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的帕子落在了池塘邊,眼下又杳無音訊,衆人都變了色。蘇瑾妍面色煞白地盯着水面,沉默着好一會突然就往前衝去,喊道:“四姐姐,四姐姐!”
初見着帕子的時候,大家頭一個反應就是四姑娘來過這裡,可並沒往那個方向想。眼下聽着蘇瑾妍的喊聲,幾人漸漸也變得焦躁,忍不住左顧右盼。
丁香握緊了手中的傘,迷茫道:“四姑娘是不是掉到了水裡?”
曾姨娘本就亂了陣腳,聽了丁香的話,拔腿就跑過去,低身撿起地上的帕子,泣喚道:“婭兒,婭兒……”
茉莉見此,用手肘子捅了捅丁香胳膊,使了個眼色就走到曾姨娘身邊,安慰道:“大姨娘別擔心,四姑娘怎麼可能掉到水裡,這兒什麼都沒有。”
“可、可這帕子……”曾姨娘淚眼婆娑地仰頭。
茉莉便只好說:“許是四姑娘早前來過落下的,姨娘和七姑娘快別多想,指不定四姑娘現正在雲香閣呢。”
話音未落,只聞得那旁的七姑娘喊道:“掉下去了,掉下去了!快,快找人來救命!”
蘇瑾妍的喊聲撕心裂肺,帶着哭腔、帶着絕望。幾人都不明白她如何會那般肯定,只見她蹲坐在了地上,已經嗚嗚的哭了出來。
曾姨娘站起,走到蘇瑾妍身後,不明道:“七姑娘,你怎麼知道四姑娘掉了下去?”
僅憑帕子落在了水邊,是不能就此斷定人掉了下去的。曾姨娘緊握着手裡的帕子。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卻被蘇瑾妍的話澆滅,“她就是掉下去了,就是掉下去了,我就知道會出事,我就知道躲不過、躲不過!”
幾人都有些無措。被蘇瑾妍身上表現出來的那份悲傷帶動。站在那兒怔怔地不動分毫。
“四姑娘不在雲香閣!”碧水尋到衆人。卻見她們或站或蹲,面色都極差。
幾人這纔回了神,目光不約而同望向水面,最後茉莉退後一步,說道:“我、我去找人!”
蘇瑾妍蹲在地上,將頭埋在膝蓋上,不停地在心底自問: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爲什麼?!
才一天,就一天,四姐姐就沒了。如果她沒有去舅舅家。如果路上沒有出事,如果自己能毫不猶豫地就上了安平侯府的馬車,如果自己進府後直奔這兒。那她是不是能逃過一劫?
是自己耽誤了時間,耽誤了四姐姐。
滿心的自責,滿心的懊悔,都換不回一個蘇瑾婭!
蘇瑾妍無奈地大哭出聲。毫無形象地發泄出心中的悔恨。周邊有人勸她站起,有人爲她打傘,有雜亂的腳步聲,有下水的聲音,有說尋到了回報太太的聲音。
還有……說四姑娘已經沒了氣息的聲音。
聽到這話的時候,蘇瑾妍身子一顫,卻只將頭埋得更低。她不敢擡頭,不敢再一次看四姐姐的屍身。前世的那一幕,夢中的點滴,全部在腦中涌現,她只能感覺到冰涼的液體自眼眶奪出。
周邊或是嘆息、或是哭聲,她卻已經一片凌亂。不知是什麼時候,有人硬扶着她起身,可站起來的瞬間,還不待看清前方,竟是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腦袋沉沉的,眼前全部都是四姐姐一身紅衣地躺在水邊。蘇瑾妍想要逃離,可不管走到哪裡,都是蘇瑾婭的身影。紅衣將她沒有生氣的臉龐襯得愈發慘白,想要揮退,想要抵擋,她卻一直緊跟着自己。
“四姐,你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躺在牀上一頭汗水的蘇瑾妍雙手在空中亂舞,嘴邊一個勁地喊着“不是我、不要”。茉莉方伸手取了帕子爲她擦汗,卻被對方打掉。她無奈地轉身,看向丁香,苦惱道:“這可怎麼辦,姑娘怕是要起燒了。”
“我也不曉得,方纔老太太屋裡的冬梅還過來問七姑娘情況。”
茉莉見不能拭汗,便想着將被子往上移移。可不巧,手才伸過去,躺着的人突然就站了起來,雙眼睜大地說道:“不是我,我不想你死的,我不想你死!”
二人皆是一喜,丁香上前推開茉莉,湊前就問道:“姑娘,您醒了啊?”
那半坐着的人額上都是細珠,黑白分明的眼睛了無生氣,跟着便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茉莉露出一絲慌忙,看着丁香爲蘇瑾妍掩好被角,正不知如何的時候,就見賈媽媽提了燈籠自外走進。心中焦慮,迎上前便問道:“媽媽,怎麼樣了?”
“都在老太太屋裡呢,大太太抽不出身,已經讓人連夜去請大夫了。”賈媽媽將提燈放下,拍了拍身上的水。
丁香從牀邊走到二人身旁,忍不住問道:“四姑娘真的沒了?”
賈媽媽便白她一眼,望了眼那旁的沉香木牀才嘆息道:“再也沒有四姑娘了。”說完皺了皺眉,搖頭道:“七姑娘當時就在水邊,可別給四姑娘勾了魂去。”
“媽媽,難道姑娘是給魘着了?”茉莉說完忙伸手掩嘴。
賈媽媽一邊往裡走着,一邊擔憂的說着:“我希望不是這樣,但就怕四姑娘惦記着咱們姑娘。”
……
“明兒就要當新娘子的人,今天……唉,真是可惜。”
“這才十四啊,這麼好的年華,就去了。”
“錢家要是得了這消息,也不知道會怎麼想?”
慈雲閣裡燈火通明,裡外都能聞着嚶嚶的哭泣聲。老太太的眼眶微紅,相較傷心,更多的卻是憤怒,望着面前圍了一圈都在抹眼睛的人,喝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四姐兒好端端的怎麼就掉到了水裡?”
那些個竊竊私語的人忙止了聲,卻都低頭沉默,沒人能答上一句。
“母親,應該是雨後地滑,失足落下去的吧。”羅氏上前回了話,心裡還擔心着自己閨女。她可是當場就暈了的,是不是被嚇到了?也不曉得現在怎麼樣。
老太太拿着柺杖敲着地面,“大晚上的,她去那裡做什麼?”
這問題,誰也回答不出來。
屋裡一下子落針可聞,靜得可怕。
須臾,少女的聲音響起,“七妹妹會不會知曉?”
蘇瑾妤走到衆人中間,眼眶裡也噙了淚水,輕輕說道:“四妹妹最近和七妹妹兩人感情甚好,她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老太太皺眉,“七丫頭?”
“三姐,七姐姐自己都昏迷不醒呢。”蘇瑾妧走到蘇瑾妤身邊,搖頭道:“再說七姐今日一天都不在府上,怎麼可能會知道四姐姐發生了什麼?”
蘇瑾妤便側首,“可聽門人和丫頭們說,七妹妹是慌張地跑進了府,連溼衣裳都沒換就喊着四下要找四妹妹,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衆人一聽,想了想覺得也確實納悶。
“可四姐姐不是失足落水嗎?如果照姐姐這樣說,豈非是自己投水?”蘇瑾妧極爲想不通,緊跟着又道:“這怎麼可能呢,四姐她明日可就要出嫁了呀。”
蘇瑾妤低了低頭,似是也相當苦惱,“我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畢竟四妹她怎麼想的,誰都曉不得。想來七妹妹纔剛回府,自然清楚府上的事。”
二太太心裡也覺得早前的情況有些奇怪,嘖了一聲便道:“對啊,七侄女不是出城了麼,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蘇瑾妍回了府,慌慌張張地頭一件事便要尋蘇瑾婭,且是第一個到水塘邊的。誰心裡都多了份懷疑,七姑娘似是一早就知道四姑娘會出事,特地趕來阻止。
“真奇怪,四姐姐怎麼會穿了一身嫁衣去水邊。”九姑娘蘇瑾嫣不明所以,站在那旁自言自語。
這是自撈起蘇瑾婭屍首至現在,衆人心中都有的疑問,畢竟沒有誰會無緣無故有這種舉動。
“聽說四姑娘是去找曾姨娘的。”老太太身邊的佟媽媽出聲。
老太太面有不悅,“那曾姨娘呢?!”
佟媽媽便只得又哈腰回道:“曾姨娘見着四姑娘從水裡撈起,傷心過度,哭着哭着就暈了過去。”
“素日裡虧待過她們誰?偏得在這種緊要關頭見面,有什麼話早前沒說完,難道今後也沒有機會說了嗎?簡直是荒唐!”老太太怒氣難平,嚥了咽口水又道:“好好的喜事變白事,明兒個怎麼和曹夫人交代,對錢府又要怎麼說?”
老太太開始擔心起家族間的關係。如果是未定親的姑娘出了事,怎麼都是一府上關起門來的自家事,可現在婆家都找好了,又在出嫁前夕,保不準外人會多想,生出些閒言碎語來。
屋子裡氣氛正不好的時候,卻聽到外面有小丫頭的聲音傳進,“讓我進去,我要見太太。”
“是什麼人在外面?!”
於媽媽走進屋子,神態恭敬地稟報道:“回老太太,是曾姨娘身邊的丫頭。”
“哼,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真是什麼樣的人教出什麼樣的奴才,一個個都這麼不懂規矩。”老太太心情不虞,冷眼道:“她可說了是什麼事?”
於媽媽有些躊躇,又見老太太臉上的不耐,猶豫着回道:“那婢子說曾姨娘醒過來了,現在在喊冤,說四姑娘被人給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