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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的寵妃1-初見底比斯》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出征

  前情提要︰現代少女艾薇陰差陽錯地回到了十九王朝的古代埃及,結識了聞名遐邇的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並不小心取代了歷史上奈菲爾塔利的位置,更改了歷史。為了使歷史回歸原有的軌道,她不由再次置身於歷史的洪流當中,隨著步步深入,艾薇的想法和情感都逐漸發生了變化。在迷茫猶豫之時,歷史更加偏離。法老的摯友禮塔赫為保護君主被刺死亡,但因為一時迷惑艾薇卻放走了赫梯的神秘使者雅裡,各種誤會導致原本在五年後才應爆發的赫梯-埃及全面戰爭提前。艾薇終於跳出心結,坦誠面對自己對拉美西斯的感情。然而一夢醒來,事事皆非。法老不再信任艾薇,真正的奈菲爾塔利卻神秘地出現在他的身旁。

  沒有緣由背叛埃及的內奸-亞拉曼公主、被拉美西斯指派上戰場做餌的布卡、擔心弟弟而焦急不安的孟圖斯將軍、因愛人死去而充滿仇恨的赫梯公主馬特浩妮潔茹、神秘莫測的赫梯使者雅裡、突然出現的真正奈菲爾塔利、醒悟已晚的艾薇、冷漠莫測的拉美西斯,命運的繩子將他們緊緊綁在了一起,命運逐漸編織了一張錯綜複雜的網,法老的寵妃,繼續給您講述穿越三千年的神秘故事……

  *****

  艾薇從床邊的箱子裡拽出自己的背包,坐在地上慢慢整理了起來。戰術手電、信號彈、手槍、望遠鏡、牛仔褲、藥品還有……哥哥送給她的那副黃金手鐲。這些,就是與現代唯一的聯繫。她看了看那副黃金手鐲,自回到古代的那一天起,鐲子上汙跡斑斑的銹點就驟然褪去,以一種奢華嶄新的面貌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獨留那隻由紅寶石製成的冰冷蛇眼,依然彷彿帶有生命似地嘲笑著她荒謬的命運。

  奔騰的尼羅河水,耀眼的陽光,駿馬上的年輕君主,豪華的王城,錯亂的心意,被更改的歷史!

  倘若不是這個手鐲,怎麼會有現在那可笑的一切。冥冥之中,彷彿有某種神秘力量在決定、操縱著這些命運。不知道接下來,事情將會如何發展,結果又會是怎麼樣。

  未知雖然可怕,但是此時心中,卻沒有絲毫後悔。

  她將淡色的金發在腦後束起,戴上了短短的黑色假髮。

  「我要走了。」

  艾薇輕輕地自言自語了一句,水藍的眼睛裡泛起一絲溫和的光芒。

  走了之後呢,拉美西斯二世就可以和真正的奈菲爾塔利在一起,一切回到正軌,一切都順利地進行下去。一切都結束之後,她應該把這些都當成一場夢,回到未來,回到那個陰雨朦朧的倫敦。這些刺得令人張不開眼睛的艷陽、絢藍的晴空、黃金的沙漠、鮮活的人們,都終將變為穿越千年之壁畫上的古蹟,或某本世界通史上的記載。還有那份遲來的、卻是剜骨的情感,好了,都過去了,她可以忘記。

  在走之前,只有三件事情要做,她只需要集中精力,全部放在在這三件事情上。第一件,把布卡那個小子拽回來,她知道,舍普特一直看著他呢,她一定要幫上忙,為了舍普特的幸福,為了幫助過自己的布卡;第二件,亞拉曼公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要背叛埃及,但是將她留在拉美西斯身邊,多少是個隱患;第三件,也是初衷,要讓歷史歸回正規……看來,這件事很難做到了,命運已經偏離了軌道,她能做的,就是在它沒有背道而馳之前早日讓它回歸原路。比如,盡力推遲赫梯與埃及真正的全面戰爭,比如,不讓拉美西斯親征,比如……讓真正的奈菲爾塔利獲得應有的地位。

  應有的地位,埃及的皇妃,那個人的……妻子。

  艾薇把背包挎在肩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出去。

  *****

  「全軍整隊,黃昏時刻一定要出發。」孟圖斯對著塞特軍團下達完命令之後,便走回了高臺內部。他焦急地在原地走來走去,恨不得立刻就策馬趕上自己那年幼輕狂的弟弟。為了爭功,何苦如此?布卡,這次真的搞不清楚你在想什麼了。但是更不清楚的,卻是那年輕君王的想法。明知自己只有這一個寶貝弟弟,但是卻輕描淡寫地決定讓他率軍去打頭陣,策略雖然是清楚,但是卻不懂為何要布卡,為何偏偏是布卡。

  這不是法老一貫的作風啊!

  「荒謬!」焦躁的神情破天荒佔據了紅發青年英俊的臉,他看著窗外尚掛在半空中的太陽,不由更加心神不寧起來。依照命令,大部隊黃昏後出發,但是黃昏什麼時候才來。

  叩叩。

  敲門的聲音輕輕響起,孟圖斯不耐地說,「是誰。」

  門輕輕一響,一個身形瘦小的黑髮少年就走了進來。孟圖斯剛要令他退下,卻驟然看到了那一抹奇異的藍色。「奈菲爾塔利……殿下?」他本能性地想單膝下跪,但是卻被艾薇連連揮手制止。

  「孟圖斯將軍,我是來拜託您幫忙的。」艾薇客客氣氣地對著這個年輕的第一將軍說,「請您帶著我一起出征可以嗎?我願意作您的侍從。」

  孟圖斯眼前一暈,帶著她?能有什麼用處。如果陛下發現了,又是不必要的麻煩,他猶豫著,心裡盤算著如何委婉地拒絕這個淘氣的小妃子,而艾薇卻突然神色黯淡地說,「拜託你,我真的希望能幫到布卡。」

  孟圖斯一愣。

  艾薇卻認真地說,「我來到這裡,都是布卡保護了我,我也希望能幫到他,不管怎樣,相信我,我一定會對你有所幫助的。」艾薇堅決地看向孟圖斯。那一剎,孟圖斯明白了,布卡這小子,一直都跟著奈菲爾塔利,兩個人看來還有一些情誼,不管是什麼,法老心裡一定還是不甚愉快,雖然拉美西斯的氣量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對奈菲爾塔利的感情,及因此會做出的事情,是難以用常理來估量的啊。

  「不行。」想到這裡,孟圖斯便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次出征路途遙遠,勝負難辨,屬下實在沒有信心能夠……」

  「不要拒絕我,孟圖斯將軍。」艾薇突然板起臉,嚴肅說道,她要隨著布卡出征,以避免他的死亡,以挽回即將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為此,她不惜一切代價。「如果你不帶我前往,此戰必敗!」

  什麼?孟圖斯眉頭不自覺地微微一踅,心中因她顯露的狂妄而略感不快,但很快,他就壓抑住了不自覺湧出的諸多想法,恭敬而謙卑地回答,「奈菲爾塔利殿下的智慧,自然是毋庸置疑。只是此戰凶險,屬下十分擔心殿下的安全,所以才……」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孟圖斯將軍。」孟圖斯聞言,不由得又是一愣。艾薇見狀,微微揚起嘴角,「你在想,你身為埃及的第一將軍,帶兵打仗已有數年,眼前一個乳臭未乾的妃子,居然大言不慚地在你面前言論勝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帶著她不過是麻煩,不如早點把她打發算了。」

  孟圖斯低頭不語。

  「將軍,」艾薇雙眼忽然現出冰冷的藍色,「我說這話都是有原因的。你們的作戰計劃,恐怕已經被敵人知道了。」

  話一出口,屋內的空氣彷彿凝結一般冰冷。

  近日宮內不知從何處傳出了種種消息,說法或許有些出入,但是大體的意思基本相同︰藍眼睛的寵妃奈菲爾塔利是奸細。她惑言法老,串通赫梯,害死了禮塔赫,放走赫梯的使者就是最好的證據。艾薇昏迷這幾天,謠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她說出這話,想必是不知道這些事情吧,不然難不成在暗示他,作為奸細的她,早已把消息告訴了赫梯?那麼她過來請求隨征的意圖又究竟何在呢?孟圖斯不由有些迷惘。

  「別誤會,」艾薇卻好像看透了他心裡所想,沉靜地說了下去,「我是不可能洩露這機密的,我被你們的法老派人用藥迷昏了整整三天,恐怕你們的作戰計劃就是在這期間制定的。你只要想想都有誰參加了這次計劃制定,或者有誰知道這些計劃的全局,答案就很清楚了。」

  計劃,那是陛下、自己和軍團副將共同制定的,她的意思……難不成是副將?孟圖斯臉色一沉,「屬下信任自己的副將,他在軍中的時間長於屬下。」

  艾薇搖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還應該有人知道全局的布畫。我聽說……你們會將出征的時間和線路告訴最高祭司,來佔蔔吉凶。」

  「禮塔赫他……已經……」

  「與神對話的少女。」

  「你是說……?」

  「不管禮塔赫在世與否,一直以來,你們不是都會請亞拉曼公主占卜吉凶並且祈求賜福嗎!」艾薇堅定地說,「孟圖斯將軍,相信我,雅裡的逃走,我確實幫了忙,這是我懊悔的事情,但是這件事情的交換條件就是,告知我潛伏在埃及的內線究竟是誰!亞拉曼公主就是內線,內線所遺留線索,她都具備,印有荷花圖樣紋章的密信、高貴的身份以及對埃及的大半出征資訊瞭若指掌。」

  孟圖斯皺著眉頭思考著艾薇所說的話,雅裡那個名字總覺得耳熟。艾薇焦急地拉住他的衣襟,「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們不能承受這次戰役失敗的風險,因為打頭陣的……是布卡!請讓我隨軍前往,我一定可以幫到忙……」

  話音未落,突然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停留在了門口,打斷了二人間緊繃的氣氛。只聽來人撲通一聲跪在門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言語間夾雜著驚慌和憤怒。

  「稟報將軍,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遇刺!……」

  那四個字蹦出來的時候,艾薇的腦子嗡的一聲,彷彿突然炸開了。遇刺,遇刺是什麼概念。刺到哪裡了?是不是毒劍?有沒有生命危險?光說遇刺,到底算是個什麼意思,太不清晰了!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猛地拉開門,雙手緊緊地拉住報信小兵的領子,大聲地說,「快!帶我去見他!」

  小兵被她凶神惡煞一般的表情嚇得愣住了,孟圖斯從後面跟上來,開口說,「快,帶我們去。」

  幾人慌慌張張地趕到法老的宮殿,殿內已圍滿各色的臣子,帶著或擔憂或獻媚的表情;再外圍是身體強壯的西塔特村武士,威武而冰冷;再外圍是皇宮的其他守衛軍,嚴陣以待。裡三層外三層,想必那中心點,就是法老的所在。士兵見孟圖斯等人前來,自覺讓出一條整齊的通路來。而沒等孟圖斯前行,艾薇就提著書包快速地跑了進去。

  「他怎麼樣了?」

  擠開層層圍繞的臣子,終於看到拉美西斯端坐在木椅之中,旁邊有兩名禦醫焦急地為他清理手臂上傷口。太好了,他還活著。看到他略帶蒼白的臉,和依舊冷漠的琥珀色雙眸,艾薇內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放心了一點,她才舉目環顧四周,尋找刺殺法老的真兇。離開法老席位不遠,兩名壯碩的西塔特村勇士,正牢牢地禁錮著一名身著白衣,瘦弱的女子。她垂著頭,宛如瀑布一般的長發擋住了她的臉龐。掉落在木椅前不遠,是一把帶著血跡的短劍。那把短劍,應該就是刺傷拉美西斯的兇器。

  「放肆,你是誰,何人準許你貿然上殿!」一個略顯倨傲的聲音驟然響起,艾薇一抬頭,看到了三朝重臣西曼嚴肅的老臉。西曼往日對待自己還有拉美西斯說話總是恭敬地讓人反感,這種跋扈的感覺,其實艾薇也是第一次見到。艾薇驟然想起自己現在戴著假髮,身著便裝,或許臣子是認不出自己的。

  她便摘下假髮,任由金發垂洩下來。「我來看看陛下。」

  西曼的臉不動聲色地抽搐了一下,眨眼功夫,卻又擺出了平日謙卑的樣子。他大聲而恭敬地說,「奈菲爾塔利殿下!臣拜見殿下!」這下可好,本來沒有注意艾薇出現的人們全都轉向了她,大家冷漠地看著她,眼中紛紛流露出幾分懷疑的神色。猶豫了幾秒,眾人才紛紛拜禮,「奈菲爾塔利殿下!」

  拉美西斯抬起了頭,望向艾薇。兩人的目光越過拜禮的臣子們,交錯在了一起。那一剎,艾薇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抹溫柔的神色,那短短的溫柔,簡直令人心疼了起來。別對她用這樣溫柔的眼神,他已經不再相信她了不是嗎?既然連迷藥這樣的東西都用了,又何苦讓她對這個時空還抱有什麼希望或者留戀。她下意識地將假髮往身後藏了藏,別過了頭去。此時眾臣也拜禮完畢,直起腰來,擋住了拉美西斯琥珀的眸子,隔開了交流的視線。

  艾薇索性徹底轉身過去,看向另一個方向,發現被兩名武士壓在地上的女子抬起了頭來,那猶如黑耀石的眸子,瓷白的皮膚與蒼白的櫻唇,使她不由驚訝地嘆出聲音。

  「馬特浩妮潔茹公主……」

  馬特浩妮潔茹空洞地看著艾薇,小小的貝齒緊緊地咬住沒有絲毫血色的唇,幾乎要咬破。

  「公主,這是……為什麼要這樣。」艾薇喃喃地說出口,然後立刻後悔了起來。還用問為什麼嗎。她恨拉美西斯,因為她最愛的人因為拉美西斯死去了,就算在最後一刻,那個人還是將她放在了第二位。為什麼要這樣,還用說嗎……

  馬特浩妮潔茹扭過頭去,不看艾薇。孟圖斯從後面走上來,「刺殺君王是叛國罪,照例應該是極刑。」

  艾薇聞言,猛地轉過頭去,美麗的水藍雙眸直直地盯著孟圖斯,眼眶裡盈著即將漫溢的淚水。那一刻,紅發的將軍驟然止言,居然怔住了。

  「這不公平,不是嗎?」

  艾薇說完,沒有任何解釋,一抹眼角的淚水,不再理會孟圖斯,轉身走向殿中,蹲下,拾起地上染血的短劍。

  「這是……」她的表情凝重地看著,「銅劍。」

  對了,這個年代的埃及,還是會使用銅劍的。她慌忙抬起頭,望向拉美西斯的傷口,那不是一個很大的傷口,比較窄,但是刺入顯然很深。銅劍,本身就帶有細胞毒性,傷後如果清創不夠,沒有及時應用抗生素,那麼死亡的可能性很大。這樣一個深入的傷口,只用草藥或者清水,是不夠的。

  「讓我為您處理傷口,可以嗎?」艾薇壓住心中的慌張,鎮定地走上前去,認真地和拉美西斯說。

  拉美西斯沒有表情地看著她,不遠處的西曼卻開口了,「奈菲爾塔利殿下,或許您來自國外並不清楚,請相信我大埃及的醫療技術,確實是當今世界領先的地位。現在為法老治療傷口的人是國內技術最為高明的禦醫,請您放心……」

  是是,她當然知道古埃及的醫術是多麼的出類拔萃,多麼的神奇,但是能神奇得過最有效的抗生素嗎?或許被刺一下不算什麼,但是她不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她怕他不小心死掉。

  「祭司大人到——」一聲高昂的士兵通報,伴隨著急匆匆的腳步聲,奈菲爾塔利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廳中。她美麗的面容上染著幾分焦急的神色,長長的直髮被精緻地挽在腦後,身著整潔的祭司服,頸前佩戴著象徵地位的金質飾品。因為快步前行,幾分紅暈與細小的汗珠出現在她嬌美的臉上。她站定後,直接拜跪在拉美西斯面前,帶著紊亂的呼吸,虔誠地請罪道。

  「陛下,請原諒屬下來遲,請允許屬下為您療傷。」

  拉美西斯瞥了她一眼,然後便依然冷漠地說,「起來吧。那麼就有勞了。」

  那一刻艾薇的心,狠狠地縮了一下。疼痛得彷彿有血要穿破胸膛,灑出來了。她強壓住一種濃濃的失落,盡力平靜地說,「請讓我試一下,……在祭司大人開始之前……拜託。」

  奈菲爾塔利所謂的治療,不過是一種類似於巫醫一般的祈福,雖然說神秘力量或許真正存在,但是艾薇更相信自己手裡所掌握得來自未來的先進技術。她堅決地看著拉美西斯,水藍色的眼中隱隱閃著悲切。相信她一次吧,就這一次,她不再奢求之前他對她無條件的寵溺和庇護了,只要這一次,在她永遠離開這個時代之前,確保他沒事。

  孟圖斯站在後面輕輕地說,「殿下,這件事情,請交給祭司大人和禦醫吧。」

  艾薇搖了搖頭,「不行呀,銅劍傷口不好好處理會出問題的!尤其是這種又窄又深的傷口,恐怕要擴大切口,好好清理,最後應用抗生素。」

  孟圖斯和眾人完全沒聽明白她的意思,唯一聽懂的就是要擴大切口,那就是傷上加傷。意識到這一點,眾人都充滿疑慮地看著艾薇。拉美西斯對孟圖斯微微地揮了一下手,孟圖斯便會意地點點頭。「殿下,隨我下去休息吧,請將這些事情交給禦醫和祭司大人。」

  孟圖斯輕輕一頷首,不遠處就走過來兩名健壯的武士,「失禮了殿下。」二人拉住艾薇的手臂,半強迫地將她向殿外帶去。

  「不要,不要帶我離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艾薇被架著往外走,一股難以抑制的熱流隨著情緒湧出眼眶,「我好不容易在這裡,我考慮了他所有可能被害的情況。傷口壞死、戰爭失利、內奸暗箭。我準備充足,我學習相關的知識,為了可以幫助這個人,為了使他的命運長久,他不能死……他不能……」

  最後幾個字泣不成聲了。艾薇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情緒竟然可以如此地失控,自己的言語竟然可以如此的詞不達意,沒有邏輯。那個時候,她只是一門心思地希望他不會死,可能,還有更多吧。她想離他身邊近一點,更近一點,然後……多呆一會。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冰冷的聲音終於在身後響起,「讓她過來吧。」

  士兵鬆開了手,艾薇紅著眼眶走向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琥珀色的眼睛裡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瀾,他只是淡淡地揮手遣退身旁的禦醫。孟圖斯幾分擔心地上前了兩步,拉美西斯微微揚起頭,示意他退下。

  這是懲罰嗎。以前自私地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情,恣意地濫用他對自己的嬌寵。現在呢……她摘下書包,從裡面拿出瑞士軍刀、碘酒、針管和抗生素。

  「其實我不懂醫學。」她緩緩開口說,周圍又是一片嘩然,充滿了對她的猜疑與忌測。「但是我想過一些可能的情況,歷史上不少很多君主或名人都是因為傷口沒有好好處理、壞死而導致死亡的。在銅器盛行的年代,這種事情想必更是司空見慣,所以我準備了一些最基本的處理物品。」

  她拿出瑞士軍刀,取豎出薄薄的一葉刀片,置於不遠處的燈火上加熱片刻。「我現在要將你的傷口稍稍擴大,接下來才可以進一步清洗。相信我,不會有事的,只會有點疼……」

  「陛下,萬萬不可阿……」西曼顫顫巍巍地上前,有幾分欲言又止地說。「擴大傷口,這種事情……陛下……」

  拉美西斯抬起右臂,掌心對準西曼,示意他閉嘴。西曼的聲音就如同被攫取了一樣,頓時什麼話都沒有了。

  「奈菲爾塔利,你還愣著做什麼,再不過來,我可隨時會改變主意。」拉美西斯淡淡地說,將左臂伸出來,「擴傷以達到深層清洗的效果,這種事情以前並不是沒有聽說過……交給你了。」

  交給你了。是不是也是一種信任呢,但是擴傷還僅僅是第一步,她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做完。她咬了咬牙,開始用瑞士軍刀擴大傷口,又深又窄的傷口被漸漸地擴大,裡面的血肉幾近猙獰地現露了出來。這一切進行的時候,拉美西斯依舊是沒有表情地看著前方,甚至連眼都不眨一下。孟圖斯、奈菲爾塔利、周圍的臣子甚至馬特浩妮潔茹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那可是埃及的法老阿,居然可以有人這樣傷害著偉大法老的肉體嗎。

  「碘酒……」艾薇放下刀子,拿出碘酒,「用這個清洗傷口。」

  「等等,殿下,請在屬下手上先行使用。」孟圖斯上前一步,拿出短刀,打算在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

  「不用多此一舉。」拉美西斯淡定地說,「繼續,奈菲爾塔利。」

  艾薇點點頭,故意不去看孟圖斯擔心的神色,開始用碘酒清洗傷口,隨後又使用了禦醫置於旁處的清水,再次小心的沖洗受傷的地方。「好……包紮。用繃帶吧……」她拿出一卷繃帶來,「嗯……喂!」她衝著愣在一旁的禦醫叫到,「你過來,可以上你們的外傷藥了,順便幫我用這個東西把傷口包紮好。」

  禦醫反應了一下,見拉美西斯默許,才略帶猶豫地上前來,照艾薇的話做下去。

  「好……最後一步。」艾薇呼了一口氣,拿出一次性針管,將抗生素吸入其中。「這個,抗生素,可以有效殺毒消菌,防止傷口腐爛。」

  拉美西斯不置可否,艾薇就大膽地為這個年輕的法老注射起了抗生素。「噢噢,我現在在給三千年前的偉大法老使用抗生素啊,這是不是也算錯亂歷史呢。」艾薇心中不由幾分自嘲。一切步驟都結束,拉美西斯放下了手臂,被繃帶包紮的地方看來應該是完美無缺了吧,周圍的臣子提起的一口氣終於又都放下,表情漸漸緩和了起來。

  「好了。」她轉向一旁楞住的奈菲爾塔利,她美麗的面容上閃著不安的神色,修長的十指緊緊地絞駁在一起,帶著幾分歉意一般的神色看著艾薇。她的歉意,是源於剛才法老對她的信任更勝於自己吧,艾薇苦笑了一下,何須歉意,那些本來不就應該是她的?

  想到這裡,艾薇又抬眼看了一眼那個冷漠的男人。他依舊在淡淡地看著自己,看得令人心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面究竟包含著怎樣的訊息呢,那平靜的外表下麵隱藏的究竟是怎樣一顆心呢?那份炙熱得如同地獄沙漠一般瘋狂的迷戀,是否因為那不該的誤會和本能的猜疑徹底地褪去了呢,或者是,不知何時,已經轉移到了自己心裡呢……?

  艾薇晃了晃頭。

  多麼令人無奈的境遇。

  「我的事情做完了,你來繼續吧……」她對著奈菲爾塔利輕輕地笑道。不光是繼續療傷,以後……也要拜託你了。而這後半句,卻沒有說出來,她把書包裝好,搭在了自己肩上,轉身向殿外走去。

  「奈菲爾塔利!」

  突然,一聲尖銳的叫喊撕破了肅靜的殿堂。艾薇和奈菲爾塔利不由同時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被兩名士兵牢牢治住的馬特浩妮潔茹公主,倔強地抬起了頭來,那雙烏黑的眼眸裡閃著毋庸置疑的恨意,她狠狠地看著艾薇,幾近瘋狂地喊著,「奈菲爾塔利!我恨你,恨你!既然你可以為拉美西斯療傷,你為什麼,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幫禮塔赫——你一定可以幫他的,不是嗎!?」

  兩名壯碩的士兵將她死死地按倒在地上,她卻依然她撕心裂肺地喊著,絕望地掙紮著。她美麗的長發落了下來,散亂在她的面前,她的淚水與汗水佈滿在那張完美得彷彿天人的臉上。那個宛如假人一般的白瓷娃娃,如今全然沒有了那矜持與空靈。她不顧形象地叫著,每一聲都如同一把利刺,狠狠地紮進艾薇的心裡。

  她當時沒有救禮塔赫,不、她是沒有辦法救禮塔赫阿!那個如同陽光流水一般青年的生命消逝得太過迅速,快得甚至連讓她妄想抓住一線希望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她只帶了一些基本的藥,最多是眼鏡蛇毒的血清一類,那種毒,那種赫梯的毒,她真的沒有機會能幫他啊!

  但是,她卻再理解馬特浩妮潔茹不過了。

  這個瘋狂的女人,首先,是一個女人啊,一個為愛瘋狂的女人。如果是自己,如果死去的是拉美西斯,她恐怕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吧!就算是殺了那個人,也不為過。

  想到這裡,她慌忙止住一旁剛要下令將她拖出去的孟圖斯,撲通一聲跪倒在拉美西斯面前。

  「拉美西斯陛下!請——」

  話說了一半,拉美西斯突然衝她伸出左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言語。他琥珀色的眼眸掃了她一眼,然後又看向了馬特浩妮潔茹。

  他明白她要……說什麼嗎?艾薇猶豫地看著他。

  「皇妃-馬特浩妮潔茹。」拉美西斯冷冷地說,「——是叛國罪。」

  轟隆一聲,艾薇感覺自己的腦袋要從中心點裂開了。

  「但她是先皇塞提一世親自指派的妃子,又是我第一個偏妃,免極刑。」年輕的法老慢慢地說著,始終看不到他表情的起伏。「但是,她依然要被剝奪『生』的權利。從明天開始,銷毀一切關於馬特浩妮潔茹的文書,抹殺其於埃及的一切存在,將其移居至底比斯西岸,囚住於神廟,終身侍奉死亡與輪迴之神。」拉美西斯說著,旁邊的文書官就忙不迭地都給記錄了下來,除了書寫的聲音以外,廳殿裡就宛若死一般的寂靜。

  馬特浩妮潔茹空洞地看著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隔了片刻,又開始說,「從明天起,你的名字,就是比-比耶。你需捨棄你的性別,終身不可結婚。帶下去吧。」

  兩個士兵拉著馬特浩妮潔茹——比-比耶往外走,五年前初見的美麗公主,早已沒有當時嬌慣的銳氣。她拚命地、不顧一切地愛著禮塔赫,但是卻被種種陰差陽錯,最終天人兩隔。拉美西斯的心情,艾薇都理解了。這何嘗不是一種溫柔。從今天起,比-比耶就可以擺脫世人的嘲笑與流言,名正言順地、永遠地呆在禮塔赫的身邊了。古埃及人信奉轉生。拉美西斯一定是希望,有朝一日,他們可以盡快再會吧……

  但這種帝王的溫柔,又何嘗不是一種殘酷的縮影呢。

  會不會有一天,他也會用那種溫柔,將她亦傷得體無完膚呢。

  「公主!」

  艾薇跑出了宮殿,追上了前面緩緩前行的馬特浩妮潔茹。

  「我……對不起!」她深深地鞠躬,把頭埋在雙肩之中。

  馬特浩妮潔茹看著她半晌,長長睫毛下烏黑的雙眼中閃過了短短的一絲靈動。但很快,那種生存的氣息就消失了。比-比耶,她唯一還記得的,或許是六年前,那個溫暖悠閒的午後,那個不知姓名卻猶如陽光流水一般的少年吧……一切的開始,或許就是一切的終結。事到如今。恨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奈菲爾塔利殿下……」年輕而穩重的聲音輕輕喚著艾薇。

  艾薇沒有回頭,怔怔地望著馬特浩妮潔茹遠去的身影。「若是沒有開始,事情又怎會這樣結束。都是我的錯……」

  「殿下,禮塔赫的毒是致命的,並不是您的問題啊!」孟圖斯望著艾薇的背影,那一刻竟覺得她好像要在風中消失了。

  「不、我不是說那件事……不是……」

  她並不是為了自己不能救禮塔赫而懊悔,她懊悔的是她不該出現在這裡。

  她只是一顆小石子,但是激起的波紋,居然大到無法控制……

  「孟圖斯將軍,你……會帶我出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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