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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有幸識丹青》第59章
第 59 章

  七月初三。

  午後,丹青悠悠轉醒。

  海懷山算好就在這一兩天,和承安一起等著。

  瞧見他倆,丹青甜甜一笑。笑得兩人都酸了鼻子,紅了眼眶。承安使勁忍著眼淚,坐到床邊,讓他枕著自己胳膊,慢慢喂下去幾口參湯。不過半炷香功夫,看他重新閉上眼,陷入昏沉,連忙望望海懷山。

  「無妨。只要開始進湯藥,就一定死不了了。」這麼多天一直冷靜沉著的神醫,此時才帶出一絲驚喜的顫音,「他有他修心養神的法門,注意別打擾就行了。」

  七月初五,是皇帝靈柩下葬的日子。

  宮中從丑時開始忙碌。寅時三刻,在太廟祭過天地祖宗,梓宮出殯,前往寢陵。六十四人執旗引幡,七十二人抬棺與槓。然後是四百人的鹵薄儀仗隊,手持法器、焚燒用的紙人紙馬、樓庫器皿,以及各種殉葬物品。承安領著承烈、承煦跟在梓宮後頭護送,再往後是皇室宗親、文武百官,包括邊疆和地方趕來的所有二品以上官員。最後是定國寺和玄真觀的幾百和尚道士,誦經禱告。

  幾千人的送葬隊伍浩浩蕩蕩,前後左右還有內廷侍衛、禁衛軍開道押路,綿延十幾里。一路幡旗紛飛,紙錢飄灑,經聲迴蕩,鐘磬淒涼。沿途尚有被各級官吏動員來的以及自發來的無數士民百姓跪在路邊迎送,端的是肅穆莊嚴,威風無比。

  雖然被內廷侍衛簇擁著,論真正的親信高手,承安身邊卻只帶了趙讓和趙恭,趙儉、趙良、君來三人都被他留在寢宮裡。

  出宮前,海懷山曾道:「縱使此刻非常時期,宮中防衛依舊森嚴,何況我本江湖中人,些許手段還是有的。倒是陛下離宮在外,應多加小心……」終究推辭不過,只好作罷。

  差不多將近黃昏,送葬隊伍才到達銎陽西郊璞山腳下的皇家陵園。祭酒、跪拜、讀祝詞、焚燒祭品,梓宮升堂入殿,移上石床。承安領著百官再次上香叩拜,這才依足規矩,慢慢退出。

  整個凶禮過程中,新皇哀戚誠摯,端方肅謹,無上威儀。別說一般官員百姓看得心悅誠服,就是最挑剔的老臣們也暗中頷首。

  等到把所有後續事宜處理完畢,承安一身疲憊回到宮中,新月高懸,風吹葉動,已是子夜時分。心中卻覺得頗為輕鬆,讓身後的人各自散了,悄悄進了寢宮東配殿的大門。

  隔著簾幕,就看見那個隱隱綽綽的身影坐在床頭。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去,走到當中又停下,只把一雙眼睛牢牢鎖住他,纏纏繞繞,久久長長。

  近情近怯。

  丹青正聽海懷山說話,看見他,抿嘴一笑。頓時如華蓮綻放,一室生輝,雪後初霽,滿天霓虹。承安看著他,感覺熟悉而又陌生——病了這麼多天,整個人蒼白消瘦。可是那一雙清靈妙目,那生動而極富感染力的表情,居然生出一種愈加不可捉摸的美來,如真如幻。

  經過生死之間一番歷練,眼前的人好似凍芽破土復甦,鳳凰涅磐重生,竟是突破到了更高的境界。

  「你回來了。舅舅和我正說起你……」

  舅舅?!這句話暫時拉回了承安的思緒,恍然大悟。怨不得這位神醫讓人看著熟悉,還有那發自內心的擔憂和關切……猛地反應過來,迅速反思這些天的言行——還好還好,除了把丹青害得命危,應該沒有其他得罪舅舅的地方。

  正在琢磨怎麼開口,舅舅已經微笑著起身,退出去帶上了門。

  「原來舅舅沒有跟你說……唉,我又挨訓了……」丹青顯出孩子般的失落神氣,微垂了頭。

  承安慢慢走過去,跪到床前,伸出雙手,一點一點,確認他的存在。

  丹青握住他的手,也不說話,只笑盈盈的看著他。

  這樣真實的景象,偏偏讓承安更加惶惑。之前還思量著等他醒了該如何面對,現在才發現事情完全超出預想。自己肉體凡胎一顆愚鈍之心,似乎隱隱約約領會到丹青的意思,卻又恍恍惚惚一時還想不明白,只能痴痴傻傻的看著他的笑臉。

  丹青輕輕撫摸著承安的面頰,淚珠滾落:「累了吧?這些天,苦了你了。」

  承安再也把持不住,只覺整個前半生二十五年來一切心魔束縛都在這一聲溫柔軟語中消融化解,七情六慾齊刷刷湧上心間,一分一毫都無法承受,伏在丹青懷中痛哭起來。

  ——原來,丹青給予自己的,是一場情感的盛典,心靈的祭禮,直叫自己易筋洗髓,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這麼大的人,還做皇帝呢,哭鼻子……」丹青抱住他,一邊笑一邊掉眼淚。

  「我以為……你打算就這樣走了……不要我了……」承安收起眼淚,瞪著丹青:「你說,你是不是打算一死了之?」

  「不是沒有想過……」丹青露出心馳神往的樣子。

  如果十天前,死在他懷裡——哪怕死在此刻呢,一切該是多麼完美。

  「到底還是……捨不得。」

  承安仰頭望著丹青。

  他說他捨不得。

  他回來了,他如此愛我。可是,我為什麼幸福得這樣絕望?

  他更近了,也更遠了。

  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仰之彌高,鑽之彌堅。如水隨體賦形,如風無孔不入,如乾坤包羅萬象,如歲月超脫死生。

  承安忽然明白過來,這樣絕望的幸福,是因為,自己將再也留不住他。與此同時,他又將永遠陪伴在自己的生命裡,與萬里錦繡江山同在。

  眼下的每一刻每一分都無比珍貴,承安在絕望中,對上天滿懷深切的感激。

  丹青輕拍床沿:「不早了,睡吧。」

  承安小心的把他往裡挪一挪,躺下來。

  相擁而眠。

  從七月初六開始,承安一邊服孝守喪,一邊在永嘉殿處理政務,只不過還不接受百官正式朝拜。承煦的功課由承安親自過問,比他爹在世的時候抓得還緊。小孩不怵親爹親媽,撒嬌耍賴的手段一套一套,對著這個年齡相差一大截,威嚴持重的大哥,什麼妖蛾子都使不出來了,只好發奮圖強,居然也逼出點起色來。

  白天忙碌完畢,承安一定堅持夜夜陪護丹青。只要他在,事無鉅細,一律親自動手,連照影都被趕了出去。除了海懷山時時探視,其他人等嚴禁打擾。

  「乖,再喝一點。」承安端著藥碗,極盡溫柔。

  「太苦。」

  嘗一嘗,藥香雖然濃郁,味道卻好似湯羹,不苦啊。

  「舅舅醫術很高明啊,這是什麼方子,熬出來一點也不苦。你不喝,小心明天又挨訓。」

  「不如悄悄倒掉——請門口那株木槿幫忙喝了。」

  「舅舅什麼鼻子什麼眼睛,你能瞞得過他?」

  「你替我喝了罷。」

  「藥怎麼能亂喝……」

  「那……你陪我喝。」

  呃……有什麼不同?

  「你說不苦的。你喝給我看看。」

  低頭瞅瞅,肯定喝不死。

  「好,我替你喝一半,你自己喝一半。」

  「成交。」

  咕咚下去。

  「這是溫補安神的『七味茶』,嘻嘻。好了,睡吧。」

  又被他晃點了。想個什麼法子好好懲罰一下——藥效上來得太快,犯困……

  「承安承安乖乖睡……」

  只好栽倒在床上,矇矓中看見他憐惜的伸過手來,替自己放下沉重的眼皮。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承安出門的時候,丹青還沒有醒。昨天晚上的賬是沒機會清算了。心裡卻暖得很。這些天確實太累,政務瑣事,悲歡起落,身心俱疲。本來是我照顧他,不知不覺間,反過來變成了他照顧我——被丹青愛上,真是世間最幸運的事。全心全意,絕不打折扣。這樣的真情,哪怕享受一天呢,今生也已足夠,何況我得到這許多……卻總忍不住想,如果時時刻刻都有他在身邊,如果日日夜夜都有他相依相伴——還是貪心不足啊……

  午後,海懷山過來。

  丹青等他診完脈,問道:「舅舅,我什麼時候可以走?」

  「再有個七八天,應該能勉強自己下地了,不過……」

  「我的意思是,什麼時候……可以出宮?」

  海懷山微愣:「我還以為……你會留下來。」

  「舅舅這樣想麼?」

  「這麼多天看下來,他對你,確是一片真心,也算是做到極致了——到這份上,冒點風險,是值得的。」

  呵,舅舅期待有情人終成眷屬。因為自己未能得到相守的機會,所以希望看見白頭偕老。縱使冒險,也值得。

  「不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在這是非之地,難免不成為是非之人。到時候,憑添煩惱,不定生出什麼事來,叫他為難……

  「何況,我並不能保證自己的心……很多東西,知道是一回事,看見是另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支持是另一回事。愛是一回事,立場是另一回事……

  「我若不走,遲早成為死局。我走了,這事……也許還有可能……」

  海懷山憐意大起。這天資聰穎的孩子,被生活折磨得如此通透。

  「他怎麼肯……」

  「我想……他已經懂了。」丹青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愛戀、顧惜、不捨,和,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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