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太太說要將蘇瑾妤許給自己外甥當媳婦,羅氏驚詫許久,極不可思議地望著對方,“母親,您是說真的?”
老太太身子後仰,懶懶道:“京中,她留不得了······”話中滿是惆悵,不等羅氏接話,複又歎道:“你也不必再說那些安慰話,將她嫁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羅氏自是看得出老太太的不舍,隻是這三姐兒實在糊塗,哪有說主動求著要去給人做妾的?憶起她還曾謀害過妍兒,心中怒火多過失望,“母親也莫要念著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值。”
“唉,權當咱們蘇家沒有養了這孽障!”
羅氏為她錘肩,低音道:“那媳婦明日就回趟羅家,派人往丘城遞個消息?”
老太太緩了緩心緒才頷首,“對了,那日你去曹府,嬋姐兒可有說什麽?”
羅氏麵色微滯,悶悶道:“發生了這樣的事,嬋兒總有傷心,隻是念著和三姐兒過去的情分沒有深究。那日親家夫人同兒媳談了番話,嬋兒那是妍兒陪著,兒媳進屋的時候她倆關係倒是親切。”
說到此處,不由又試探性地問道:“這些,母親不是早就清楚了嗎?”
“雖沒有深究,但也不曾原諒。姐妹情分又如何能比得了夫妻情?府裏現在如此不太平,大姐兒卻都沒有回來看一眼。”老太太的話中有絲失落,“若是從前,她即使不方便回來,也會讓姑爺過府的。”
羅氏垂首,“親家夫人早前就對咱們府頗有微詞,若不是顧著嬋兒,定不會善罷幹休。三姐兒這回,真是給家裏捅了大簍子。”
“哼,簡直枉費我疼愛了她這麽些年。”
老太太怒容未消,心中記掛東平侯府的事·望著羅氏開口道:“當初好好的一樁親事,眼下變成這樣,真是騎虎難下。將七姐兒嫁過去不是,不嫁也不是·還不知得如何收場呢!”
此事確實棘手,羅氏還沒想到該如何回話,佟媽媽便在外稟道:“老太太,大姑奶奶回府了。”
“哦?”
老太太目光晶亮,就著羅氏的手起身,歡快道:“快請她進來。”
羅氏亦是笑臉盈盈,“母親·瞧,大姐兒還是念著咱們的。”
後者拍了她的手,點頭應道:“總算還有個爭氣的。”
蘇瑾嬋此次回府,身後跟著的仆婦竟是比往日多了一倍,嚴實地分布立在她的身後,氣勢頗大。老太太和羅氏見了心中都極不是滋味,這是回娘家,難道還需防備不成?
蘇瑾嬋自是看出了家人的不滿·好顏色地輕道:“離府時婆婆見我身子不好又懷了孩子,生怕路上有個意外,便多差了幾個人跟著。”
蘇家人哪能不明白·曹夫人這是對蘇家生了戒備?
老太太心裏越發埋怨起蘇瑾妤。
聽了羅氏和老太太的關懷,蘇瑾嬋提出想見七妹妹,老太太便讓人去將蘇瑾妍請來。
蘇瑾嬋待她格外熱情,拉了她的手親切地自身後仆婦手中接過長形匣盒,隨著她緩緩打開,眾人隻覺得眼前一亮。窗外陽光折射下,精致的梅花琉璃簪發出耀眼的光暈,粉色琉璃做蕊,蔥綠簪身,幾近透明。
蘇瑾妍一臉驚喜·不敢相信地望著蘇瑾嬋喚道:“大姐?”
“前陣子你姐夫托他去江南的好友帶回了批首飾,我一眼瞧著這釵就覺得適合七妹你。”跟著拉了拉她的手,蘇瑾嬋坐起身柔道:“來,姐姐給你簪上。”
蘇瑾妍低頭,任由她動作。
“大姐兒何必破費,妍兒這粗心的孩子·誰給她的好東西都能弄沒。”羅氏雖說著客套話,但眼神眯緊,卻是道不盡的歡喜。從前平陽侯府得了什麽好東西,蘇瑾嬋總是頭一個想到三姐兒,此次居然這般親昵。
蘇瑾妍似是得了寶貝的孩子,笑嘻嘻地跑到老太太跟前,前側了腦袋撒嬌道:“祖母,好不好看?”
“好看。”老太太一臉慈愛。不知為何,如今看這七孫女的舉止動作盡是調皮俏麗,再不似從前嚴肅地喝聲說她胡鬧。那閃亮的琉璃梅花,更添華貴。
蘇瑾嬋目光溫熱,這個妹子,居然這般容易滿足。身為長姐,她總是心係三妹,擔心她被人欺負,待其他姊妹平平淡淡,熟料信任無比的人最後反倒捅了自己一刀?而這個向來大大咧咧的七妹妹,卻極為關心自己,且無聲無息,不圖任何。
“妍兒,你大姐贈你的,要好好收著。”羅氏對喜樂的蘇瑾妍叮囑。
“我知曉了,母親。”蘇瑾妍乖巧應聲。
“讓廚房做些清淡的菜式,挑些大姐兒喜愛吃的。”老太太側首對佟媽媽吩咐。
“祖母,不必了,孫女還要回府。”蘇瑾嬋起身,表情微有幾分尷尬,輕聲道:“今兒府裏有事,婆婆讓我些回去。”
老太太的麵色頓時僵住,蘇瑾妍也帶了幾分陌生看她。
蘇瑾嬋複又朝蘇瑾妍招了招手,語近自然道:“七妹,素日在府裏都忙些什麽,得空了多來姐姐府上玩。”
老太太的目光在二人間巡視,跟著突生道:“妍丫頭在議親,還是少出府為好。”
曾經那般肆意放任蘇瑾妤出入平陽侯府,是因為有意將她給曹二少爺為妻。現如今鬧出了蘇瑾妤喜愛大姑爺的事,老太太哪還肯允許府裏姑娘單獨留在曹家?即使相信姑娘們沒有那份心思,但保不準又要讓曹夫人多想。
“祖母誤會孫女的意思了,如今我懷著身子,總想母親能帶妹妹多來陪陪我。”蘇瑾嬋將手中的小手又握緊了幾分,堆笑道:“我家七妹年紀還小,怎的這般就要出嫁了?”目光卻別有深意地迎上老太太。
等到蘇瑾嬋離開,屋子裏的人散去,老太太才對羅氏問道:“大姐兒那話的意思,是不想咱們將妍丫頭嫁去俞府?”
羅氏也有些不解,“母親,平陽侯府一向中立,同蕭國公府和東平侯府雖都有聯係,但並不曾刻意與哪一府特別交好。想來大姐兒說這事,隻是聽說了俞家世子在外的事跡,擔心妍兒錯嫁了人吧?”
從前蘇瑾嬋待蘇瑾妍比旁的姑娘好一些,隻是因為她生母羅氏。可要說到單純為她著想,似乎又牽強了些。
“今兒真奇怪,我總以為嬋兒會過問幾句妤兒的事。不管是怨是護,也都是情理之中。”老太太語調悠長,咋舌道:“居然隻字未提,這可不尋常。”將蘇瑾嬋的行為想得太過複雜,偏是折騰了自己腦子。
羅氏也尋不出個理,轉言道:“甭管大姐兒是否想妍兒嫁去俞府,但聽她剛才的兩句話,讓兒媳多去平陽侯府走動,想來大姐兒雖生氣,卻並未置咱們不顧。”
“再得夫家重視寵愛,咱們到底也是她的娘家。”老太太麵色凝重地頷首。
蘇瑾妍來到玉蘭閣外,門口的婆子便恭敬地向她行禮。往前兩步,瞥見婆子麵色為難,輕說道:“我進去見見三姐。”
二人相視一眼,並未阻攔。
主臥外的廊下侯著兩陌生婢子,蘇瑾妍揮退她們,徑自推門進去。緊鎖的屋子光線不足,外室陰沉,繞過屏風才見到那人躺在**,在聽到聲響後側過頭,原本死氣沉沉的麵容泛出濃烈恨意。
蘇瑾妍在她床前幾步定住腳步,緊緊地盯向她,似笑非笑。
終是蘇瑾妤率先開口,佯裝自定地輕道:“七妹,我如此幫你,你竟是害我!”
“我害你了嗎?”蘇瑾妍側首。
見她如此平靜,蘇瑾妤略有沙啞的聲音中透著幾分激動,質問道:“難道昨日阿菊屋裏的那封信,不是你所寫?!”
“姐姐字體雋秀,是臨摹的最佳字帖。”
蘇瑾妤掀了被子想起身,但因虛弱才站起就忙扶住床柱,目光憤紅地瞪向眼前的人,“果然是你、果然是你!”聲中透著無比不甘,“當初你說喜歡俞家世子,我處處幫你。沒有想到,最後卻是著了你的道!”
“你真是在幫我?難道不是因為大姐夫?”
蘇瑾妍冷笑,步子逼近兩分,炯炯地盯著她續問:“難道平陽侯府裏的事不是你所安排?琥珀不是因為你的指使才謀害的大姐,難道薑大夫不是受你威脅才被隱瞞大姐的身子狀況?
到了今時今日,你卻想說無辜,說是我算計了你??你可知多行不義必自斃,若非你所謀不軌,我又怎麽能誣賴了你?!”
蘇瑾妤被氣得麵色通紅,頹廢地坐在床沿,指了對方就悔道:“蘇瑾妍,果真是我看錯了你。沒有想到,你竟是有如此心機,你果真深沉!”多年來的部署和計劃,全部因她而打亂。
滿腔怒火無處發泄,蘇瑾妤猛地咳嗽起來。
蘇瑾妍挑起眼角,倨傲地望著她就諷刺道:“聽說你昨夜到今朝都沒有進食,怎麽,莫不是想要絕食?”
嘲笑地瞅著她,似有悲憫似有鄙夷地目光投在蘇瑾妤身上,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蘇瑾妍便是虧欠了人,但也絕不是你!”
見過蘇瑾妤,她心中明顯痛快了不少。有些話、有些事蘇瑾妍一早就想說,那段和她稱姐道妹的日子,終是過去了。
熟知戌時未至,外麵卻傳來一則驚人的消息:三姑娘投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