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的,月昭,有些東西來得太快,而有些東西真的無法挽留……
現在只要闔上雙眼,便可以感覺到本命花的根系在裂縫中竭力生長,一點點填補著空隙,修補結界的裂痕。仙氣不斷從那裡被抽出去,吸入異界的無底深淵中。
從來沒有想過,仙界會有衰亡的一天,正如誰也沒想到,天界自認完美堅固的結界會出現裂痕。
當自己站在天之邊界,看著前方如山巒一樣起伏連綿的雲層,發現天的盡頭原來是如斯寂靜和恆遠時,才恍然覺悟,即便是仙人的力量也很渺小,敵不過歲月無情的浸食。
那一日,在芙蓉城中斬下自己的本命花,再親手把它種進結界的裂縫中去,就預見到自己的敗亡了。
也深知前路迢迢,唯有心如鐵石,方能拭手補天裂。
只是,只是,還是放心不下他啊……
「你走神了……」
溫柔的吻印落在他的頸項,小心翼翼的,帶著幾許虔誠和膜拜,生怕驚醒了那微闔的眼廉,說話的人卻帶著幾許不滿:難道我就那麼像個小孩,讓你在這種時候都可以走神??
青帝淡淡笑了,無語地環上他的頸項,在那隻通天徹地的天眼上烙下一吻。
天眼還未完全開啟,所以你看不到我的未來,這是我最慶幸的事。
所以,也請你原諒我,這次又騙了你……
紗帳內一片風光旖旎,唯有望見前方命運者,方察覺到沉痛。
天眼者,注定一生孤寂。
往後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下去了。
第十二話 只恐夜深花睡去
天將破曉,月昭醒來的時候,看到織錦在他臂彎中睜著眼睛,靜靜望著前方發白的曙色。他沉思的樣子讓月昭很不安,彷彿那個人就要從窗櫺透進來的曙光中消失一樣。
「在想什麼?」
「呵呵,在想你會不會是下一個『君王從此不早朝』的昏君。」那樣沉靜優雅的人,說出口的話卻一招就讓月昭梗得臉紅耳赤。
「我知道你又要催我回去天翔雲宮。」月昭癟著嘴。
「沒有,我只想知道你欠了幾天的奏摺沒批而已。」看到月昭一臉不情不願的表情,織錦無奈地嘆了口氣。就算逼你回宮也辦不了事啊,還不是把奏摺改得一塌糊塗。
被人抓住痛腳,月昭也拽不起來了:「也,也就三天而已。」
在這位老師面前他還不敢撒謊,因為從沒有騙倒織錦的時候。
「哦?那把十天前的給我看看。」織錦坐起身,微笑道。想來不止三天沒批吧……
月昭伸手在虛空中晃了晃,嘩啦一聲,那張楠木床上瞬時堆滿了奏章。
「果然……很多……」織錦看著兩人中間小山也似的奏章,眼裡帶著幾許瞭然的笑意,斜瞥著他。
隨手翻開一本,觸目以及是硃筆潦草如天書的批覆,一連翻了幾本,都批得不知所云,更有甚者,該治水的反倒下令降雨,該嚴懲的卻判了輕罰。
織錦邊看邊無奈地搖頭,拿起筆正要幫他改正,忽然瞥見一本更奇怪,除了月昭的硃筆批示外,還在奏摺下方描了幾朵小花小草。
織錦盯了那些可愛的花花草草半響,好容易才忍住笑,指著奏摺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耶?」月昭一愣,瞄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天批得很無聊的時候,忽然想起以前你幫我改的習作,就隨手畫上去了。」
「噗……」織錦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想當年他是月昭的老師時,為了鼓勵他勤作文章,每每在習作的最後寫上幾句嘉獎的話語,偶爾也會畫幾朵小花小草以示獎勵。
想不到他居然學以致用,拿來批奏摺!織錦一時又好氣又好笑。
「你這個硃批還真獨特,說不定讓臣子們揣摩半天都不懂你的意思呢。」織錦笑了笑,瞟見天色不早了,便不再與他說笑,攏了攏散亂的頭髮,用硃筆認真幫他批起奏摺來。
沉默裡唯有毛筆落在紙張上的沙沙聲響,和著窗外幾聲清脆的鳥鳴,靜溢而又怡然。
織錦批得專心,橫裡一隻手伸過來,捧起他的頭髮,回頭一看,原來是月昭手裡拿著一把木梳,正輕輕幫他梳著頭髮。
「我幫你把頭髮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