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下午下班回到家裏,街坊四鄰也在議論長風鏢局常金祥被殺一事,唐大媳婦還告訴顧念,上午有巡街衙役上門來問昨晚有沒有收治過銳器傷的病人,但見大夫不在,啞姑又不能說話,人家就走了。先前他們已經問過萬大夫了,那邊說沒有。
顧念站在廚房裏,捧著熱茶暖手,看啞姑和唐大媳婦忙著忙後的燒菜。
聽完唐大媳婦的話,她做了個鬼臉,“官差這話問得好奇怪,誰不知道我這經常收治銳器傷的傷者,這麼含糊的問題,叫我怎麼回答,我總不能隨便瞎指一個人吧。”
“這麼說,昨晚上還是收治了這樣的病人?”唐大媳婦問道。
“自然。這大冷的天,多喝幾口燒酒,腦袋一犯渾,不就打起來了。”
“是呀,這一帶就是這樣的環境,官差問地太模糊了,都是這街面上的老人了,應該很清楚才是。”
“也許他們得到的命令也不詳細,就說找一個銳器傷的傷者,年齡長相身高以及傷口位置深度可能都不清楚,模糊的指示最終會得到大量且雜亂的回饋消息,光是分析線索就能累暈人。”顧念覺得官府有沒有誠心幫長風鏢局尋找線索還得兩說呢。
“唔,顧大夫說得也對,搞不好長風鏢局根本沒把詳細情況告訴官府,聽說他們這些江湖人比較喜歡江湖事江湖了,不喜歡跟官府打交道。”
“呵,這更不關咱們小老百姓什麼事了,咱們只管看熱鬧,聽說啊,那個常老頭有一妻兩妾,都生了兒子,一直為了繼承權的事明爭暗鬥,現在老頭蹬了腿,他們鏢局接下來還有更大的熱鬧看呢。”
“顧大夫,你說這事會不會是家裏人下的手?”唐大媳婦看豆腐湯差不多好了•轉身去拿湯碗。
“是一個懷疑的方向。聽說啊,早在前些天•常金祥的壽誕,請了戲班子來家裏,結果在一出武戲的時候•戲子們和樂師一起向常金祥發起攻擊,刺傷了他哦。更詭異的是•殺手們居然一個個全都跑脫了哦,一幫子追兵都沒追到人哦。”顧念幸災樂禍地曝了個大料,她想既然常金祥已經死了,這個秘聞就沒有再繼續保密的必要了,她不說,也會有其他人說出去。
“天呀!有這事?!”唐大媳婦和啞姑都驚訝地掩住了嘴,殺手行刺什麼的•對生活平淡的小老百姓來說,太過刺激了。
“噓,小點聲,這還是秘密,是我在義莊聽來的,千萬別對外說,人家一查就能查到是我洩漏的,我可不想被人找麻煩。”顧念又神秘兮兮地眨眼睛。
那兩女都捂著嘴巴,以行動表示絕不多嘴。
豆腐湯煮好,啞姑最後炒了個青菜,兩人各拿一個大託盤把午餐送進顧念房中,她倆則在廚房吃,都一樣的菜,顧念是個好雇主。
午休起來,廚房開始熬藥,顧念出門給病人換藥,回來後就一直呆在藥房與唐大媳婦一起切藥,啞姑在廚房一邊做針線一邊守著藥鍋。
陸續來了兩三個意外受傷的婦人,不是燙傷就是刀傷,都是為了置辦年貨弄的,傷的倒不重,不大工夫就處理完了。
申正之後,不到酉初,顧念在廚房處理完煮好的藥汁,啞姑在灶台邊揀菜,唐大媳婦拍打著身上沾到的藥屑從藥房出來,她也結束了今天一天的工作。
三人一起在廚房,顧念和唐大媳婦一人拿杯熱開水,閒話家常,放鬆放鬆一天工作的緊張感,突然地,院門外傳來女孩子的哭叫聲,待她三人好奇地到院裏張望,卻見一位好久不見的熟臉驚惶失措地闖了進來。
那女孩跑進來之後,還不忘把院門關上,但身後追兵已然到了,她沒有時間去拿門閂子,只好用身體死死地壓在門板上,任憑外面怎麼叫駡,就是不開門。
顧念放下茶杯走過去,啞姑和唐大媳婦跟在她身後,對方少女看到這三人,更加驚慌不已,雙手背在身後,死命搖頭,不要顧念等人的靠近。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女孩一頭大辮子散了一半,臉上有數道指甲抓撓的傷痕,身上衣服也被扯破,領口松垮垮的,混著塵土和水跡,褲子和鞋子上有幾個鞋印。
外面還在叫,“開門!你個賤人!給我開門!別以為你躲得過去!”
顧念挑了挑眉,啞姑和唐大媳婦驚異地不知該說什麼。
那個叫門的聲音異常地熟悉,是她們的老熟人。
“姑奶奶,您這又是怎麼了?”顧念高聲回應。
“顧念,把門打開,我今天非扒了那小賤人的皮不可!”萬寶寶氣急敗壞地在外面叫駡,甚至已經驚動了兩邊鄰居,聽那動靜就可知圍觀群眾正在慢慢聚攏。
“看什麼看!都回家做飯去!誰再敢看,我收拾誰!”
萬寶寶毫不客氣地吼了幾嗓子,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群眾們紛紛閃個精光,僅留下萬寶寶和她同伴砸門的動靜。
“寶寶,我錯了,饒了我這次吧,下次我不敢了。”門裏的女孩哀哀求饒,她雙腿顫抖,有些頂不住門了。
“喂,別在我這里弄出人命,我現在可是在義莊幹活的。”顧念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話,她才沒興趣瞭解這幫女孩子的恩恩怨怨。
“顧念,把她拉開,我今天非要收拾她不可!”
顧念向後招招手,啞姑和唐大媳婦立馬上前,不顧那女孩的尖聲哭求,硬是把她拉到了一旁,隨即,萬寶寶也順勢推開了院門,氣勢洶洶地帶著她的姐妹沖了進來。
那女孩形象糟糕,萬寶寶她們幾個女孩子也一樣,看上去她們這幾個女孩子就像滾在地上打了一架似的。
“寶寶,饒了我吧,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女孩哭得都要跪下去了,被啞姑和唐大媳婦拉住了。
“你個賤貨,還想有下次!?”萬寶寶上前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子,脆響。
“姑奶奶,我門也開了,人也控制住了,你趕緊帶走吧,別髒了我這的地兒,我跟那些仵作最近學到了不少驗屍的技巧,想讓我上手實踐不?”
萬寶寶身後的同伴們沖止來,接過啞姑和唐大媳婦,一左一右地夾著女孩先出去了,萬寶寶跟在後面,看她那氣紅眼的樣子,沒人敢再刺激她。
見著萬寶寶她們往玉府街的方向去了,唐大媳婦也就便道了再見,回家收衣服淘米煮飯,等男人回家。
第二天,顧念在義莊聽沈財馬三他們講了一上午關於長風鏢局的最新新聞,根據馬三轉述的來自廖誠的消息——前天夜裏,常金祥晚飯後服下湯藥,然後留他一人休息,身邊只有小廝照應。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家裏孩子來給老人家請晚安,喚他不醒,這才上前仔細查看,伸手一摸,已經沒了呼吸和脈搏,喊了鏢局裏的大夫來看,懷疑可能是下毒,馬上去廚房詢問熬藥的人,發現果然是少了一人,而且已經不見了蹤跡。
鏢局裏數人追出後巷,跑了一段路,發現了一個疑似逃跑的可疑身影,追上去後見對方是個習武的,於是一番激烈打鬥,而對方居然還有幫手埋伏在附近,最終那兩人以一人受傷的代價順利逃脫。
追兵又追了一路,最終追丟了人,只好回到鏢局複命,那時局子裏的大夫已經確認常金祥正式死亡,死因在檢查了廚房外垃圾堆裏的藥渣後,從裏面找出了一味多添加的藥材。這藥材本身無毒,但屬於本組方的配伍禁忌,會與主藥產生毒性,從而麻痹肌肉抑制呼吸,本就重傷虛弱的常金祥就這樣慢慢地憋死了,而照顧他的下人還以為老爺子只是如平常那般睡著了。
為了這事,家人把常金祥沒吃完的幾包藥全部打開檢查,發現都沒事,唯獨就那一包加了料的,也就是說,只要沒人發現藥包有問題,常金祥就難逃一死。
出了這樣的案子,常家人天亮後還是報了官,但不同意立案,只是堅持讓官差幫助調查藥鋪醫館有沒有接診銳器傷的病人。
馬三特別強調,據廖誠在公堂暗處的親眼目睹,太太和大姨娘的兒子們在大人和衙役的面前為了立案不立案吵得不可開交,一邊是嫡子,一邊是長子,大人的驚堂木都快拍斷了,要不是衙役們攔著,恐怕他們當場能先打一場。而且他們還不讓衙門驗屍,說是鏢局的大夫驗.過屍了,沒有可疑。
常家人的行為和態度,讓衙門裏面很不高興,而且他們給的查找線索也不清晰,他們的人明明跟嫌犯打了一架,還傷了一個,卻沒一人說得出對方的身高相貌,一看就不是誠心尋求官府的幫助,只是想利用官府找到兇手的線索,他們自己報仇。
既然如此,儘管常金祥被人毒害是個大案子,可苦主自己都沒就立案達成一致意見,大人還真沒立案,懶得為他們佔用凶案的死者名額,還影響他的年終考績,衙役們也沒幾個真心跑腿的,查了一天,回饋回大量雜亂的消息,一起打包扔給長風鏢局,管他們屁事。
顧念沒告訴沈財他們自己前晚上醫治了一個手背上有長槍紋身的傷者,告訴他們也沒用,廖誠老早就說過了,對這種人該埋的埋,不用特意上報,江湖上的事,官府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