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日本是一個公認認真的民族，這個國家一旦要做什么事就會全員開動，上下齊心，然后拼命的在這一方面發展。關于這個性格是好還是不好，我們沒必要在這里討論，總之現在出現的情況就是日本隊的回防很快，布置很嚴密，防守很謹慎。

　　他們的后半場，特別是禁區的重點位置上都有人，他們相信就算段暄的速度再快，他們也是有辦法的。

　　老虎是不用怕刺猬的，可是就算老虎皮糙肉厚刺猬的刺穿不透，但被扎了，也總是不舒服的，可是、但是，老虎又何必向前沖呢？

　　前兩個球段暄都是帶進球門的，但是，誰又規定他必須一定要把球帶著送進球門呢？

　　在禁區前，面對嚴陣以待的日本隊，段暄掄起了左腿，皮球劃了一道美麗的圓弧，掛到了球網的右上角。

　　這個球，是在第二十分鐘進的。

　　在這個球入門后，日本隊全體上下都陷入了失神狀態。日本隊是很堅強的，他們是很有拼搏精神的，雖然開場就被灌了一個球，但他們依然進行著自己的節奏；雖然他們在第十分鐘就被灌進去了第二個球，但是他們依然沒有放棄；但是現在是第三個球！第三個！他們要如何追趕？

　　不，他們當然是不放棄的，他們當然是要拼搏的，可是，面對那個人他們要怎么拼？怎么突破那個人的防守？并且一連三次，并且連著三次都要進球？！制造三個定位球？好吧，就算他們做到了，但，誰又能保證那個人不會接著進球？

　　之后的十分鐘，日本隊進入了夢游狀態，然后，他們又丟球了，噢，這一次進球的不是段暄。

　　在踢進那個球之后，他就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的做起了防守工作，但是，現在日本隊不敢往前進了，他們繞著圈的打轉，就是能向前帶球，看到段暄，也會向后退退，他們實在怕這個人拿到球之后再往前跑了，再丟一個，下半場他們也不用打了！

　　但是，正如某個著名理論所說的那樣，如果某件不好的事情有可能發生，那么他就一定會發生。

　　為什么會有這個理論以及這個理論是不是正確的，我們不去探討，但是在這里，他實現了。

　　進球的是張勝。

　　在段暄進了第三個球之后，日本隊就開始失去自己的節奏，中國隊開始試探性的進攻。一直以來，中國隊都習慣的442陣型，此時也一樣，從進攻和中場上來說，都不如日本隊，這也是他們先前被壓下的原因之一。

　　雙方糾纏了七八分鐘，日本隊的丟球率越來越高，終于被中國隊抓住了機會。

　　吳浩斷下球開始帶球奔跑，跑到禁區的時候他把球傳給了張勝，張勝繼續跑，在十米之后他被趕到。那時候，他看樣子是想傳球的，吳浩在給他示意，他們同是金珠的隊員，在平時的聯賽中都習慣這種配合了，但是他當時實在是被纏住了，然后，他把球射進了球門。

　　矛盾嗎？不矛盾，當時他來不及傳球，只有把球捅出去，而既然是要捅，當然是往球門的方向捅，于是這個球就這樣進了。

　　曾有人這么形容中國足球：“中國隊之所以不進球，就是因為他們對準的是球門，如果他們是對著其他方向射的，保準進球！”

　　當然，張勝還是對著球門捅的，不過，他真沒想過能進球，在后來的采訪中，他也是這么說的：“這一屆亞洲杯啊，我最大的感覺就是，我的運氣很好，哈哈哈哈……”

　　在對韓國的比賽中，就是他，搞進去了一個驚愕球——自己都沒有想到會進的球，這一場他又來了。

　　后來網絡上有諸多排行，在一定時期內，張勝一直高居排行榜的榜首，為此，還誕生了一個俗語：“你以為，你有張勝那樣的RP嗎？”

　　三十分鐘，四個進球，本來以為是要一比零的球迷幸福的幾乎要暈過去，張勝更是興奮的揮舞著國旗繞著球場跑了兩圈！直跑的在場的球迷對他喊：“哥們兒，你悠著點，下面還有半場呢！”

　　這句話也是帶著笑意喊出來的，半場，四比零，這個比分基本上已經可以說鎖定勝局了，在很多比賽中，后面的幾十分鐘都可以歸為垃圾時間。不過中國球迷恐怕是最飽受摧殘的群體，雖然理智告訴他們，四比零很強大，但他們還是害怕出現黑色分鐘。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很多家中供有佛像的都不約而同的去給自己供奉菩薩財神爺上香，有信了基督教的開始畫十字架，還有抱著自己的吉祥物絮叨的，此時眾人的心情是相同的，感覺也是相同的：如果中國隊在這種情況還被反超了，那受不了的不是中國隊，而是他們的心臟！

　　“我們有段暄，我們有段暄……”

　　如果此時做一個測試，這句話，大概是在這個時間段被念叨最多的一句了。

　　就是帶著這種幸福，這種恍惚，上半場結束了，在后面的十分鐘段暄沒有再往前面跑，劉成申、吳浩等人雖然有嘗試進攻，但都沒能成功，劉成申和張越分別都有一次射門，不過可惜都沒能進球。

　　裁判意思性的給了兩分鐘的傷停補時，然后，就吹響了哨。當中國隊離開球場的時候，全體上下都受到了熱烈的歡呼，而除了段暄外，被叫名字最多的，不是進了球的人品極好的張勝，而是主教練劉海濤，就像有了問題，人們會喊教練下課一樣，當教練出了成績，更可以一步登天，這一點國內外皆同，而中國更甚，這一點在當年米盧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而現在，劉海濤的地位已經快要超趕。

　　米盧帶著中國隊第一次進入了世界杯，但是，那個時候的中國足球還不在最低谷；而劉海濤接手的時候，中國足球已經低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了。能將已經不在亞洲排名榜上的中國隊帶到決賽，劉海濤已經被人叫做名帥了，之所以他還是人而還沒有成神，不過是因為段暄。

　　段暄是早就被封神了，雖然他開了一個很破壞形象的記者會，但這毫不影響他在足球上的地位，劉海濤帶著一個神走到這一步，也不是太令人驚訝的。不過，段暄能力是有，要用好，也不容易。

　　像都靈隊的霍爾，他要是早知道怎么用段暄，哪還用到后來打的那么緊張辛苦？說不定早多少輪就是冠軍了！

　　因此，雖然劉海濤一直采用的都是保守戰術，而他本人的形象卻越來越光輝，現在人們已經開始幻想2014年的世界杯了，三年后，段暄二十二歲，一定比現在更強大，而那時的中國隊，也應該更好了吧！

　　中國球迷為他們的隊伍歡呼，叫著每一個隊員的名字，甚至有人叫劉琦的名字——事后有人說，劉琦是最該被贊頌的，他真是少有的，沒有冒充內行的足協官員啊！

　　根據某個定律來說，要得到什么總要失去什么，中國隊歡樂了，他們失去了悲傷，而根據物質不滅定律來說，這份悲傷總是不會消失的，于是他們轉嫁到了日本隊的頭上。

　　中國隊有多么歡樂，日本隊就有多么悲傷，如果要用顏色來表示的話，那就是，一邊是紅，一邊是黑。

　　上半場就丟了四個球，就算他們再能自我安慰，再期望突破奇跡，可能性也是非常渺茫的，在黯然的回到了更衣室之后，剩下的就只是沉悶了。

　　隊員、助理，每個人進來后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就不再有任何動作，也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最后進來的是主教練上井代夫，他進來后關上門，受聲音刺激，幾個隊員的身體動了動，但都沒抬起頭。

　　“這場比賽，主要責任都在我。”

　　上井一進來，就開口道，其他人抬起臉，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小林君曾給我打過電話，告訴我，最需要做的，不是進攻而是防守，但是我沒有采納。小林和段暄打了半個賽季的球，他們是一個球隊的，當然要比我更了解段暄，但是我卻沒能采納他的意見，比賽結束后，我會擔負起，全部責任的。”

　　他說完，低下頭，鞠躬。真的說起來，小林也是日本國家隊的主力球員，就算不能每次都首發，但起碼替補上是總有他的位置的，現在他又到了意甲，要說更應該被召集的。這一次沒來，完全是因為滑雪受傷的緣故，雖然說沒有大礙，但總是有過腦震蕩。

　　日本足協曾打電話詢問，都靈那邊給出的回答是雖然日常生活沒有障礙了，但還需要修養。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一次小林沒有參賽，這讓媒體很有些失望，他們本來還醞釀，都靈德比的標題呢，即使段暄和小林根本就不在一個位置，而現在段暄又離開了都靈，但也是可以炒作的一個地方的。

　　不過即使沒來，但在和中國隊比賽之前，小林也給上井來了電話，說出了自己的建議，上井是考慮過，不過最后還是沒有采納。

　　“教練，您沒有采納這個意見是正確的。”停了片刻，助理赤木進首先開口，“雖然小林君給出的是正確意見，但我們大日本的足球從來都不是防守的！”

　　“是的，教練，就算輸了，我們也要輸的轟轟烈烈！”

　　“我們寧肯輝煌的失敗，也不要窩囊的勝利！”

　　“是的，教練！”

　　“您沒有錯！”

　　……

　　一干隊員紛紛叫嚷著，上井慢慢的抬起頭：“是嗎？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嗎？你們也認為大日本帝國的足球是進攻的嗎？”

　　“是的，教練，我們大日本，一切都是最好的！如果我們不是，我們就會拼命的去追趕，我們總會做到最好的！”

　　“既然如此，你們剛才又在做什么？段暄君的進球，我不會怪罪你們，任何人都不會，那的確是無法阻擋的，但是那個中國十八號的進球又是什么？你們連他也阻擋不了嗎？運氣，是的，有運氣，但先前的那個球是如何丟的？那是一個應該丟的球嗎？”

　　沒有人說話，眾人紛紛低下頭。

　　“如果你們也認為我們應該是進攻的，那么，就拿出進攻的勇氣，拿出你們的膽魄，你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就算是輸，也是可以輸的很精彩的！”

　　“是！”

　　所有人站起，一起鞠躬，如果這是在漫畫里，那么甚至有紅色的火焰在燃燒！

　　從上井到每一個隊員，都知道，這場比賽已經不太可能贏了，但是，他們要讓世人知道，他們是輸給了段暄，而不是輸給了中國隊！他們決定防守除了段暄之外的任何一個人，他們發誓決不讓段暄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再進球！不，連鏟斷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日本人下了拼死的決心，但是當到了場上之后，他們幾乎哭了，段暄不再是后衛了，哦，他也不是前鋒，他甚至不是中場了。他就像一個多余的人員，滿世界的亂跑，然后，出現在任何一個需要的地方。

　　防守的時候有他，進攻的時候也有他，他把中國隊的隊型搞得一團亂，但更把日本隊的隊型沖擊的支離破碎。在上半場，他們好歹還能配合，還能把球往前場帶，而在這下半場，他們所能做的，就是靠自己的技巧……拖延。

　　是的，就是拖延，拖延丟球，拖延時間。

　　要去截中國隊的球？剛一下腳，段暄就來了；要去進攻？剛把球往前帶，段暄就又來了。

　　上井代夫怒了，他恨不得去撕了劉海濤，他決定一定要向國際足協抗議！看看這場上的局面，這還是比賽嗎？這是十個人在繞著一個人逃跑，一個人在追趕，而另外九個人在追隨！

　　就算足球是游戲，但也從不是兒戲！

　　你能力強，我沒有辦法，你是天才，我也只能說你有運氣，但你、你不能這么侮辱我！你看看，你把我的人都欺負成什么樣了？

　　是的，就是欺負，你們能力強，就來進球啊？現在這個樣，我們固然是進不了球，你們不也在浪費時間嗎？

　　就算是巴西意大利，也沒有這么欺負人的！

　　上井代夫那個氣啊，而中國隊的球迷也漸漸看出門道了，他們由原先的驚愕、遲疑，到最后，只剩下歡呼了。

　　什么，這不像足球比賽？誰規定了比賽一定要怎么樣了？！

　　什么，沒有進球？哦，這要比進球更有意思啊！

　　球迷們興奮著，歡呼著，他們高叫段暄的名字，同時還不忘夸獎劉海濤：“劉導，好樣的，你是英雄！”

　　“劉導，我們愛你！”

　　電視機前的觀眾也紛紛送上贊美：“這老男人，還真有意思。”

　　這場比賽之后，劉海濤榮登最新的師奶殺手榜的榜首，還有很多少女親切的叫他：“最風趣的劉叔叔”。

　　面對這種種贊美，劉海濤唯一的回應就是笑，眾人說那是羞澀的笑，但其實，是苦笑。

　　段暄的做法，真的不是他授意的，不管怎么說，他也是職業教練，不管怎么說，這也是正式的國際比賽，不管怎么說，他也是要嚴肅認真對待的。真的，他真沒想過讓段暄這么做！

　　他只是，在中間休息的時候，對段暄進行過詢問。

　　段暄今天的表現不同于以往，聯想到他在前一個晚上的詢問，他再想不到這是有原因的，那就是白癡了。

　　于是，在要進行下半場比賽的時候，他把段暄多留了一分鐘，問他那三個球是怎么回事，雖然是進球，但畢竟有點偏離原本的戰術。

　　“這樣，就能保證贏了吧。”

　　聽到他問，段暄沒有回答，反而瞪著眼看他，他點點頭：“贏面已經非常大了，基本上不可能輸了。”

　　“我就是想嘛，最后再進球，沒有把握，先進了，就有把握了，就算萬一丟了，也不容易輸了，是不是？”

　　他遲疑的點點頭，心中還有些不快。隊員不滿意教練的戰術可以提意見，特別是段暄這樣重要的隊員，他提的意見，他一定會重視的，但他沒有提，只是含糊的問了問，之后就擅自更改……真的來說，在那一刻，劉海濤是不滿的。

　　“這場比賽，我一定要贏！”

　　段暄說的斬釘截鐵，劉海濤也有些感動，不滿也消退了不少：“我們都想贏……”

　　他還準備再說兩句，暗示一下段暄以后要先和教練商量，他們回去后就要解散了，但段暄還要再到英超，還要再碰到別的教練，雖然因為他的天賦才華，所有的教練都會對他有更多的包容，但，又何必自己把關系弄僵呢？

　　天賦才華畢竟是有時間的，越是有天分，就越要小心。萬一給人留下驕傲輕狂的印象，以后的路，就難走了。

　　劉老教練在那一刻是非常具有苦口婆心的情懷的，但就在他要開口的剎那，段暄又道：“要是輸了，羅轉就再也不給我炸紅薯丸了！”

　　……

　　…………

　　………………

　　劉海濤差點沒倒下，事后，他真的非常慶幸自己沒有心臟病高血壓之類的毛病。

　　“紅薯丸？”

　　他無意識的喃喃，段暄用力的點頭：“羅轉說了，要是贏了，就給我炸兩碗，他總不讓我多吃，說什么油大，對身體不好，會發胖，我才不會呢！我一定要贏！一定要他給我炸兩碗！炸兩大碗！”

　　“……那你努力吧，我讓他給你多炸幾個。”

　　真的，這句話只是客套，只是習慣，就像一個家長對孩子說：“好好學習，考一百分，給你買新玩具。”

　　這孩子聽了，很賣力的燃燒了小宇宙，其老師知道后會怎么說？大部分都是這樣的答案吧：“你繼續努力，我告訴你媽媽，讓他給你買個更好的！”

　　這是多么正常的合情合理習慣自然的回答啊！這句話真的再沒有別的意思了！他真的沒有想過讓段暄去戲弄、去雜耍日本隊！他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段暄的小宇宙會燃燒到這個地步。

　　看著場上一團糟的局面，劉海濤開始揉自己的額頭。

　　“劉導，我看這場面挺好的，就算有點亂，但也夠喜慶。”

　　張國棟出口安慰，劉海濤只能點頭，“是喜慶，真喜慶。”

　　而就仿佛為他這句話點綴似的，在下一刻，日本隊進球了。是的，是日本隊進球了，但比分卻是：五比零。

　　這是一個烏龍球。

　　讓我們把時間倒轉，前一刻，球是在井上的腳下，雖然他是一個前鋒，但此時卻在后場，在段暄的擾亂下，前鋒后衛早就亂套了。

　　這個球他是從隊友中村那里接到的，中村為了避開段暄，就把球傳給了他，這個球傳的有些匆忙，但他還是很到位的接住了，拿到球，他觀察了一下四周，把球傳給了林下幕。

　　當時林下正在球門附近，是離段暄較遠的一個位置，而且他所在的地方也很適合傳球。

　　井上就把這個球傳過去了，林下也接到了。

　　接到這個球之后，林下沒有馬上傳球，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所有日本隊的隊員都覺得不可以再繼續這樣了，他們要整理一下隊型，他們不能再這么一鍋粥的亂跑了，他們要有榮譽的去輸！

　　他對自己的隊友示意，讓他進行卡位，而其他的有心人也真的在這么做，但就在這個時候，段暄來了。

　　他飛速的、兇狠的向林下跑去——林下是這么看的。

　　于是，他傳球了。

　　真的，他是想把這個球傳給門將村上智的，雖然村上不能把這個球抱在手里，但這么傳一下，也就拖延了時間。

　　但，怪也只怪他當時太慌張了，沒有提前給村上打個招呼，而村上，雖然他被稱為日本有史以來最強的門將，但他完全沒有想過防備自己的隊友，于是，這個球，以不快的速度，不刁鉆的角度，滾了日本隊的大門。

　　哦，這真的不是他們的錯！

　　有人說，烏龍球是最打擊士氣的，如果說先前日本隊還想著華麗輝煌的輸掉的話，那么他們現在想的就是——連命運也拋棄了我們！

　　搞進去了烏龍球的林下和村上更是恨不得切腹自殺，而在這之后，日本隊更是混亂的沒有了一切組織，好在中國隊此時的組織也不強，所以到最后，他們只吃了六個進球。

　　最后一個球是李海進的，他意外的拿到了球，然后嘗試性的進攻，竟然一舉中標。雖然這個球只是錦上添花，但李海本人卻興奮的不得了，這是他在代表國家隊的比賽上，第一次進日本隊的球。

　　進球后，他一連在場上打了三個單手翻，一氣呵成，姿勢華麗，繼段暄之后，第二個贏得了可以去練體操的稱號。

　　而也就在這一片叫好聲中，這一屆的亞洲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