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顧念不敢吃茶吃東西,怕吃壞了要上廁所誤事,她面前的茶碗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別人都添了水了,她還有大半盞茶。
正聊得熱鬧,主人家到了,三位東家和公子們一起盛裝走進來,跟自己人打了個照面後,東家和年幼的小公子們暫時被迎進後面的廂房休息,三位長公子則在外面,分頭與總管說話,瞭解準備工作現在的進度。
顧念看到宋亦柏在主席那邊走了一趟,跟總管說了些什麼,然後就東張西望地不知道找什麼。
顧念猶疑地站起來,與宋亦柏的視線對上,大公子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兩人打了照面,宋亦柏沒多說什麼,剛才總管已經跟他說了顧念要做今晚的迎賓,還誇了一通,幸好發現名牌擺放有誤,不然今晚要丟個臉。
宋亦柏囑咐顧念到時別慌張,保持頭腦冷靜,寧可動作慢一點,確認客人身份後再交待清楚夥計領去哪桌,千萬不要怕客人排長隊而趕速度犯錯。
本來顧念都不緊張的,讓宋亦柏這樣一說,她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好像加快了,捂著胸口連連深呼吸才鎮定下來。
宋亦柏被顧念的反應嚇到了,抖開扇子大力扇風,“別緊張,別緊張,你都開過那麼多刀了,這點小事你辦得到的。”
“你要不說那話我一點事都沒有,都你嚇的。”
“好了好了,今晚要是順利結束,給你記一功,回頭有賞。”
承諾的獎賞神奇地撫平了顧念突然焦躁起來的情緒,眉眼恢復平順,真正的重新淡定下來。揮揮手,轉身向酒樓大門方向走去。
掌櫃已經在那裏待命,歡迎客人的到來。還有一群等待引領客人的服裝整潔的宋家小廝,顧念把他們叫到身邊仔細吩咐了一番,交待一會兒怎麼配合自己。見他們都明白了,讓他們到一邊等著。
酒樓大門是個穿堂格局。大門進來,穿過廳堂,走穿堂門出去就是吃席的大場地,掌櫃和兩個小廝守著大門口,顧念守在穿堂門口,小廝們排著隊站在她身旁。
一個夥計氣喘吁吁地從街左邊沖進來,站在門檻外的臺階下報告第一隊車隊到了。已拐進街面了。
顧念聽見,馬上派一個小廝到裏面喊一嗓子,院裏閑淡的氣氛立刻變了,消息很快傳到了後面,東家們整理服飾出來迎客。
就這點時間,車隊裏打頭的馬車已經在酒樓門外停住。
迎客的小廝小跑著迎出去,放下墊腳的梯凳,打起車簾,攙扶一老兩少三位客人下車,然後馬車駛離。第二輛車上前下客。
掌櫃雙手抱拳歡迎客人的大駕光臨,請他們往後面走。
顧念在後頭等著,行了禮,詢問客人身份。然後再行禮,一名小廝上前待命,顧念指示小廝把長者領去二號,另二位領去五號桌,並客氣地問了問長者,一會兒是喝他最愛的桑白雀舌還是嘗嘗本地春茶。
投其所好是待客之道,賓至如歸為基本原則,不管一會兒想喝什麼茶,都讓這位長者心生愉悅,微帶驚喜,與孩子們隨小廝下去場地,顧念轉身與後面進來的客人行禮寒暄,詢問身份,指示小廝領去正確的位子,上一盞合口味的茶水。
車隊一撥一撥地駛來,客人一撥一撥地到達,顧念準確的指示沒有犯一點錯,她如拉家常般地與客人簡單寒暄,推薦今天準備的上等茶葉和名牌點心,她知道客人們的口味,總能推薦得很到位。
天色漸漸暗下來,客人們都來得差不多了,顧念終於見到了永洛府中和堂來的代表,比宋亦柏要年長幾歲的帥哥,眉目含水,清秀俊美,聲音和藹動聽。不知道此人是不是上次搭救自己的主角,顧念多看了他兩眼,讓小廝領他進去。
除了這位特意要見一見的,前來的賓客中還有顧念認得的熟人,就是去年大比武時遇見的同行,一位姓曾的金瘍大夫,沒想到他是他家鄉的四代世家,這次受邀代表家族來參加慶典,兩人重新碰面,自然而然要親近幾分。
除了這位,賓客中同樣去年來參加過的大比武的世家子弟還有幾位,只是擅長的醫科不同,去年顧念無緣得見,單知道姓名家世。
在這些熟人當中,顧念最熟悉的還是要數柳家的代表,來的仍然是長房大公子,這種宋家三位東家都出席的酒宴,非繼承人都不夠身份做家族代表單獨到場。
迎畢了最後一位客人,掌櫃關上了大門,顧念揉著笑僵了的臉頰,背靠著柱子休息,現在叫她再做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掌櫃慰問了一下,給顧念倒了杯開水,讓他歇會兒,酒席還要再過一會兒才開始。掌櫃其實挺佩服這個年輕人的,那麼多客人他都叫得出名字,還知曉個人喜好,這得花很多時間去研習熟讀,他看好這個年輕人日後的前途。
院裏點起了無數的燈籠,人來人往影影綽綽,顧念揉著因為不停行禮而有些酸脹的後腰,找到了楊益懷和師兄弟們的桌子,但只有小師弟徐文明一人在,顧念摸摸他的腦袋,在唯一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下。
徐文明乖巧地給顧師兄倒了杯茶水,顧念拿了塊糕點兩口吞下,抹抹嘴,才低下頭,湊到小師弟耳邊,大聲地問其他人哪去了。
“任師兄陪他父親跟東家說話去了,周師兄和唐師兄不知道去哪了,先前還看到他倆在跟別人說話。”
“先生呢?他哪去了?”
“好像碰到老友,聊天去了。”
“那你怎麼一個人坐這?”
“無聊唄,我們幾個小的都沒人搭理。”
“嗯,那就吃,痛快地吃,別人的嘴巴用來說話,我們的嘴巴用來吃。”
小孩子眼神明亮地飛快點頭。舔舔嘴角,伸手抓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裏。
人們還在四處走動寒暄客套,後院方向突然湧出來一群小廝。開始收拾各個桌子,撤走吃完或沒吃完的茶水點心,抹去扔在桌上的乾果殼。這一切信號都說明宴席即將開始,要上菜了。
賓主和賓客們陸續回到各自座位。小廝們去而複返,帶來了一盆盆熱氣騰騰的新鮮菜肴和香氣撲鼻的美酒。
大東家起身做歡迎辭,那篇文章顧念能背下來大半,她抄都抄了幾遍,除了一再的潤飾外,大體上沒有太大的修改。
主人致詞完畢,接著是嘉賓中的幾位代表出來致詞。然後酒席才正式開始,這跟以往參加的任何酒宴都一樣的套路。
顧念可累壞了,當大家都動筷時,她就埋頭一直吃,小師弟跟她一樣,別人的嘴巴抽空還要喝喝酒說說話,這兩小的嘴巴裏永遠都只有食物,他們面前啃完的魚骨肉骨蝦殼什麼的最多。
最後的主食上來前,人們離開自己的座位,四處走動與人敬酒。顧念他們這群師兄弟起哄要去跟任焱焱的父親敬酒,任記大中藥鋪,也是傳承了好幾代的老字型大小呢,家族子弟雖有醫家傳承。卻只是在自家藥鋪當坐堂大夫,任家以賣藥為主業。
任焱焱不是長子,他上頭還有兄長,今晚來的是他父親和他大哥,架不住師弟們的起哄,任焱焱只好帶他們過去。
任大公子不在座位上,已不見了蹤影,老爺子倒是和一群長者安穩地坐在他們的桌子旁,接受小輩們的問候。
向父親引見了自己的師弟們,老爺子和藹可親地與小輩們吃了一盞酒,寒暄起來周礫和唐述二位師兄才知道老人家早跟顧念打過照面,去年年底的各種應酬場面上就已經見過了,不過當時任老爺子對顧念印象不深,只知是宋亦柏重視的小師弟,直到今日見識了其迎賓的手段,恍然大悟地回過味來能被宋大公子青眼有加自然是有原因的。
見過了任老爺子,任焱焱帶著師弟們又引見了跟家族有世交關係的同行長輩,給師弟們創造一個積累人脈的機會。
轉著轉著就到了主席那邊,但是東家身邊圍滿了人,他們這些小輩連靠邊都別想,於是跳過,跟別的長輩寒暄碰杯後,他們就回到了自己的桌子。
主食已經上桌,大家都不想再動,只管把自己肚子填滿塞飽今晚就沒白來。
十年一次的大慶典,對醫徒子們來說,意味著連續幾天的放假,今天這頓吃完後,下一次就是最後一頓的歡送宴,顧念爆料的那些美味高檔酒樓,是用來招待客人,而不是自家小徒弟們的。
想到明天可以睡懶覺,顧念放縱自己多喝了兩杯,臉色紅紅的,卻沒吃一顆解酒丸,她確信自己的酒量是真的進步了。
天空中此時突然傳來“嘭嘭嘭”連續的火藥爆炸聲,所有人都一起抬頭看天,發現原來是在後院發射的絢爛的煙花,五顏六色花樣繁多,比過年時買到的煙花還要漂亮,看得人忍不住地連連拍手叫好。
煙花持續了超過盞茶的時間,都數不清到底發了多少發,當天空一切歸於沉寂後,今晚酒宴也到了尾聲,大夫和醫徒子們互相邀伴,找同路順道的一起搭車回家,顧念也跟人商量的時候,被玳安找見,宋大公子有找。
顧念以為她還有送客的職責,事實也的確如此,迎賓的是她,有始有終,送客也得是她。
送客的場面不如來時有序,住在不同客棧的客人們都擠在一處,外面的馬車排成一溜,這中間的確要人協調組織,讓客人乘上正確的馬車。
顧念就成了最現成好用的人選。
先跟車夫打聽他們負責的路線,然後準確地從人群裏找出住同一間客棧的客人們,塞上一輛輛馬車,一撥撥地離開。
這簡直比迎賓還累。
隨著自己的大夫和醫徒子以及本地同行的離去,還在穿堂裏的就只有這些外地貴客,寒暄道別,再由顧念吩咐小廝帶他們去哪輛馬車。
終於,最後一位客人也登上了僅剩的馬車返程休息,酒樓穿堂裏只剩了東道主,東家公子總管和數不清的小廝雜役夥計,加一個再一次笑僵了臉的顧念。
身邊只剩了東家,顧念不敢放肆的揉臉,甚至都不敢伸個懶腰放鬆一下腰背肌肉,就那麼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與大家互致辛苦,請東家也上車回家休息。
東家們年紀大了,是有些熬不住,明天還有新的活動,不過在東家們走前,卻是把顧念好誇了一通,今天也辛苦他了。
顧念受寵若驚地表示不累。
宋亦柏笑得眼神明媚嘴角飛揚。
東家們很快就走了,帶著男孩們和其他家下人,總管們也有事先安排的車子回家,唯獨大公子留下來收拾善後。
顧念也被拖住了不准走,打著呵欠被宋亦柏指揮得到處跑,跟廚房拿食材清單酒水清單點心清單等各種為了今晚酒宴所列的清單。
結賬,當然是最重要的善後工作。
拿到了清單還不算,還要算實際用了多少材料,與單價相乘計算總價,酒樓包工包料,用了多少一筆筆都要算清楚。
好在這是專做包席的酒樓,自有一套行業內用的快速計價方法,能算得又快又准,節省很多時間。
到了算賬那一步,顧念以為自己終於能走了,結果卻發現她預訂的馬車不見了,不知道是車夫壓根沒來,還是等得不耐煩寧可不做這生意了。
顧念鬱悶地扶額,無力地倚著大門的門框,望著安靜的大街,想她今晚要怎麼回家,是不是走到最近的夜市去碰碰運氣,看有沒有這個時間還拉生意的車夫。
但是難以保證自己還有力氣走過去,她現在酒精上頭,還累得腿軟。
宋亦柏結完賬走出來時,看到顧念站在門檻外頭的臺階下面東張西望,似乎不確定應該走哪一邊的那種猶豫。
輕輕踱到門邊,占著身高優勢目光一掃街面,馬上發現了原因。
“你的馬車又丟了?這都第幾回了?找個靠譜的車夫那麼困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