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一開始，貝克漢姆并沒有在意，只是覺得那個身影有些眼熟，他不由得向后車鏡看了一眼，而此時，那個一直低著頭的人突然抬起了頭。

　　吱——

　　輪胎劇烈的摩擦，貝克漢姆有些發愣。

　　那個中國人？雖然原本編著的頭發披散了下來，但是那張臉，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那個中國人怎么會在這里，而且是獨自一個人？他不應該跟著都靈的人回去嗎？

　　想了想，貝克漢姆打開了車門，他并不是對段暄或都靈隊有好感，而只是不想見到慘劇。很快，酒吧就要關門了，就算這個地方比較偏，就算這個中國人的發型變了，但還是有被認出的可能，而一旦被認出來，那些才喝了酒的球迷會做出什么事是無法想象的。

　　就算這個中國人并不是很討喜，他也不想看到他暴尸街頭的新聞。

　　“嗨。”他走過去，開口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也不知道。”段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說。

　　“恩？”

　　“就是……走到這里了。”

　　“為什么沒有回都靈？”

　　“恩。”

　　“……好吧，你先過來。”

　　段暄看著他，沒有動，貝克漢姆揉了揉眉腳：“你先跟我上車，這里很危險，如果你被認出來，那些球迷，會暴動的！”

　　段暄想了想，點了下頭，他并不是怕球迷暴動，而是……反正也沒有地方去，那就跟著這個人走吧。

　　坐好，發動了車子，貝克漢姆才開口：“你在米蘭有朋友嗎？”

　　“沒有。”

　　“那么，你可以叫人來接你嗎？”

　　段暄沒有說話，在過去，他可以叫羅轉，而現在，他當然還是可以，但他卻不想。

　　見他半天沒說話，貝克漢姆道：“怎么了，不能叫個人來嗎？”

　　“你很漂亮嗎？”

　　“什么？”

　　“他們都對我說，你很厲害，很，漂亮。”段暄看著他，目光在他的臉上來回移動，他沒有確切的美丑的概念，在他眼中，人與人只是有區別，而沒有好看或丑陋，但人人都對他說，貝克漢姆很英俊，長得帥，還說他是中國的貝克漢姆。可是他們長的并不像。而且，這樣的，就算是英俊漂亮嗎？

　　“我沒有看出來。”他很實誠的說，貝克漢姆愣了一下，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

　　“沒有沒有。”嘴上說著，但他的肩膀卻抖的越來越厲害，最后他把車停在了旁邊。

　　“你就是在笑，我說錯了什么？”

　　“哈哈，沒錯，沒錯，我現在是沒有過去帥了，十年前，恩，我還是相當不錯的，很多人都說我應該去當明星的。”

　　“他們也這樣說我。”

　　貝克漢姆笑的更大聲了。

　　“這很好笑嗎？”總是被笑，就算沒有感覺出惡意，段暄也有些不快。

　　“不是好笑，是很有意思，嘿，段，你現在和球場上真是太不一樣了。”

　　“哪里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他說著，又發動了車子，“還沒想到要去哪里嗎？要不要先來我家住一晚？”

　　“好。”

　　貝克漢姆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一點也不客氣，中國人都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段暄想了想又道，“應該是不一樣的。”

　　正說著，就聽到祖瑪的音樂，是段暄的電話，他按下接通，聽到羅轉的聲音：“段暄，你在什么地方？”

　　“米蘭。”

　　“米蘭？你為什么在那里，你沒有回來？”

　　段暄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但在電話那一端的羅轉當然是看不到的，他停了半天，得不到回答，聲音低了幾分：“你是一個人嗎？”

　　“不是。”

　　“這樣啊，那好吧，你……小心些。”

　　“恩。”

　　隔了半天，兩人都沒有說話，最后還是羅轉先開口：“別忘了明天下午之前回來，你還要訓練。”

　　“恩。”

　　“好了，就這樣吧。”

　　羅轉掛了電話，段暄也慢慢的合上了蓋子。沒有說來接他，也沒有叫他馬上回去，甚至連嘮叨都沒有，這些他過去厭煩的，現在都沒有了，但是他卻覺得……特別的不舒服！

　　貝克漢姆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雖然是才接觸，但是他也可以感覺到這個中國人有心事，甚至，對于他的心事他還能猜到幾分，因為，他就是這么過來的。

　　從他開始踢球，就不斷的面對非議。他也許是代言商品最多的，最受普通大眾喜歡的球星，但同時，他所需要付出的也更多。

　　從一開始，人們說他只有一個臉蛋，后來，人們說他左腳假肢，再之后，人們說他沒有了過去的犀利，而到了現在，人們說他老了。

　　在一開始，是他的左腳出眾，再之后，是他的右腳出眾，再在之后，是他鍛煉出了左腳，而現在，他是真的老了。

　　這個中國人有比他更出色的才華，更出色的容貌，還沒有絲毫的收斂，所要面臨的，必然是比他更多的責難——不是來自大眾，而是同行，或者半同行。

　　也就是這種相似，令他從一開始，對段暄就沒有太多的敵意，就算段暄在球場上非常的張揚，但，年輕意氣，誰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而現在，雖然只是簡單的交談，但是他已經感覺出，這個中國人，單純的亂七八糟的，也許所有的才華都用到了足球上面，所以對于人際交往一竅不通。

　　“下車吧，就是這里。我妻子不在，孩子們也都還在美國，我只請了鐘點工。所以一切只有靠我們自己了。”

　　“我什么都不會做。”

　　貝克漢姆搖頭笑了笑：“真不知道你是老實還是奸猾。”

　　“我不說謊。”也許有的事情他沒有說，但是說出來的都是實話。

　　“……好吧，我還會煮咖啡。”

　　“我不喝咖啡。”

　　貝克漢姆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你就不會客氣一些嗎？”

　　段暄看著他，沒有說話，平靜的臉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在說，我為什么要客氣似的。

　　貝克漢姆甩了甩頭：“好吧好吧，茶，我只會奶茶，不會中國茶，你要是再不喜歡，就只有水了，或者你愿意來一杯酒？”

　　“有巧克力嗎？”

　　“沒有。”

　　“餅干？”

　　“也沒有。”

　　“那面條吧。”

　　“我真是請了個皇帝回來！”

　　雖然抱怨著，但他還是進了廚房，看到這個中國人，他就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那時候，他有弗格森，不管之后發生了什么，那個老頭，的確是個好教練，的確是……給他幫助最大的人。

　　他沒有和都靈的主霍爾接觸過，不知道那個德國人是怎么樣的，但從他在那個時候將這個中國人換下來，可以看出，他也是愛護他的，只是，恐怕這個中國人和那時候的他一樣，少年意氣，只顧張揚了吧。

　　貝克漢姆看了段暄一眼，決定幫這個中國人一把，他不想看到這個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少年走太多的彎路。

　　“他沒有回來，為什么？”就在段暄等著吃貝克漢姆下的面條的時候，亞瑟也收到了手下的報告。雖然他一直等著段暄先來找他，但他今天發現，自己主動也沒有什么不好，最多，也就是一輛汽車的事情。

　　但是，就在他算著時間差不多，準備找人的時候，卻收到段暄根本就沒有回來的消息。

　　“我不太清楚，但是，昆廷說他是自己下車。”

　　“還有其他人跟著嗎？”

　　“好像沒有。”

　　“去確定。”

　　“是是。”

　　那邊的手下一連聲的應承，亞瑟掛上電話，眉頭慢慢的蹙起。不用對足球太操心，只要在這里生活，就可以知道這里的足球流氓有多厲害。

　　在沒有酒和足球的時候，那個人也許只是木訥的工人，老實的父親，不管是在單位還是在家中都是唯唯諾諾的樣子，但一旦喝了酒，看了比賽，那個無害的，綿羊似的人就有可能暴徒、兇手。

　　是的，那個小狐貍的身手很厲害，但如果是面對著幾十、幾百個人呢？

　　他想了想，再次拿起電話，很早以前，他就有段暄的號碼了，但卻始終沒有打過。

　　電話響了一聲又一聲，但卻始終沒有人接。一遍、兩遍、三遍，碰的一聲，亞瑟將話筒丟在地上。

　　“馬修！”他大吼一聲，外面的人立刻應聲：“是，主人。”

　　“將段暄的資料給雅各布，要他在天亮之前給我把人找到，你跟我到米蘭。”

　　他一邊說一變向外走，馬修緊跟著他：“現在嗎，主人？”

　　亞瑟看了他一眼：“你想等到什么時候？”

　　“沒有，就是現在。”

　　“還不快去？”

　　“是！”

　　貝克漢姆家的客廳，兩個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喝酒，又喝多的人，歪七扭八的躺著。

　　“小子，你的電話響了。”

　　段暄沒有應聲。

　　貝克漢姆倒是想起來的，但他掙扎了兩下，覺得實在睜不開眼。

　　算了，也許是我聽錯了，這樣想著，好像真的就沒有聲音了。

　　于是，在整個米蘭都要被掀起來的時候，兩個人睡的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