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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第10章
  第 9 章

  盂蘭節是一個宗教節日。

  七月初一群鬼齊出,在地府關了一年的鬼們全都湧至陽間來,因此人間家家戶戶都會祭祠祖先,恭迎過世的親人回家團聚。

  但這只限於那些有家有業,有子有孫的鬼們,那些戰死的、餓死的、無兒無女的、死於異鄉的無主孤魂又怎麼辦呢?為了免於這些鬼們心理不平衡,在陽間鬧事,因此民間在每年盂蘭節期間都會以村為單位,輪流擺上流水席,招待這些流浪鬼。

  當然了,酒水三牲、鮮花供果,再豐盛的供奉,鬼們也是不能真的吃下去的,所以一番祭祠之後,這些東西最後還是不免進到人的肚子裡。這種流水席屬於見者有份,不但村民們可以盡情吃喝,就算你是路過的生面孔,進去軋一腳也不會有人指責你什麼的。

  所以一路上,魏可孤很是節約了一筆飯錢,路過一個村子便進到祠堂大吃大喝,人家不以為忤,反而還笑嘻嘻地招待他。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蘇州。之所以會決定繼續上路,是因為魏可孤覺得大城市裡的盂蘭節比小地方更為熱鬧。

  和殷接觸得久了,他才知道這小鬼的眼界窄到什麼地步。

  許多東西都見所未見,七八歲小孩玩膩了的陀螺和竹蜻蜓他都沒玩過,上次給他買了個小面人回來足足讓他興奮到半夜。看著他歡喜地捧著那個粗糙的小面人一副視若珍寶、愛不釋手的樣子,不知恁地,魏可孤就覺得一陣陣地心酸。

  這孩子生前到底過的是種什麼日子啊。

  就是因為想著要逗他開心吧,所以他決定帶著小鬼到蘇州去。當今以喇嘛教為國教,對這種佛教節日,京城反而不及南方來得熱鬧。更何況蘇州距離此地較近,也就七八天路程。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一點私心。話說這盂蘭節,一連十五天,每一天都有豐富的節目,其熱鬧繁華之態絕對不比過年遜色。尤其到了十五那日,平日再怎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們都會盛裝出遊。白天是廟會,晚上放河燈——咳!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眾多青年男女的心目中,盂蘭節這種盛會也正是邂逅意中人的大好良機。

  魏可孤一介浪子、身無長物,此生早已斷了成家立室之念。只是喜好美色乃是男子天性,既然有看美女的機會,那是萬萬不能錯過的。

  坐在燕子樓頭,看著底下川流不息的遊人,魏可孤摸著下巴深深嘆氣。「今年蘇杭美女的整體水平似乎有所下降……」真是虧他抱著那麼大的希望到來啊。

  想往昔來到此地,那真是桃紅柳綠,處處皆春。大家閨秀有大家閨秀的端莊高雅,小家碧玉有小家碧玉的溫婉可人,環肥燕瘦,各擅勝場。今年也不知怎的,在最繁華的幾條大街轉了兩個來回,年輕女子雖多,卻都不足以讓人眼前一亮,唉,莫非蘇州真正的美人們都關在家中修身養性了麼。

  殷正趴在窗櫺上好奇地看街景,聞言不由得側頭,抿嘴一笑。

  看著他微帶羞澀的笑容,魏可孤微微一呆,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天妒紅顏!」

  難怪這小鬼會早夭,太出眾的人不是都會遭天妒的麼。如此看來,人果然還是要平凡些才好,像他魏可孤這樣,小小的一點英俊就足夠了。

  這上下他也漸漸明白了自己對著滿街美女索然無味的真正原因——原因就在這小鬼身上。美女還是那些美女,只不過是他的眼睛已經被他養叼了。在看慣了這少年的絕代姿容之後,所謂的美女在他看來只不過是些庸脂俗粉,委實不能令他動心。

  「……這下可麻煩了。」一旦想通,魏可孤開始煩惱地嘆氣,「小鬼,都是你害的。你魏大哥以後要少多少樂趣啊。」

  這種類似於指責的半真半假的抱怨讓殷愣了愣,雖然並不懂他話中所指,但少年的臉上還是現出十分歉然的表情來,坐直了身子默默低下頭去。

  「跟你開玩笑呢!」發覺這小鬼當了真,魏可孤坐到他身邊,伸手揉一揉他的小腦袋。等到殷抬起頭用他那雙黑幽幽的眼睛注視著他的時候又忍不住哀哀嘆道:「不過說真的,你以後要是離開了,魏大哥我還真不習慣。……所以你不要離開,懂麼?」

  殷微抿著嘴,睜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凝目注視著他。被他這樣注視著,饒是魏可孤臉皮再厚,微黑的面孔上也不由得泛起一絲赤色,無所適從地搔了搔頭,生硬地解釋。「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走了,我……到哪兒再去找個像你這樣的人……來養眼啊!對!就是這個意思。」

  不管怎麼聽都覺得這理由有點牽強,有人會為了養眼而甘冒折壽的風險麼?

  魏可孤彆扭地轉了轉頭,趕快改變話題轉移殷的注意力。「……你在看什麼?」

  殷低頭瞭然地笑了笑,重又俯在窗櫺上,低聲道:「好多人……好多鬼。」

  是的,從兩人眼中看出去,街面上川流不息的不止是人群,還有滿街飄蕩肉眼看不到的各色鬼魂。月上柳梢,鬼們都出來活動了,淡淡的月光這樣照下來,更顯得這人鬼融合的世界無比奇異。

  「到了十五的子時,鬼門會關閉,他們就會回去了。」說著,自己也不由得悵惘起來。陰陽相隔,不知自己的父母親人,此刻又是什麼樣子?

  「不回去不行麼?」

  「不行。沒有歸屬的孤魂野鬼下場是很慘的,也許會被更惡的惡鬼吞食,更有可能被人間的陽氣消耗殆盡,最終魂飛魄散,無法投胎轉世。」說到這裡,忍不住看了看殷,眼中有好奇之色。「說起來……小鬼,你這種情形又算什麼?」

  按理說,死了千年也不知道該轉世幾輪了,但這少年分明沒有入地府。但不入地府的話他怎麼可以在人間飄蕩這麼久而不被陽氣侵蝕呢?

  「異數啊……」

  殷默然不語。

  他能夠千年魂魄不散,全靠當日師父作法。

  當年他命喪情人之手,茫然之中,一縷幽魂,飄飄蕩蕩回到鬼谷。

  那是半夜時分,師父如往常一樣在草廬中閉目打坐,原本平靜的面目,驟然間眉心一跳,赫然睜眼。「殷兒?!」

  聽到師父熟悉的語聲,他悲從中來,如幼時一樣跪在他面前將頭俯在師父膝上痛哭起來。「師父……!」

  師父手掌微微發抖,輕輕撫摸著他,顫聲道:「你還是應劫了麼……」

  他無言以答,唯有痛哭。

  那種被至親的人背叛、那種椎心刻骨之痛,此刻才完全發作出來,竟是痛徹心扉。而疼痛之餘,也有莫大的委屈。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委身於楚王,他是有苦衷的。在宮裡的時候,他時時想著東方紫才熬過來,可為什麼那個人、那個本應該愛護他疼惜他的人,不聽他解釋就這樣子對他呢……

  「師父……」

  看著自己親手養育的孩子到底沒能逃過命運擺佈落至如今田地,師父心中也覺得悲痛吧,明明也是老淚縱橫,卻輕撫著他的頭安慰道:「好孩子,別哭,別哭……讓師父想想現在該怎麼做。」

  拿過籤筒,籤筒卻應聲而裂。卦象只算活人,師父臉色慘白,「殷兒,你陽壽已盡,往後之事,師父是算不出來了。……但你命運奇突,此生所遇非比常人,只怕與那人孽緣未盡呢……」

  他心中一片冰涼,想著那人曾說過『下一世百倍千倍地還你』,不由得淒涼地一笑。

  東方紫,你實是傷透了我的心你知道麼……我不要你還,我只是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師父,我不想再和那人有牽扯……」

  就是這句話,他忍了千年的孤寂。師父將他封印入池之時曾問他『你真要如此麼』,他當時心灰意冷,默默點頭,只覺人間再無可戀之事。

  師父卻不忍心他就這樣永恆地被封於此地,嘆道:「我給你留個後著罷。……這鎮魂陣法有個時間限制,到時你若後悔了,可以出來。」

  當時他苦笑,「師父,我再也不想出來了……」

  現在來想,才覺得當日那句話多少有點自虐負氣的成份。怎麼耐得住那麼長久的寂寞?那種獨自一人的孤寂,無人說話,只能每天不停地追憶過往,時間彷彿凝固住了,可怕啊……

  為了不至於讓那種孤寂將自己逼瘋,他開始自己對自己說話,自問自答。問得最多的,就是『為什麼?』。他至今都沒有想通那個人為什麼要殺他,明明以前那麼幸福,那麼溫馨,為什麼眨眼之間就變了臉,醜惡如斯呢?

  於是怨氣漸漸凝聚,怨恨那個人完全不念舊情痛下殺手,當日愛有多深,此刻怨便有多深。天長日久,終於有一日,那怨氣獨立出來,化為人形,同他一模一樣。有他作伴,他喜出望外,但看著那人含血憤天的模樣,他又驚懼交加。

  自己從小修真問道,講的是心性平和、不生惡念,怎地就因為一個東方紫,就生出這樣大的怨氣出來呢?他害怕了,不停地念清心咒,想要消除自己的怨恨,但怨魂冷笑,「你可想清楚,我要消失了,誰會來陪你?」

  一語正中他軟肋。

  他默許了怨魂的存在,而怨魂的怨氣則與日俱增——已經不是來自於他對東方紫的怨恨了,而是怨魂本身對目前的情形有著極大的不滿。「憑什麼我要陪你封在這裡啊!無聊死了!」

  雖然他和怨魂之間,他是主,怨魂是副,但每逢這種情形,他反而會覺得很抱歉,會軟語安慰他。「你真沒用!」怨魂恨恨地說,「為什麼要把自己封進來?換了是我,別人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一定會從他身上十倍百倍地討回來的!才不會這麼沒用地躲起來不敢見人!」

  因是實話,他默然。

  以怨魂那種性子,出來之後,只怕真的會搞得天翻地覆吧。不知把他喚出去的那個天一教主此際頭痛不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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