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段暄回中國的待遇就不用說了，雖然他上次已經夠轟動了，但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沒有最，只有更！

　　雖然羅轉做了最嚴密的防守工作，任過去在新聞界的朋友怎么詢問他都不露口風，但抵不住人家人多啊！

　　中國通國家航班的機場就那么幾個，意大利和中國直達的更有數，又有時間限制，幾家報社各自商量商量，分配一下人手，除非段暄剪掉他那一頭標志性的長發，否則要隱蔽也真不容易。

　　羅轉也知道會是這樣，所以也沒有玩捉迷藏，訂的就是直飛北京的，所以雖然一下機就被堵住了，但也沒有受到太多的干擾——國家的招牌總是巨大的，兩人躲在基地里，記者們也只能在外面拍照。

　　不過沒有關系，段暄只要回來了，記者們也就有話說了，至于他們是否采訪到了段暄，段暄究竟說過什么，哦，讀者們是不會太糾結的。

　　段暄回來了，這一次的亞冠還有跑嗎？什么日本什么韓國什么澳大利亞，在我們段段面前，統統不帶來，都靈有了我們段段就從原本的癟三變成了冠軍——在這里，熱情的粉絲發揮了想象，為了凸顯段暄的強大，將都靈原本的地位壓到了最低。

　　現在中國國家隊有了我們段暄，不說別的，起碼四強，這還是謙虛的，老實話就是，冠軍都是不在話下的！

　　廣大的球迷粉絲總是熱情的，但是他們不知道，段暄還沒有參加集訓，就要和國家隊鬧僵了。

　　“為什么要你走？我不要你走，上一次你不是就沒有走嗎？”

　　“我不是走，我就住在附近，每天都會來看你的。”

　　“那也不行。”

　　“這是規定。”

　　“我不管，你沒對我說過，你要是告訴我了，我就不回來了。”

　　羅轉苦笑，他不是不說，而是在最開始，國家隊也不是這樣告訴他的。在接到國家隊的征召令之后，他就往國內打了電話，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在段暄訓練、比賽的時候，他能夠隨程。不需要給他什么特定的身份，給他個臨時記者、臨時的工作人員，或者是含糊一下，總之讓他跟著就行。

　　這件事先前已經做過一次了，在和德國隊的那個熱身賽上，他就是以臨時人員的身份跟了一個星期。

　　他從一開始就在培養段暄獨立，在紫荊花、在都靈，他都沒要求過隨隊，但他非常清楚國家隊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段暄在俱樂部中闖了什么禍，說到底，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個俱樂部不行，可以換一家，真不行，甚至可以換國家，再不行，不做球員也可以做別的。

　　但是在國家隊不行，如果在國家隊闖了禍……特別是再露出了他的特殊來歷……他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所以在上一次，他強烈要求隨行，而有楊耀名的打點，也的確讓他跟了。而這一次他再次提了，國家隊也爽快的答應了，但是剛才卻又告訴他不行，因為這不符合規定，因為這會顯得段暄太特殊。

　　他承認這樣一來就會顯得段暄特殊，但是他寧肯段暄在國家隊孤立了也不敢冒這種危險。

　　但，現在他們人已經來到了這個地方，剛才的領隊李明浩非常明確的告訴他不行，雖然是帶著笑臉說的，但態度非常堅決。

　　“你忍耐一下，我會想辦法的。”

　　“什么辦法，我不踢了，剛才那個人真討厭！”

　　羅轉苦笑，段暄說的就是李明浩，領隊親自接待，怎么說，也算是熱情周到了，但熱情的歡迎詞之后就是告誡：要守規矩啊，咱們這是國家隊啊，話是沒錯，但那語調，要讓人喜歡，的確困難。

　　“他不是針對你，每個人都是他都會這樣說的。”羅轉只有這樣安慰。

　　段暄嘟囔：“上次就沒有……好像也說了，但沒有這么討厭。”

　　是的，上次只是一句話的帶了過去，因為那時候，段暄只能算是一個……要比喻的話，就仿佛剛拍了部紅片的新人，雖然那片子紅了，人也紅了，不過還是新人，而現在呢，這個新人獲了國際巨獎……

　　一群沒有得到過任何國際榮譽的導演、制片的隊伍中突然多了個國際巨星，按照一般慣例，這種情況絕對是那國際巨星占大頭，但咱們國家向來都是有特色的，當然這種事也要按照特色來辦。

　　是，我們沒有獲過獎；是，我們是外行領導內行；是，我們沒有得到過任何榮譽；是，我們總是被罵。

　　但，我們就是導演就是制片，你再有水平再有能力，到了這里，也要聽我的！不服氣？先給你一頓殺威棒！

　　羅轉知道，這么強硬的讓他離開，也未嘗沒有殺威的意思。可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有不斷的對段暄耳提面命，不斷的啰嗦：不要多話，不要惹事，不要發脾氣，不要多吃蛋糕，如果都乖乖做到了，就會有獎勵。

　　“什么獎勵？”

　　“帶你出去玩。”

　　段暄看著他，羅轉繼續誘哄：“我保證，一定是很有意思、很好玩的地方。”

　　就這樣一邊啰嗦一邊誘惑，總算讓段暄暫時同意了。

　　安撫好段暄，他一邊坐著國家隊的車離開，一邊想著哪方面的關系可以走迂回路線。

　　要說羅轉在這一行做了這么久，還是有些關系的，但是他離開了一年，過去的關系，已經有些淡了，當然，每個接到他電話的人都非常客氣，但聽到他的請求之后又都有些支吾。

　　段暄紅了，羅轉也水漲船高，在這一行做的，都會對他客氣一些，但是，這種客氣，也只是為未來打一個伏筆——也許在將來，我需要外援的時候，你可以幫我；也許在將來，我需要出國的時候，可以找你。

　　但這種事都是也許、也許，為了這個也許，我可以對你熱情，我可以請你吃飯，你有點小忙，我也可以幫一下，但要讓我為了這個也許出大工，那對不起，暫時還不行。

　　羅轉也知道這種情況，他拉著電話單，看到了最后一個名字，楊耀名，這個人，也許是愿意幫忙的，但是，只是找他幫忙這一點就令他別扭。

　　正在考慮中，他的電話突然響了：“哥哥，你回來了？”

　　“啊，小靜？”

　　“總算你還沒有忘了我這個妹妹。”

　　“調皮！”

　　“哥哥現在是在北京吧，出來吃飯啊。”

　　“今天不行，我還有事。”

　　“出來吃頓飯的時間也沒有？爸媽也在呢。”那邊的羅靜明顯的壓低了聲音，“他們雖然說是來北京看我的，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還不是為了等你，網上已經出現你和那個誰回來的消息了，不過他們還不知道，一會兒你過來，給他們個驚喜，讓他們也高興高興，大哥，爸媽一直都在等你。”

　　“……你先別告訴他們，我再打個電話。”

　　以為他是答應了，羅靜顯得很高興：“那你快點啊，我等你電話。”

　　羅轉停了停，終于撥通了楊耀名的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然后，很干脆的給出了兩個字：“不行。”

　　羅轉愣了愣，正要說什么，那邊已經掛了。

　　放下電話，羅轉有些發愣，能找的人都找了，難道真的，就不行了嗎？不是沒有想過銀彈攻勢，也不是吝嗇，只是，就算要給紅包，也是要有個橋梁才能給的，比如都知道找市長、找市委書記，但一般人能找到嗎？就算是見了面，能給嗎？對方會收嗎？

　　他正在想著還能找誰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大哥，你好了吧，我拖不下去了，再遲一會兒，爸媽就要吃飯了！”

　　“……好吧，你訂地方吧，我一會兒趕過去。”

　　總是要吃飯的，陪父母先吃了飯吧，雖然沒少打電話，但已經將近一年都沒有見面了，上次段暄回來拍廣告，他也沒有回家。其實他是有些怕回去的，總怕父母說——你回來吧，出去的時間也夠長了。

　　羅靜問了他所在的地方，然后選了個靠中間的地方，這樣就避免在路上浪費太多時間。

　　羅轉出了酒店，上了出租，就在要趕到時候，手機震動，是楊耀名的短信，上面是一個電話號碼，一個地址，還有一句話：“那個人叫劉琦，你去找他試試。”

　　“先生，前面就是你說的酒店了。”

　　“好，謝謝，師傅，你能不能在停車場等我兩分鐘，就兩分鐘，我馬上就要出來，還要你帶我再去一個地方。”

　　“這個……那你快點啊，我不能停太久的。”

　　“行行，要是有別的客人，你可以先走，要是沒有，就等我一下。”說著，交了車費，匆忙的跑了出去。

　　剛才羅靜已經給他發過短信，他們先到了，房間也找好了，就等著他趕去了。他趕到房間里，父母看到他都是又驚又喜。

　　“爸媽，對不起，我還要趕快走，有點事我還要馬上去解決，我給你們帶了禮物，明天等我忙完了，再來和你們聯系。”

　　“大哥！”羅父羅母還沒有出聲，羅靜已經不愿意了，羅轉只有道：“抱歉，小靜，過兩天大哥補償你，啊，對了，我還帶了那個你喜歡的包，帶了兩個，我真的要走了。”嘴上說著，腳一步步的退，眼睛卻看著自己的父母，終于，羅父嘆了口氣：“你要真有事，就先走吧。”

　　“對不起，爸，我一定再給你們打電話。”

　　“恩，那就無所謂了，只要你別忘了，應承過我什么。”

　　羅轉身體一僵，慢慢的，點了下頭。

　　而就在羅轉這么來回奔波的時候，段暄已經和國家隊的官員鬧翻了，起因，就是段暄的頭發。

　　說過了冷話，趕走了羅轉，李明浩開始了他計劃中的第三步。作為這一次的領隊，李明浩知道這是自己最好的機會。

　　雖然中國足球的聲譽是越來越低，但始終，人們對國足的心卻未死，特別是段暄的崛起，更讓人們看到了希望。連亞洲十強賽都沒能打進的中國隊，早早就脫離了世界杯，2010年的已經過去了，而2014年的還沒開始……倫敦奧運會倒是不遠，但也是以后了。

　　亞洲杯的影響雖然無法和世界性的比賽相比，但在亞洲內，也是相當不錯的，最重要的是，中國隊從沒得到過亞洲杯的冠軍，上一次更是小組都沒出線。

　　而如果在他的率領下中國隊拿到了冠軍，這絕對是一個重要資本！

　　當然，冠軍這種事，不是說想要就能有的，就算是巴西隊也不能說他們一定能拿世界杯的冠軍。

　　不過，他們這次有段暄。

　　李明浩和大多數的足協官員一樣，對足球的了解……恩，他還算是不錯，起碼中學的時候，當過學校足球隊的替補，雖然在他整個初中生涯中只上場踢過一次，但，比起其他的同事，他已經算是內行了！

　　在他看來，都靈隊有了段暄就能拿意甲的冠軍，那他們有了段暄，拿個亞洲杯的冠軍還不是小意思？

　　不要以為我們的李領隊幼稚，也絕對不要以為他是在白日做夢，當年足協的某某龍能創造出瘋狗精神，那么李領隊會這么想，也是絕對正常絕對沒錯絕對符合特色的！

　　是的，拿冠軍一定不是問題，問題是，拿了冠軍，這成績能不能算到他身上？李領隊想了想，就算官方文章給他記上了，輿論恐怕不會這樣說，特別是現在有了煩人的網絡，那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不知道要在上面說什么呢。

　　怎么辦？

　　李領隊是辦公室斗爭的高手，很快就找到了解決辦法——收拾好段暄，是的，只要段暄對他言聽計從，那不是一切都有了嗎？

　　是的，只要當比賽結束，他們捧起冠軍杯，段暄和其他球員一樣，說句這些都離不開“他”的指導，那么就算有什么不和諧的聲音，大面上，總是沒錯的。

　　當然，要解決段暄還有點困難。年輕、拿了榮譽，難免會心高氣傲，不過這不要緊，他不相信到了國家隊了，這個人還能飛出去。

　　所以，趕走了羅轉之后，他就收了段暄的手機，用的理由是手機統一管理，他倒沒撒謊，所有隊員的手機，都被他收了。段暄本來是不想給的，但想到羅轉的交代，再一看別人也都交了，他也就交了。

　　收了手機，說了一些官面文章，李明浩特意把段暄留了下來，再經過了一番懇切的長談之后，提出了要求：“把頭發剪了。”

　　他先前說的那一大段話，段暄都不是很懂，但見他始終帶笑，表情也很誠懇，他也就耐著性子聽了，當然，對方說對方的，他卻始終在想，羅轉要帶他上哪兒玩。上次拍廣告的時候，帶他去騎了馬，這次還會帶他騎馬嗎？還是說會給他買架飛機，他現在，應該有很多錢了吧，不知道夠不夠買飛機。只是飛機比汽車還大，買了之后放在什么地方呢？要買個更大的房子？那更大的房子是不是要更多的錢？這一次會不會又是買了房子就沒有錢了呢？那么是不是要再拍廣告了呢？

　　段暄壓根就沒有將都靈的房子賣了的念頭，在他想來，他買了就是他的了，要讓他把自己的東西讓給別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就算能換來錢也不行。

　　而羅轉也沒有要賣房子的念頭，現在正是房價最低的時候，這時候賣，就算不虧，也不劃算，倒不如放在那兒，如果能租出去呢，就最好，租不出去，也不要緊，反正現在他們并不缺錢。

　　段暄正在想著拍什么廣告的時候，突然聽到李明浩說頭發，他立刻笑了起來：“對了，就拍頭發的廣告！”

　　“……段暄，我是讓你剪頭發。”

　　“什么？”

　　“段暄，你看到了，國家隊是有規定的，咱們出去呢，是代表著中國，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形象，你這個頭發……實在是不合適，而且你上場的時候，都是編著辮子，這個形象更不好，現在還有外國人認為咱們中國就是梳大辮子吸大煙呢，所以，還是把你這頭發剪了吧。”

　　真的說起來，段暄的大辮子和某個朝代的大辮子是很有距離的，他沒頂著半個光頭，而且他的要更長更粗，真要比喻的話，也許更像九十年代處的某首歌：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他的容貌并不是完全的女性化，但是梳著這樣的頭發站在球場上，絕對不會讓人聯想到那著名的半個腦殼，國外媒體上也從沒出現過這樣的聲音，不過李明浩是個很會說話的人，他知道什么樣的帽子壓下來，更管用。

　　而人都是有慣性的，在一件事上對你讓步了，第二件事的困難度就小了，然后第三件第四件，慢慢的就成了習慣，而現在，他就在培養段暄對他的這種習慣。他相信自己能成功的。

　　前兩年中超不是有個球員可以到歐洲踢球嗎？雙方都談好了，但就因為那球員不敢反對自己俱樂部的經理，最終，不是不了了之了，而且還要為那俱樂部說話。

　　年輕人，氣盛，但是打下了他的這種氣焰，以后更好控制。

　　李明浩想來想去，他就是沒有想到，段暄的思維，和這個世界的人，是有那么點差異的。

　　他非常有把握的看著段暄，等著他的回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得到滿意的答案。

　　段暄眨了眨眼，想了想：“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讓我剪頭發啊，外國人怎么看和我有什么關系？他們不是外國人嗎？我為什么要在乎他們啊。”

　　李明浩說不出話了，為什么要在乎他們……中國，向來最在乎的就是外國人的看法啊，一說到國際形象，那就是天大的事啊。不過真面對這句話，你還不能真說出來。

　　他只有道：“就算是為了不搞特殊，你也要把頭發剪了。”

　　“我為什么要不搞特殊啊。”

　　“你！總之，你把頭發剪了，我讓你剪，你就剪！在這里，你就要聽我的！”

　　段暄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亮的讓李明浩有些心虛，不過立刻的他又挺了挺胸，制不住一個毛頭伙子，他不是白活了？

　　段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的站了起來。

　　“你，你去做什么？”

　　“我不踢了。”

　　“什么？”李明浩一時沒反應過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我不踢了！”段暄說的干凈利索，頭也不回的向外走，李明浩愣住了，他從沒見過，也想象不到，有哪個球員敢這樣和他說話。是，有不奉召的，是，有的球員是和他們有矛盾。

　　但，那都是在外面，哪個敢真到了這個地方還和他們硬的？就算是有矛盾了，又怎么敢這樣和他們說話？

　　一直到段暄要走出去了，他才反應過來：“你站住！給我站住！”

　　段暄沒有回頭，連理都沒有理他。

　　“段暄，你這是違反規定，你這是犯罪，你、你……”

　　段暄徑自向外走，越走越煩，手機被收走了，又不能去要，雖然他覺得應該去要，但要是那人不給，就要吵起來，這樣一來，羅轉很可能就不帶他出去玩了。還要到外面打電話，他摸了摸兜，帶著錢包，心下大定。

　　他大踏步的向外走，基地有門衛，但只是防外面的記者，里面的人是不防的，再說門衛也認識段暄，知道這是絕對的主力，雖然有些好奇他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出來，但既然沒有收到什么特別通知，也就沒攔他。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但基地外面還是有記者在守著，當他們看到段暄的時候，那個興奮……總之，其行動就和見了血的蒼蠅一樣！

　　“段暄！”

　　“段暄！”

　　“段暄！！”

　　長短大炮立刻架了起來，閃光燈立刻忙了起來，更有一邊照相一邊打電話的。

　　段暄眨眨眼，對著最正面的一個記者道：“電話，能讓我用用嗎？”

　　“啊，好好好好！”

　　對面的記者一愣，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不理身邊的人，段暄開始撥羅轉的號碼。羅轉正在和楊耀名給他介紹的劉琦通話，雖然聽到了有電話打過來，但這個時候當然不可能理。

　　于是一次又一次，段暄只聽到那邊繁忙的聲音。不知道第幾次，段暄將手機還給那個記者。

　　“段暄，你為什么要出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國家隊鬧矛盾了嗎？”對面的記者一連聲的問道，段暄癟了癟嘴，很委屈的說：“他們要我剪頭發。”

　　“段暄！”李明浩和一干官員終于趕了過來，但，迎面而來的，就是大量的閃光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