念在那瞬間的表情,等回頭去與那小子分享,再商量對策。
活該呀活該,叫他瀟灑紅塵,肆意勾搭,禍亂江湖,惹下各種風流債,成天被人滿江湖尋仇,包小易這個名字成了禍害的同義詞。他也有今天,堅決不能同情他。
正房門前,兩親兵打起門簾,侯爺當先出來,緊跟身後側的就是侯府唯一的嫡少爺鐘永瑧。輕薄的長衫裏面穿著軟甲,外系腰封和腰帶,紮著袖口,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堅毅又不失溫柔的微笑表情,端端正正的一表人才。
底下賓客們一起鼓掌歡呼,侯爺小侯爺的稱呼聲不絕於耳。
顧念看了一眼,兩眼,三眼,傻了眼。
包小易?!
鐘小侯爺?!
不對,還有個包寄桃!
尼瑪的,敢情只有這個小侯爺的身份才是真的。
顧念難得地在心裏飆了句髒話。
他比自己隱藏得還深。
怪不得一直忙忙忙,忙得沒空好好地盡一個地主之誼,幸好還有鐵子在。
艸!
顧念在心裏再罵一句。
那晚抓沉沙幫殺手,這小侯爺帶著鐵子湊什麼熱鬧?那時他是以什麼身份參加那個行動?小侯爺?江湖同道?
靠,那麼久遠的事現在回顧起來毫無意義。
現在的重點是,包小易是小侯爺,那麼鐵子又是誰?他是不是也有隱藏的身份?
鐵子為遊說她遷居東陽而說了那一大堆話,顯然是為小侯爺而說。
這個死膽小鬼,有話不敢自己說,行,比裝傻充楞,她也不輸誰,不然她能女扮男裝混到現在?
打定主意的顧念,迅速收拾好差點衝破頂點的驚訝情緒,無事人一樣的,與同伴一起說說笑笑,鼓掌歡迎侯爺與小侯爺現身宴席與民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