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舊識
這個夜晚的昂亢奮的睡不著,他保持清醒,抱著睡熟的蘇稻,眼睛充滿笑意的望著天上的月亮。月亮高懸,光芒皎潔溫和,他彷彿看見了有一群人揮著翅膀從那兒飛過,昂閉上眼睛,靠著大樹平復心中的喜悅,很久沒有這樣強烈的情緒了,這種高興的感覺,竟然蓋過了他曾經的仇恨。
來到這個森林,很快聞到過往部落族人的味道,當初他救下蘇稻後離開,第二日回去拿東西時,發現族人已經搬走了。他們為什麼搬走,也許是因為疾病,也許是因為他。昂沒有追究那些原因,更沒有閒情去追討敵人,他那時候想,族人走了也好,從此以後互不相干。族人從小養大了沒爹沒媽的他,他心存感恩,卻不曾想過用自己未出生孩子的生命去替自己償還那份恩情。他看不起族人,欺負一個女人,逼死他的孩子。他曾經信賴的族人,一夜之間似乎變成了陌生的種族。
此時巧合的逗留到這一代,嗅到熟人味道的那瞬間,仇恨再次浮上心頭,昂幾乎把持不住自己的衝動,差點衝向味道的源頭,揮舞仇恨的利爪,撕碎一切。
但是當他看到蘇稻擔憂的眼神,那些衝動立即煙消雲散。他對自己說,過去就算了,現在最重要是保護眼前的人,找到新的家,在不久的將來迎接一個新生命。
打消了趕盡殺絕復仇消恨的念頭,昂輕鬆的步入森林去打獵,只是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引導著他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在森林側邊的源頭,暗處的他看見了熟悉的一切。
那個石頭堆砌的部落,就像他從小生活的地方,部落附近走動的男男女女,全是他過去信賴的族人。他們搬到了這兒,重新過著幸福的生活。他們圍著火堆,有說有笑的烤著獵物,不一會,他們又跳起了舞蹈,拍拍手,拍拍屁股,熟悉的舞蹈啊……他從下就會跳。
昂忽然覺得自己渾身冰冷,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不是仇恨,不是怨怒,昂悄無聲息的轉頭離開了森林,他覺得胸口很脹,腦子裡麻麻木木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隨手抓了幾隻獵物向著蘇稻所在的位置而去,他急切的想要趕回去,想親眼看到等候他的蘇稻,想親耳聽到蘇稻叫他的聲音,更想親手觸碰蘇稻的柔軟的體溫。他已經沒有部落,不屬於任何種族,他剩下的只有蘇稻。昂感到徬徨,這是覺得寂寞嗎?明明有喜歡的女人在身邊,很快也會有孩子,為什麼看到那群歡笑的人,他心裡難受。
當一走回去,看見蘇稻拿著兩片羽毛髮呆時,昂心中所有奇怪的情緒煙消雲散。那些過去的族人,比不上一個蘇稻。
上天似乎在眷顧他,在他最失意的時候,送來了金色的羽毛。
真正的族人?
從明天開始,他要踏上尋親的旅途。無論道路多麼漫長,他絕對不會放棄。
昂用獸皮毯子裹住蘇稻,腦袋擱蘇稻身上,懷著舒緩的笑意進入夢鄉。
小兔子縮在他們的身邊,獸皮毯子幾乎矇住了它整個身體,在睡夢中,小兔子流出了口水。
沉入夢鄉的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黑夜的森林中,一雙發亮的眼睛,緊緊的盯著他們。那雙眼睛飽含興奮和戰意,只可惜一向警惕的昂,這次卻絲毫沒有發現對方的痕跡。
蘇稻在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中醒來,張開眼難得發現昂還沒醒來。蘇稻仰看著昂含笑入睡的臉孔,不由柔柔一嘆,昂的喜悅估計誰也無法體會,她替昂感到高興。她理解這樣的昂,昂不是獨居者,他生活的環境和人類一樣,出生就是一個集體小社會,人類的孩子長大以後會離開父母離開家鄉出去打拚,但是不代表在外面闖蕩的他們不會感到寂寞,不會思念家鄉。有妻有子是一種感情,卻不是一生只有這種感情。人離開了群體,會寂寞會孤單。昂和蘇稻熟悉的人類一樣,他甚至年紀不大,畢竟長翅膀還是發育期,也許只是一個少年,對族人抱著信賴和感恩的一個少年。昂能找到真正接納他的族人,昂才會得到完美的幸福。蘇稻能給他的只是一部分,卻不是全部。
蘇稻甚至有點慶幸昂是一個群居者,她覺得,獨居的種族,恐怕很難與人溝通,不會有昂這樣替別人著想的心意。
蘇稻一動,昂也隨即醒來。
昂揉揉眼睛,打個哈欠,望著柔光照射的森林,清晨獨特的露水味撲鼻而入,昂愜意的伸個懶腰。
蘇稻摁著腰站起身走了走,昂關心的問:「腰疼嗎?」
「嗯,有點酸。」最近她總是腰酸,睡在野外更是如此。
昂體貼的揉了揉,大手輕輕貼在蘇稻微凸的肚子上,憨憨笑道:「精神的小傢伙你可要乖乖的。」
蘇稻搖頭失笑,她估計自己懷孕頂多三個半月,孩子應該還未長好吧?說道孩子的事,蘇稻不可避免的心生憂慮,生孩子,是個嚴重的大問題,她要怎麼生?想都不敢想。無論是她,還是剛出生的孩子,都很令人擔心。
昂帶著蘇稻和小兔子飛快離開了這兒,找到最近的水源邊才停下來。
「就在這裡吃早飯,然後我們就上路了。」
小兔子若有所思:「去找昂的族人是不是?」
「嗯,無論多遠我都要找到他們。」昂握著拳頭說,隨即看向小兔子:「我估計以後說不定回不來這裡,你要跟我們走還是留在兔子部落?現在你可以養活自己,不用擔心別人小看你。」
小兔子搖頭:「我當然跟你們走,我要看著小寶寶生出來,呵呵。」
「隨便你。」昂微笑,彎下身愉悅的準備食物,位置特意選在水邊,是為了水中的肥魚。蘇稻說過肥魚很有營養,吃了對孩子好,所以昂就希望蘇稻多吃魚。而且蘇稻挺喜歡肥魚的味道,嘴巴特別厲害,根本不怕魚刺。不像他和小兔子,每次吃魚都被卡的想哭。蘇稻還說雞湯也很好,昂最近格外注意野雞。
蘇稻蹲在水邊梳洗,順便將髒髒的小兔子刷了一遍,刷得小兔子的毛髮又光又亮,這才拎著濕濕的可憐兔子回到火邊。濕濕的小兔子奄奄的不願動彈,蘇稻將他掛在小樹幹上任由風吹雨曬,等他晾乾了自然會跳起來。
昂抬頭望著破布一樣掛在樹上晾曬的小兔子呵呵一笑,剛想取笑他幾句,神色忽而大變,騰的起身獸化,如影子般反身衝向背後的樹叢。
蘇稻和小兔子根本沒看清怎麼回事,只知道眨眼功夫昂就竄出了百米外。
野獸的嚎叫轟轟傳出,小兔子一溜煙跳下地,蘇稻望著百米外獸化的昂凶殘的在草叢中沉沉浮浮,不時舉起尖利的爪子撕碎獵物的聲音,那兒的樹叢很茂盛,蘇稻只能從金色翅膀分辨昂,而昂的對手,蘇稻無法看清楚,全被植物遮住了。
小兔子想要衝過去,蘇稻拉住他:「別隨便衝過去添亂,搞清楚情況再看。」
小兔子焦急的點頭,目露凶光,眼色通紅。
蘇稻緊張的眨眨眼,手忙腳亂翻出一小袋麻藥果子,想待會看好形勢,警惕的繞進樹叢裡。蘇稻拿著果子起身,一轉頭便對上龐大的高墻。
「蘇稻!」小兔子尖叫的撲向蘇稻面前的高墻,那高墻一手拽著蘇稻,聞聲哼了一下,不屑的用剩下的那隻手啪嗒一下揮開衝過來的小兔子,小兔子痛叫一聲摔在遠處的地上。他很驚訝很憤怒,最近他進步很大,但是沒想到面對這個高大的男人,他不堪一擊。難怪昂從來不認真的跟他比鬥。這個男人比昂還要高大魁梧,身上有著和昂相似的味道。
小兔子愣愣的想,難道他是昂以前的族人?
蘇稻僵著身體一動不敢動,這個男人她認識,他是昂以前那個部落的族長,他腰間的白色獸皮就是證據。蘇稻很惡毒的想,他怎麼沒有病死。
男人抓住蘇稻,尖利的古刀比著蘇稻的脖子,蘇稻的手骨都快被抓斷了,疼的冒冷汗。
男人衝著百米遠外打的難捨難分的幾個人叫喚:「昂你住手,不然我殺了她。」
昂憤怒的低吼一聲衝過來,身後其他幾頭野獸立即撲上去拖住昂。昂的眼眸通紅,紅的幾乎要滴血。
蘇稻望著那雙眼睛,心臟都忍不住抽痛。她能明白昂的憤怒和悲傷,蘇稻甚至覺得自己明白了惡魔是怎麼形成的。昂的眼睛就跟惡魔一樣,被逼的。
上一次的教訓還不夠嗎,這些人為什麼要窮追不捨咄咄逼人。
蘇稻深呼吸,她強迫自己冷靜,她不能有事,特別是肚子。難以想像這個孩子要是沒保住,昂會傷心成什麼樣。憤怒仇恨,悲傷無助,這些情緒一點不適合昂,她喜歡憨憨傻傻的昂。
蘇稻垂下手,皮袋子裡的麻藥果子滾了一地。小兔子毛躁的想要跳起來,但是蘇稻望了他一眼,那一眼讓小兔子好害怕,小兔子立即不動了。
蘇稻腳步微微一動,踩碎了地上的果子,身體一頓,立即不受控制的軟到。束縛蘇稻的男人先是一怒,接著一驚,發現蘇稻真的是暈倒了,男人低頭彎腰,隨意走動一步想要托起蘇稻,一股莫名的危險感覺侵入腦中,男人來不及警惕,身體便麻痺的軟了下去。
千鈞一髮之極,昂大叫一聲瘋狂的衝向地上的男人,背後的翅膀被其他人拉傷了也不管不顧,他只有一個念頭,殺死這個可惡的男人!
曾經他最信賴,最崇拜的,年輕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