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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有幸識丹青》第15章
  第 15 章

  話說江留渡才情高卓,一代人傑,完全無視所謂前人規矩。凡經他手臨仿的作品,必定竭盡所能,周到完備,任何細節都不放過,可以說達到了人力所能窮盡的極致。歷代江家弟子繼承了這一傳統,在仿真方面遠遠超出了其他同行。面對江家出品,鑑賞者至多做到無法證其真,幾乎不可能實現有據察其偽。當然,世異時移,或者機緣巧合,也許會有發現真相的時候,但幾經轉手,誰能知道當初的作偽者是何人呢?

  江留渡以為,臨仿到了這種境界,與世俗所謂真偽之辨已經沒有太大關係,是臨仿者甘願拋棄虛名,用自己的心血為世人再造風流。不少絕世之作因此多了一線生機,許多痴愛字畫的收藏人士因此得償平生夙願。在價錢上,仿作自然應當得到和原作同樣的待遇。如此一來,江家很快成為字畫臨仿業的中流砥柱,因其有理想,有信念,有追求。而在整個大夏國的字畫市場,雍州江氏,是一個傳說中的存在。

  「怪不得當初我說臨仿就是當騙子,師傅氣成那樣。」丹青暗自吐了一下舌頭。

  不管什麼行業,凡是達到頂尖水平的高手宗師,除了天賦和勤奮,必定還有堅定不移的信念支撐。對於江留渡、王梓園這樣的人物來說,世間所謂真假是非,早已被他們拋棄。丹青想了想,不明白這樣好還是不好,於是決定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反正現在自己無法選擇,還是不要自尋煩惱了。

  待王梓園說完了這些前因,江自修對丹青道:「其實我們自有我們的規矩,只不過外人不得而知罷了。凡是江家仿作,江家弟子不得口出真偽二字。」也就是說,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直接騙人家說這是真貨。至於出售時的暗示,給買主提供的線索,當然不在此列。總之,對作品的最終判斷,必須由買主自己決定。

  喏,我沒有騙你,我給了你機會,可是你自己看不出來,心甘情願,這可不能怪我。丹青腦子裡對東家這番話的解釋就是如此。

  「丹青,出師題目既定,你的計劃想好了沒有?」王梓園問道。

  「我想請純尾師兄和羅紋師弟幫手,完成題跋和印章部分。」

  「沒問題。」王梓園點點頭,心頭頗為欣慰。須知書畫同源,寫字對丹青來說,毫不為難。他的左手刀也堪稱一絕,治印完全具有專業水平。不過即使在師兄弟間,丹青也幾乎從不顯露。依丹青的性子,斷然不會這樣謙虛,他只是不想其他師兄弟難受。就是繪畫,在人前他也多作人物,而避開瘦金擅長的花鳥,鶴哥擅長的山水。王梓園想:「懷抱一顆赤子之心,確是丹青的好處。」

  「預計我們半年可以完成。我打算頭一個月讀史,確定此畫年份,務求對當時官制服飾器具諸項爛熟於胸,並詳知恆王夜宴的細節始末。第二個月揣摩佈局筆法用色。『如是軒』有一幅鳴玉山人『秋興野遊』圖,人物器具畫法可窺一斑。此外,和他同時代的梁開臻、梅幻海都有不少宴飲之作,可作參考。然後……弟子想懇請師傅同意,讓我去太守府幹一個月小工。」

  「哦?為何有此想法?」王梓園有點意外,江自修也甚感興味的看著丹青。

  「『紙上得來終覺淺』,我想真正見識一下所謂『夜宴』是什麼樣子。」

  王梓園考慮了一下,道:「這件事須籌劃一下,過兩天再答覆你。還有嗎?」

  「還有就是——請師傅明示,這次是『無中生有』呢,還是要『起死回生』?」

  似乎早知丹青要有此一問,王梓園伸手從供桌下的抽屜裡捧出一個尺來見方的扁平錦盒,小心地放在桌上,三色迴環絲絡在盒子上紮了整整齊齊一個「井」字。解開絲絡,揭開盒蓋,王梓園示意丹青過來看。江自修也鄭重其事的站起身,湊了過來。

  盒子裡靜靜的躺著一片薄絹,呈不規則的三角形,邊緣有焦黑的焚燒痕跡。上邊設色的半個舞姬、半扇屏風、一襲簾幕、一張矮幾、兩名士子、若干杯盞,宛然可見。左上角有朱印一顆,題跋三行半。看起來,應是橫幅長卷的起始部分。

  丹青看了一會兒,忽道:「師傅,萬一別處有見過此畫全本的人——」

  「放心,為師可以保證,除了我,當世絕無第二個見過此畫全本的人。」

  隆慶十年八月十五晚上,天幕低垂,明月朗照。益郡城內家家戶戶青煙嫋嫋,紅燭高燒,在院子裡或閣樓上滿擺佳餚美酒、瓜果點心,處處歡聲笑語,人人喜樂開懷。

  逸王府更是燈火通明,熱鬧喧嘩。原來從一個月前起,就陸陸續續有人上門給逸王拜節送禮,逸王煩不勝煩,乾脆放出話來:中秋晚上在府裡後花園設宴,邀請各位一同飲酒賞月。因此,蜀州數得上號的地方官吏、士紳名流、文人才子,凡是得到消息的,這天晚上都彙聚到了逸王府裡,真可謂群賢畢至,少長鹹集。

  新上任的益郡太守印宿懷到任不過三個月,還是第一次參加逸王府的夜宴,頗為冷清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因為是新面孔,一些人根本不認識他,即使認識,也不便或不敢貿然上去搭話。旁席上的校尉曾簡雖說是個武將,卻很善交際,發現了太守大人的窘況,端著酒杯起身和他打招呼。

  「印大人,下官益郡校尉曾簡有禮。」校尉屬於軍方,和太守並不存在上下級關係,曾簡自稱下官,是謙虛的表示。

  印宿懷覺得面前這位豪放而有禮,頓生好感:「不敢,曾大人客氣。」

  得知印大人是第一次到逸王府來,曾簡很自然的充當起了臨時東道主的角色,一一給他介紹在場主客雙方的人物,說說王府的建築格局,時不時穿插兩件逸王的掌故趣事。

  原來當初逸王自請入蜀,皇帝感動之下撥了一筆不小的建府經費,委託當時的蜀州刺史監督建造逸王府。刺史大人當然不會給皇帝省錢,何況逸王聖眷正濃,正該大力討好,所以選了城南一片風水絕佳的開闊地帶,把王府蓋得高大宏偉,美輪美奐。又聽說這位殿下滿腹錦繡文章,生怕房子裝修俗豔了不入其眼,請了好幾位蜀中才子作顧問。據說當日逸王一行人入府之後,縱是看慣繁華,也嘆息讚賞不已。

  現在印宿懷和曾簡所在的後花園,景緻就堪稱一絕:中間開鑿了一個月牙形的湖,引入城外活水,湖上平建九曲廊橋,欄杆設計得剛及膝蓋,鑲滿水色琉璃,白天看若有若無,此刻月光下七彩流轉,教人心神蕩漾。湖這邊高低錯落一排十幾個涼亭,每一個大小形制都略有不同,與旁邊的山石花木相映襯,盡得天然之趣。左右迴廊曲曲折折通往前院。所有建築,一色原木清漆,漢白玉臺階和欄杆,每隔十步掛一盞琉璃風燈。整個花園在月色水光燈影之中,簡直不似人間。

  宴席就設在涼亭裡,每個亭子三五人七八人不等,丫頭小廝們散立在背光處,隨傳隨到,不需要時幾乎感覺不到,真正賓至如歸。

  湖對面一片假山,規模不大,卻很有重巒疊嶂之感,假山後隱約露出一角飛簷,可知其間另有亭台軒榭。在假山和湖水之間,搭了一座臺子。看印宿懷眺望前方,曾簡笑道:「聽說今兒晚上『蒔花館』的姑娘們會來獻藝,紅素姑娘準備親自為逸王殿下獻舞,在座各位都眼福不淺哪。」

  時日再短,印宿懷也知道「蒔花館」是益郡最有名的煙花之地。據傳這位紅素姑娘出身名門世家,不幸落入風塵,整整十年在蜀州長盛不衰。正要開口,四周忽然靜了下來,只見中間最大的亭子中站起一個人。

  乍一看,此人一身裝束極為簡單,再過一會兒,就覺得他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然,渾然天成,如寶劍出鞘,光華隱隱,美玉入手,溫潤無瑕,讓人捨不得不看偏又不敢多看。他那麼自在隨意,你心裡卻明明白白的知道有多麼高不可攀。印宿懷只覺得,之前在京裡見到的那些王孫公子,和這個人一比,全都成了死魚眼睛。

  曾簡悄聲道:「這就是逸王殿下。」 印宿懷才回過神來,又聽得一把金聲玉振的嗓音傳來:「感謝各位大人、蜀州父老們賞臉,小王在此謝過。」眾人紛紛端著酒杯起身回禮。「今夜清光無限好,舉杯同是有情人。不周之處,多多海涵,還請各位盡歡。」

  剛放下杯子,管事引進一群人來,環珮叮噹,暗香襲人,卻是「蒔花館」的姑娘們到了。當中婷婷嫋嫋一名紅衣女子,肌膚勝雪,眉目如畫,走到逸王跟前盈盈下拜。逸王連忙伸手相扶,朗笑道:「紅素,若不是借了馬大人的面子,本王還請不動你呢!」

  旁邊馬亭雲打個哈哈:「殿下可不要拿我這把老骨頭開涮。不是有你風流多情的逸王殿下,我這做乾爹的等閒也見不到紅素一面。」

  「乾爹——您也幫著外人寒磣女兒——」紅素嬌嗔一聲,風情萬種。近處坐著的幾個官員都有些魂不守舍。

  一時管事過來稟報,琴師鼓手都已落座,請姑娘們登臺。紅素行個禮,領著一群鶯鶯燕燕穿過湖面的九曲廊橋往舞臺走去。王府的小廝在前頭引路,將沿途的琉璃燈一盞盞依次點亮。姑娘們漸行漸遠,彷彿落下凡塵的仙娥正在返回天宮。尚未開演,所有觀眾都已經深深的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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