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告白時臉上堆著笑容，不過笑容裡充滿羞澀、靦腆、不安和緊張。

　　手腳不知道放哪兒怎麽放比較好，眼睛總是不小心瞄向我又飛快地移開，臉不知怎地紅撲撲的，帶著幾分稚氣。

　　放學後我一邊步出校門，一邊思忖著要不要找家書店消遣消遣或是回家睡覺，可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眼前的光芒。

　　抬頭一望，看到一張堪稱俊朗連身為男人的我都不由讚賞的臉。站在面前的人紅著臉，站在原地扭扭捏捏半天沒說一個字。

　　我原以為他是在等別人，於是往旁邊挪一步繼續前進，可他卻緊跟上來，再次站到我面前。瞇了瞇眼睛看他，他仍然扭扭捏捏半天不說話，我又挪，他又跟，繼續挪繼續跟。

　　“你找我？”我幾乎確定了眼前的人要找的人就是我。但他只顧低頭不說話，讓我還有幾分不確定。

　　他如搗蒜般不斷用力點頭，我深怕他的頭會撲通掉下來，還真有些心驚膽顫。

　　“什麽事？”

　　點頭的動作嘎然而止，他依舊半天不說話，衣擺快被他的雙手揉爛了。這種害羞小女生的反應出現在一個高差不多有六尺的男生身上，竟沒有一絲彆扭。

　　“如果沒事的話……我有事，就先走了……”

　　“學長！”見我提出要離開，猛然抬頭的他眼中山雨欲來，緊咬雙唇欲語還休──

　　看他快要梨花帶雨，我邁開的腳步生生地縮了回去，然後不停催眠自己沒有心軟沒有心軟，只是想听聽他到底找我有什麽事。

　　其實早在第一眼我就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畢竟他一副出類拔萃的模樣看過之後要忘記還真是困難。

　　不過，看他長得還算硬朗，身體也壯實，體形勻稱修長目測約有一米八幾，怎麽看怎麽像個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硬漢子，怎麽現在卻一副受盡委屈的大型犬模樣？

　　“那個……到底有什麽事？那個……我有事，真的……能不能快點說出來……我內急……”好蹩腳的理由，說完我自己都一身雞皮疙瘩。

　　他的表情更加的緊張，嘴唇咬得更用力，看著我的目光更是複雜得讓我莫名其妙。

　　但我想得最多的不是這些──他咬這麽用力，嘴唇會不會被咬下來啊。我在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

　　話說他的雙唇薄薄粉粉瑩瑩嫩嫩的，十分好看，要這麽毀了真是暴殄天物。

　　“學學學……長……”

　　“嗯？”

　　他似乎終於打算說了，我則提起一顆心，就怕他又停下不說話。

　　乖乖，他攔我的時候西邊的太陽還金黃金黃笑臉燦燦，這會兒頂替它的溫和含蓄的月亮都快從天邊慢騰騰地爬出來了。

　　就算我有那個美國時間，我也沒那份耐心跟他就這麽耗一個晚上，他要是再不把攔住我的理由說出來，我打算掄起塞著幾本教科書幾本畫冊足足有三四斤厚約七八公分的書包砸向他的腦袋。

　　我估計著他不昏也會暈頭轉向好一段時間，讓我有足夠的時間閃人。

　　“學長……”

　　“嗯，你說。”

　　“……學長……”嘴唇鬆開又緊咬在一起。

　　“我在聽，你說，說吧。”耐心、耐心──

　　“學、學長……”

　　“嗯嗯。”

　　“學……學長……”

　　我忍無可忍了，拽緊拳頭捏住書包的兩側，慢慢舉起。

　　“我我我……我、我……我喜歡你。”

　　他到底說了幾個“我”，我數不出來，我只知道書包舉過頭頂時，他最後的一句話讓我呆掉，一直到舉著書包的手發酸才醒過來。

　　我放下書包，揉揉雙手，搥搥雙腳……還真酸啊還真累了，不過就站一會兒了嘛，怎麽連幻聽都出現了。

　　“學長……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最艱難的一句說了出來後，接下來就如釋重負，憋在心裡的話再也抑止不住一連串地逸了出來。

　　地面沾上雨滴一圈一圈。

　　奇怪，我頭頂上還乾燥得很，哪兒下的雨？觀望一陣才發現雨源來自眼前垂著頭的人。

　　“你哭什麽啊？”

　　我連話都沒說一句，他怎地哭得如此淒慘。

　　“嗚嗚……”他用手拭淚，可是淚雨仍然在下個不停，“因為……學長一定會拒絕……因為……我們都是男生……嗚嗚……”

　　“那你為什麽要告白？”

　　“嗚……我喜歡學長……喜歡得不可自拔……”

　　喜歡，喜歡得不可自拔。

　　這樣的詞或許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麽對我說。心情難以形容，只知道胸口被誰偷偷壓了塊大石頭，沈甸甸地。

　　“嗚……學長，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是我忍不住了……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即使你拒絕，然後看不起我……我也要告訴你……嗚……奇怪，淚水怎麽停不下來……”

　　“很久？有多久？”

　　“嗚……我去年高一……入學的一個月後……”

　　那麽，就快有一年了吧？他竟然喜歡我這麽長時間了？

　　“對不起，學長……你不喜歡的話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但、但是……我求你……繼續讓我偷偷看著你，喜歡你……我只要偷偷地、偷偷地喜歡你……”

　　他用力擦去淚水，抽噎聲還是製止了，哭紅的雙眼裹住著晶瑩的淚水，但還是堅決勇敢和懇求地看著我。

　　“你為什麽要跟我告白？”我有點鬼迷心竅，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怎麽問。

　　“咦？”

　　“你向我告白……是不是想跟我交往？”

　　“我不敢……不敢妄想……”他用力搖頭，想起什麽又用力點頭，“不不不……其、其實有偷偷想……想學長會同意……”

　　“你真的想和我交往嗎？”

　　“學長？”他眼裡充滿了困惑，我也同樣，我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瘋，為什麽要說這些話，為什麽……

　　“那麽，如果我說我同意呢？”

　　他傻掉一樣地看著我，最後像個瘋子般撲過來緊緊把我抱住，緊密的讓我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汗水味。

　　之後，他不再說什麽，就這麽抱住我。

　　身體在發抖，雙手比鐵鉗還堅實，呼吸聲一次比一次響亮，心跳得越來越快。

　　我知道他是在害怕這是幻覺或是夢，但我沒有解釋，只是靜靜任他抱著，就這麽站著──

　　然後於心底鬱悶地思考，路燈都亮了，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