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當美人失去仙子
話說司徒長樂與施小小二人一路相安無事到了懷吉。
施小小此次到懷吉是為了採購一些凌國特有的藥材。這出門採藥本是由下人做的活,但施小小已經有些厭倦了終日在谷內的日子,想藉機看看外面的世界,也瞭解一下凌國的醫術,便主動攬了此活。
雖說司徒長樂欺侮施小小不通人情世故,一路上佔了她不少便宜,但除此之外,他對施小小也算得上是溫柔體貼。比如這買藥一事,因他對本國的藥材比施小小熟悉,便幫著她挑選、講價、搬運,讓施小小感動不已。
買完了藥,照理就是二人分手的時候,可兩人心中都有了不捨。
施家雖然族人眾多,彼此之間也決非沒有親情,只是都習慣了淡漠以待,哪會像司徒長樂這樣噓寒問暖、談天說地,更何況還是如此一個文武雙全、醫術高超的玉面神醫,施小小的一顆芳心便這樣丟了。
司徒長樂也覺得這一段旅程是最快樂的一次,一想到此後又要回到綠頭蒼蠅亂竄的情形,尤其是從懷吉到臨安一段,這心裡自然不是滋味。想著如果能讓施小小陪他到臨安就好了,可怎麼說呢?決不能讓她知道自己找不到路。
司徒長樂的文武雙全可不是吹的,他對施小小說自己在臨安有一個患者,病情不常見,自己正要去複診,她若是有興趣可以一同前去。其實那個病患早就已經痊癒,但司徒長樂想自己硬要去,那家人定也不會攔他。但他沒想到,這些「欺騙」會讓他在以後的婚姻生活中大吃苦頭,當然此為後話,不在這裡細表。
施小小只是不知該如何留下,聽到司徒長樂的邀請,除了高興還是高興,當下決定與司徒長樂同去臨安城。
因為買了藥材,施小小本想雇一輛馬車,但司徒長樂卻說行路才能真正體會風土人情,還提出幫她分擔行李,施小小更是感動。她哪知司徒長樂這個路痴之所以不願坐馬車,是因為他一坐馬車就頭暈目眩、嘔吐不止。徒兒多多對此比他懂得多,說這叫暈車,是沒得治的。多多曾感嘆地拍著他的肩膀說︰「師父啊,您也就是個窮人命啊!」
這第二次同路而行,二人的關係更進一層,之間的話也就更多了起來,也不再只是司徒長樂一個人說,施小小也漸漸放開心懷,和司徒長樂說起自己的事。
說著說著,這話題就轉到了司徒長樂的徒弟金多多身上。因為司徒長樂說起此次去凌國京城的目的就是要看望一個叫多多的女孩。
他當然沒敢說這個多多是他的弟子,這可是師父大人一再強調的,說決不能丟了玄天宗的臉。其實他知道,師父雖然痛恨多多沒有學武的天份,但卻又擔心玄天宗樹大招風,會給多多帶來麻煩,所以對外只承認君子悅是玄天宗的傳人。
施小小當然不知道這些糾葛,她只聽得多多是個女子,心裡不免有些酸澀。
「多多姑娘一定長得很美吧?」
「我家多多雖不是國色天香,卻也是個清秀佳人,」幸好他見過多多不化妝時的臉。
「而且是名門千金,知書達禮,溫柔賢惠。」他根本不敢想像一個溫柔賢惠的多多是啥樣的。
「聽司徒大哥說來,這多多姑娘懂的東西很多啊。」
「那是當然!我家多多年紀雖小,本事可大著呢。」
「我家多多繡得一手好刺繡,能把凌國的山山水水都繡到一幅圖裡。」他司徒長樂可是靠著多多的地圖過日子的。
「我家多多還做得一手好菜,有些個菜式只怕皇上都沒有吃過。」這可不是吹的,一想到此次又能吃到多多的手藝,司徒長樂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我家多多武功出眾,尤其這輕功,不比子悅差。」唉,這丫頭也就逃跑有點天分。
「我家多多的文采也不錯,吟詩作畫不在話下。」如果「老劉老劉,食大如牛」也能算詩的話……
「我家多多精通樂律,聽她唱歌當真是如臨仙境。」哼,整天情情愛愛的,不思進取。
司徒長樂的多多徒兒真有這麼好嗎?當然沒有!只是多多常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才是為師之道,他雖不能開口承認多多是自己的徒兒,但也決不能承認自己的徒兒是個好吃懶做之人。何況他現在已把多多當作自己的女兒,這女兒再醜,也得往美裡面說。
施小小看到司徒長樂眉飛色舞地誇耀那位多多姑娘,心裡面更加酸澀。可她確實比不過人家。她只會在人身上扎針,不會在綢緞上扎針;她只會煎藥,不會做飯;她只會寫藥方,不會做詩;她的武功雖也不錯,但多多姑娘一定更好;她連與人說話都會臉紅,更別說開口唱歌……
「司徒大哥和多多姑娘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那是當然!她可是我的寶貝……」司徒長樂及時嚥下「徒弟」二字,「我是她的美人……」「師父」二字也是不能說的,「呵呵,總之我們倆的感情好得很。」
「那司徒大哥一定不想多多姑娘嫁給別的人吧?」施小小只覺得自己的心就要碎了。
「唉,是啊,一想到她就要嫁給別的男人,我的心裡面就難過。可是……唉……」司徒長樂想說的是「可是女大不中留」。
施小小只覺得自己的心真的碎了。她哪知司徒長樂是以待嫁女兒的父親的身份說這番話,以為這多多姑娘真是司徒長樂的心上人,二人之間似乎還有些什麼阻力。當下既為自己難過,又為司徒長樂難過,既而沉默了不少。司徒長樂只以為她是第一次離家這麼遠,有些思鄉之情,並沒有太在意。
如此,二人到了臨安城,沒有迷路,沒有迂迴,司徒長樂別提有多開心了。看見他開心,施小小也不由自主地開心起來。
司徒長樂也當真帶施小小去那舊病患家看望,倒把那家人嚇了一跳,以為這病還有反覆。
之後,就是面臨分離。
既已到了臨安,司徒長樂自覺再沒有理由留下施小小,施小小也畢竟是第一次離家這麼遠,不敢再耽擱下去。
司徒長樂知道自己有利用施小小之嫌,想著要讓她一個女子獨自回西昌國,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便特意花了幾日時間陪施小小逛了逛臨安縣城。
施小小本已死去的芳心因著司徒長樂的關心又活了起來,又想著分離是在所難免,只希望能和司徒長樂多呆些日子,是以到了晚上也忍不住要去找他說說話。
這日晚上施小小去司徒長樂房中找他,打算告訴他自己已決定後日回國。
司徒長樂的房門沒關,可人卻不在房中。床上亂丟著幾件衣服,正是他白天穿的,看來是剛換過,卻沒收拾好。
施小小笑了笑,開始替他收拾。翻轉之間,翻出了一塊絲綢。
來到臨安後,她好幾次見過司徒長樂端詳這塊絲綢,而後又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回懷裡,彷彿是什麼寶貝似的。現在丟在床上,看來是換衣服時忘了收好。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司徒大哥會這麼寶貝?施小小的好奇心一下子湧了上來,她放下手中的衣服,打開那塊絲綢。
原來是幅繡品,看起來像是地圖,可上面的標識卻又讓人看不懂是哪裡。雖然她的女工不是很好,但也看得出這幅繡品不算佳品。可為什麼司徒大哥會如此看重?
看到圖的右下角時,她明白了,那裡繡著兩個字——多多!
原來這是多多姑娘送給司徒大哥的。施小小也知道民間女子有送繡品給情郎的風俗,那這一定是多多姑娘和司徒大哥的定情信物。
再看看,圖上竟還有兩行字,不是繡的,而是用筆寫的。
「此圖歸玄天宗司徒長樂所有,若有拾到者請予以交還。」
司徒大哥竟如此重視多多姑娘的東西,天天揣在懷裡還擔心丟了會找不到,特意寫上這句話讓拾到的人送回來。施小小想到這裡,心裡再次充滿酸澀。
「小小,是你嗎?」
施小小一緊張,忙把手裡的東西塞進懷裡,轉身一看,是司徒長樂。
「原來你在這兒,我還去你房裡找呢。」
「司徒大哥,我、我……」施小小有些心虛。
司徒長樂看看床上的衣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麻煩小小幫我收拾。」
「沒、沒什麼。司徒大哥,我來是想、是想告訴你,我後日就回去了。」
「啊?後日就走?」雖已知施小小必定要回去,但聽到她親口說走,司徒長樂的心中還是有些異樣的感覺。「那明日就讓司徒大哥再陪你好好逛逛,給家裡人買些東西吧。」
「好!」
施小小興沖沖地回到房裡,這才想起剛才竟忘了把那幅繡品放回去。這可怎麼辦?現在去還,不是明擺著告訴司徒長樂自己偷了東西;若是留下來,被司徒長樂發現的話不也一樣會責怪她。
施小小把那繡品捏在手裡,心裡不免有些怨恨,既怨恨它的主人搶走了司徒大哥的心,又怨恨它害得自己陷入了兩難境地。
施小小本不是個心胸狹窄之人,可妒嫉總是很容易讓人昏了頭腦。一氣之下竟把那繡品扔出了窗外,心想只要我不說,司徒大哥也不知是我拿的,現在即不在我手上,也就不關我的事了。
到了第二日,司徒長樂並沒有發現丟了東西,還是高高興興地帶著施小小逛街。施小小前一夜卻是沒有睡好,老夢見司徒長樂指責她是個賊。於是司徒長樂對她越好,她就越是覺得難過。心想一會兒回了客棧就去把繡品找回來,向司徒大哥賠禮、請罪。
回到客棧,施小小在自己窗下的院子裡找了幾圈也沒有找到,心想會不會有人撿到後送還給了司徒長樂。
她忐忑不安地來到司徒長樂的房外,就聽見裡面一陣翻騰之聲。
「小小!小小!我的地圖不見了!我的地圖不見了!」司徒長樂一見施小小便大呼小叫,也顧不上什麼風度了。
「地圖?」施小小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幅繡品,原來那真的是幅地圖。
「我找不到了!昨天白天還在,可現在就是找不到了!怎麼辦?我怎麼去見多多啊!」一想到之後的漫漫長路沒有了地圖,司徒長樂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那、那地圖很重要嗎?多多姑娘……真的會很生氣嗎?」看到司徒長樂這付模樣,施小小覺得自己做了件很醜陋的事情。
「當然很重要!沒它我可怎麼活啊?」可以靠自己順利到達京城,這在別人看來很簡單的事情,卻是讓他倍感驕傲的事情。更何況當年多多可是瞪著一雙紅眼,抬著滿手的針眼對他說︰「美人師父,這可是多多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件成功的繡品,你可要好好保管,否則的話,嘿嘿……」一想到她當時的冷笑,他現在都想哆嗦。
施小小心中的罪惡感越來越濃,覺得如果再隱瞞下去只會更加罪孽深重。
「司徒大哥,我、我……你的地圖是被我……給丟了。」
「你說什麼?你、你為什麼要丟我的地圖?」
「我、我……」施小小不知該怎麼說,她無法說是因為自己妒嫉司徒長樂對多多的重視。
「你、你……丟別人的東西總要先問一問啊!丟哪兒了?」
「我找過了,已經……找不到了。」施小小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見她這樣,司徒長樂也不好再責怪她,但心裡的氣還是消不下去,便氣鼓鼓地坐在床上,也不看她。
施小小心想司徒長樂現在擔心的一定是該如何向多多姑娘解釋,既然是她的錯,就應該由她來承擔。
「司徒大哥,請讓我跟隨你一起上京城吧,我、我去和多多姑娘解釋。」只要多多姑娘不生司徒大哥的氣,司徒大哥也就不會生她的氣了吧。
司徒長樂聞言一愣,「你跟我上京城?」
「是!我會告訴多多姑娘都是我的錯,和司徒大哥你無關。」
司徒長樂心想,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如何去到京城,她既然願意和我同去,就不必擔心找不到路,至於多多那裡,到了再說吧。心裡也就沒那麼急了,可臉面上還是放不下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逼你的。到了京城後我可沒空管你,你自己回西昌國。」
「好!好!」施小小覺得自己終於有了個賠罪的機會,高興地點著頭。
兩人再次搭檔上路,可氣氛卻與之前完全不同。施小小帶著內疚鞍前馬後地伺候著,打尖探路也是衝在前面。司徒長樂就像是個大老爺,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還時不時地給幾個臉色。自然也就沒了遊山玩水的興趣,倒是很快就到了京城。
晚上,施小小把司徒長樂送到了一座大宅外,這是多多姑娘的新居(實際上是司徒長樂為自己不認得路編的藉口)。看著那深宅大院,施小小心想自己和多多姑娘真是雲泥之別。
「司徒大哥,真的不要小小陪你進去嗎?」施小小望著前方的背影。
「你去幹嘛,多多見了只會更生氣。」他這是為她著想。多多那丫頭是個小心眼,曾經讓他發過誓除了未來的師娘不准對其他的女人好,到時她真要責怪小小,那他可怎麼幫她啊。
自己一個人去,也就是厚著臉皮讓她嘮叨幾句,反正也習慣了。只是美味的點心可能吃不著了。
「你還是先回客棧吧,等我看過多多再陪你在京城逛逛。」司徒長樂想著這一路上自己也確實過分了些,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
後面沒有回答,司徒長樂一回頭,後面早沒了人影。
想不到不會做詩的多多居然也要參加皇家詩會,還挑燈夜戰,忙著背詩,說這是「臨陣擦槍,不亮也光」,那些詩都是上品,一看就知道不是她做的。不知是有什麼陰謀。
多多對他丟了地圖一事倒也沒有抱怨,只是奇怪他是怎麼找到路的。他便說是剛好碰上個同路的朋友。「那就好,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沒丟就行。」多多的話說得他心裡熱呼呼的。
第二日,他高高興興地去施小小房裡找她,打算帶她好好看看凌國的京城。可房裡已經沒了人影。店小二給他送來了施小小留下的書信,信上說她一定會找回地圖並親自送還給他。
「這個笨蛋!丟了就丟了,還找什麼啊!」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司徒長樂覺得自己的心裡也空蕩蕩的。
原來多多參加詩會是為了討一個男子的歡心。他有些難過,因為那個男子根本配不上多多,還居然敢嫌棄她。
還好他的多多徒兒沒有被打倒。
「我是惱我怎麼會對他上了心呢?美人師父,你說我當時是不是傻了?」
「不傻一次,你又怎麼會知道你該等的是什麼人呢?」司徒長樂也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這句話。
「嘿嘿,美人師父這麼有經驗,不知是不是在等誰啊。」
司徒長樂愣住了,他是在等誰?這些天他時不時地會向身後看看,想看見一個膽小的身影在跟著他,想聽見有人叫「司徒大哥,等等我!」……
「你、你胡說什麼!我幹嗎要等她!」
他居然從多多面前落荒而逃。
他真的是在想她了,想她的笑,她笑起來總是很羞澀,不是貴婦小姐那種矜持的笑,也不是多多那種把牙齒全露出來的笑,而是只因為他而綻開的笑。
他承認,他是在等她,可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她找到地圖?
算了,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